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是你妹妹!”长公主气的眼睛都红了,道:“我是你的亲妹妹!我儿子成了废人,连吃饭穿衣洗澡都要人伺候!我自己倾家荡产,几乎所有嫁妆都被他讹走,现在连下人的月钱都快要发不出来了! “我被害成这样,你竟然还骗帮着外人!我连骂他一句都不行! “皇兄,您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我才是你妹妹,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 “安平!”潜帝狠狠一拍桌子,再次喝断她的话。 潜帝深吸口气,道:“朕说最后一次:齐玉当街伤人,断了一条胳膊是他咎由自取! “凭票兑款的告示是你自己写的,别人规规矩矩拿了票来兑钱,不偷不抢不骗,你自己没银子兑,反而怪别人害的你倾家荡产? “安平,你要点脸吧!” “皇兄!”长公主看着潜帝,目光愤怒又委屈:“你……” 潜帝叹了口气,语气略缓,挥手道:“你先回去吧,云卿明天就该到了,有什么话,等他回来再说。 “但是朕警告你,不管云起是什么身份,你若是再生事,便是被他一剑杀了,朕也不会站在你这边!” 长公主胸口剧烈起伏,盯着潜帝看了好一阵,才愤然转身,大步冲出御书房。 张成忙低头避过,等长公主走出一截,才轻手轻脚进门:“陛下,云公子到了。” 潜帝嗯了一声,起身就向外走,走了两步却又顿住,问道:“他……没生气吧?” 张成道:“这个奴才没看出来,应该是没有吧?” 潜帝松了口气,道:“那就是没有了。那小子向来懒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张成道:“那奴才把云公子请来?” “不用。”潜帝抬手道:“朕自己过去。” 刚走到门口却又停下,回到案前,将被他吃过两块的糕点重新摆了下,觉得看不出什么了,才满意的端在手上,道:“走吧!” 张成提醒道:“陛下,这云片糕太甜,云公子他不太爱吃。” 潜帝一滞,冷哼一声道:“朕还用你说?” 反手将盘子扔在张成怀里,另端了一盘干果,大步出门。 张成摇摇头,将糕点盘子放下,快步越过潜帝,在前面引路。 云起呆的偏殿离这里不远,潜帝脚步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张成挥手让门外的宫女退下,叫了一声:“云公子,陛下来了。” 上前挑开帘子。 潜帝进门,就看见一身青布短衫的云起坐在案前,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一张小脸显得越发干净漂亮。 潜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装束的云起,倒是另一种味道,利落大方,英气勃勃。 这小子丝毫没有一身寒酸打扮,配不上这满室奢华的自觉,依旧自在的很,正窝在太师椅上,拿着小锤子垫在扶手上砸核桃吃。 潜帝摇头失笑,却见张成惊呼一声扑上去,道:“我的祖宗耶!怎么就垫着这个!您知不知道这一张金丝楠木的椅子得多少银子?而且这桌案都是一套的,坏一个就得全换……” 云起翻了个白眼:“小气!” 张成指着自己的鼻子,看向潜帝:“我……”竟然说他小气?他哪小气了? 潜帝手指遥点,附和道:“小气。” 张成认命的将手指头放下:好吧,是他小气。 云起对潜帝的撑腰却一点都不感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陛下,云起这柄剑,用的可还顺手?” 潜帝摸摸鼻子,讪讪道:“就知道瞒不住你。” 在云起对面坐下,叹道:“安平以前很好,至少,朕以为她很好。爽朗大方,对朕,对太后,对大潜,都没什么私心杂念。 “朕也就乐得多一个为朕的江山操心的人,朕对她很放心,便也放心的让她插手军政。” 云起道:“现在不一样了?” 潜帝叹道:“现在,她开始有了别的想法,开始拿朕给她的东西,替别人谋划……那么有些地方自然就不便再用她的人了。 “只是朕不想和她闹得太难看,何况无缘无故降罪于人,总是说不过去——朕也得要点脸面不是? “正巧朕要派人去请你,就顺手让他去了。朕还想着,他若表现的稍稍争气些,便另给他一份前程,只是可惜……” 云起冷哼一声,道:“陛下倒是名正言顺的达成目的了,那我受的气又怎么算?” 从被那队人马围起来的时候开始,云起就知道不对劲。 