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薛老太太经何夫人一提点,也提出要捐点香火钱。
自从听到智明主持说薛霖可能一辈子没有子孙后,老太太的心情便十分不安。
何夫人也看出了她的慌张,对老人安慰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亲家,若两个孩子因阴德一事,一辈子没有孩子……”她老薛家可就要在这一代断根咯!
“主持也说了,薛小子是命中有子的,稍安勿躁。”
薛老太太心中有几分愧疚,是她孙子早年做过土匪,损了阴德,才导致两人未来可能很难有孩子。而亲家也没为此事有任何怨言,反倒是劝她放宽心。
从毗卢寺回来后,秀芳便发现老太太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开始整日吃斋念佛,而且只要提到何家与何大少爷便连声称赞。
随着季节渐渐入冬,金宁城的天气突然骤降。
老百姓原本还穿着凉快的麻布衣裳,一下子就冷得开始哆嗦了。
何家布庄和薛家煤炭公司的生意也一时水涨船高。
“小二,赶紧上壶热茶来。”一位顾客跑进了茶馆,身上就穿了两件单衣,哆哆嗦嗦的。
“哎呦,老张你怎么穿这么少呀?”另一桌顾客见状问道,他同进来的这人算得上是茶馆的老熟人了。
老张叹了口气,道:“这还不是因为老天爷突然间变了脸,家中来不及做厚实的衣裳吗?往年的十月尾还是大热天,今年这会儿就开始降温了。”
在座众人都感慨气候无常,更有人感叹薛、何两家是遇见了财神,连老天爷都帮助两家发大财。
人群中有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饮尽一杯茶,叹道:“等到十一月估摸着会下场大雪。大家伙儿还是多屯点煤炭吧。”
一旁的年轻人听后却不相信:“怎么可能下雪?咱金宁就没下过雪了。”
金宁城地处南方,自从他出生以来便没见过金宁城下过雪,更何况是一场漫天大雪。
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没过几日真如老人家所说天空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星子。
没有见过雪花的孩子们欣喜地追逐着这些空中的莹□□灵,丝毫未注意到父母眼中的担忧。
等步入了十一月,风雪越来越大,从星星点点的小结晶再到纷纷扬扬的雪团子。
连着几日的飘雪覆盖了整个金宁城,将无知的孩童们脸色冻成了青色,让她们也意识到雪灾的凶险。
又是一夜的鹅毛大雪,城外传来了噩耗。
有几户贫困人家被冻死在了自己家中,被人发现时,一家人紧紧蜷缩在一起,脸色青紫,尸体都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了。
消息传到城内,人们纷纷陷入雪灾的恐怖之中,所有能够保暖的物品都开始供不应求。
何家布庄新来的掌柜正为这个季度布庄的进账而欢欣鼓舞时,却接到了何老爷派人送来的通知。
“什么?老爷让人将布庄里的棉花和布料都降低价格?”布庄掌柜听到通知后目瞪口呆。
这会儿正是棉花和棉布紧缺的关口,不顺势涨价反而压低价格,他的这东家怕不是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6000字的大肥章,明天应该也是6000字。
第53章
何老爷自然知道此刻提高棉布、棉花的价格, 能赚得盆满钵满。
可在天灾下,赚这种沾了人命的黑心钱,实在是有悖良心和道义。
况且,何家布庄是金宁城数一数二的布庄, 若是连何家布庄也涨价, 其余的小布庄便会跟风盈利。老百姓的日子会更难过些。
反之, 若是何家布庄降价, 其他布庄便不会轻易提高价格。
为了此事, 何老爷特地请来了商会中几家售卖布匹的老板进行详谈。
众老板听闻何老板的计划, 面面相觑,并不是所有商人都能克制住金钱的诱惑。
“何老板,您这不是让我们兄弟几个, 放弃到手的钱财吗?”
“是呀, 何老板您是家大业大,可咱们几个家业菲薄就靠着这些布料养活家里人了。”
何老爷眉头微蹙,他自然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配合他。
“我也知道各位生活不易, 不如这样,大家开个价吧,将手中所有的棉布和棉花全都卖给我。”
“何老爷真的要将我们所有的棉布和棉花都收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
何老爷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爽快道:“各位酒直说卖不卖吧!”
