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之罪——它似蜜
它似蜜  发于:2019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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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二十几个警卫端着二十几只重型激光枪的枪口,对准飞船头部,同时还涌上来更多,陆汀听见他们踏在楼梯上的脚步。

可入口已经完全被堵死,飞船最开始撞坏的就是玻璃球大门的位置,此刻,它完全无视这场围困,徐徐地沉下来,压碎更多的钢筋和桌椅,半截船身搁上地板,尾段留在外面保持悬浮,被豪雨敲出迸响。

  或许也有几个人被压在了下面,剩下的惊慌四散,不乏人仰马翻者,拥挤地躲在特警的包围圈后,却无处可逃,也不乏反应过激头脑发昏直接从豁口跳楼的,几秒种后,下方红外网的位置就传来机枪扫射的声响。

  在强激光柱持续加重的攻击下,Last Shadow黑洞洞的挡风玻璃前已经升起与船身材质相同的挡板,陆汀捡起匕首,趁乱爬上琴盖,站直了身子。

他清晰地看到挡板间的那条窄缝中有灯光闪了闪,随后侧面舱门打开,只开了能过一人的宽度。

  首先探出来的是一只重机枪口,托在枪下的是一段金属手臂,“都给我蹲下!抱住头,不许动!”是何振声的声音,可他似乎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的意思,只是保持原本的高度守在那儿,接着,大腿擦过枪管,抬步跳下飞船的是另一个人。

  蓝牛仔的裤筒被大面积染黑,大概是血,绷带从下腰密匝匝地缠到胸口,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的夹克。

  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拿。

  陆汀几乎是整个房间里离他最远的人,头顶上的玻璃甚至没被撞掉,陆汀不用淋酸雨,然而在此刻,隔着重重尖叫的人堆,他也无法踩着那些人的脑袋跑过去帮他收拾几个警卫,或是用自己的喊声传达什么。

邓莫迟似乎完全没听见他。

  然而,也是同时,陆汀发觉自己猝不及防的担忧是多余的,那些激光枪尚未来得及瞄准,就全都转了方向——光柱削过人群,如果刚才乖乖蹲下,或是矮个的孩子,那就捡回一命,如果没有,那就是血溅三尺。

最后光柱的目标是举枪的人,或许那些警卫来不及去琢磨一秒为什么,就死在突然被自己对准自己脑袋的枪口下。

  邓莫迟立在原地,仍是一言不发。

  幸存的人却都在瞬间躺倒在地,政客脸上被压了屁股,阔太太肚皮上被踩了脚,甚至有鼾声响起。

尸体夹在其间,都泡在血泊中,分不出彼此,谁也没有几分钟前的光鲜。

  陆汀却还醒着。

他试着调匀呼吸,揉了揉眼睛,把酸胀的目光从邓莫迟身上挪开,朝四围看去,和自己一样清醒的倒还剩下几个,陆岸、陆芷、父亲。

  还有最角落处,几个先于大部队到达,还没来得及把工具拆包的媒体人员。

  陆岸是最先站起来的,从原先藏进半边身子的圆桌下钻出,他还不忘整整西装,显得有些恼怒,却也诧异,目光扫过琴盖上的小弟,谨小慎微地盯住黑色飞船前方黑色的不速之客。

陆芷显然被吓得不轻,脸上还挂着血点,和那些记者一样蹲在地上发抖,看得陆汀很难受,唯独父亲没动地方,还坐在台前头一张圆桌旁,他原本的位置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他和邓莫迟只隔了几步远的距离。

  整间屋子一时没有人吭气,邓莫迟也不说半句,就像在等,整个人却不带半点情绪,笼罩周身的是种慑目的光华,满室乌烟瘴气、血腥冷雨中间,唯有他洁净、明朗,保持静止,美得像一场和平。

  陆汀用所有目力去看他,竟动弹不得。

他刚才明明已经迈出了跳下去跟警卫厮打的脚,可他现在,竟然,不敢上前。

  “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应该给你也发一张邀请函的。

那样你也许会用一种更有礼貌的方式光临。

”陆秉异终于开口,神情严肃,但也没丢了那点泰然。

  “你确实应该。

”邓莫迟道,用陆汀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调,“我还想亲眼看看你在发布会上会说什么。

