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你们有事吗？”
　　站在前面的那个女生个子比较高，披着长发，穿着的校服里面是件小吊带，不同于普通学生简单的打扮，显而易见是个什么花级别但又不怎么乖学生的那种类型。她站直了，落落大方地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了卓觉。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林攸，替我谢谢他的帮助。另外，我想周末请他吃饭，就算是回礼啦。”女生歪了歪头，如瀑的长发倾向一侧，形状姣好的眼睛轻轻一眨，魅力十足。
　　卓觉耷拉着眼皮接过了本子，封面上是熟悉的字迹，龙飞凤舞的林攸两个大字，他眨了眨眼，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有些不妙的情绪悄悄开始冒出来。
　　“你叫什么，我和他说。”
　　“你给他他自然就知道啦，”女生轻笑，假装没看见旁边女生好像别有意味的挤眉弄眼，“不过，我叫岑悦，感谢你的帮忙。”
　　她娇俏地一点头，挽着边上的女生转身，长发就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发梢和香味往卓觉身上扑去，卓觉捏着本子，抿着唇，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再抬眼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远了，还剩下一点隐约的谈笑声。
　　“羡慕你啊，学神对你那么好。”
　　“哎呀别乱说，我们只是朋友啦。”
　　“好好，不过刚才那个同学好面生啊，以前没怎么见过啊。”
　　“转校生吧。”
　　“呜呼，他好冷啊，一点表情都没有，真吓人，可惜了长得那么帅的一张脸。”
　　“害……”
　　声音渐远就听不清晰了。
　　周何在教室里目睹了全程，看到卓觉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八卦，“哟，有女生找呀，桃花来得好快呀。给你什么了，我看看我看看。”
　　卓觉看他那么好奇，把手里的本子扔给他，大方道，“看吧”。
　　“什么啊，”周何翻了几页，大失所望，又看了看封面，“林哥的英语笔记，就这？”
　　“就这。”卓觉的嗓音很淡，心不在焉的，印象里刚才女生的面容和岑先逐渐重合，岑悦和岑先这两个名字阴魂不散地在脑海里转，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姓岑家的钱，这辈子跟这个姓的人都过不去。
　　他有点心烦意乱，面上也破天荒地很鲜明地表现了出来，垂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作业本，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手里捏着笔，可手背上的肌腱一根根的凸起又隐下，用力地似乎要毁灭眼前的作业和整个世界。
　　周何本来还想再打听几句，结果被眼前人的状态吓到了，嘟囔着学疯了就不得不转了回去。
　　高二上的都还是新课，卓觉在没有基础的前提下听了一下午，觉得头昏脑胀，课间的时候也没有找人聊天解解闷。其实林攸在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太频繁的交流，但是看到前面坐着的那个人，心里就是会很安定。
　　班里他称得上熟的人也不过就是周何，刘流勉强算是一个，但是现在他暂时不是很愿意再去和那两个人交流，大概是从他们那里受到的冲击太大了，看到他俩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回避的倾向。
　　憋到吃完晚饭回来上晚自习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拿出了手机，看着那个备注为哥的聊天框，思虑再三，有点谨慎地打下几个字。
　　Seven：你今晚还回来上课吗？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出去了，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问话，他心里却有点跳，怕林攸觉得自己管得太宽，又怕他觉得自己太黏人。
　　看到那个空白的聊天框里多了一条绿色的消息之后，他特地调成了振动，然后很快熄了屏幕，仿佛看不到那个称呼，就能够稍微压一下心里的不安。今天中午的聊天，还有下午的那个女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不安全感，让他觉得其实一切都变了。
　　哥哥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只喜欢他”的哥哥了。
　　心里胡思乱想的，手机却迟迟不振动，他心越来越沉，整个人像是浸在了海水里，负重千钧，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埋头郁郁寡欢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瘦长白净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在他面前轻轻打了个响指，他猛地抬头，看见林攸正站在他旁边，还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态，嘴角噙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道，“我在呢。”