不管是示威还是杀人,这点人马显然不够看,可他们偏偏就到他面前耀武扬威来了! 显然这不是潜帝的意思,潜帝明知他的本事,怎么会做这么丢人的事? 至从他进京以来,潜帝向来只派两个人对他传话——秦毅和张成,如今却派了个一见到人就想揍的家伙到他面前狂吠,想来就是想让他顺应心中的想法——揍这家伙一顿。 “你受气?”潜帝反问道:“那徐林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暴打了一顿,既丢脸又丢官,要气也是他气,你受的哪门子的气?” 一面将果盘推在云起面前,道:“赶了大半日的路,又打了场群架,也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朕已经吩咐御膳房做你最喜欢吃的酸菜鱼锅子了,一会就好。” 话题转的真生硬……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说话。 潜帝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这事儿是朕做的不地道,这不是正赶上了吗?实在是太顺手,就没忍住……行行,算你帮了朕一次,欠你一个人情,朕保证,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绝不找你,行了吧?” 云起这才作罢,怀疑道:“你那些御厨行不行啊?可别学个四不像。” 潜帝道:“放心,朕的御厨专门去川味阁学过,做的比正宗还正宗!” 这个云起倒是信,顾瑶琴弄的这个,并没有多少秘诀,关键在新颖二字,以御厨的手艺,学到以后精益求精很正常。 云起道:“所以陛下半道上把我截回来,就为了请我吃饭?” 潜帝沉默下来,手指在扶手上敲打一阵,开口道:“有件事,朕还没弄明白……朕已经去信江南,让云卿立刻回京,这几日就该到了。朕原想着等他到了,再同你说,没想到你忽然离京,所以朕只好派人将你拦下来。” 云起皱眉,道:“若这件事和我身世有关,我劝陛下不要再查了,我也不想再听。” 和他有关,和顾云卿有关……除了他的身世,他想不出来其他。 潜帝道:“你既然都已经放开手了,听听又何妨?这世上,没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知道自己血肉魂魄,源自何人,总不会是件坏事。”
云起默然片刻后抬头:“最后一次?” 潜帝捏了一个核桃递过来:“最后一次。”第76章 早上才依依不舍的惜别, 下午就怎么去怎么回,连青一他们都替云起尴尬,倒是云起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打包了一些糕点美食之后, 就回了苦渡寺,继续混日子。 他当国师的那几个月, 都没干过什么正事儿, 如今国师之位都交卸了,就更逍遥自在了,每天吃喝玩乐, 快活的紧。 潜帝说顾云卿这几天就到, 然而云起等了四天都没等到人, 倒是抽空替张成挑了个宝贝儿子。 其实只是锦上添花,潜帝身边第一红人张公公找儿子这种大事, 下面的人敢不全力以赴、尽善尽美? 被他们看中, 并最终送到张成面前的孩子, 早就经过了千挑万选,随便哪个都是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外加乖巧懂事的, 个个都是良才美玉, 只要能好生教养,谁都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云起便在其中挑了最为福泽深厚的一个,张成禀告潜帝之后,收他做了嗣子。 嗣子与继子、养子乃是天壤之别, 有继承权的嫡子才能称为嗣子,自己无子,过继本家子弟为嗣子的,嗣子的身份、地位也与嫡长子一般无二……由此可见张成认子的诚意。 孩子一共是十个,挑出一个还剩九个。张成原本有意都养起来,给他儿子做个伴,待真正上心之后,却又担心十个人一般出身,最后一人为主,九人为奴,可能会生出怨怼,便犹豫起来。 云起好人做到底,将那九个四、五、六岁不等的小男孩,一起带回了苦渡寺,反正苦度寺收养孤儿是常有的事。 这九个孩子一到,立刻稀罕坏了一寺的人。 这般大小的孩子,原就是最玉雪可爱的时候,偏又都生的粉妆玉琢,且经历过生死别离、流离失所之苦,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惹人疼。 