”  “哦?现在也不是不行,”陆秉异看了眼手表,“八点半开始直播,时间还早。

”  “也对。

”邓莫迟点了点头,好像觉得还挺有道理。

只见角落里的几位媒体人已经举好摄像机和收音话筒等等,连串儿踩过满地的人,快步走到两人身侧。

当他们站定,手里的设备也都启动好了。

  没有人吩咐,摄影师就把镜头朝向了陆秉异的脸。

  “说吧。

”邓莫迟道。

  这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纵使是总统也无法把脸色维持原样了,“晚上好,”他摆正身子也清了清嗓子,同时,影像也出现在室内几扇还在正常进行放映工作的光屏上,“大家不要惊慌,这是一场播放事故——”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邓莫迟打断他,同样也出现在转播的画外音里。

  “好了,正式发布会八点半开始。

”陆秉异面不改色。

  镜头却没等他说完,从他身上移开,直朝向邓莫迟了。

“你们应该明白了吧,”他居然明晃晃地笑了一下,“我死了,这又是一场骗局。

思考是难受的,但人类也不该浪费自己辛苦进化出的脑子。

”  也不知这句在他口中极为少见的嘲讽倒地有没有说完,下一秒,枪声响了,被打中的是摄影师的头颅,摄像机和死尸一起重重地摔下去,随后接连两声,记者和助理也应声倒地——陆岸或许不想让N在全球直播下被射杀,引起更大的骚乱。

然而接下来最关键的那一枪他却没能发出去,在他眼中缩在琴盖上僵着不动的废物弟弟竟已经跳到他身前,一把将他扑倒在人体堆上。

  枪倒是没掉,陆岸拿枪口抵住陆汀的小腹,试图把两人隔开距离,可陆汀根本不管,有枪眼顶着,他反而压得更用劲儿了,那把匕首抵在陆岸咽喉上已经压出了血道,另一手握住身前陆岸的手腕,一个使力,生生把那截骨头掰脱了形。

手枪随之滑落,可陆汀也在这一秒稍微懈了一下,被陆岸反压过去,后脑勺磕得生疼,刀子也下意识脱手,当啷一声,砸落地面。

  被陆岸掐住脖子,陆汀分辨得出来,这是要他死的力气。

眼看着大哥已经烧红了眼,他自己也没再手下留情,为了方便用力,手套早就被他摘下了,掌根留下的那块烫伤还在痛,指尖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用力抠进那条窄细的刀口。

陆岸吃痛地收起下巴,要抠得更深,陆汀必须把胳膊抻得更直,身体放高,也就是把自己的脖子往人手里送。

他没犹豫,照着自己的想法干了,热血流入他的袖口,很滑很黏腻,更为强烈的窒息感也堵塞了他的喉咙。

  快被掐断了。

陆汀想。

他无法转头,只想再听听邓莫迟那边的动静——是自己没注意到?怎么会突然陷入死寂。

可能是听觉真的随意识模糊了,那块伤口也被他扒得更开,好像里面的喉管随时都可能露出来,但是陆岸好像越疼越有劲,回光返照似的,把他掐得很怕,他怕要是他先死了,陆岸就能把枪捡回来,补上刚才的那一下,所以不能死……千万不能!陆汀开始剧烈咳嗽,额头和脸颊烫得要爆炸的同时,丝丝腥甜也在舌根上泛,突然一声闷响,陆岸的力气和身体都是一松,绷断了弦似的,他的肩膀压上陆汀的鼻梁。

  陆汀把他推到一边,往上看,陆芷神情惊恐,气喘吁吁,手里的消防栓还没来得及放下。

  “……谢谢。

”陆汀沙哑地说,同时侧过脸,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隔着几条桌腿,他看到邓莫迟的牛仔裤。

  他还是那样站在父亲跟前,无声对峙吗?陆汀严重怀疑自己大脑缺氧,听力受了影响。

  的确,他没猜错,几秒后耳畔传来哭声,又轻又模糊,再看陆芷却是把脸捂住的嚎啕,泪水把血迹冲淡,从她指缝崩落。

陆汀方才甚至没有听见她把消防栓丢在一边的声音,此时也顾不上心疼,因为随着大口氧气的鼓入,他渐渐能听见不远处的人声,来自他的父亲。

  “只是要我还给你?哈哈,我知道。

我就猜到你也许会来,”父亲居然还是不紧不慢,“你还是很出人意料的,没被烧死,醒得那么快还要硬闯,破解了我的巡逻雷达,同时控制那么多人,当着全世界让我难堪了一把,只可惜还是错了,错在最后一步,你以为我会指望用热兵器对付你吗?真的大错特错了。