　　他心思猛地一动，倏忽间，听见了胸腔里几乎要蹦出来的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是冬末春初的一场惊雷，乍响之后，万物复苏，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在悄悄萌芽、生长，开出了一朵花。


第三十四章 恐同
　　堪堪六点钟，夏末之际，此时的傍晚天还亮堂堂的，不过天边欲落的夕阳晕染了一整片昏黄或者是赤红的火烧云，被映照的一切都呈现出了一种温暖而鲜明的色彩。
　　这样明亮而动人的光透过了教室的窗户，给眼前的人笼了一层似梦如幻的光晕。
　　林攸用手晃了晃发怔的人，“发什么呆啊？”
　　“就是觉得很美。”
　　林攸听见身后的人回答，忍不住发笑，从包里拿出了一盒包装的很精美的鲜花饼，放到了卓觉的桌上。
　　“我妈听说你回来了，叫我带给你的。”
　　前面听见动静的周何立即转回过来，看着垂涎欲滴，“林哥，我的好哥哥，分我一点，我也想尝尝。”
　　林攸摆了摆手，“货物出手就不属于我了，你去问卓觉。”
　　周何的目光馋巴巴地转过去，就看到卓觉像是生怕他抢一样一把收到了课桌里。
　　“……你看他！”
　　周何委屈死了，可林攸才不管他，半天没到学校，桌子上又堆了几张卷子，他理了一理，从桌肚里掏出了一本英语笔记。
　　“这个是……哦。”林攸差点忘了这本是个什么东西了，翻了几页，从里面掉出了一张便签，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女生的东西。
　　肩上被戳了一戳，林攸看卓觉，卓觉目光黏在他手里的本子上，带了点迟疑地说，“今天下午有个女生还你本子，还说周末要请你吃饭。”
　　“哦，岑悦啊，我知道。”林攸毫不惊讶，看了那张便签一眼，揉了投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果然是不用说就知道啊。
　　他面色有点白，尽力装作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她是你女朋友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林攸有点吃惊，他一股脑把那些东西都塞进了书包里才继续说，“你哥我像是会早恋的人吗？”
　　“我看你脸色不好，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可能是卓觉的面色难看的太过明显了，林攸有点担心他生病，用手撩了刘海，贴了贴额头。卓觉没躲，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林攸，目光里好像有纠结拉扯的情绪。
　　掌下的肌肤光洁微凉，是正常的体温。
　　“幸好不烫。”林攸松了一口气，手欲抽走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指尖被握在对方的掌心了，划出了一片热烫，甚至带出了一点汗意。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今天的卓觉真的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好像有点呆呆的，又黏人得很，妥妥小孩子生病的症状。林攸把手指抽出来，对方手似乎紧了紧，最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开。
　　指尖空落落的。
　　“没事，有点累。”他还是一贯冷冷淡淡的腔调，只是所有的情绪都在眼里波涛汹涌。
　　坐在后排一侧的一个男生忍不住吐槽，“卓哥就像是个小媳妇儿，一下午都没精打采的，又不说话，你一回来，整个人的气场好像就变了。”
　　“小媳妇儿个屁。”林攸骂他，“俩男生你给我扯这？来来，你给我当媳妇儿你愿意不？”
　　那男生缩了缩头，嬉皮笑脸道，“你要是对我好一点，说不定我愿意呢。”
　　“滚滚滚，老子直的，恐同好吧。”


第三十五章 恶心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周何面色似乎变了一变，带着点欲言又止看向了林攸。
　　林攸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不愿意在卓觉面前说这种事情，怕他觉得误会或者是尴尬，都转到文科班了，以前的那些破事儿也该随风散去。
　　窗边坐着的一个女生突然喊他，“林攸，外面有人找。”
　　不只是林攸，半个班的人头都猛地抬起，齐刷刷地往外面看。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背着手，微微前倾，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了林攸，招了招手。
　　林攸顿了一下，把从家里带来的以前的笔记放在了卓觉的桌上，然后走了出去。
　　班里的人都开始起起哄来，兴奋得像是来找自己的。
　　“叫什么呢，书背完了吗？”林攸经过讲台的时候敲了敲桌子，被这番动静吵得有点不耐，他目光往下虚虚地瞥了一眼，旋即收回，像是意有所指，微微垂眸，迈步走了出去。
