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端坐在红木靠椅上,拿着绢帕的手指了指站在何温言身旁的红菱。
红菱有些委屈,上前几步跪在夫人面前,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调:“夫人,您就让小的留在少爷身边吧!不要换了我!”
红菱这丫头一面哀求,一面朝何夫人身旁的傅妈使眼色,希望她亲娘能帮她说几句好话。
傅妈看着眼前委屈得快要落泪的女儿,却轻声呵斥道:“快擦擦你的眼泪,过几天就是大少爷的好日子,你现在掉眼泪可不吉利。”
还是何温言主动出面为红菱说话:“娘,红菱也没做错什么,您就别把她换了吧!”
“谁说要换了她了?娘知道红菱是你身边用习惯的老人了,她也对你忠心耿耿。”
何夫人轻轻挑起了一侧的细眉,斜看向大儿子,面上带着笑意道:“只是你嫁到别人家,身边只带着一个红菱,娘实在是不放心。”
紧接着何夫人轻声唤了句「傅妈」,身旁的傅妈立即接到授意,朝夫人点了点头,走到房门外。
再进来时,傅妈身后跟着一个长着一张鹅蛋脸的姑娘,估摸着年龄比红菱还长两岁。
姑娘见到何夫人与何少爷,恭敬地行了个礼。
“言儿,这是碧柳。原本是你娘我房中的丫头。”何夫人朝她挥了挥手,将她招到何温言面前,“她也算是从小跟在我身边,做起事来也很有分寸。”
何温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小小年纪就能得到他母亲的一句称赞,看来这位碧柳姑娘的确很出色。
“到时候就让她与红菱一同跟着你到薛家去。”
何大少爷对母亲的决定没有异议,可红菱这小丫头却十分不乐意,她不敢在少爷、夫人面前说什么,只好事后拉着傅妈诉苦。
“娘,你也不替我说几句话?”红菱撅着嘴,不悦道。
从前少爷的身边就她一个贴身伺候的丫环,如今凭空多出了一个姑娘,同她竞争。
傅妈看着眼前不受教的傻女儿,叹了口气:“娘早就同你说过,让你多学着点规矩。你倒好,平日里四处多懒。”
红菱被亲娘数落得低下了脑袋,手指在棉服上打着圈。
“人家碧柳算是夫人亲自□□的,以后你同她一起为大少爷办事,可别耍什么小性子。”知女莫若母,红菱的嘴巴一撅,傅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红菱在傅妈的要求下,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红菱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做起事来却将傅妈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日,红菱正准备给何温言打洗脸水,却发现碧柳比她早了一步。
“唉,碧柳姐,还是我来吧。我都做习惯了。”红菱想要接过碧柳手中的铜盆。
碧柳虽略有迟疑,但还是将脸盆递给了红菱。
随后,碧柳便发现凡是自个儿要做的事情,红菱都会插上一脚。
她没有生气,也不打算跟红菱去争抢。
这倒是让红菱有些纳闷,她对何温言抱怨道:“夫人不是说碧柳特别能干吗?为什么现在反倒没我勤快了呢?”
何大少爷也将红菱的行为都看在眼底,笑道:“你自个儿先将人家排挤开,如今又嫌弃别人不跟你争抢了。”
“你俩都是领着一样的月钱,你将她的活也包下了。她不用干活就能领到月钱,为什么还要与你抢事情做呢?”
何温言三两句就点醒了红菱,小丫头气得单手握拳敲击脑袋,埋怨自己:“我怎么这么笨?”
之后,红菱憋着一肚子气,主动找了碧柳,提议同她分活干。
——
大婚前一晚,何夫人特地来找何温言,偷偷摸摸地交给他一本册子。
“娘,这是什么?”何大少爷看着眼前封面没有题字的书本,有些疑惑。
他正准备翻开这册子,就被何夫人按住了手,制止了动作。
“你先将画册收起来,没人的时候再看。”何夫人轻咳一声,撇过头说道。
“什么东西,这般神神秘秘的?”
何温言小声嘀咕着,猜想着这又是什么家传宝典需要避人耳目。
何夫人瞧自家大儿子一脸迷茫,便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这是秘戏图。”
秘戏图?就是春宫图。
何大少爷的脸瞬间飘红,立即将桌上的画册推还给何夫人。
“娘,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何夫人却柳眉微蹙,叹了口气,担忧道:“娘这不是怕你对夫妻之事一窍不通嘛?”