”  邓莫迟并不接腔。

  “你一定在想,我还在这儿废话什么?你完全可以直接把人带走,最后的幻影,是吗?连原子弹都追不上你。

”陆秉异顿了顿,“其实还真不一定啊。

六十年前,第一代人造人出厂,我自己也做过第二代,他们有个共同特点,智力体力不亚于人类,在极端环境下,也有更好的耐受力,为什么现在还是这种下场?因为奴性,这是编写在基因里的,遇到问题,遇到所谓的’迫害‘,你们只会躲,只会像老鼠、苍蝇那样,把弱势当成一切的借口,就算叫起了口号还是散沙一盘,这就是你们和人的区别。

偶尔出现一个你这样的又有什么用?”  邓莫迟似乎并没有被激怒。

  “不过,如果你这种太多了,对我们也是种麻烦。

看见这个按钮了吗?对,就是这个,”陆秉异又道,不悲不喜,也没有太多得意,只是在叙述他自己的理所应当,“你们的基因里还有一个缺陷,也算是我们的先辈帮我们上的一道保险。



  陆汀把自己撑了起来,腿站不直,他就朝父亲的椅背后爬去,他爬得踉踉跄跄,膝下还软绵绵的,经常压过别人的身体。

有预感攀上心头,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但让他感受到一种极大的恐惧。

  他搞不清邓莫迟为什么要这样听下去——虽然受了伤,但凭那人的身手,几招制伏一个六旬老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听父亲接着说道:“只要这个按钮按下去,全世界的信号站都会发出一种超声波,只要身体里有人造人基因,在这种声波下,只有一个下场,”陆汀已经爬到了自己的极限,可他离那椅背还差上几米,抬头看,父亲高举右手,一个小型遥控器被他握在手中,红色的按钮被他压在拇指下,“脑死亡。

”  话音未落,他真的按了。

  千真万确。

那颗红色的按钮在他手下凹陷,又弹起。

这又是成千上万的命,其中一条,在他的小儿子眼中,还重过了自己。

  陆汀的尖叫也随之爆发,他分不清自己在哭还是在恶狠狠地骂,只是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抽离了,刚才爬着爬着,他的血液开始循环,他的力气都快恢复了,可这一秒他就被打回了原形,就是块泥巴,瘫倒在地,只想快点被酸雨冲成泥水,就此消失。

可他泛白的余光却还是捕捉到了什么,又是邓莫迟的蓝牛仔。

那人还是那么站着,步子都没挪一下。

  脑死亡的人还能好好地站立吗?  怎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知道啊,”邓莫迟幽幽道,比方才通报天下死讯的总统先生还要冷硬,还要漠然,“大概三周之前,我还在查你的移民计划,觉得接收塔可疑,就顺便进了信号收发系统。

你这个Plan B藏得太浅,我看到了,很惊讶,就把波段改了改,还在主系统里添了几个防火墙。

”  “当然防的是你们的管理员,如果你不按,也不会激活,”他又补充道,“如果想把波段改回去,比起拆我的墙,还是花几个星期重新做一个系统更快。

是你错在了最后一步,对我,你没有客观评估。



陆汀梗起的脖子松了下去,再次躺倒在地。

他的呼吸又有了规律,觉得自己能瞑目了,不对不对,他没死,好好地活着。

也没有再听见父亲说话,只看到墙角光影的晃动,就像塑形功能出了故障的投影,光线都逸散。

仔细看看,那其中似乎有父亲的五官,放大了几倍也模糊了几倍,并且都错了位。

  ……原来!原来这次又是假的,父亲根本没有亲自过来,之所以方才堂而皇之地高举遥控,不怕被人抢夺,是因为那又是投影!  现在浮在空中的微型投影球也被邓莫迟摘下,捏碎,丢到了一边。

  陆汀已经不能再思考什么了,心里只有一万分的疲倦。

他听见动静,是邓莫迟走进了,下意识他想找个缝把自己藏住,当然没来得及,邓莫迟已经站在他身侧,朝他伸出右手。

  眼中还有泪水,生理性的、情绪化的,陆汀也都摘不清了。

他所见的邓莫迟背着光,干净也朦胧,那只手尤其白,映着Last Shadow前灯的冷光,从腕骨到指节都是冰雕玉琢的,和他自己的满手血腥太不搭调了。

  “走吧。

”邓莫迟见他不动,又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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