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心出了汗,眼中也一阵一阵地发热,瞳中的昭凡那么完美,他想要永远将对方留在自己眸底,“但是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这份感情。你也许觉得我欺骗了你的友情,你生气、愤怒,我都理解。你不喜欢男人,甚至觉得恶心,我也理解。现在你心里可能和我一样混乱,那今晚呢?明天呢?还是不行的话,后天呢?你能不能在冷静下来的时候,好好想一下?昭凡,我不是李司乔,我不是过去觊觎你的任何人。我想要爱你。人的一辈子很长,但经过和你相识的这一年,我已经明白,这辈子我只想要爱你,没有别人。” • 昭凡没有回寝,一个人走到运动场,头脑放空地坐在双杠上,看着或踢球或跑步的人。 夏天日头毒,下午还来运动场遭罪的人不多。 日光那么明亮,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煮在胸膛里的那壶酒早就沸腾了,咕哝咕哝着,溅出大片酒星。 胸口很烫,他长长吁了口气,感到烦躁难忍,想要将煮酒的火熄灭,有人却不停向炉子里添柴加碳,还时不时鼓一把风。 炉火烧得更旺,酒也涨得更旺。 加碳鼓风的是严啸,即便只能看清背影,他也知道。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喜欢你。 ——这辈子我只想要爱你。 严啸的话一句一句在脑中浮现,抹不掉也赶不走,每掠过一次,酒就飞溅出一缕滚烫的星沫。 他抓紧了双杠,目光如炬。 因为生了张挑不出缺陷的脸,他被许多人告白过,男男女女,鲜少间断,但被自己的哥们儿告白,这却是头一次。 自以为能当一辈子好兄弟的人,突然说“这辈子我只想要爱你”,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刚才在小树林,他气到极点,也怒到极点,恨严啸的轻薄,亦恨严啸毁了这段他珍视的友谊,可挥出的拳头却落了空。那一刻,他浑身发麻。 因为他比严啸更清楚,自己若是真想动手,这一拳一定会打在严啸脸上。 严啸根本躲不过。 身体及时阻止了被激怒的大脑,那一拳悬在空中,简直比打在棉花上更难以消气。 时间像停滞了,却比往日奔流得更快。 他在双杠上坐得浑身乏力,跳下来时太阳竟然已经西沉。 暑气在消退,运动场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他还是理不清那些乱麻一样的思绪,严啸依旧在脑中说着“我爱你”。他有些受不了了,冲至跑道上,一圈一圈地狂奔。 直至精疲力竭,直至浑身湿透,直至夜色取代了日暮。 他躺在球场上,任由汗水流淌,一边喘息一边看着天空。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落在他眼底里的只有紫红色的流光溢彩。 他很茫然,在终于不再喘息后,自言自语地低喃:“为什么啊——”第50章 警院南门外的清吧,据说是整个肃城最安全的酒吧,没人敢在那儿闹事,地痞流氓根本不敢靠近,有时吧台上甚至伏有互相抄作业的中学生。 如今正逢中小学的期末考试季,即便是最不思进取的中学生也回家好生复习去了,坐在吧台边的是两名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的大学生。 调酒师将新调好的酒放在二人面前,又去电脑前追看小说去了。最近“蜂归”文学网男频出了位爆红的新作者“颜笑”,他吃了几个中学生的“安利”,刚开始看时不屑一顾,光想着挑刺找茬,后来越看越喜欢,天天上班摸鱼,到现在已经看了两百多万字。 他很烦坐在吧台小声聊天的那两人,其中一人一看就是失恋了,不停要这酒那酒,简直耽误他追小说。另一人将那失恋的唤作“笑哥”,他想,笑哥你大爷,“笑神”才配被叫做“哥”!
他决定了,如果那失恋的一会儿又要酒,他就搬一箱啤酒过去,爱喝喝,不喝滚。 “啸哥,你别太消沉。”沈寻穿着整洁的衬衣,左手在严啸后肩上拍了拍,“换个思路想,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其实不是坏事。” 严啸晃着酒杯,眯眼凝视杯中那蓝幽幽的液体,长长叹了口气。 “你能预料到昭凡会拒绝吧?”沈寻说。 严啸缓慢点头,“我知道他会拒绝,不拒绝才怪。” “那你……” “但是真到了被拒绝的时候,才体会得到心里有多难受。他为什么就只能和我当哥们儿啊?” 沈寻继续拍着严啸的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是没有被情爱束缚过的人,活得潇洒自在,至今为止兄弟情谊远排在情情爱爱之前,对严啸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于是也说不出真正能安慰对方的话。 酒杯又空了,严啸让调酒师再来两杯。 调酒师正看得入迷,闻言“啪”一声摔了鼠标,满面阴鸷地站起来,从吧台里绕出,费力地搬来一打外国啤酒,放在严啸面前。 “三十块一瓶。”调酒师说,“别再叫我。” 他本以为这失恋的要暴走,已经做好了打电话叫警院哥们儿来迎战的准备,没想到人家只是懒散地看了看啤酒,就摆摆手说:“知道了。” 看来果然没有人敢在警院外惹事。他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心想这回终于可以不受打搅地看小说了。 严啸开了一瓶啤酒,和沈寻碰了碰,刚喝一口就说:“度数太低,根本喝不醉。” “酒精乱智,你不就是在不清醒的时候对昭凡说了那些话?现在还想继续不清醒?”沈寻也灌了一口,这外国啤酒喝起来是甜的,跟果酒差不多,度数确实低,“喝不醉也好,我来是和你一起想办法,不是陪你买醉。” 严啸仰头就将一瓶啤酒喝去大半,厚实的瓶底“锵”一声撞在桌面,“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沈寻叹息,沉默好一阵道:“别说是你,我也没想过昭凡那么抵触‘一见钟情’。说到底,还是他太特别了。