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可你小时候骨折拉伤过,还住院了。”
路倏:“......”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路铭衡有意避开话题:“钦江,杜......你妈妈她,知道你回来吗?”
“知道,”禇钦江神态平静,“她现在不管我,我以后就待在国内,不会再出去。”
沈含微微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后面上的什么大学啊?”
“伦敦大学,刚开始她管我比较严,在家上了一段时间课。”
“伦敦大学很不错,”路铭衡说,“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禇钦江问:“您和姨姨身体怎么样?”
“我们身体还行,近年来没生过什么病,顶多是些小感冒。”
路倏对禇钦江说:“你姨姨天天喊着要自驾游。”
禇钦江笑了:“精力很好啊小老太太。”
沈含半怒半笑的瞪他:“哪里就是小老太太了?出门别人都问我有没有四十。”
“好,”禇钦江拉长音调,没正形的哄道,“漂亮姐姐。”
“没大没小,”沈含打他一下,又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脑袋,“你在国外吃不到家常菜,姨姨今天多做几个给你吃。”
禇钦江立马说:“早知道不吃早餐了。”
沈含被逗得乐呵不已,说:“你们坐,我去洗点水果。”
路倏也跟着起身,随她去厨房。
沈含瞟他一眼,新鲜道:“饿啦?”
“给你帮忙。”路倏拿出装水果的盆,替她打下手。
过了会儿,他说:“妈,我和禇钦江......和好了。”
沈含洗水果的动作止住,片刻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冲洗。
“多和钦江回来坐坐,知道你们工作忙,但也别熬坏了身体。”
她将荔枝、水蜜桃和樱桃分别装盘,嘱咐道:“两个人别吵架啊,只有一个娘家,妈妈谁都不帮的。”
路倏眼眶有点热,笑了笑,抱她说:“老太太少操点心,容易长皱纹。”
“去去去,”沈含推开他,“把水果拿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路倏听话的滚了,走回客厅,水果盘放茶几上。
正和路铭衡聊天的禇钦江,顺手拿了颗樱桃,习惯性喂到路倏嘴边。
路铭衡:“......”
路倏:“......”
反应过来的禇钦江:“......”
路铭衡咳一声,干脆当自己瞎了,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我去厨房看看。”
他撑住沙发扶手想要起身,结果一下没站起,又跌了回去。
路倏动作极快的去扶他,下意识说:“怎么不喊我?”
禇钦江目光微凝,察觉出不对劲,扶住路铭衡另一只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路铭衡示意他俩松手,不甚在意说,“老了都有这毛病,别大惊小怪。”
见禇钦江表情有些怀疑,路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岔开话题:“您就坐这,别去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禇钦江问,“去医院看过吗?”
“看过好几次了,腰肌劳损,”路铭衡无奈说,“都是老毛病,以前办公室待多了,现在坐久了容易起不来,你俩自己也要注意啊,没事多运动运动,别像我一样。”
路铭衡语气自然,路倏面上不露声色,两人都瞧不出什么苗头,禇钦江压下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疑虑。
沈含在厨房忙活,禇钦江和父子俩闲聊了会儿,转头去厨房帮忙。
刚开始沈含还不信他会做饭,要赶人,后来看见禇钦江娴熟的刀功,眼都亮了。
一顿饭做下来,不知道夸了多少次。
夸的时候又觉得心疼,这是有多吃不惯国外的食物,才能练就这样一身厨艺。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坐在餐桌前,如同十年前那般,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不自在与芥蒂,吃喝聊天随意而亲近。
唯一的区别是,禇钦江比以前更健谈了。
他特地挑了些在国外有趣的事,讲给两位长辈听,沈含和路铭衡听得特别高兴,整个人喜笑颜开的。
中间还开了瓶酒,两个儿子陪老爸喝了几杯。
路铭衡喝得身心舒畅,出了点汗,挽起家居服袖子笑道:“这个酒好,喝了不烧心,还能出汗。”
路倏说:“下次多给你备几瓶。”
沈含立即清清嗓子,不退让的说:“打算教坏你爸呢?偶尔喝两杯行了,多备几瓶我连人带酒轰出去。”
路铭衡搭腔:“听你妈的。”
路倏笑着点头:“行。”
“叔叔,”半天没出声的禇钦江,盯住路铭衡的手臂内侧,神情渐渐严肃,“手怎么了?”
