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下官告退。” 宣氏没有回头,只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才低低地唤了一句:“木染。” 木染推开门,仪容端正连发丝都分毫不乱,想来是一直守在不远处。 “太后娘娘。” 宣氏下了床榻,随意坐下,挑了支钗,将乌发缠起。 “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神。” “回太后,奴婢向来是不信的。” 宣氏笑了笑,少了艳丽,多了温和端庄的样子,只眸间沉静,泄露出一点时光和疲惫的痕迹。 “本宫原也是不信的。” 木染未有丝毫犹豫,面容也依旧严肃“太后娘娘可是梦到先皇了。” 她放下刚拿起的衣裙,浅黛色绣白玉兰花合体湘裙,是多年前昭都小姐们钟爱的样式。 连最后一丝睡意也褪尽了,宣氏的指尖滑落丝绸,勾起一指凉意。 “这么多年,他怕是不愿见我的。” 郁昀坐在桌前看着郁邈习字,少年执笔而立,身姿挺拔,已显出一些昭然的风姿。 最近着实奇怪。自那次御花园抚琴之后,他心慌意乱了很是些日子,却不见有什么动静。原本他正在打听昭都中哪位夫子好,谁想太后旨意下来,却令年纪偏小的郁邈入宫作了太子伴读。他为此心烦了很长一阵子,而郁邈倒是与太子很是融洽。 本以为这已经很不寻常,今日又从宫里传了旨意来,转瞬间,昭都便有多少人知道,皇上命郁家四子郁昀教□□琴艺。 如此一来,不只是郁皓专门盘问了郁昀一番,连昭都京中也多了许多议论。郁家虽说是大家,只是这荣宠恰好都落了这郁家不起眼的父子两个头上,便少不了诸多琢磨。郁家老爷的弟弟原本是太子太傅,只是多年前的事变没有参与,也算是保全了自身。后来郁家的三小姐入宫,郁家也从未明显是哪一方。因着皇帝并非太后亲子,坊间也有许多传闻两人不睦。可是难得郁家这次,倒是两边都占了便宜。 郁昀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站起身来,侧立在郁邈身边。这昭都官宦子弟颇重视子弟的教养。郁昀不算努力,却仿若生来写得一手好字,着实也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后来一想定又是以前的某次世界带过来的,才有些侥幸与窃喜。郁邈入了宫,因着太子是皇家一脉这代独个的,便也认识了一些陪着太子在宫里读书的孩子。而郁邈也恰好是个容易招人喜欢的,虽说在外面不算热络,但就这么天,却也结交了几个朋友,宣氏的宣和颂和启家的启温略,一个是宣后的侄子,从小便是众星捧月,一个是启相的幺子,却据说十分开朗,似乎并不像启相那般善于运筹帷幄。 他也曾叮嘱过郁邈在宫中凡事小心,只是郁邈回到家中常表示对太子及宣启三人的倾羡之情,近些天回来,甚至转了性子,也不需要郁昀催促,每日习字读书,竟然十分勤快。 郁昀曾听同僚提及过,这昭都中许多世家子弟,家教甚严,许多望族公子,得家中长辈重视喜爱的,从小教养栽培,更是非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想象。 也怪郁家在昭都人丁单薄,只长子郁皓和郁昀两人。郁皓更是只有一个女儿,这么一来,没有了参照,更是令郁昀心中忐忑。他自己是不愿意逼迫郁邈,也从未想过要他有什么超越常人的建树。所以他重视郁邈的教育,却也不喜勉强。然而这番想来,郁邈既注定了要在这昭都中,在昭正官场,在这些王族子弟里谋划立足,这些东西确实不容他逃避。 慢慢地为郁邈磨墨,郁昀却是想通了,既然郁邈如此,郁昀必要做好一切他能做的。 许多事多想无益,而因着郁昀的事,又正好遇上休沐日。郁昀便提议带着苏旎和郁邈一起到慈悲阁去。 苏旎虽然稳重,但仍旧是个孩子的年纪。听说了之后也极上心,好好打扮了一番。 此刻正忙着为郁邈备好路上打发时间物什的女子,一双孔雀蓝的眼睛映衬着额头蓝色的宝石,棕色的卷发落下垂在身侧,更显得少女明艳,有股别致的异族风情。 原本郁邈是打算与宣启二人到启家一起下棋,这么一来也乐于推了。拽着郁昀的袖子,问他那里有什么好吃的,一副馋鬼的样子惹得郁昀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道。