外貌引来太多欲望、觊觎,你跟他说‘一见钟情’,他便认为你和那些随便向他表白的人没有区别。他拿真心待你,你待他却只有肤浅的‘一见钟情’。他愤怒,觉得被轻薄,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严啸嗓子有些沙哑,眼中落着苦涩的暗光。 “你们两个都太冲动了。”沈寻说,“就下午那一会儿,谁都没办法好好消化。” 清吧里流淌着悠扬的乐声,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严啸一瓶接着一瓶喝,沈寻知道那酒度数低,也知道他需要发泄,所以没有阻拦。中途严啸去了几趟卫生间,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头一脸的凉水。沈寻到底还是担心,迫切地想帮好兄弟出个主意,又碍于没有情感遭受挫折的经验,实在想不出好的点子,焦急之下,加上喝了不少酒,精神亢奋,就有些胡乱出招的意思,“啸哥。” “嗯?”严啸侧过脸,瞳孔里空荡荡的,“怎么?” “还记得我们专业那个被昭凡拒绝的大一女孩儿吗?”沈寻说:“昭凡当时提出和她比二十公里负重越野,他要是输了,就和女孩儿处着试试。我觉得你可以……” “和昭凡比二十公里负重越野?” “也不一定是二十公里,换成别的也行。我想想啊,昭凡最擅长射击,这个肯定得避开。近身格斗这种技巧性的也不行,他那是专业的。力量,对了力量怎么样?你耐力那么好,和他比平板支撑?” 严啸先是没表情,像没听懂似的,过了几秒忽然苦笑道:“他不会跟我比。” “你怎么知道?”沈寻说:“他那人有时候奇葩得很,经常不按理出牌,当时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和姑娘家比负重越野。” “他……”严啸抿了抿唇,顿了好一阵才继续道:“他那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最大限度让那个女孩儿不难过。你们都说他奇葩,其实那是只有他才有的温柔。” 沈寻眼神略深,“什么?” 严啸又灌了几口啤酒,“如果是你,那女生向你表白,你没有感觉,那你怎么拒绝?” “我……”沈寻欲言又止。 这问题来得突然,他来不及认真思考。 片刻,他道:“说清楚。” 过了两秒,又补充道:“态度诚恳地说清楚。这样我想对方肯定能理解。” 严啸笑了笑,“当然能理解,但态度再诚恳,也是拒绝,拒绝的对象还是姑娘家。被喜欢的人拒绝,那女生就算面上笑着说没关系,心里还是会难过,也会担心被别人看笑话。” 沈寻转着啤酒瓶,若有所思。 “所以我说昭凡很温柔。”严啸又道:“他让女生和他比二十公里负重越野,女生若是赢了,才能和他在一起。这简直是令人又气又好笑,旁观者觉得他奇葩,女生本人也觉得自己喜欢了个奇葩,一定是眼瞎了。” “而现在,笑话是他,奇葩也是他,女生完全没有受到伤害,连短暂的消沉难过都不用经历,在一笑之后,还敞开心扉和他成了哥们儿。”沈寻喃喃道:“这我还真的没有想到。” 严啸继续开酒,“因为你不了解他。” 沈寻半挑起眉,“我也没想到你了解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我说过,我这辈子只想爱他,别的谁都不要。”严啸垂着眸,眉眼附着着一片阴影,“我对他一见钟情确实是因为他的外表——很难有人不被他的外表所吸引吧?但现在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他的一切,好的坏的,惊艳的难看的,高尚的低劣的……我都爱。” 沈寻默了许久,“昭凡有没有跟你说,他们反恐专业下学期就没课了?” “嗯。说过。” “他可能会去杉城,过一两周就走。” 严啸神情微变,“杉城?他没提过。” “因为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吧,我也只是听鲁小川这么说。”沈寻道:“那边的特警队伍正在扩编,昭凡现在过去的话,比留在肃城或者去其他城市都好。” “杉城……”严啸支着下巴,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沈寻说:“我觉得他选择杉城不仅是考虑到那边有利于发展,还因为……” “因为他小时候就生活在杉城辖内的山村。”严啸说,“浩哥那一队特警就是在杉城将他救出来?” “对。”沈寻皱眉,“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着他去。这学期已经考完,下学期我也没课。”严啸语气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写小说也不拘于在哪个城市,有电脑有网络就行。他决定去杉城,我就去杉城陪着他。他以为我的‘一见钟情’和李司乔一样,我得让他知道,这不一样。” 沈寻想了想,“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来一次‘欲擒故纵’。昭凡去杉城是个机会,那儿离肃城勋城都很远,加上刚实习时肯定很忙,你们正好冷一段时间。你已经剖白心迹,昭凡不会再将你看做哥们儿。他一个人在杉城踏上社会,时间一长,经历的事情一多,想起你们平时相处的细节,说不定会对你产生几分依恋。到时候你……” “不行。”严啸打断,“我‘纵’不起。” “‘纵’不起?” “也舍不得。我宁愿去杉城陪着他。” 沈寻难以理解,“‘欲擒故纵’不是什么低劣龌龊的事,它只是一种合理合情的手段。” “寻哥。”严啸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安静,也很温柔,“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到灵魂里时,你根本不敢‘纵’——万一一‘纵’就再也拉不回来了呢?你也舍不得他受到任何委屈,舍不得对他用任何手段,即便这手段合乎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