　　岑悦很快走过来，和林攸并肩，背对着教室，躲避那些若有似无的窥探。
　　“你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没有必要了吧。”林攸面对女生的热络，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微微笑，显示出一种必要的客套而温和有礼的姿态。他面对女生向来如此，让人不觉得冷淡，但又难以靠近。
　　岑悦毫不在意，甚至贴心道，“我让我哥也一起，你不用担心会尴尬。”她丝毫没有想过林攸会有可能拒绝自己，这样步步张弛适度地靠近对方的办法在之前从来就没有失效过，更何况看在她哥的面子上，他也没有理由会拒绝这样的邀约。
　　再说了，她对自己的长相向来自信。
　　可下一秒她的自信就被击碎。
　　林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甚至连刚才的一点体面温和都没有保留，“我想我说明白了，能帮助的我已经尽力，以后你也没有必要再来找我。”
　　他微微侧了身子，目光从眼角斜斜瞥进班里，毫不意外地看到很多人伸长脖子在偷看。
　　“什么？！”眼前的女生好像难以置信，近乎有点失态地往前进了一步，林攸毫不迟疑地避了一下，她眼睛微红，不明白为什么被拒绝的这么彻底。
　　“我哥……”她唇微动，想说什么弥补，却被打断。
　　林攸叹了口气，“你哥你哥，你是凭什么觉得你哥在我这里有那么大的面子？”
　　“你哥应该是什么都没和你说，我想你也不必知道，以后别再来了。”
　　他看着女生煞白的脸色和有点不甘心的眼神，近乎温柔地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你已经让我很困扰。”
　　他转身欲走，身后女生有点怀疑的颤抖地问，“我哥他是不是……”
　　林攸没回头，“我不太想回答你，如果你哥敢说，你可以问他，我不觉得羞耻，但我觉得他很恶心。”
　　话说的隐晦，可女生似乎一下子听懂了，整个人脱了力般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瘦高的身影隐入灯火明亮的教室里，关了门，彻底隔离了教室外的黑暗浑浊。


第三十六章 剖白
　　林攸走回座位的时候，正对上卓觉的眼睛。男生微微仰首，眼睛睁得很大，明亮的教室灯光映在漆黑的瞳眸中，显得眼珠水洗似的透彻，黑白干净分明，狭长的双眼皮褶带的眼尾些许上扬，仿佛整个眼里全都是他。
　　幸亏自己不是个小姑娘，不然这种多情的眼神，谁受得了。
　　他腹诽着坐回位置上。晚读时间，大家都捧着书读的如痴如醉，他们两个却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良久，林攸先受不了了，开口道，“你有话想说？说啊，一直看我干嘛？”
　　“我……”对方好像根本就是盯着他玩儿，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有些话心里早就憋了许久了，此时林攸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气得手指点着卓觉的额头，“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失去了语言功能？为什么总是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说啊，这样支支吾吾到底什么意思？”
　　虽说对他的欲言又止恼极了，林攸手下还不忘保留着几分力道，只是做了个样子轻轻地碰了碰。
　　谁知卓觉旋即开了口，像是积压了许久的疑问不吐不快。
　　“岑先到底是谁？”他的语速又轻又快，淡的仿佛轻轻一吹就散在了风里，左右的人仍旧大声读着书，没有人听见，除了林攸。
　　“为什么连周何都好像讳莫如深？”
　　“你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
　　连珠炮似的问话就这么被轻飘飘地一句一句说出来，轻描淡写，又如重鼓擂锤。
　　林攸吃惊于这个名字从卓觉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以一种彷佛积压已久的不解的态度。整个人方才攒下的郁气就像是气球被骤然戳爆，一下子瘪塌，自己反而一下子心虚了起来。
　　“我……”他的话像是跌了一跤，在嘴里打了个趔趄说不出来。
　　像是看出了他的不情愿，卓觉的声音很是体贴温柔，轻声道，“你看，你也吞吞吐吐的。”
　　“……”林攸一不小心就掉进自己挖的坑里，吃了个闷亏，憋屈地说不出话来。
　　“就是因为有所顾忌，所以才会犹豫啊。”
　　“你不高兴说，所以我不问，但是你总要允许我有那么一点想知道想开口的想法。”
　　“我不会逼你，我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
　　今天的卓觉真的不同于之前，一句一句轻声细语，温柔至极，可是却好像带着千钧的力量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愧疚难安，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
　　他就那样看着自己，眼里亮光细碎，林攸被无形地逼得低了头，不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