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么多年,就是靠着不胡思乱想才幸福生活的,到现在都还要思考掉马对策的时间,也是靠着装傻得来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似乎有某种直觉在告诉他,眼前的剑灵,最好不要去招惹。 余笙转身,迈出几步,脚步从轻快便为沉重、从大步流星变成小步慢踱。 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余笙叹了口气,一甩拂尘,转身追向了半空。 他修炼了百十来年,真正动手的次数并不多,曾经留下的那些虚名,也多是因为在需要动手时,以修为强行压制了对手,道理和一力降十会差不多。 总的来说,余笙对于自己的打斗能力,还是比较心虚,比较不喜欢显摆的。 脚下腾云而起,余笙身上一直收敛着的气势逐渐流泻出来,如涓涓溪水奔腾到下流处,不经意间便逐渐化作洪水滔天,悄然膨胀,又悄无声息,等到察觉时,已经将对战中的两人包裹得水泄不通。 若是换了刚开始修炼不久的年轻孩子,在这样安静又强大到可怕的威压之下,只怕会直接跪倒在地,不敢动弹。 眼前的两个主角,却只是投来讶异的一个眼神。 余笙笑了笑,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闲适,对别人来说,展现自己的气势威压,如同野兽竖起浑身的毛、努力撑场面,是费力气、费精神的,对他来说,这却像是久卧床榻的人,终于下地散步走走,然后在空旷的场合里伸上一个懒腰。
拦腰伸得差不多了,他便抽出拂尘,手腕一抖,泼墨似的洒出数丈白丝,柔而不弱,避而不退,生生卡在那一刀一剑中间,如乱七八糟的蛛网、藤蔓似的,不讲道理地缠过去,为激烈的战局强行叫了个停。 眼看着,那剑灵就随着他的靠近、他的突然出手、他的阻拦,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像个四五岁的孩童一般,要大哭大闹、绝不罢休。 呵,这时候的剑灵,的确是心智如同四五岁孩童,毕竟在认主之前,它存在的时日再长、都是只长本事,不长脑子的。 思及此处,余笙看向那赤辛的视线,便多了一丝无奈而宠溺的笑意,一如第一次发现白团子似乎欺负了展笑天时,暗地里和小家伙交换的眼神。 毫无底线可言,轻易就败给了可爱,怪罪不起来,更气不起来。 而后他又靠近了些,站在展笑天与殷妄之两人中间,亲自加入了这个危机四伏的战局,这才再次一抖手腕,收了拂尘。 越是靠近、越是到了此时,那股子‘最好不要搀和’的直觉,就越是强烈。 可他再懒、再咸鱼、再没良心节操可言……也不能把一切都交给直觉,偶尔用别的什么做次决定,也是不错的体会。 令人意外的是,展笑天似乎有点慌张,见余笙靠近过来,反而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动作很小,幅度也很轻微,但和那双眼睛一样,藏不住事。 “前、前辈……”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这么大开大合地动手。”余笙随便想了个理由,劝了一句,“如果你们实在看对方不顺眼,就换个方式较量,或者过了明天,你们都离开三界崖了再换个地方打。” 另一边,殷妄之虽然很想和他切磋,但也只想来一对一、正式的交锋,眼前这局面太乱,便没了继续动手的心思,直接收了长刀,脾气好得令人咋舌。 展笑天看看殷妄之,眉心更紧了,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手臂被轻轻碰触了。 余笙抬起手,很轻很小心地握住了展笑天执剑的那条手臂,温和绵长的灵力渗透过去,一点点安抚着紧绷的肌肉。 其实他根本不擅长安慰人,更别说孩子一般的剑灵了,在余笙自己看来,不过是硬着头皮上。 再怎么说,主角们剧情跑偏、人设跑偏,都和自己有关系,那现在的一切问题,自己也不能光看着什么都不做。 等到了做的时候,就只好翻出系统给的那些小说作为参考了…… 展笑天的那一本原著、他已经看过八九不离十,里面倒是没多少用来安抚剑灵、安抚主角的情节,要么就是不适用当下,他便只好另寻他路,参考了另外几本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本主角个性设定与展笑天最像的,打算当成说明书照着做。 