“慈悲阁的拔苦酒和汤煲都是有名的,只是无论贫贱,要上慈悲阁,都要爬山。你可别半路爬不上去了。还要我背你。” 郁邈哼了一声,因为郁昀的怀疑有点生气,大声道。 “我才不会呢,爹你勿要取笑我。” 笑了笑示意苏旎,异族少女拉了郁邈的胳膊,两个人上马车上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了好几个时辰,才到了城外,昭都面积广大,他们出发不早,到的时候也已经薄暮。 慈悲阁是近几年才开的,建在昭都城外的山上,主楼总共有四层,只前两层食宿所用。打发了马夫,三人费了些力气爬上去,还未进得主楼,便有个机灵的小厮迎上来,引到旁边地势颇高的予乐亭里去。 晚风微荡,酌一口清茶。主楼里灯火通明,合着远山点点细碎的树叶婆娑,即使星光暗淡,那来来往往的食客酒客与飘荡的食材香味,清了满腹浊气,落了汗,顺其自然的恢复了食欲。 明灯喧嚷,窗也盛满了酒酿的风,干净的盛开不败的永远是绿植与山间苍翠的古树。郁邈和郁昀仍旧吃的起劲,苏旎却早早的偃旗息鼓。她偶尔忙着布菜,偶尔也抬起头,手腕间翠色的玉镯因着手撑着脸颊的动作落在雪白的脖颈前。引得邻桌的许多男子满腹醉意阑珊。 拔苦酒不能完全算作酒,不够辛辣,淡淡苦涩混着特意配置的一点清露,虽难以消愁,却不失为附庸风雅之选。郁昀饮下一杯,也不只是怎么,只眉眼舒展,通体舒畅。有微醺之意。 唤了小厮来,付过银钱,要了两件房,便带着郁邈与苏旎寻了楼梯的所处,打算往二楼去。正要转弯,一个醉鬼却突然拉住了苏旎的手腕,苏旎猛地一惊,她天生力气便大,全力一脚过去,那醉鬼虽说不如预想般直接倒地,却也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苏旎长在边塞,虽说几年前被卖到江南正好被郁昀买下,性子外面看着稳重,却还是有几分不羁。她绝不会像许多柔软女子一样惊叫着躲在郁昀身后,只是这一脚却也可能惹上麻烦。郁昀给小厮打了个眼色,那小厮游移了一下,到是苏旎反应快,只让小厮在后面跟着,转身拉着郁邈上了楼。 郁昀一身浅色织绫锦袍被浇上一些水迹,看那醉鬼垂着头倚在窗口,胳膊撑在窗台上,似乎仍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他走上前,这人长发披散,松松束在脑后,然而大部分都滑落在脸颊和侧颈,令人看不清神色。一身淡淡的酒气,身形摇摇晃晃,手上的酒瓶也早已碎了一地。郁昀尽量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道: “这位公子?” 正在打算如何措辞。那人蓦地抬起头来,风却也恰好在此时变得疾劲,一头长发便纷扬在眸前刮起。 灯火夜深裁剪,黑金色的瞳眸,他突然觉得或许哪日里,他也曾带着微醉的迷惘注视着那眸中满天星河。 然闻道近来,却不知故人何在。 --------------- 主线任务: 1.养育特定人物。 支线任务: 1、查明特定人物的身份。 2、躲避过一次危机。 日常任务: 尽心扮演特定人物的父亲,直到宿主脱离本世界。 大纲: 无 蜜汁微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好无聊啊。 痛哭 (╥╯^╰╥)第55章 郁大人的养成计划 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冬至已至,虽说未下雪,寒意却也如期而至,梅花还未来得及开,但宫里白的和红色的仙客来已经替了原来的木槿。太子和一众侍读早早蹬上上好的鹿皮短靴,正围坐在暖炉边听郁昀抚琴。 曲毕,郁昀收了势,太子起身,浅浅一笑,少年眉峰凌厉,挺拔的身姿就算在一群望族俊秀间照样显得出类拔萃,浅浅一笑,即使笑出了两个酒窝,也仍旧端的是温和有礼,清风皓月。 “先生这曲却是极好,只是本宫还是有些地方要请教先生。” “殿下请讲。” 