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的服务生解释说,他们在拍摄开店五周年的纪念视频,我们正常点单就行,他们主要拍说话的主持人,客人入镜也只是做做背景板。
我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一个成年男人全身上下都穿着夸张的乐羊羊贴图衣裳时,他就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了。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完单后,脑内开始盘算一会儿该怎么说。
如果直接说“老板,请和我结婚”,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看起来是有些着急了,我还没订去国外注册婚姻的机票,虽然X乎上的各种攻略我已经看得烂熟于心。
我连婚后都盘算好了,我老家不算开放,就不办酒席了,宁亦珩这边随意,婚后我想领养两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一个跟我姓,一个跟宁亦珩姓,我们合理分工,合作带娃……
不光结婚的攻略我看了许多,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挤占了我的脑海,我看了很多小说,里面的受确定关系后就需要攻时刻照顾,只是老板体型有点大,我恐怕很难像小说里一样公主抱他去洗澡,但我可以买个橡胶气垫,把他从床上推到上面,然后拖着他去浴室……
只是我甚至还没迈出第一步——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宁亦碗说过了,追宁亦珩不能着急,我毕竟才狠狠伤过他的心,我得先缓缓,得先请求他的原谅、和他做朋友,更进一步,然后再求婚。
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时,发现宁亦珩正单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盯着我看。
我以前从不怕宁亦珩看我,但自打蒙上了层暧昧的心思后,我就经不起他的长时间注视了,我装作不在意地别开脸,无所适从地眨了眨眼睛。
宁亦珩说:“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故作镇定,实则大脑空空如也地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广告牌。
“好实惠啊,冈本现在买三赠一大促销。”我说。
第35章
其实我说出口的时候没想太多,我只是想像讨论每日物价似的,说一些缓解气氛的话,无论把冈本替换成蔬菜、衣裳之类的东西都一样,然后就不自觉对着广告牌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
我尴尬得直脚趾扣地,我努力强装作矜持的模样,偷偷瞟宁亦珩的脸。
因为一直维持着看窗的动作,我的脖子都快僵得没知觉了……
宁亦珩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给我捧了个场:“嗯,是挺实惠的。”
听他这话,我反而更尴尬了。
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帅气的一面呢!可我为什么总能把预想的事情搞砸?我每次想耍帅的时候,都会在老板面前出丑。
可恶,为什么宁亦珩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明明宁亦珩的反应如此冷淡,我还觉得此时的他无比性感——难道我就是那种专爱爱而不得的人的恶劣男人吗?不行,既然已经认定了宁亦珩,我就会对他从一而终的。
我摸了摸电影结束后就被我塞进背包里的乐羊羊玩偶,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吃完饭就找机会把玩偶送给他,我们要先从朋友开始,一旦做了朋友,我们就离结婚不远了。
只要不接触酒精,宁亦珩的吃相就相当优雅,连看他切牛排都有种视觉上的享受。
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赤裸,宁亦珩突然停住了刀叉,他轻抿了一口柠檬水,说:“程淮宿,我其实,一直很想和你这样坐下来谈一谈。”
“这顿我来买单吧,我想正式地和你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我不想听他的道歉,我想听他说他喜欢我。我心里如是想。
但现实中的我只能压抑自己的本性,假装满不在意地说:“之前的事儿,我也有错……”
“不,你没错,”宁亦珩说,“你会有那样的反应很正常,都是我的问题。”
“我有错,”我与他争辩道,“老板,你不要自责,因为是我不正常……”
宁亦珩打断了我,说:“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作为一个直男,你完全不必强行与一个强迫你的gay共情。”
“你也没必要因为我是你的身份而讨好我,如果你讨厌我的话,我会立即离开,不会刁难你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可以说出如此疏离的话?
我恨不得撬开宁亦珩的脑袋,直接把自己的神经元接进去,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宁亦珩,我就想讨好你,怎么了?”我脱口就说,“我从那天起就发现了,我其实是g——”
“小叔叔!”一声熟悉的呼唤从我背后传了过来,听得我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呀,宁先生您也在啊?你们俩是在约会吗?”