听见这话,大家不约而同望去。
路铭衡自己也有点愣,低头一看。
衣袖挽起来后,手臂内侧露出来一条几寸长的疤痕,上面有缝过针的痕迹,看疤痕的颜色与状态,至少好几年以上了。
那一刻,除禇钦江以外,三个人都懵了。
安静了须臾,沈含率先做出反应,玩笑般挥手:“这事你叔叔自己说出来都得不好意思,好几年前的事了,他答应要给我做顿好吃的,说什么犒劳我,结果刚进厨房没五分钟,菜刀挥自己手上去了,那血流的,我都吓死了。”
路铭衡也连忙说:“是啊,不说我都忘了,从那以后你姨姨就不让我进厨房了。”
“你还进厨房?”沈含没好气说,“没心脏病都得给你吓出心脏病。”
路铭衡点头称是。
疤痕位于右手手肘内侧,如果确实是菜刀不小心划上去的,那真需要点技术。
禇钦江视线移向路倏,眼底有摸不透深浅的情绪。
路倏语气平稳:“大概缝了五六针,伤口没多深。”
“那以后要多留心,别再受伤了。”禇钦江付之一笑,酒杯碰了碰路铭衡的,“叔叔,我再陪你喝点。”
路铭衡:“哎,好。”
几人喝着酒开起玩笑,三言两语将此事揭过。
吃完饭,路倏和禇钦江回公司上班。
出门前,沈含又七七八八拿了些自己做的吃食,让路倏先提下去。
而后拉住禇钦江,拍了拍他手:“钦江,以后就一直待在这边了?”
“嗯对,”禇钦江说,“我会经常来看您和叔叔的。”
沈含连连说了几个好,过了会儿,她笑道:“下次过来,该喊妈了啊,喊姨姨不给开门。”
禇钦江一怔。
沈含说:“不愿意啊?”
禇钦江敛眸垂目,掩去不平静的神色。
他俯身抱住她,想扬起嘴角,却又莫名难受。
“谢谢您。”
沈含眼眶湿了:“臭小子,跟妈妈说什么谢。”
—
到公司以后,禇钦江把方迁喊进办公室。
他简明扼要的交代:“你找个人去趟颐宁市,从十年前开始,查一下五年内各大医院里,有没有一个叫路铭衡的男性病人住院或诊疗记录,年龄四十二岁,主要是骨伤或外科方向,我要具体的病历。”
方迁没弄明白自家上司要做什么,但他也不会质疑,利落应下后便去打电话了。
禇钦江坐在办公椅里,面容逐渐变沉。
对于那道伤疤和路铭衡出了问题的腿脚,沈含他们的反应明显不自然。
而路倏的表现,更像是明知道他会怀疑,却铁了心要隐瞒。
当年对方提分手一事,禇钦江至始至终都怀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太突兀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只可惜那时候人在国外回不来,也就无从查起。
然而今天路铭衡身体上的几次不对劲,都让禇钦江产生了某种不好的联想,单纯的出问题,他们不会是那种反应。
除非背后的内幕,和自己有关。
方迁找的人办事效率极高,排除掉部分不符合要求的病人,不出三天,详细的病例资料传到了禇钦江电脑里,还附带了一段监控视频。
禇钦江先看的病例,上面完整记录了路铭衡从第一次入院,到最后一次复查的过程。
住院原因是车祸外伤,肋骨髋骨多发性骨折、四肢躯干多处创伤,入院当天进行了一次大手术。
术后住院三个月,后面又断断续续在本院复诊过几次。
病例看完,禇钦江打开了监控视频。
宽敞的街道上,轿车将路铭衡的车几乎撞了个粉碎时,他瞳孔猛地紧缩。
病例上与监控视频显示的时间是同一个,2017年6月24日。
而第二天,是他千辛万苦跑回颐宁,却得知自己手表被装了定位器,以及路倏提出分手的那天。
......
