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盥洗室,路倏洗干净手上的药,从镜子里抬头,望向后面的禇钦江。
禇钦江凑上来,贴身搂住他腰,两人同时看镜子。
按了按路倏小腹,禇钦江问:“有没有不舒服?”
刚才几次两人都没做措施,虽然事后有清理,但他也怕他不适应。
路倏拉他手,手指挤入禇钦江指间,说:“让我也上你一回就知道了。”
禇钦江低头闷笑:“好记仇啊,路总。”
路倏转过去,兜起他下巴,直视说:“上次在晋云岛,我对李喻承说的你应该听见了?”
禇钦江倾身压近,双臂撑在盥洗池台上,将人围进怀里:“你还敢当我面提他?”
没理会对方危险的眼神,路倏自顾自道:“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他说:“我喜欢的只有你,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禇钦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懵了一瞬,路倏张臂抱住他。
“就算你不回来,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路倏说:“哥,你走不掉。”
……
路倏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脑子里的画面碎片似的一幕幕过去。
闷热的太阳、清凉的竹席房,以及禇钦江沉默的背影。
碎片拼凑出光怪陆离的景象,霎那间,爆炸声突响,禇钦江身体消失在火光里之前,回头望了他一眼。
双眼猛地睁开,房内漆黑一片。
路倏额头冒出了汗,呼吸急促,心跳过快。
缓了几秒后,他往旁边一摸。
空无一人。
心瞬间沉下去,路倏起身打开壁灯,四下悄然死寂,连熟悉的气息都闻不见了,仿佛从未有第二个人来过。
掀开被子,路倏几乎是踉跄的下了床。
卧室外的走廊尽头,有光从门后透出来,一部分铺洒在地上。
那是他的书房。
路倏快步走过去,抬手拧门推门,一气呵成。
书房里宽敞的办公桌对面,有一整座巨大的嵌入式壁柜,壁柜前站着禇钦江。
对方一身灰色丝绸睡衣,身量修长,矜贵而悠闲。
路倏闭了闭眼,攥紧的心脏蓦地松开。
听见动静,禇钦江侧目看来。
瞥见路倏不太好看的脸色,他移上前,用手背碰了碰他额头。
“做噩梦了?”禇钦江放轻声音问。
路倏一把搂住他,垂首埋进肩窝:“我以为你走了。”
以为你根本没出现过......
对方如此模样让禇钦江一怔。
他回抱住他,慢慢抚了下背:“没有,我睡不着,到你书房看看。”
良久过后,路倏总算缓过神,说:“去睡觉。”
禇钦江没应,牵他到壁柜跟前,挑下巴指向其中一格:“这些你都拿来了?”
壁柜里有那年十八岁生日时,他送路倏的夜城,还有路倏送他的地球仪。
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块儿,没沾上灰尘,完好无损,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
“上大学顺便带来了。”路倏说。
他拉开手边一个小抽屉,里面躺了本日记本,日记本翻开,中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
路倏将纸条给禇钦江:“你自己写的。”
过去这么久了,纸条变得有些硬,捏在手里很有实感。
上面写着——以后,我不用给禇钦江带擂茶,禇钦江会给我带。
禇钦江愣了愣,扬起嘴角:“这不是你的检讨吗?”
“谁写的归谁,”路倏斜身往壁柜边一倚,抱胸看他,“但有些人一次也没带过。”
禇钦江目光下移,落在日记本边角处,那里有个手写的日期,2016.5.21。
纸条放回去,他问:“你后来去过擂茶店吗?”
路倏尚未出声,禇钦江又道:“姨姨和叔叔......怎么样了?”
路倏仿佛一直在等他这句话,答得自然:“他们就在首都,你要去见吗?”
禇钦江缄默不语,顺带将抽屉也推进去。
路倏等了好半晌,才听到他说:“很晚了,你明天——”
“他们知道,”路倏打断他,说道,“知道我们在一起过,很早前我就说了。”
禇钦江神情有片刻的惊讶,又很快褪去:“你怎么说的?”
“上大学他们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坦白了。”
路倏面不改色胡诌:“我说不喜欢女生,以前和你早恋过,他们当时很生气,不过后面慢慢也接受了。”
禇钦江好气又好笑:“你这样他俩没把你赶出去?”