我一转头,就看见一身服务生打扮的甘尧,甘尧左手举着盘子,右臂还搭着条白毛巾,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儿的。
虽然我并不是针对甘尧,但在这种时候看到他,我就有一种要坏事的预感。
“是。”“不是。”
我与宁亦珩异口同声地开口说。
我看了眼宁亦珩,慢吞吞地改口答:“……不是。”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大哥一家也就比我晚一天回B市,甘尧这小子真是在家一秒都待不住。
“我在这儿做寒假兼职啊,”甘尧维持着端盘的姿势,说,“我们店在拍纪念视频,经理说我长得帅让我多找客人聊聊天,要多拍我和客人互动的镜头,没准现在就已经在拍了,快和我说点话,说什么无所谓,视频不录声音的。”
“我这个举盘子的姿势帅吗?”
甘尧跟雄孔雀似的为了几个镜头开始开屏,他的外貌确实很帅,但我的评价是:为了入镜在客人桌前摆pose,就像个傻子。
宁亦珩很配合地捧场说:“你这身很帅,但你托盘里的杯子是……?”
老板,你好善良,身为甘尧亲叔叔的我从不会捧他的场。
甘尧把托盘放低了些,修长的手指捏住杯壁,往上一拔,杯子和托盘脱离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吧嗒”声,甘尧用力一按,又把杯子粘了上去。
这杯子杯底沾了层黏胶,可以牢牢悬挂在托盘上。
甘尧又把托盘举到了最一开始的夸张位置,说:“这是我摆拍专用盘。”
“太受欢迎总被人拍,也是一种烦恼。”
我:……
甘尧好烦,比他七岁的时候缠着我要糖吃还烦,我只想和宁亦珩聊天,谁能立刻把这小子给带走。
甘尧显然不明白眼下的处境,也看不出我的纠结,话锋一转,说:“小叔叔,你怎么穿了一身乐羊羊?你不看《少女联盟》了吗?”
在不看动漫的现充眼里——譬如我的大侄子甘尧,他认为所有动漫都是小孩子才看的动画片,他就一直以为我喜欢看儿童动画片,以前还用这一点嘲讽过我。
话说起来,能不能不要在宁亦珩面前提《少女联盟》啊,怪羞耻的。
哦,对了,宁亦珩已经知道了,那没事儿了。
“最近换换口味,我立志要支持国漫,”我一本正经地说,“《乐羊羊与黑大郎》是一部思想深邃的儿童动画,我从中学到了很多成人间不能理解的道理,建议你们都去看看。”
我已经恶补几百集《乐羊羊与黑大郎》了,上班摸鱼时静音看字幕,下班回家刷牙洗澡都在看,连我最爱的悲伤消消乐都再没点开,我已迫不及待地展示我对这个动画片的了解了。
不过其实我也没什么了解可言,我只是想在宁亦珩面前现现眼。
甘尧一脸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牛逼,我只看过旧海城的爱情动画电影,还是陪女朋友去的。”
宁亦珩则扑哧一声,等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用纸巾遮住了嘴,表现得若无其事。
宁亦珩说:“咳……我外甥女挺喜欢这个动画的,她还喜欢《羊出没》。”
不错,终于接上话题了。
老板,快注意到我,我是一个相当富有童心的男人!
我立即无视甘尧,说:“老板,那你喜欢《羊出没》吗?”
宁亦珩说:“抱歉,我不太看动画片,也不是很了解这些,我只在小时候看过一点点《水果忍者》……”
“我小时候一直盼着苹果和黄梨在一起呢。”
我对宁亦珩的滤镜出现了一丝裂痕,因为我是坚定的苹果葡萄cp党。
……不,这不是重点。
宁亦珩居然没看过《乐羊羊与黑大郎》!宁亦碗原来在忽悠我???
第36章
都因为我实在是想接近宁亦珩,乃至病急乱投医,以至于对宁亦碗的话深信不疑,被他耍了一通。
我恨宁亦碗。
那我油光水滑的三七头岂不是也——
甘尧说:“小叔叔,你的发型好丑啊。”
我:……
甘尧的话很及时地戳进了我肺管子,我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
我无法反驳他,只能转移话题赶他走:“你还要站在这里摆拍多久?你不工作的吗?”