酒桌上的各位老板相互对视,有几人当即拍板决定将仓库里的棉花和棉布都卖给何老爷, 但仍有几人不肯点头。
何老爷也不在意, 何家布庄要降价的消息也告诉了他们, 收购布料他们又不肯接受。反正, 在棉花和棉被这件事上, 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第二日, 何家布庄里棉花和棉布降价的消息就传遍了金宁城,吸引来了不少顾客。
人们挤到店铺前,仰头一看,店铺上挂着「棉花、棉布低价售卖」的牌子。
还有客人不相信,试探地问了句小二:“你们店里的棉花买多少钱?”
小二大声的地报了个价格,又接着说:“就这价格比往年冬天还低了不少,您找遍整个金宁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敢买这价格的铺子了。”
小二看了眼这客人身上单薄的衣裳,劝道:“您穿的实在太少了,咱们店里有现成的冬衣卖,都是用实打实的棉花填成的。只要在棉布和棉花的基础上多加十文钱就行了。”
“为什么今年这么便宜?”这客人冷得哆嗦,十分不解。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唉,哪里是便宜呀!这都是咱们何家老东家自己掏钱给各位补上的,这些布匹、棉花是何老爷从其他商人手中高价收回来的。”
“如今又几乎是成本价卖给大家,老爷没赚到一分钱,还要往里倒贴。就是怕大家买不起棉花、棉布,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
在场的客人们一听这话,都深受触动,有几人甚至流下了泪水。
可天寒地冻的,客人温热的眼泪刚从眼眶中淌出,流过脸颊后就被冷风一刮,脸庞便冻得通红,还伴随着刺痛。
他们赶紧抹干了泪水,但只要回忆起这段日子里大雪天的艰难,以及何家布庄对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体恤照顾,便又忍不住眼圈发红。
店小二没同顾客说,何家老爷还准备将一批棉衣、棉服免费发放给一些买不起棉花和棉布的穷苦百姓。
为了节省开支、增大产量,何老爷还让布庄掌柜将早几个月挤压在仓库里的那批土布都搬了出来,全部制作成了棉衣、棉服。
布庄掌柜看着账上越来越多的支出,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着急地汇报何老爷:“老爷,如今布庄的开支都要追上近两年的收入了!再亏下去可不行!”
何老爷却无动于衷,甚至乐道:“亏得好!咱吃点亏,能救活其他老百姓的性命,这生意难道做得不值得吗?”
新来的布庄掌柜立即无言以对,看着今年布庄账本上大大的亏损,叹了口气。
恐怕今年的年底分红分不到他了。
“好了,好了。”何老爷也看出了掌柜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阵子在布庄忙里忙外也辛苦了。功劳与苦劳我也都看在眼里,年末的分红少不了你的!”
新掌柜立即向自家东家拱手道谢。
百姓们买到低价的御寒衣物,十分高兴;布庄掌柜拿到丰厚的年底分红,格外欣喜;可那日拒绝何老爷收购的几位布庄老板却笑不出来了。
这些老板一肚子的心思,他们原以为何老爷是想将他们手中的棉花、棉布全部垄断,从而对着老百姓坐地起价。
于是他们不愿意让何老爷单独吃下这份巨大的蛋糕,也想分上一杯羹。
却不想,何老爷真如他之前所说,将何家布庄的售价一压再压,几乎到了棉花和棉布的成本价。
金宁城里的客人听闻何家布庄的价低,便全部跑到了何家购买。
几家布庄顿时没了生意,几位老板也急得上火。
冬季本就是棉花、棉布生意的旺季,错过了这个季节,这批货就要压在仓库里一整年了。
无奈之下,几家布庄只好跟随着何家布庄一再降价,几乎只能跟着赔钱赚吆喝。
这几个老板看着账上的亏损,心里直滴血,想要找何老爷去理论,可何老爷又是事先同他们商量过了。最后,只好将这个哑巴亏往自己肚里吞。
不同于几位布庄老板的被迫降价,薛老板听闻何家布庄低价售卖御寒物品后,便主动找上了何老爷。
“你想将一部分的煤炭免费分发穷苦百姓?”何老爷抿了口热茶,笑着问道。
薛老板点了点头。
“这冬季正是卖煤炭的旺季,你学着何家又降价又送东西,亏损的银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
薛霖爽朗一笑:“晚辈自然知道,只望能帮助百姓安度寒冬就行。那些个金银回头还能再挣,人命是如何都换不回来的。”
薛老板也过过苦日子,自然明白老百姓的不易,能帮一点是一点。
何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眼前的薛小子,满意地笑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儿婿,不仅挣得到大钱,还能舍得放下。
何老爷笑着提点他几句:“世人太计较眼前的得失,以为花自己的钱,救别人的命,实在桩亏本买卖。殊不知,咱们赚到的是人心!”