她又指着画册认真道:“这是娘特地派人从书店里预定的,你今晚记得翻一翻看一看。”
说罢,何夫人便带着下人离开了,独留何大少爷对着桌上的春宫图干瞪眼。
何温言瞧着大红封面的画册,脸上直发烫,干脆将东西塞进衣柜中,自个儿跑回床上睡觉。
可一想到明日就要出嫁,何大少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将刚刚塞进衣柜的春宫图翻了出来。
何温言轻轻咬唇,为自己做好心里建设,最后义无反顾地翻开春宫图。
偷偷瞄了眼,瞬间松了口气。
图画上的小人是用工笔勾画的,画得很精细,却不像西方画写实,富有冲击力。
何大少爷学医时上过人体解刨课,对于人体结构十分了解,多看了两眼画册上头身比不协调的小人,便褪去了羞耻感,反倒研究起画册上千奇百怪的体位来。
何温言边看边啧啧称奇,感叹画中人的柔韧性惊人,感叹古代人玩得花样真多。
待到第二日寅时,金鸡刚报晓,何夫人便带着一群妇人、丫环进了何大少爷房间。
“言儿,快别睡了。”何夫人掀开拔步床的床帐,看见何大少爷正仰面躺在床上,身旁还放着翻开的春宫图。
何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亲自将画册合上,交给傅妈,让她收到少爷的箱子中。
何温言在众人的喧闹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见眼前是何夫人,含含糊糊地撒着娇:“阿娘,再让言儿多睡会儿。”
说罢,还用脑袋在何夫人的手心中蹭了蹭。
何夫人瞧着这一幕,心底软了一片,回忆起了大儿子儿时也是这般赖床不肯上学堂。
可想起今日的婚事,何夫人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哄着何温言起床:“好了,别睡了。喜娘们还等着给你梳妆打扮呢。”
何大少爷迷瞪着眼被红菱搀扶起身,换上喜服,压坐在梳妆台前。
一位喜娘正准备给何温言绞面,凑近些一瞧,小声惊呼:“大少爷昨晚几时才睡?这眼下怎么青了一片。”
何夫人眉心轻跳,面上有几分尴尬,她儿子怕不是翻了半宿的春宫图。
喜娘见何大少爷顶着这黑眼圈也不是个办法,赶紧让人去厨房煮个鸭蛋,剥去了蛋壳,在何温言脸上热敷翻滚。
等热敷消去眼下的青黑,喜娘手脚利索地捏着一个细线,咬住一端,将另一端缠绕交叉,放在何温言面部轻轻划动,面上细微的绒毛便被细线绞尽,皮肤光滑白净。
喜娘手上一面干着活,嘴上一面说着吉利话:“这叫「别开生面」,从此婚姻幸福美满。”
何大少爷仰着头,闭着眼,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仍由喜娘在他脸上忙活。
刚上完妆,屋外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夫人,薛老板迎亲的轿子已经到门口了。”
何夫人微微蹙眉,抱怨道:“怎么来这么早呀?还没到吉时,先让人在门口堵着。”
“娘,让我来!”
何家二少爷从屋外冒出头来,拍着胸脯向何夫人保证,一定让人都进不来。
何府大门外,薛老板一身火红的喜服,胸前还捆着一朵绸缎大花,骑在高大的黑马上。
身后跟着乌泱泱的迎亲队伍,锣鼓唢呐齐奏,一曲《百鸟朝凤》喜庆活泼,将何家周围的老百姓都吸引来。
看热闹的老百姓抬头一瞧,这新郎官剑眉星目,一袭红衣更衬得相貌堂堂,只是他乐得嘴角都快要上天了,怎么看都缺少几分的聪明劲儿。
紧闭的何家大门被打开,何老爷笑容满面,迈着大步走到门廊前,朝门外老百姓拱手道:“今日乃腊月初八,是我家大儿子的大喜之日。正值腊八佳节,我们何家请各位喝腊八粥,热热身子。”
何老爷刚说罢,何家的下人就提着一锅又一锅热腾腾的粥来到何府门口,支起了摊位。
何家的腊八粥是由七宝五味和糯米熬制而成,格外浓稠。大冬天喝上一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今年算是流年不利,金宁的老百姓先糟了瘟疫,后又遇见雪灾。
何老爷担心一些百姓在冬日缺少粮食,便出了这个点子,让人在何温言大婚之日支起粥摊,也算是为大儿子积德。
老百姓们从自家取来碗碟,喝到了何家香甜的腊八粥,纷纷祝福薛老板同何家大少爷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何少爷看了一夜的春宫图,眼圈黑黑,昏昏欲睡。
何少爷:说来你可能不信,对于秘戏图我一开始是拒绝的……【顶着熊猫眼圈】
——
本来以为6000字能写完婚礼,结果才写到婚礼的开头。_(:з」∠)_;
明天接着6000字把成亲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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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迎亲的队伍在何家等了小半个时辰, 吹唢呐的乐手把曲子吹了个遍,没了力气,新娘子还没被背出来。
薛老板干脆翻身下马,亲自去迎接何大少爷。
还没等他走进何温言的院子, 就被何二少爷拦住了去路。
“站住, 你不能进去!”何温阳只身堵在院门口, 手中还提着一根比他个子还高的木棍, 颇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之势。
薛老板一见这小舅子便忍不住笑了, 一个小不点还想拦住他?
