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此时脱掉马甲,是趁着主角们最容易心软的时机俯首认罪,能得到宽大处理。怎么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反而是主角趁着他不能乱动开始搞事情?是什么无形的约束突然解开了吗??怎么感觉三个人都比之前更……放得开了??? 余笙的周身灵力已经运转了几个周天,平息了有□□成,只差最后收尾了,他试探说道,“笑天,你说不想离开为师了,可你毕竟是盟主,肩负大任,想与为师一同住在这里没关系,但需要交接处理好仙盟那边的事。” 展笑天不解地眨眨眼,“不用呀,我已经是盟主了,可以以公谋私,接师尊出去人界享福。” 余笙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出去。” 温久有些按捺不住了,语气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师尊,您不愿与我去灵界,也不愿去人界,难道是要随鬼王去那阴冷没有人气的鬼界吗?!那地方明明最不适合……” 展笑天瞳孔骤缩,这次是真的惊狠了,厉声打断了温久,“不可能!!” “呵。”殷妄之人狠话不多,只是朝另外两人投去轻蔑的一瞥,“师尊已经与我约定好,会在何时的时候与我切磋一番,约定未达成之前,怎会轻易去别的地方?”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啊。 余笙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冀,看向殷妄之,“妄之,你不怪我了,对吧?” 殷妄之直直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余笙松了半口气,“所以你愿意让我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吧?” 殷妄之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这一句,倒是问出了其它两人心中的疑问。 余笙心中凄苦,觉得今天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自己怕是要真的走火入魔、好不了了,“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怨我、恨我、怪我骗了你们,才用逼我出崖的事发泄解气的么?” 温久:“……师尊,您专心调息吧,此时危急关头,心魔易生幻觉、扰乱心智。” 余笙:……?! 别以为你说得这么礼貌我就不知道你在怀疑我!我没疯!!我还能挣扎! 展笑天:“师尊何出此言?无论您是师尊、还是玉央子前辈、或者两者皆是,我们都会请您出山的呀,怎会是故意害您?您放心,出去后徒儿一定好吃好喝孝敬您,绝不让您受一点气的。” 余笙快哭了,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辩驳道,“不管外面有什么,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你们不要白费口舌了,难道到了这时候,宁可让为师走火入魔也要违背师命么!” 温久摇摇头,迅速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不可能……师尊,您一定是哪里误会徒儿了,徒儿怎会对你有怨、想要害你……” 展笑天也摇头,“您若是现在还不愿意下决定,不知道接受我们师兄弟三人中的哪一个好,徒儿愿意等下去,一个月、一年、十年也愿意等。” 这两人都无一例外地,觉得余笙拒绝这样的事,定然是有别的原因,定然是自己的宫斗技术不够强,或者是另外两人太狡猾。 唯有比较一根弦的殷妄之,想法最简单直接,“师尊,您不想出去?” 余笙看到脑回路对上的二徒弟,感动地用力点头,“嗯!” 殷妄之:“想留在三界崖底,是不想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不喜欢其它地方?” 余笙再次用力点头,恨不得用下巴钉钉子,“嗯嗯!” 殷妄之总是阴沉沉、板着的脸忽然一松,舒畅地露出个无声的笑来,似是无奈,又似是在感叹‘小菜一碟’,“那就不离开这个家好了,师尊,这很好办的,不必担心。” 他向来直来直去,虽然唯有在师尊面前,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脸皮这回事,但说话做事,一直就是简单干脆的模式。 话一出口,余笙顿时感觉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救赎与升华!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腾云也有劲儿了,一口气能飞上天!就连那些乱窜不好控制的灵气也瞬间乖得像个鹌鹑! 啊!舒服! 啊!自由的空气! 余笙陶醉般深吸一口气,彻底解脱,危机已经顺利渡过,他也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原地站了起来,笑得风淡云轻、雨后天晴。 就差在手里摸个羽毛扇子,装逼地晃悠两下了。 他认真而专注地望着殷妄之,感觉这个徒弟前所未有地顺眼可爱,甚至开始纳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殷妄之是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呢?真是鬼不可貌相啊! 阵法也终于能放开了,就是余韵犹存,四周仍然带着较为稳定的惯性。