只不过在那本书里,主角不是什么压制不住剑灵了,而是本命魂兽失控,道理是差不多的,都是与主角心念相通却脑子不好使的灵物,因主角的心念动荡而出了差错。 虽然那个书的名字很俗,读着也很小白,叫《狼狗徒弟养歪了》…… 但不妨碍余笙从中学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海绵一般学习自己需要的社交技巧。 书中情节里,徒弟的魂兽失控了,跟麒麟臂发作似的掀起血雨腥风,只有不断地杀戮和战斗才能让其一次次镇定下来。而文中这个徒弟的师父,则是非常明智地认为若想安抚魂兽,就要先安抚魂兽的主人。 于是,余笙也直接来到展笑天面前,没有管他的剑和剑灵,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 书里,师父先是唤回了徒弟的神智,让其将目光落在身上,而后为徒弟当场疗伤,还以一己之力为其挡住了外界攻击。
现实中,余笙照葫芦画瓢,也阻拦了殷妄之的刀子,并动用自己的灵力,为展笑天直接止血、止痛,虽然那些伤口都根本只是皮肉伤,若是来得晚点,说不定就……自己好了。 书里,师父等徒弟终于专心看着自己后,问他冷不冷、怕不怕,安抚他受委屈了,为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现实中,余笙……觉得有点牙酸,冷不冷怕不怕什么的,实在模仿不出那个语气,便委婉地换了个措辞,“你看你伤口又裂了,疼吧……” 展笑天一眨不眨看着他,一脸委屈地点头,“可疼了,还冷,还熏得眼睛酸,前辈,我不是故意挑事打架的,是剑灵突然不听话了。” 诶,咋还带抢台词的呢。 殷妄之冷哼一声,掉头离开了,可能听不下去了,当然也可能是被熏得想换衣服了。 余笙就比较乐观了,用敏锐的嗅觉得出了醋味虽然很浓郁,但已经比刚才好了一些的结论。 再看剧情,展笑天这么坦诚不遮掩的一句,直接让接下来一连串对话都被省略过去了,余笙继续往下看,书里面,师徒二人说了说暖心话之后,剑灵便开始有了好转。 那师父见好就收,为了进一步安抚徒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个随时会暴走杀人的青年,拉入了怀里,紧紧抱住。 余笙一懵,寻思着书里主角也是缺爱型的,只是比展笑天更闷一些,所以……照着来,应该没错吧? 虽然他小时候也只在展笑天昏迷的时候,抱过一次。 谁让那书是求生指南呢。余笙心一横,一声不吭地展开双臂,给了展笑天一个充满慈爱的抱抱。 就是身材差得有点多,看上去不像是把主角摁进怀里安慰,倒像是一头扑进展笑天怀里。 浓郁醋味儿瞬间发酵成了甜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知更鸟、周公度 的地雷 感谢 周公度、陆拾玖、之南南南南、取名字真难x4、只想当非酋、北山秋风起x2、Worldx2、无生x5、什逸x3、乞灵 的营养液第20章 误会多来不压身 展笑天也紧紧抱住了他,恨不得把俩腿也扒过来,模仿一下鹰爪钩扒住墙边的架势,紧紧不放。 书的剧情还没完,余笙已经开始感到难为情了,脸颊浮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薄红。 然后就打了个喷嚏。 他的鼻子,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刚才的醋味儿,结果气味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变得奇甜无比,让余笙同时想起了蛋糕店爆米花店和奶茶店开在同一处的冲击力,愣是甜得他鼻子一痒。 香水店都没有这么香,香妃都不敢这么香,香菜都不能这么香。 一个喷嚏过后,余笙就很想结束这个拥抱了,按照书中安排,拥抱的下一步就是互诉衷肠,说一些感天动地的话,比如‘为师永远支持你的选择’、‘就算天下都与你为敌为师也会护你周全’、‘无论到什么时候为师都会放心地将背后交给你’之类的,要多煽情有多煽情,要多热血也有多热情,热到热泪盈眶,情到矢志不渝。 余笙看了眼,感觉这个作者的文笔还是有点问题的,矢志不渝怎么能用在这种地方呢,应该是父慈子孝才对。 ……嗯。 好像也不太对。 好吧他承认作者文笔再差也比他好。 然而就在余笙在心里练好台词,轻拍了拍展笑天的后背,差不多该松开了的时候,身上的手臂突然又一紧,根本不打算松手。 余笙寻思这是正在情绪上呢,估计还没缓过来,应该多给他点时间,也就没挣扎,一下下哄小孩似的顺着展笑天的后背。 