时南已经在他怀里晕了过去,面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司锦寒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脸上的狰狞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惶恐。
他轻轻抚摸着时南柔软的头发,声音如同哄孩子一样的轻柔。
“南南不要睡,锦寒带你去做手术,寒哥会让你好起来的。”
“别再…离开我了…”
——
时南悠悠转醒,鼻尖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的他皱起眉头,晃眼的灯让他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耳旁声音嘈杂,他适应了一会才完全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个个穿着手术服的人将他围在中间。
眼前的这一幕再熟悉不过,原本脆弱的神经再次被刺激到。
“准备麻…”
医生的声音未落,原本躺在手术床上的人瞬间坐了起来,挣扎着要离开手术室,一直在手术室里陪着的司锦寒立马跑过来按住时南,沉声道,“别闹脾气了!做完手术,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成!”
时南的脑海里全部都是两年前自己被按在手术床上抽血挖肾的那一幕,那种恐惧在他脑海里整整环绕两年不散,那种痛苦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医院!
腰腹的刀疤在这一刻隐隐作痛,无边的恐惧将他淹没,他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司锦寒的面孔和程轩的那张脸在眼前不断闪动。
他手脚并用的推着面前的人,嘶声道,“放开我!”
“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我?!我究竟欠你什么!”
“你杀了我啊!我不是你的活体器官库吗?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别再纠缠我!我宁可死也不要再看到你!”
时南已经失去理智,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有问题,一直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直到半年前才有好转,这半个月断了药,也再次出现了问题。
司锦寒不敢放手,任由时南对他动手也不敢有一丝松懈。
他按着时南的脑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焦急的说道,“南南你先冷静!我只是想给你做心脏移植手术而已!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都已经是极限了!”
他把时南送来医院的时候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的话让他至今心有余悸,遍体生寒。
如果再不手术,时南可能活不过一周…
时南如同听不到他的话一样,手脚挣扎无果,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司锦寒吃痛的闷哼一声,宁可忍着疼也不愿意松开手。
麻醉师拿着麻醉剂过来,趁着时南没注意,将药剂推进时南的身体。
时南的牙齿渐渐松了劲,浑身无力的倒回了手术台上。
司锦寒捂着渗血的手臂,从手术台上退开。
时南失去了意识,一旁的医生给司锦寒的手臂包扎。
“司总,病人贫血,体质又很差,手术过程中必然会需要到血,已经尽可能地把可用血源调过来了,但是…”
医生欲言又止,司锦寒面不改色的说道,“我知道,血不够就抽我的,他平安无事就好。”
医生开口劝道,“病人体质太差了,身体各个器官都已经因为心衰而受到影响,手术结果可能…不一定会理想。”
时南有极大的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的来婉转的告诉司锦寒。
司锦寒的面色灰白,他颤声道,“求你们…救救他…”
“他身上所有需要的东西,我的身体都可以为他提供,血,内脏,怎么样都好,只求你们…救救他…”
那个一向都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几乎卑微到土里。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宁可死掉的人是他,也不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埋在地下。
他在进来医院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他死了,司家的一切都会无偿赠与给时南,他的,合法伴侣…
医生欲言又止,眼前的人是如今司家的掌权人,一但这个男人倒下,整个易城都会乱。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请您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
司锦寒点点头,退出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不安的徘徊在手术室门口,从清晨直到下午。
他的南南,会平安无事的出来吗?
突然,一个护士抱着血袋往手术室跑。
司锦寒眉心一跳,匆忙问道,“怎么了?!”
小护士很是焦急,“大出血,急需输血!”
“大出血”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晴空霹雳,让司锦寒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一会,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医生焦急的跑出来,说道,“司总,您可以接受抽血吗?”
司锦寒连忙回过神,赶紧点点头,“可以接受!”
他焦急的跟着医生身后进了抢救室,抢救室里难闻的味道弥漫。
时南躺在手术台上,不知生死。
司锦寒看着抽血的针扎在自己的身上,殷红的血从他的身体里离开。
“已经400cc了,再抽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影响。”
一旁的医生伸手就要拔下针头,司锦寒拦住了他,“我没关系,能救他就好。”
身体渐渐发寒,大脑都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人如同死鱼一样的瘫倒在椅子上。
不知道抽了多少血护士才将针头拔下,但一定不会太多。
无论司锦寒如何说,他们心底始终明白着,司锦寒的命,比时南贵重。
司锦寒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望着手术台上的时南。
原来这就是失血过多的感觉…
你当初,也是这般吗?
他忐忑不安的看着,从下午,直到凌晨,手术结束,伤口缝合上,一旁的心电图上显示的心跳微弱不已,但这已经是医生们的全力。
那绿色的线条微弱的起伏着,冰冷的机械音在手术室中一清二楚,所有人紧张的看着那心电图,眼睛一眨不眨。
“滴,滴,滴——”
突然的长鸣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医生们顿时变了脸色。
“心跳停止!”
“准备抢救!”
“患者瞳孔散大!”
“已经没有意识了!”
一声又一声严肃焦急的声音在手术室中响起,司锦寒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脑海里的一根弦,断了…
他的南南…
第119章 带他回家,等到他化为白骨
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特征,司锦寒依旧疯了似的让人硬生生再抢救几个小时,可推出来的时候,依旧是盖着白布的。
“司总,我们尽力了…”
一句话,让司锦寒彻底站不住了。
他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自欺欺人似的问道,“有没有……有没有再醒过来的可能了?”