自郁昀正式入宫教□□已有多日,因着郁昀并不算是太子三师三少,倒是觉得轻松一些。但这轻松,其实也不容易,虽说只是琴艺,如此近距离接触皇家还是让他心有戚戚焉,为了这份差事,郁昀连着好些日子足不出户,寻了能找到的一切琴谱与书来读,日日抚琴,听得郁邈都有些厌倦,只怕比当年高考,也可堪一比。万幸的是太子性子温和,并不像他的父皇那样一如传闻的冷漠与威严,让人只远远一看便心生惧意,想来或许是更像那位传说中太子的生父,温文的大皇子。 “学生很好奇,先生的琴艺师从何人?”专心为太子解释的郁昀话音刚落,性子开朗的启温略便大步走上前来站在正裕身侧,好奇地问道,丝毫不觉得将正裕挤到了一边,招来宣和颂无奈的瞪视。 正裕也并不介意,好脾气拍了拍启温略的肩,附和道:“看先生习惯的几首曲子,似乎不是出自昭正。” 不说郁昀不可能知道哪一世从何处习得的曲子,只擅长的多是祁安乐谱也令他费解,幸好他早已想好说辞,强压下尴尬,装作淡然道: “经商时遇到一位祁安的琴师,相谈甚欢,便教了在下几首。” 平日里习课,大家都正襟危坐,遇上郁昀的课,便更轻松一些,大家也乐得在时辰过了之后小聚在一起,闲聊一会儿,回府也大多是老老实实,在宫里一群人不仅热闹,也算是消遣。宣和颂和启温略原本是这群人里除了太子家室最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也都与郁邈关系不错。 宣和颂一身淡蓝色云纹花团锦衣,正凑在郁邈身边说些什么,却突然对他们的话题有了兴趣,冲着这边道: “先生可有琴谱,学生颇愿一览。” “琴谱原是有,只是住所多次变迁,早已失落了。” 宣氏的公子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 “那真是可惜了。” 近年来郁昀语法养成了随遇而安的个性,来来往往之间又因为郁邈的关系,也因为不像其他先生那样严肃,更容易与他们多谈论一些。不知谁引开了话题,正说到民间百姓自冬至起贴九九消寒图的习俗,那边有太监来报,郁昀有些意犹未尽的吩咐郁邈先回去,便疑惑地跟着公公到了太后的居所, 垂着头坐在屏风外,山水淡薄,屋内丝织绣件华丽繁秩,小巧的银钩勾起浅黄色纱帐,垂在屏风后的两侧。 “郁先生,太子进来学的可好。” “太子殿下宽厚善学,敏而好古,微臣以为太子殿下的琴艺进步神速。” “想来是郁先生教得好。” “太后娘娘谬赞了。” 屏风后的女子一双手端着瓷白的茶盏,绛紫色的宫装袖口用银线绣了团簇的牡丹,太后身边的侍女木染默默点上香,莲花香炉上一缕烟腾腾升起,又悠悠弥散于室中。气味不是寻常盘香所有的沉香抑或檀香,麝香等,倒是一股淡淡的冷梅香,算不上浓郁芳馥,却也十分雅致。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太后将茶盏轻轻置于桌上。 如果说是太后,郁昀如今也不算十分陌生。自郁昀教□□琴艺以来,太后也为太子的事情召见过他几次,有时甚至也会询问郁邈。他只当太后关心这皇家唯一的皇子,并未有过其他心思。不说他不喜女色,太后美是极美,关于一些与朝中年轻臣子的传闻也并不是没有听闻,即使是普通男子,为那珠翠宝石铺陈下的昳丽心神一动,哪怕心中转过千般万般,怕也只在那双美目微微一瞥下便息了全部的心思。 对于郁昀,更是难以存留哪怕纯粹的欣赏。无论昭正这位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太后容貌如何,手段如何,传闻如何,他心中总是有着对于这深宫中任何人俱有的一种恐慌。 “郁大人对香道可有研究。” “回太后娘娘,微臣略有了解,但并不精通此道。” 安静地为太后与郁昀添上茶,木染将香盒放置于郁昀身前的小几上,令那香味陡然清晰了一些。 太后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一点,并不像以往那般带着凛然与不近人情的亲切。 “如此倒是罢了。前几日,哀家曾到灵澈寺为太子祈福,若是郁先生闲暇时,便也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