顺三下,打一个喷嚏,顺五下,再打一个。 主要还是在天上呢,风大。 于是等到殷妄之感觉不对,拽着温久一起上来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玉央子一身宽松的浅淡米黄长袍,秀发随风而起,窄腰被紧紧扣住,整个人都贴在金红战袍的展笑天怀中,衣袍边角、发带与发梢,都被展笑天身上的血污与灰尘沾染。 两人抱得死紧、难舍难分,更刺眼的是展笑天还微微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如豺狼,露出个极其得意欠揍的笑容,而他怀里的人,则时不时地轻颤一下——仿佛在抽泣,其实是喷嚏。 玉央子每轻颤一下,他便会低头用下巴蹭蹭怀中人的耳尖或是发丝,眼里全是浓烈的占有欲。 这……一看就是刚刚轻薄了怀中的人!肯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混账!” 殷妄之目呲欲裂,当即便骂出声了,右手捏紧了刀柄,却碍于‘前辈’还在那畜生怀里,不便出手,气得杀气四溢,四周的温度顿时转冷,仿若寒冬瞬至。 余笙又被冻得一激灵,空气中的气味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虽然冷了点,但不至于一直打喷嚏了,余笙揉了揉鼻子,这才被展笑天放开,发觉殷妄之不但去而复返,还多捎带了个温久。 事到如今,他也终于在心里得出结论——展笑天恐怕也早已看破自己身份。否则怎么会撒娇讨关爱到这种地步,这么熟练顺手的?但眼下,还不是先关心思考这个的时候。 回过头,露出的是一张因为打了太多喷嚏,所以鼻尖和眼眶都略微泛红的脸,嘴唇也因为刚才抱太紧了,一直压在展笑天肩膀处,被略硬的垫肩硌红了。 看着非常引人误会。 温久不知怎的一晃神,竟是忘了说话、也不说来意,直接沉浸在个人的内心世界了。 殷妄之就比较直接了,又是怒喝一声,“展狗,你这畜生还不快放开前辈!” 余笙:??? 他已经放开自己了啊,为何殷妄之这么激动? 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但具体是什么又很难猜。 剧情又有点跑偏了,但余笙的脑海里仍然残留着那本小说里的剧情,猛然想起,按照书中描写,这时候的徒弟刚刚安抚了‘魂兽’,也就是展笑天的剑灵刚被安抚,正是心理最脆弱敏感的时候,不适合顾全大局,适合偏心,适合不讲理,适合做个慈爱老父亲。 余笙偷偷瞄了一眼那柄赤辛剑,确定它还尚未彻底平息下来,瞬间做出了决定。 “好好讲话,不要骂人。”他一脸正经地劝说了一句,“都是师兄弟,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笑天他没有欺负我或者胁迫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殷妄之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叫他什么?” 余笙:“……” 为什么重点这么歪呢。 余笙一脸的无辜,叫名不带姓,显得亲近什么的,也是那书上教的…… 还没想好应对,腰上又是一暖,展笑天贴了过来,从余笙身后将人环腰搂住了,脑袋也靠了过来,“鬼王,你骂我畜生,那你又算什么?” 余笙越发听不懂他们对话了,纳闷这明显应该有误会,怎么展笑天都不反驳不澄清的,就瞧见殷妄之的神色突然就不对了,视线飘忽不敢看自己不说,还一副略带慌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心虚…… 行吧,他明白了,这是因为前几天那个把自己煮了吃肉的噩梦吧。 没想到啊,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的二徒弟殷妄之干的! 余笙顿感痛心疾首,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谁让他诈死了呢,他理亏,他该,不就是被梦里煮了么,不就是被炸坟了么,不就是午睡还被盯了一中午么……反正他又没真的承受什么损失,殷妄之也只是发泄发泄而已。 懂得发泄还是好的,生气也好不满也好都能调整,不发泄的话就会闷成展笑天了,看着没事儿人一个,剑灵直接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