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辣,方才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放晴后格外闷热。黑屠脱下内衫,露出魁梧宽阔的后背,紧致结实的麦色肌肉淌出汗滴,与那透过树影的斑驳骄阳相得益彰。 馋得白讥想狠狠咬上一口。 “屠屠!” 黑屠还不及转身,便被突如其来的某人从身后扑个趔趄,“等得无聊了?就快好了。” “不是…”白讥嘿嘿坏笑两声,情不自禁地在他肩头啃出一排牙印子,黑屠失笑,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我身上都是汗,脏。” “我不嫌弃…”白讥磕了磕下巴,娇声道:“我能有你,夫复何求啊!” 黑屠笑而不语,他垫了垫手臂,怕黏在身上的癞皮狗掉下去。 “你啊…”白讥探着头亲了他一下,“屠屠,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你想知道?” “嗯。我呀,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福气,居然让我捡到这么一个大宝贝。” 黑屠沉默了片刻,“我…其实想不起来了。” 一个念头在白讥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该问的。 黑屠不会骗他,一千年前的少时记忆或许当真被过分悠久的光阴透支了,什么也剩不下。可就算他无法提及,白讥也能从他有限的认知中猜出个大概,能将一个宅心仁厚的人逼得坏事做尽,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头决明宗,那段被有意遗忘的空白,至少不可能是快乐的。 白讥相信,如果他想听,黑屠就算自揭伤疤,也会努力回忆。 他哪舍得扫他的兴?他只会勉强自己。 “傻子…”白讥心疼地瞧着他的侧脸,用衣袖为他拭去额上的汗,“你永远都可以拒绝我的,就算拒绝我,也不可能赶得走我,懂么?” 黑屠愣了一瞬,将他放下地,转身回拥住了他。 大功告成。 白讥围着小木屋转了好几个圈,直到被黑屠拦住才不情愿地停下,他满足得手舞足蹈,上一次因为得到什么而如此高兴,还是在忘川河拥有这颗心的时候。 如此想来,似乎每一次由衷的悸动,都是黑屠的馈赠。 黑屠特地开出一条土路,曲径通幽,道旁种满了白玉兰树,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的苗子,再过几个月,便可以开花了。 “梵玉,你喜欢么?” “何止是喜欢啊!”白讥蹦跶得像一个心花怒放的孩童,他攀上黑屠的脖子,眼中泛着澄澈的水光,“屠屠,谢谢你…” 黑屠最爱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怕是简陋了些,我本想给你温衾软枕的…” “嘘…”白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是神仙,不需要软枕,有枕边人就够了。” 见他羞得面红耳赤,白讥调笑道:“去溪边洗洗,顺便冷静冷静。” 身体的变化被他察觉,黑屠更是无地自容,他深吸一口气,“好,那个…梵玉…你,你等我…” 白讥眼波流转,笑意盎然,“好啊。” 黑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白讥不在外面,他心中一慌,连忙朝房中奔去,推开木门的那一刹那,他愣住了。 桌上点着三只喜烛,白讥还是那袭白衣,只是用一条大红色的缎带拢了一个髻字,他嫣然一笑,朝他招了招手,“你站在那做什么,过来啊。” “哦。” 黑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脚步却纹丝未动,白讥无奈,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将他按到凳子上坐好,用另一条红绦为他绑好头发。 “真好看。” “梵玉…” “决明宗,来。”白讥将桌上备好的酒杯往他手中一塞,自己又执起一盏,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那个…择日不如撞日,嗯…那个…我也不知道成亲是怎么个成法,我看凡间似乎都是这样,喝个合卺酒,就算是夫妻了…我们…” 他语速飞快,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见黑屠只是静坐在那里,举着酒杯一动不动,白讥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你不愿意?” 黑屠讷讷地点点头,“愿意。” “一点也看不出来!” 酒杯在地面支离破碎,白讥夺门而出,黑屠连忙闪身挡在他面前,“梵玉,你是感动我对你用情至深,还是感激我救了白澈?” “王八蛋!”白讥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冷冽的瞳孔中满是被羞辱的愤懑:“决明宗,我,白讥,是什么样的人?要多感恩戴德痛心疾首,才值得对一个男人以身相许?” 黑屠语塞,白讥拂袖挥开他的手臂,“滚开。” “梵玉!”黑屠冲上去死死抱住他,“对不起…是我混蛋,我混蛋,我混蛋…对不起…我只是没奢望过…对不起…对不起…” “松手。” “对不起…”他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用力了些,“原谅我,对不起…” “松手。” “不原谅也罢,打我骂我…只要你别走…对不起…” “我让你松手!” 白讥一时气急败坏,运功想振脱他的手臂,谁知黑屠竟活活受住了这一击,任一股强大的气流穿膛而过,生生咽下了一口血腥。 “你怎么不躲啊!” 黑屠还是牢牢箍着他,白讥能感受到,他哭了。 “混蛋,和谁学的苦肉计…松手。” 只要一张嘴,满腔血水便会喷涌而出,黑屠不开口,只是拼命摇了摇头。 气被这个傻子消掉了大半,白讥叹了口气,“我不走了。” 黑屠顿了一下,濡湿的面颊贴在白讥的后颈,像只要被主人抛弃摇尾乞怜的小狗,白讥知他真是被自己吓得不轻,柔声道:“乖,让我看看,伤着没有。” 黑屠迟疑了许久,终于放过了他,还是立刻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袖,“梵玉…” 白讥转过身,见他脸上血泪交织的狼狈样子,心中的怒火被怜惜取代,他面无表情地让他坐好,为他擦净嘴角,语气依旧不善:“丑成这个德性!疼不疼?” “对不起…” “谁要你道歉了?我问你疼不疼!” “不…不疼…” 见这高大的男人竟被自己吼得瑟缩了一下,白讥被气笑了,“活该!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你收拾,收拾!”黑屠握住他的手腕将脸贴了过去,瓮瓮地说道:“别生气了…” “怎么还有找抽的啊…”白讥捏住他的脸颊使劲一掐,直拧出一道红印子才作罢,“谁会和你这个呆子一般见识!”