没有什么比仪器更加精准,医生本想开口直言没有,可是看到司锦寒那仿佛世界崩塌了一样的绝望神情,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或许,有可能……”
司锦寒苦涩的笑了,他俯下身,掀开了那盖在脸上的白布,望着时南那血色褪尽的脸,笑了一声,“真是的,怎么在手术室里睡着了,要快点醒过来啊。”
滚烫的泪水不自觉的落下来,掉在时南的脸上,顺着脸庞滑落,躺在病床上的人始终眸子紧闭,那狭长的睫毛连颤抖一下都不曾,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知觉,留在这人间的,只是一具躯壳。
司锦寒笑着笑着,还是没能忍住哭出了声,他捧着时南的脸,几乎是病态的唤着时南的名字,“南南,南南,睁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寒哥对你好好的,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绝对不拦着你!你……你他妈睁眼睛……看看我……”
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
脚下一软,跪在病床前,一遍又一遍的唤着时南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手紧紧握着时南的手,可无论如何都捂不热,掌心中的温度永远冷的如同冰块。
心如刀绞也莫过如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活着为了什么,这条生命是否还有意义。
这场手术,快速的结束了时南的生命,他夸下海口保证不会有事,可真的到了这一刻,生命显得是如此脆弱,如母亲当年所说的,生命是留不住的。
他最后留在时南印象里的,是那不加遮掩的强势暴戾…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一整夜,走廊里都能听到啜泣的哭声,司锦寒一直跪在病床前,一夜不曾起身。
无人敢上前,几个护士看了,在更衣室里窃窃私语。
“唉,造化弄人啊,真是风水轮流转。”
“两年前那个青年就是今天死的那个吧?”
“当初那个青年在手术室里被抽血抽的奄奄一息,如今司锦寒也受了一遍这样的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想办法联系司家把,他这样被人拍到的话,会有负面影响的,司锦寒今天也抽了不少血,超过正常值了,身体也会出问题的。”
几个人商量商量,最终找到了上级领导,费心思联系上了王管家。
王管家深夜赶来医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手术床上面色苍白的人,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这是…时少爷?”
司锦寒听到他的声音后知后觉的抬起头,那双眸子此刻通红,眼神空洞无光,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王管家,隔了好久才回过神。
他神经质似的笑了,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王叔,帮我扶南南一把,我手上没力气。”
“他不能一直躺在医院里,他会害怕的,他得跟我回家…”
司锦寒的面色苍白如纸,不久前抽了那么多的血,他现在头晕眼花,连站起来都是吃力的。
王管家的唇瓣颤了颤,犹豫着说道,“少爷,把时少爷…送去太平间吧。”
时南已经死了…
他听到司锦寒当初说时南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打心眼里的开心,一直盼着时南回去,可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天人两隔。
司锦寒愣了一下,随后如同被触了逆鳞的龙,怒声嘶吼道,“送什么太平间!哪里有活人送太平间去的!”
这叫他如何接受,他以为死了的人,已经活过来了,他还来不及开心,就再次阴阳两隔,彻彻底底的,阴阳两隔…
他自以为是的找来的心脏如同一场笑话!
他还没来得及对时南好,还没来得及赎罪,还没来得及忏悔,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他还什么都没做…
他固执的扶着病床起身,沉声道,“医生说他会醒过来,我得带他回家,等他睡醒!”
“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扶他回去,我自己扶他…”
司锦寒像是魔怔了一样的重复着这句话,他拉着时南的胳膊,把人扶起来背在背上,时南全程没有任何动作,司锦寒怎么摆弄怎么是,只是一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肉体。
明明背上的人是有重量的,可是司锦寒却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心中没有半分踏实。
他勉强一手拖着时南的身体,一手扶着墙壁,一步一顿的往电梯口走。
一向下盘沉稳的人,此刻连站都站不住,却还固执的背着人往外走。
王管家咬咬牙,放弃了劝阻,转头走向司锦寒,伸手拖着他背上的时南,为司锦寒减轻一些重量。
时南的身体很轻,一个将近一米八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还是这样的重量。
王管家摒弃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吐出两个字,“回家。”
这是司锦寒的执念,他只需要服从就好…
——
司锦寒像是魔怔了一样,把时南安置在主卧的房间里。
白日里依旧正常去公司里上班,工作,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晚上回家,会对着那个一直躺在床上的人自言自语许久。
像是正常,又像是不正常。
“怎么还没醒啊?太贪睡可不好,起来吃点东西吧。”
司锦寒轻轻触碰时南的脸,语气温柔的说着。
“不喜欢吃吗?那好吧,小懒虫,吃饭这种小事都不愿意动,那只好给你打营养针了。”
“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初念乐园,那里现在可漂亮了。”
“你知道吗,小念南这几天一直都在念叨你,一直想要找你,我没敢跟他说你一直在这里。”
“他很想你,一直都很想要见到你。”
“你的那个兔子,也在好吃好喝的养着呢,但是没有你在,它好像也变得奄奄的。”
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话,他不嫌累,也不觉得烦。
已经五六天了,时南依旧没有醒,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也做好了永远这样下去的准备。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敢承认罢了。
他的南南…醒不过来了…
楼下一阵躁动,他渐渐回过神,习惯性的说着,“南南,来人了,我去看看,一会儿过来陪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他转身的一刹,身后的人,睫毛微不可闻的颤了颤,随后又一切恢复平静,仿佛是幻觉一样。
邱枫何站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司锦寒,看到司锦寒下楼,习惯性的扬起笑脸打招呼,可是在看到那苍白的脸色时,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开口问道,“你…你是没有休息好,还是贫血了?”
行医那么多年,很多东西打眼一看就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