但薛霖到底不敢得罪了小舅子,只好顺着何温阳的话问道:“敢问这位小壮士,我该留下多少买路财?”
何家二少爷小脸一摆, 冷哼一声道:“小爷才不缺这点钱呢。”
今儿个, 就是天皇老子来了,“薛骗子”也别想从他手底下带走他哥。
薛老板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也犯了难。
薛霖如狼般敏锐的眼睛围着眼前的何温阳打转,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棍上,心中有了主意。
薛霖故意放肆地冷笑出声,一脸不屑道:“你拿着一根破棍子也想阻拦我?”
何二少爷被他一顿嘲讽,一时气不过, 举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朝薛老板身上挥去。
薛霖见机也不闪躲,迎着木棍结结实实地挨了何温阳一棍子。
可别说这半大的小子, 力气还挺大。
薛老板捂着自己被打疼的胳膊, 开始痛苦哀嚎:“好你个小子, 你把我的胳膊打断了, 我要告诉你爹娘和你哥, 说你欺负人!”
闻言, 何温阳从一开始的洋洋得意到有些担心害怕,紧张道:“你、你没事吧?!不要告诉我爹,他会罚我跪祠堂上家法的。”
薛霖面上痛苦皱眉,心底却暗喜:“想让我不告诉何老爷,你就放我进去。”
何温阳纠结得两根眉毛拧成了麻花,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薛老板也没生气,他从腰间取出配枪,递到何二少爷面前,何温阳的小眼睛立刻粘到了黑色的手丨枪上。
“你放我进去,我就将自己随身的配枪送给你;如果你不放,我就告诉你爹娘,你欺负人。”
在薛老板的「威逼利诱」下,小小年纪的何二少爷最终还是动摇了。
“你真的会将这把手丨枪送给我?”
何温阳小声试探,眼睛片刻不离薛霖手中的配枪。
“自然。”薛老板利落地取出了所有子弹,将手丨枪送到小舅子手中。
何温阳用小小的双手抓着大大的手丨枪,对着薛霖摆出了射击的姿势。
薛霖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认真道:“你要记住,武器是为了保护家人、朋友的,不是用来欺负弱小的。”
何温阳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手丨枪,眼睛里闪着光,听见薛老板的嘱咐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
房间里,何夫人为何温言盖上了红盖头,喜娘在一旁催促着吉时快到了,得赶紧背新娘子出门。
背新娘出门的任务本该是由新娘的兄弟负责,可何温阳才八岁,只是个孩子。何夫人便想请自家哥哥,何温言的舅舅背他出门。
可没等下人去请傅老爷来,新郎官便自己找上了门。
“岳母,我来接阿言了。”
薛霖朝何夫人拱手行礼,眼珠子却没离开过坐在椅子上的何温言。
何大少爷着一身鲜红云锦婚服,妆花锻上用金银孔雀线织出百来个喜字并蒂莲花团,晨光穿过门框洒在婚服上,波光粼粼。
领口处则用嵌丝硬花蝴蝶扣进行点缀装饰,每个盘扣里都穿着大小一致的白色海珠。
“阿言?”
薛老板轻唤一声,走近些想要掀起眼前人的盖头,却被喜娘阻止了。
“可不能揭,这会儿揭开盖头可就不吉利了。”
一听不吉利,薛老板立刻管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将椅子上的何温言一把横抱起来,便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