路倏说:“赶了,后来又于心不忍,让我回去了。”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那年路铭衡从昏迷中醒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避而不谈。
像是从未得知过,他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平静的将事情掩盖掉。
直到出院后,路倏跪在父母面前,从头到尾坦白了所有真相。
他不求他们原谅,只是想告诉他们,自己可能没办法,也永远都改不掉了。
彼时沈含已经接受了一些,甚至还怕他挨打,悄悄往父子二人中间站了站。
路铭衡沉默了良久,把路倏拉起来,只说了两句话。
“你是我儿子,不是我的附属品,”他说,“也不是我生命的延续,在不伤害别人和自己的前提下,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任何选择。”
路铭衡语重心长:“炎炎,这是你的人生,任何事情都只能由你自己去经历,谁都无法替代,如果你确定自己能接受这个决定带来的一切后果,爸爸不会反对。”
路倏愣了半晌,眼眶一热。
他知道路铭衡对他很好,也很爱他,可没想到对方会做到这个程度。
他伤害了自己的父母,父母却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包容与爱。
沈含鼻子发酸,拉住路倏的手,犹豫说:“可是炎炎......钦江回不来了。”
路倏神情平稳,像是想好了一切可能。
“他回不来,我去找他。”
......
路倏定定注视眼前的人,禇钦江被他眼底隐含的希冀看得恍了神。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过往。
禇钦江顿了顿,对他说:“那时候......和你打完最后一通电话,手表坏了,我想了很多办法,怎么都修不好,也出不来。”
“前两年我也没去学校,杜薇喊了老师来上私教课,直到她看我彻底死心了,我才重新去上大学。”
被限制了几年的人生自由,禇钦江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宛若只是最平常的一件小事。
路倏却平白闷起来。
那些弯弯绕绕的过往经不起细想,会让人喘不过气,让人无能为力。
如同钝刀磨在骨皮上,疼得没有尽头。
他手指一弯,捞住禇钦江的手裹进掌心,又一次问:“要去见他们吗?你姨姨很想你。”
禇钦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再过一段时间。”
随后转移话题:“你该睡觉了。”
说的是“你”该睡觉,而不是“我们”该睡觉。
路倏掀眸:“你不睡?”
“不太想睡。”
禇钦江说完,推着他朝房间走。
卧室只开了一盏壁灯,禇钦江把路倏按在床上,吻了吻他额头:“晚安,不要做噩梦。”
路倏坐起来,拽住他,瞟了眼床头的壁灯。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上回在酒店里,灯开了一夜。
“你不是睡不着,”路倏抓住重点,一语道破,“你是关灯睡不着。”
被拆穿禇钦江也不慌乱,轻笑着刮他鼻梁:“这么聪明。”
“为什么?”路倏直视他,眼底并无笑意。
“你上次也看到了,在钟家多危险,”禇钦江半调侃半认真说,“万一房间藏了什么脏东西,不注意小命就没了,总得时时刻刻防着,几年下来习惯了。”
路倏一滞,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顿时更闷了。
他不由分说拽他上床:“那就开灯睡。”
禇钦江叹了口气,替他盖好被子,把人搂住:“开灯会影响你。”
“我睡眠深,”路倏说,“无所谓。”
禇钦江又亲了亲他,大手覆住后脑勺,胳膊挡住壁灯的光。
“睡吧,这样就看不见了。”
路倏面对他闭上眼,低声道:“别乱跑了。”
禇钦江嗯一声,说:“好。”
第67章 补上了
翌日早上,路倏是被卧室外隐隐约约的香味弄醒的。
看一眼时间,比他平时的作息晚醒了半小时。
人果然不能太安逸。
旁边依然没有禇钦江,但他听见了厨房有动静。
没有急着下去,路倏先进了房间浴室洗漱。
他将两人换下的衣服一起扔进楼下盥洗室,届时会有人定期拿去干洗。
厨房门被人推开,香味瞬间更浓郁了,禇钦江出来,腰上还系了围裙。
看见路倏,他扬唇一笑:“就醒了?”