商人二字,「商」字表重利,「人」字乃本心。
并不是所有商人都能看破眼前的利益,懂得这个道理。
随着薛家煤炭的降价,老百姓在严冬中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有人冻死在这个冬天了。
等到十一月中旬时,金宁城十来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家家户户开始清扫家门前和屋檐上的积雪。
待积雪渐渐融化,城里的温度又降低了好几度。
“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红菱早就换上了新做的棉衣,她推开窗望向户外,天空中已不再飘雪了,可地上依旧白茫茫的一片。
“幸好夫人没将少爷的婚期定在十一月。遇上这么个大雪天,别说举办婚事了,人都要冻出个好歹来。”
寒风透过窗户吹了进了她的脖颈,让小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正想将窗户全部关紧,就听见她家少爷说:“屋里烤着火炉,别把窗关死了,留条缝出来。”
红菱听话地将窗户留了条缝,搓着手也凑到何温言身边烤火。
“少爷,夫人已经让人将婚礼的喜服送来了。也不知道下个月初八天气还冷不冷?”红菱嘀咕着。
也不知道毗卢寺的主持和尚为何选了腊月初八这一日,所谓腊八腊八,冻掉下巴。腊八那天向来都是一年中最冷的一日。
好在何温言的婚礼是中式婚礼,婚服较为宽松,里面立刻多穿几件保暖的衣裳。
何大少爷倒不在乎哪一日成婚,他只希望在自己结婚当天,亲朋好友都能顺利赶来。
何温言正想着此事,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红菱快步跑去开门,原来是何夫人带着傅妈来找何大少爷。
明明是大冬天,何夫人却满头大汗,手中还拿着一沓红纸,她将东西递给了何温言,道:“这是早先订的请帖,今儿个终于送到了。”
红色的请帖上运用了烫金工艺,在封面上烫着偌大的双喜,两侧还绘制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这婚礼的请帖都是要新人自己书写的,你先将自己想请的亲戚朋友都写在册子上,过后娘再替你看看有没有遗漏,最后再誊抄再请帖上。”
何夫人嘱咐完请帖的事,又说起喜服来:“婚礼的喜服按照你的喜好,做成了长袍的款式,别忘了试一试。”
这时,何二管家又敲门进来了,他将一本册子递给何夫人。
“夫人,婚礼酒席的事情已经同汇昌酒楼的大厨商量好了,到时他会带着人手来咱家负责席面。这是厨子拟好的酒席菜式。”
何夫人简单地翻了翻,吩咐道:“天冷,再让他多加几个热菜。也让咱家厨房多采买些食材,省得不够菜不够。”
“夫人,外头装饰用的红绸都已经挂上了。您要不要去看看?”何二管家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红绸红布不仅是何家待客的门面,也有趋吉避凶的寓意,自然不容差错。
何大少爷望着母亲匆忙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叹。
明明是他的婚礼,何夫人反而成为了最忙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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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步入了腊月,金宁城的温度居然有所回升,老百姓也不必在屋内整日点着炉子了。
纵然今年前有霍乱,后有雪灾,可接近年关时,城内的年味依旧不减往年。
何家更是格外热闹,距离何大少爷的婚礼还有七天,便早早地挂上了红绸、点起了红灯笼,全府上下皆贴上了喜字。
整个金宁城的老百姓都知道腊月初八是何大少爷的婚期。
何夫人也没前阵子忙碌了,反而天天找大儿子聊聊天、说说话。
“你当初十来岁就留洋学医,娘也没怎么教授你与姑婆、妯娌的相处之道。”
一直以来何夫人与何老爷都将这个大儿子当作普通男子进行教养,如今临近何大少爷出嫁,何夫人这才发现自己从未教授他持家之道。
“你身边伺候的丫环只有红菱一个。红菱活泼,能逗你乐,但为人处事不够稳重,缺了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