“对哦,”甘尧换了个姿势,他把托盘夹在腋下,粘在上面的杯子就横着戳着他的手臂,说,“我去看看他们拍得怎么样。”
“一会聊哦,小叔叔。”
我目送甘尧转身离开,并不想和他一会聊。
宁亦珩在甘尧面前的话很少,等甘尧走远,他才开口说:“……你竟然对《乐羊羊与黑大郎》有如此剑走偏锋的见解。”
我相信以宁亦珩的性格,他这些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只是单纯地捧我的场……但我还是感觉非常尴尬。
难怪我讨论《乐羊羊与黑大郎》时,他都没憋住笑。
我那时候一定看起来挺蠢的。
——我怎么总在老板面前出丑呢?
毕竟是自己立下的人设,我咬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咽,我说:“我比较有童心。”
宁亦珩说:“你的兴趣爱好挺可爱的。”
我不知道宁亦珩只是随口附和还是真的在夸我可爱,但我还是不争气地感到很受用。
我老脸一红,磕磕巴巴地说:“谢、谢谢。”
我摸了摸藏在我背后的玩偶,借着这冲动的劲儿,想要一股脑地把玩偶送给他。
宁亦珩不看动画片又怎么了?他说我可爱哎!只要心意在这儿,送什么玩偶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紧张得心脏都提到了喉咙里,越紧张就越是结巴:“那个……老、老板,其实我一直……”
宁亦珩安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
被他这样盯着看,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不……没什么。”
妈的,想要谈恋爱怎么这么难呢?!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和难受?我从来不是如此畏畏缩缩的人,我以前也从不思前想后想这么多,我太在乎他了,在乎到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妈的,程淮宿,你只是想送宁亦珩一个建立友谊的玩偶,又不是要和他求婚!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才终于下定决心做些什么。
我从座位站起,缓缓背过身,双手握住我的玩偶。
只有这样,我才看不到宁亦珩的脸,才敢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我酝酿了好一会,紧张得说话都不利落,但好在能够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其实想和你说这些话很久了。”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可你总是妄自菲薄,你对我的关照和帮扶我都看在眼里,反而我自己总是伤害你,我为此感到很愧疚,”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我太紧张了,我不知道我具体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的话都是我内心真实所想,“我也是和你相处之后,才认识到了真正的自己。”
我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外界任何嘈杂的声音都被我完全屏蔽,我听不到宁亦珩的回应,只能听到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说这么多,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嫁……”残存的理智把我拉了回来,“加我一个做朋友呢?我想送你一个小礼物,我觉得它很可爱——”
我举着玩偶转过身,直接扑了个空,宁亦珩已不在座位上,甘尧正在我桌边举着假餐盘摆pose,他顺势从我手中接过玩偶,夸张而做作地说:“哇哦~谢谢你,小叔叔!我们是叔侄,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我:……
我正想问清现在的状况,不知从哪来的摄像机的镜头毫不留情地聚焦到了我脸上,主持人走到我和甘尧之间,把话筒递到了我面前:“先生,我们很庆幸能在周年纪念日可以记录到这么温馨的画面,您是特意想要给侄子一个惊喜吗?”
我说:“……不是。”
主持人说:“看来您在送礼物之前已经告诉侄子了,所以不算是惊喜,是开诚布公地赠予。”
我:……
主持人又说:“太令人感动了,您选择本店也是为了侄子吧?您为了侄子穿得如此……额,非常童趣,我们已经理解到了您的用心。”
他卡壳了是吧?因为我的穿搭真的卡壳了是吧?
为了能在视频里现眼,甘尧装模作样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说:“我小时候最喜欢乐羊羊了,小叔叔还记得我童年的爱好。”
“我可以给我叔叔一个拥抱吗?”
主持人刚侧过身,甘尧就把托盘往桌面一放,上前一步给了我一个熊抱。
我大侄子发育得比我好,我的鼻尖才到他的肩膀,我什么都没做,在他怀里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