是以这九个孩子一来,立刻成了全寺的中心,连云起这个小师叔祖都要靠边站了。 自潜帝“灭佛”之后,气氛一直低沉的苦渡寺,直到现在,才又添了几分活力。 直到第五天傍晚,正坐在温泉池边,监督里面的小和尚带着小小和尚搓澡的云起,才接到了潜帝的通知——顾云卿到了。 让他第二天上午入京一见。 三月正是雨多的时候,云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天上还飘着雨,下车的时候却停了,倒省了撑伞的麻烦。 这次见面的地方,不是皇宫,也不在茶馆,而是上次云起过门而不入的潜帝的潜邸。 所有侍卫宫女都被遣到院门之外,连带着云起过来的秦逸也在院外止步,示意云起自己进去,目光中不无担忧。 云起一进院子,就看见张成站在正房门口,亲自给他挑起帘子,无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云起进去后,又合上门,悄悄回到潜帝身边。 除了云起和张成,里面只有四个人,潜帝、顾云卿、长公主、顾瑶琴,没有人说话,静静看着他进门。 云起微微皱眉,目光越过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顾瑶琴时,难免多停留了一瞬:这个女人,怎么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瑶琴受伤至今不过月余,离痊愈还早,神色难免有些萎靡,不过那张脸在她的巧手妆点下,不仅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憔悴的美感。 见云起看来,顾瑶琴唇角微勾,算是对他笑了笑,目光中尽是嘲讽:怎么,没想到?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没想到这里会有我的位置? 云起的目光一扫而过,拱手道:“陛下、定国公大人、长公主殿下。” 语气平静。 潜帝自从云起进门,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点头道:“坐。” 潜帝坐在上首,左侧是长公主与顾瑶琴,右侧只顾云卿一个,云起脚步微顿之后,向他身边走去。 “云公子好大的架子,”长公主嘲讽道:“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云起笑笑道:“没关系,习惯就好。” 并不理会快要气炸的长公主,在顾云卿身边坐下,道:“这是要三堂会审?” 顾云卿抬手斟茶,放在云起面前,淡淡道:“是三堂会审,不过审的不是你,是我。” 云起端起茶盏,嗅了下,一口喝了,道:“蒙山新采的黄牙,清明前两日采摘,无锡惠山泉的泉水,离岸不过三日……定国公回京的这一路上,圈子兜的可真不小。” 放下茶盏,转向长公主,道:“所以真正让公主殿下久等的人,不是定国公大人吗?公主殿下骂错人了吧?” 顾云卿又替他斟满,随口道:“我好心请你喝茶,就是让你祸水东引的? 又道:“舌头倒挺灵。” 云起道:“定国公大人大费周章,亲手炮制的好茶,要是没人品出其中的妙处,岂不是锦衣夜行,没趣的很?” 顾云卿淡淡道:“好喝就行,哪那么多事?你吃鸡蛋,还要弄清楚是哪只鸡下的?” 长公主怒道:“你们两个够了!” 顾云卿恍若未闻,将茶壶放回几案,靠上椅背,姿势闲适的紧,道:“陛下,臣委实不明白,臣的家事,为何陛下如此关心?
“云起是不是我的骨肉,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的定国公之位传给谁……这些都是臣自己的事,陛下不觉得管的太多了吗?” 潜帝看着他,沉着脸不说话。 “我也很不明白,”云起的目光从长公主和顾瑶琴身上扫过,道:“我是哭着喊着非要给自己认个爹,死皮赖脸的要当什么世子了?还是顶着定国公的大帽子,在外面骗财骗色了?用得着各位这么义愤填膺的来‘揭穿’我的身世? “我千里进京,代表的是苦度寺,我的国师之位,传自家师,我一身本事,乃师门所授!至始至终不曾沾过‘别人’半点风光…… “却不知道那些不相干的人,到底想来看云某什么热闹?!” 他原本以为,潜帝强势拦下他,是因为对他到底是不是顾云曦的儿子,还心存疑虑,他不愿这么不明不白的勾着潜帝,所以才大大方方留下来说个清楚,好让人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