黑屠憨憨一笑,厚着脸皮环住他的腰,“你不气了呀?” “怎么不气?饶不了你!” 白讥虽然嘴上骂着,心中的结确实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冰释了。 黑屠一向孤单俜伶,唯一与他作伴的便是那贪得无厌的暴虐之气。他懂爱,也缺爱,无论是得到还是付出,都认真到吹毛求疵,他宁愿在微不足道的纯粹中忍受苦楚,也不要那虚与委蛇的张冠李戴。 我是真心爱你,你也是真心爱我,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解开便是了。 “用你那长疙瘩的脑袋给老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记清楚了!我,梵玉,心悦于你,钟情于你,爱慕于你,想和你生生世世黏在一起。除此之外,与旁的乱七八糟无关!你若是再敢胡思乱想,我就再自戕一次,让你这个蠢货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白讥拽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道。 黑屠呆滞了半晌,猛然起身,拿起那盏酒杯仰头灌了下去,他喝完一杯,又直接拎起酒壶,将剩下的喝个精光,这次轮到白讥目瞪口呆了。 “你干嘛啊?” 黑屠打了个酒嗝,嘴角直咧到了耳根,他眼神迷离,含含糊糊地说道:“梵玉…一杯酒…一辈子…一壶…全喝了…好多辈子…和你…我…” 他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晃悠了两下,一头载进白讥的怀里。 “喂!屠屠,屠屠?这就醉了啊?你这酒量也忒不济了吧!” 白讥一边抱怨,一边将他扛上了床,看着他大敞的领口下泛着酡红的皮肤,那秀色可餐的躯体又浮现在眼前。他吮吻黑屠柔软的唇瓣,仍觉意犹未尽。白讥清醒地知道是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他一向纵情声色随心所欲,更不屑理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大道理,自然不打算委屈自己。他伏在黑屠耳畔,沉声说道:“屠屠,重要的事情还没商量呢!我要当夫君,你不介意吧?” 黑屠的呼吸声渐沉,白讥暧昧地笑了笑,“不说话啊,那就是同意了?” 他悄悄解开黑屠的衣带,“我会很温柔的。”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误事,醉酒误事哈哈第29章 欺负老实人 黑屠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美梦。 梦的内容他大抵忘却了,他只敢笃信,里面有梵玉,还有他迷人的笑。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五百年来,那人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不过这一次不太一样,他离得好近,他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嘴角,他甚至感受到他如兰的呼吸。他对他说了什么听不清的话,他们共同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仪式,他幸福得近乎癫狂,可那幸福的具象到底是什么,黑屠拼命回忆,直到醒来,他也捕捉不到。 “不睡了?” 白讥倚在床头,将他按了下去,露出半扇雪白的肩膀,正含笑望着他,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疼么?” “梵玉,你…” 黑屠正要起身,腰间骤然一紧,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你…” “嘘…”白讥低头在他鼻尖啄了一下,“叫相公。” “我们…” 白讥为他掖了掖被角,“屠屠…对不起啊,我太喜欢你了,昨夜力气大了些,你那里…还好吧?” 黑屠还没有从被算计了的事实中缓过神来,他甚至怀疑自己依然活在梦中,他无辜地盯着白讥,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白讥见他这呆懵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他捏住黑屠的下巴晃了晃,“屠屠,你说话啊!你怎么了?生气了么?” 黑屠的喉结动了动,他凝噎了半晌,才终于吞吞吐吐地问道:“梵玉,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讥松了口气,娇俏一笑,“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我把你睡了。” “梵玉!”黑屠霍然坐起,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你怎么可以…” “明明是你答应我的!”白讥一脸理直气壮,“我问你了,你同意了啊。” “我何时…” “昨夜,你说心悦于我,甘愿承欢与我,你都忘了?” “我…”黑屠一脸狐疑,“我说过?” “你这是在怪我?还是不信我?”白讥瞬间挤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苦楚模样,“莫非…你想告诉我,你喝醉了,说的都是玩笑话?” “不是…” “难道昨日种种,那些甜言美语浓情蜜意,都是过眼云烟么?” 他梨花带雨,欲言又止,委屈巴巴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他本就清癯,肋骨浮刻在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上,更显楚楚可怜。黑屠见状,只顾着心疼和自责,哪还有心思追问真相? 更何况,于黑屠而言,白讥说的一切,都不容置疑。 “不是,梵玉…”黑屠怯怯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白讥的声音囔囔的,他揉了揉眼睛,偏过头去,不肯看他,“我们成亲了,是不是?” “是。” “我们吵架了,是不是?” 黑屠抿了下嘴唇,“是。” “之后你为了安抚我,说了一大堆花言巧语,是不是?” “梵玉,我…” “是不是?” 黑屠百口莫辩,只得点点头,“是。” “怎么,话说得那么漂亮那么好听,原来都是诓骗!你其实根本不愿意!” “我怎么会?我当然…” “黑屠,你若是不愿意,我…我走便是!也对,醉话怎么能作数呢?都是我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