温久皱着眉,显然并不理解殷妄之的发言,“鬼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笑天:“想用什么诡计把师尊骗走,然后独占吗?师尊,您不要信他。” 余笙:“……啥。” 怎么感觉主角徒儿们,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呢,这都是些什么奇怪频道的发言,完全不像是他们平时会说的话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殷妄之目露不屑,沉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玲珑螺?”温久一眼认出了那样法器,惊讶道,“这等罕见法器,竟叫你弄到手了。” 东西似乎不是产自人界,展笑天也没认出来,只皱着眉戒备万分道,“什么东西?” 异世有三界,每界各有法则、奇珍异宝无数,余笙纵然活了这些年,也没有认清、熟悉每一个法器,此时也只是觉得‘玲珑螺’三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它的功用。 法器不大,正好能托在手掌心上,形状倒是让人过目不忘,正如那个‘螺’字一样,是呈现下粗上尖的螺旋形,一层层盘旋而上的。 好在它通体晶莹剔透,螺旋的部分又是越往上越细的,看起来更像冰淇淋,至于颜色质地,非玉非晶非金属木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非要形容的话…… 余笙灵光一闪地想到,那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白’吧! 一不小心没忍住笑,余笙怕被误会了,连忙轻咳一声,随便夸赞了一句,“好漂亮的法器。” 殷妄之手里托着个玲珑螺,对于师尊目不转睛的打量很是满意,背脊都站得更加直挺了些,平日里总是话少,此时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师尊喜欢便好。这玲珑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稀罕宝贝,由几乎绝迹的乾灵水螺脱下的躯壳制成,那乾灵水螺则是生长在灵界与鬼界交汇之处的幽河之中,千年只脱壳一次,来去无踪,要想把它制成如今这件玲珑法器,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必须由三界内最精巧有经验的工匠来做……” 其姿态、有如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奉上寿礼的皇亲国戚,其遣词造句、有如竞价拍卖时的那些富家老爷…… 余笙愣愣地看着、愣愣地听着,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法器,是无价之宝啊,难不成鬼王是想用它赚走我的全部财产,以此交换我的自由身?! 站在一旁的展笑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蹙着眉头,“我以前有个熟人,特别爱显摆,后来他死了。” 殷妄之滔滔不绝的话一个停顿,冷笑了一下,“言多不达意,那么此法器的真正威力,我就不口头介绍了,直接展示一下便好。” 说罢,便手掌汇聚起大量阴气煞气,倾注于那玲珑螺之上,另一手两指并拢成剑,直指玲珑螺,操控之下令其腾空而起,在悬浮中越涨越大、越大越亮,逐渐变得透明。 余笙眼皮一跳,直觉他是要搞些什么大动作了。 只见玲珑螺越涨越大,逐渐从手掌心上的小玩意儿,变得如同一座高塔,还不断旋转、发着淡淡荧光,那法器的白色外壳也变得越发透明,玻璃似的露出里面复杂离奇、刻满了各式机关、法阵的结构。 然后他听到了殷妄之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侧头,才发现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师尊,这是徒儿为您想到的两全其美之法,您可还喜欢?” 两全其美? 余笙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温久倒是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不愧是鬼王做派。” 鬼、鬼王做派?!他听着怎么有点吓人呢? 殷妄之继续道,“师尊,您不想离开家,徒儿们又舍不得您,这些都没关系,徒儿绝不会让您为难。” 余笙:“……?” 在玲珑螺大出不知多少倍,将他在崖底的整个洞府都覆盖住的时候,余笙终于有了鲜明的危机感。 他开始抖,从头到脚都仿佛抽了风一样地抖……过了一会儿,余笙发现抖的不是自己,而是脚下的整片大地开始地震了,而震动的源头多半是那个法器。 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余笙与其他三名主角一同运气,脚下踏风,自地面悬飞而起一个高度,自上而下俯视着那个仍然在继续膨胀旋转的玲珑螺。 很快,方才他们还站立着的地方也被法器覆盖了,转速也逐渐放慢,就在余笙担忧着怕自己的洞府被法器拆迁了的时候,玲珑螺的转动停了下来,静止几息之后,开始朝着反方向旋转。 这一次,越转越快,整个法器也不再膨胀,而是逐渐随着逆向旋转缩小了,其速度远比方才更快。 不但如此……那玲珑螺逐渐缩小之后,方才被它占据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切口圆润光滑、又圆又正的圆柱形深坑了,什么洞府、水井、花田,统统不见!