路倏最近有点心神不宁,禇钦江说自己加班,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住过了。
他去公司找了几次,对方也确实在忙,而且表现得很正常,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问题。
路倏觉得自己大概过于患得患失,才导致的疑神疑鬼。
撇去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独自待了好几天,沈含打电话让他俩周末回家吃饭,路倏转告给禇钦江,谁知对方竟然拒绝了。
近日来的不安与怀疑,立刻攀升到了顶峰。
路倏二话没说直接上门堵人,不料却逮了个空。
禇钦江不在公司,他又跑了趟别墅,也不在。
更令人奇怪的是,对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路倏彻底慌了,十年前的那股惊惶与恐惧卷土重来。
他不知道禇钦江会不会再一次的,不声不响就消失。
魂不守舍在大街上开车乱转,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消息一条接一条发,可是全都石沉大海了。
最后无意中转到了自己家门口。
路倏走上去,意料之外的看见了一个人影。
黑暗的楼道里,那人背靠墙边,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路倏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又突地落下,狠狠松了口气。
他猛冲过去,揪住禇钦江衣领就是一拳,吼道:“你手机为什么关机?!”
禇钦江不还手也不躲,受了这一拳。
路倏简直要气炸了:“失踪很好玩是吗?你他妈想玩就直接说!”
禇钦江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神情阴郁到了极点。
路倏这才发现对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没血气,衣衫也不整,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了。
禇钦江不由分说把他箍进怀里。
路倏使劲挣扎:“你跑哪去了!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短短几天,禇钦江嗓子完全哑掉了,“对不起......”
听见他声音,路倏滞了一瞬,想要退开,却被对方死死抱住。
他闻见他身上混合了好几种味道,烟味、酒味以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你到底去哪了?”路倏咬牙,强忍怒气。
禇钦江并未回答,反而说:“我要去一趟伦敦,今晚的飞机,钟炆逐那边出事了,可能需要比较长一段时间。”
路倏冷硬说:“我不同意呢?”
禇钦江把脸埋进他颈脖,深深吸了口气。
“yan,”禇钦江说,“等我回来,这是最后一次。”
不待对方说话,他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向来直挺的背影,在这几秒里,仿佛是产生错觉了般,显得潦倒颓丧。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
禇钦江前脚离开,路倏后脚打了电话给林净。
“订一张去伦敦的机票,今晚没有,就订明早的。”
第70章 痛处
飞机票是早上七点多的,不是直达,还得转机。
头等舱很安静,路倏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昨晚到今天,只要一闭上眼,他满脑子就是禇钦江那张晦涩阴暗的脸。
不过几天没见,又宛如再度隔了无数个日月,他好像快抓不住他了。
禇钦江说钟炆逐出事,路倏是一万个不信,对方那副模样,唯有两种可能。
一方面杜薇那边又在对他施压,他不得不回去处理。
而第二种,是路倏最怕也最不敢猜想的,禇钦江很有可能,查出了当年车祸的事。
思及此,他脑子钻心似的疼起来。
以禇钦江的性格,根本接受不了路铭衡会因为自己差点失去生命。
那无疑是对他的一次致命打击。
一天一夜的时间,路倏在心事重重里度过。
飞机落地后,他再次打了电话给禇钦江。
没用,依然是关机。
无奈之下,路倏只得联系钟炆逐那边,提出要见一面的想法。
接到电话的钟炆逐很是意外,不过对方说来英国出差,顺道上门拜访他,正好钟炆逐最近在伦敦,没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见面后聊了些工作上的话题,但因为游戏产业是禇钦江在管,所以也没聊多久。
中途路倏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关于上次爆炸的事,对方行事风格很谨慎,没能套出来多少话。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钟炆逐明天就得离开英国去出差,禇钦江回国肯定不是因为他。
话到末尾,路倏不露声色说:“听闻贵集团的杜会长一直生活在这边,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还请钟总行个方便,让我和她见一面。”
他特意说的杜会长,没喊钟夫人,尽管目的很明显,可言语里表明了立场,对方哪怕是看在利益的份上,大概率也会帮这个忙。
只见钟炆逐笑了笑,说:“杜会长在家静养,恐怕不希望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