“怎么不喊我?”路倏往厨房走。
“想让你多睡会儿,”禇钦江打开冰箱,拎出两盒牛奶,手欠的拍他腰,“毕竟昨天累着了。”
路倏拽住他,把人拉到身侧,眼神一瞥:“手痒?”
禇钦江顺势搂住他:“路总的腰,还得分地点才能摸?”
“你那叫摸?”
“要不然我伸进去再来一次?”
“......”
话题再继续下去,就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路倏捂禇钦江的嘴,及时打住:“好,闭嘴。”
禇钦江眼里盛满笑意,亲了亲他手心:“早安。”
手心有点痒,路倏手指不自觉一弯。
他微微抬头,吻禇钦江额头:“早安,补上了。”
“只补一个吗?”禇钦江说。
路倏看着眼前的人,有点想笑,又亲了一下。
“够不够?”
“以后每天补一个。”禇钦江心满意足松开他,“吃早餐吧。”
手里牛奶盒剪开,倒进玻璃杯里。
厨房大理石台上有两碗煮好的金汤馄饨,路倏抽两双筷子放上去,问:“你会煮馄饨了?”
禇钦江端起碗去餐厅,说:“吃不惯国外的东西,自己学了点,不难。”
“还会什么?”
路倏跟在后头出去,两人分两边坐下。
“保密,”禇钦江说,“以后一样样做给你吃。”
“挺会卖关子。”
路倏用汤匙舀起一个,凉了凉,送进嘴里。
馄饨是沈含包的,里面肉质十分新鲜,口感细腻,而禇钦江调出来的金汤,把这种鲜味发挥到了最合适的地步,不多不少火候正好。
“手艺不错。”路倏说。
禇钦江喝了口牛奶,笑道:“路总夸一句,够我骄傲八辈子了。”
见他光喝不吃,路倏停下筷子:“没胃口?”
禇钦江跳过问题,说:“要不你喂我一个?”
“你几岁?”路倏怼他一句,手里却舀起了馄饨。
“十八岁。”
禇钦江俯身,准备衔住他递上前的勺子,大门密码锁却突然传来开启的声响。
两人定住,保持这个姿势齐齐看去。
一个高挑少年出现在了门边,他来去自如的走进玄关换鞋。
而后不经意间抬头,扫见了餐厅里动作亲密的两人,登时怔在原地。
汤汁溅在了桌上,路倏把勺子放进禇钦江碗里,对玄关的人说:“进来,站那干什么。”
运动背包扔去沙发上,路池燃走去餐厅,愣愣喊了句:“哥。”
眼神却不停往禇钦江身上瞟。
禇钦江似笑非笑,注视跟前的人。
路池燃从十年前不到胸口的小孩子,长成了如今高高大大、意气风发的少年。
应了奶奶那句话,个头超过了路倏和禇钦江,瞧着起码也有188了。
“不认识我了?”禇钦江说。
此话一出,路池燃脸上的不确定立刻转化为惊喜:“钦江哥,真的是你啊?!”
禇钦江嗯了声,拍他背:“发育得不错。”
路池燃一噎,耳朵顿时红了几秒。
路倏问:“吃早餐没有?”
“来的路上吃了。”路池燃坐下,迫不及待问,“钦江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当初为了不让家里人着急,沈含和路铭衡只能对外声称,禇钦江去国外上大学了,车祸的那些事全隐瞒了下来。
直到现在路家其他人也以为,他只是出国了。
“几个月前。”禇钦江回答,随后又问他,“你在首都上学?”
路池燃摇头:“我来这边集训,最近有几天假,所以过来找我哥。”
他从六岁开始练习射击,被选入市队后一路往上升,到高中时在全国选拔赛中拿到冠军,获得了进入国家队的资格,现在是趁大学开学前过来训练。
禇钦江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问了两句路池燃父母和路双柠的情况,路池燃一一答了。
快到上班时间,他用眼神示意路倏:“我先走了?”
路倏起身收拾碗筷,说:“衣服等洗了你再拿,先穿我的,在衣帽间里。”
“行。”禇钦江转身上楼。
路池燃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想起方才进门时那一幕,越琢磨越不对劲。
走到厨房,他犹豫开口:“哥,你和钦江哥......”
碗筷放进洗碗机,路倏从冰箱拿出一包吐司:“小孩别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