望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余笙忽然就想到了法海那个降妖伏魔的大金钵、托塔天王李靖的那个塔、太上老君被妖怪偷走的‘叫你名字敢答应吗’紫金红葫芦…… 余笙颤抖着抬起手,声线都变了,沙哑、低弱、又结巴地指着前方那个深坑,以及深坑上面还在转圈圈的法器,惨白着一张脸看向殷妄之,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它、它……它把……?!” 它把我家给吞了?! 殷妄之见他如此激动,将玲珑螺召回手掌之中,将其放在余笙面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比方才更加多彩炫目的玲珑螺上面,示意他可以随意触摸查看、甚至拿走。 “是啊,师尊,它把家带上了,从此再也没人能损伤这个家。” 余笙发出窒息般的气音,因为忘记呼吸甚至憋得脸有点红,瞪大的双眸死不瞑目,“鸡鸭……家……?!你……我……” 真的把家给拆迁了……你、你好狠,我好悔…… 殷妄之望着他脸色微红的模样,不知怎的也跟着脸上微热,竟放轻了声音,握着余笙的手,两人四手一同捧住了中间的玲珑螺,“是啊,以后,师尊您想出来走走散心就散心,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其它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必管。” 最后半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咬字重了两分,话毕,殷妄之还故意抬眼,略带挑衅嘲讽地瞥向另外两人。 “呜……” 好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太绝了、太绝了…… 此时此刻,余笙的心经历了蹦极般的大起大落,这才明白了温久那句‘鬼王做派’是什么意思,心痛得无法言语。 是他太天真了,是他不够了解这三个徒弟。 是他忘记了当初的殷妄之,是如何的行动派、说干就干,拜师都能先斩后奏,是他忘记了刚回来的殷妄之,是如何的人狠话不多,先噩梦上刑后炸他坟墓。 呆滞地望着手中的玲珑螺,集中精力时,他甚至还能透过那半透明的螺壳,依稀窥见‘家’的轮廓。 “太狡猾了!”展笑天愤愤不平,就差拔剑了,直接上前几步拦在余笙面前,拉开他和殷妄之的距离,生气地打断道,“亏你还是鬼王,竟然用这种计谋逼师尊和你去鬼界!这算什么?威胁吗?!” 余笙大悲之下,哭都忘了,面无表情地抬头,在内心默默认同大徒弟的话。对,这就是威胁吧,是吧,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温久面带微笑,摇了摇头,拍拍展笑天的肩膀,暗自给他递了个眼神过去,“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傻话?殷师兄这么爱戴师尊,怎舍得以此威胁他呢?今日献宝,定是要直接将这法器送给师父的。” 说完还回头看了眼殷妄之,软刀子不露锋芒,“对吧,殷师兄?还有什么宝物比得上师尊开心来得重要呢?” 余笙不再盯着手里的东西,开始盯着那个边缘被黑色浓雾覆盖的深坑了,心中满是生无可恋,他们斗嘴一句,他就在心里迎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