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确实不同寻常,而且,他隐瞒了尹寒江一点。 那安烨派长老被杀的手法与多年前安定派被屠戮时的手法极其相似。 闭了闭眼睛,秦远山俊朗的面容充满了挣扎。他是想报仇,但他知道两人的力量太小,相比较复仇,他更想过安稳的生活。寒江还小,他只练成了父亲的无尘剑法与九宫剑法,而寒江却练成了父亲名冠江湖的点雪剑法。寒江天资卓绝,拥有更好的前途,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第二日 临州的气氛一夜之间变了。街上多了许多安烨派穿着深色丧服的弟子,他们询问路人与商贩,遍布大街小巷,不放过丝毫线索。而酒馆客栈中也多了许多其他抱着各种目的的江湖人士。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三起了,长老被杀,还是死在青楼这种不光彩的地方,安烨派上下自然焦头烂额。安烨派又不如文溪丹城派根基雄厚,人心惶惶不说,又引来了一群想要从中得利的蛇鼠。 秦远山与尹寒江,苏忻忻三人因为这件事,更不好在当下去拜访安烨派。苏忻忻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有秦远山与尹寒江还是整日打听消息。 上午的时候,苏忻忻交给二二年一封信,说是一位江湖上的朋友,与丹城派的俞长老似乎有些交情,发现前段时间丹城派失踪的一名弟子被人查到住在临州城外。 正好几人打算等安烨派的事情过去,并不打算现在离开临州城。秦远山便跟着苏忻忻,尹寒江二人到了信中所说的地点。 那是一处破落的小院,秦远山小心的推门进去,却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中顿觉不好,快走几步,拉开门帘,果然那弟子倒在血泊中。秦远山慌了神,倒是尹寒江一声不响,蹲下身去,在秦远山还没来得及阻止时用手指探了探血迹。 “血迹还是温热的,人刚死不久。”少年侠士的指尖还带着血,苏忻忻递过一方素帕,看着正擦拭双手的尹寒江,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想了想,复又说道。 “但如今,杀手连影子都不见,应该也离开了一会儿了。我们还是暂且离开,再做打算。” 秦远山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点了点头。尹寒江在屋内四处转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也跟着离开了。 快进城的时候,路上有个还算较为干净的酒馆儿,正处在官道上,十分的热闹。几人今早着急赶路,没吃什么,这会儿也觉得饿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 三人沉默地吃着菜,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尹寒江转过头去,那人一席白衣,身后有几位家仆似的人拿着吩咐着小二,递过几两银子。 逆着光,满室的人都悄然禁声。 白衣长剑,墨发如漆。 却是: 一袭剑气名四方,玄八卦,冲阴阳,太极挂日,煮酒论轻狂。不等双鬓闲百岁,立乾坤,转汪洋。 云纵天地现锋芒,两仪归,落苍狼。笑卧红尘,玉龙斩豪强。料得微微千世过,华山顶,凭栏望。 那人带着斗笠,遮掩了面容,身形颀长,乌发高束。白衣样式简单却绝非凡品,布料轻柔仿若无风自起。一股凛然寒意似乎如那人一样冷峻清冽,似乎万里绵延深山极顶不化的冰雪。 这才是真正的剑侠。即使他的长剑只垂挂与身侧,他似乎也能探知那人凌然剑意。 “这位侠士,本店现在没有空位了,是否介意跟别人拼桌。”小二有些为难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那人仍未说话,只是抬步像屋内走去,却停在了尹寒江三人面前。 尹寒江三人坐在角落,那两位家仆似的凑到那人耳边,白衣人隔着斗笠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人便上楼去了。唯有白衣人敛衣坐下。 尹寒江吃了几口,察觉到白衣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便放下了筷子。白衣人撩起斗笠,只饮了杯中的一盏清茶,却突然起身,上楼去了。 尹寒江心想此人倒是有趣,秦远山却突然停了筷子。苏忻忻容貌极清秀,心思也灵巧,见大家都没什么吃下去的意思,只温婉地用素绢拭了嘴角。抬头说;“秦师兄,尹师弟,今日之事蹊跷,我们暂时先不回城内。忻忻这就去书信禀告了父亲,再作打算。今晚我们再探一次,看是否会有发现。” 秦远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嘱咐了几句苏忻忻今日劳累,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示意尹寒江与他上楼去。 刚走到楼上,推开房门。一股剑意瞬息而至,寒芒破空,挟裹着凌然杀意。秦远山反应不及,尹寒江掠过他,迅速拔剑迎上,房间狭小,只听剑身铮然作响。白衣人步伐从容,右手执剑,寒芒交错之间,尹寒江反手一挑,斗笠如碎裂的水珠四散炸起。 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明明冷冽无匹,却沾染绝世风华。 尹寒江横剑力斩,那把普通的长剑终于支撑不住地怔然断裂。少年猛得向后退去,身形轻盈转瞬之间,身着蓝衣的少年已拉着秦远山位于整个房间距离白衣人最远的对角线上了。
尹寒江抿紧苍白的嘴唇,绷紧的下巴显出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脆弱的弧度。这个人很强,他没有把握赢,而且兄长还在这里。他没有空思考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人。白衣人蓦然出声,就连那嗓音也是凛冽寒冷带着绝不与人亲近的音调; “在下景清澜。” 瞳孔猛的收缩。虽说涉世未深,但是凭阑山庄庄主景清澜的名字江湖少有人不知。据说他少年成名,自从上一任庄主景清澜的父亲离世后,剑术更是突飞猛进,年仅24岁,却难遇敌手。世人更传景清澜端的是冰雪神韵,当世无双,但却因为凭阑山庄向来鲜少涉足武林事务,庄主更是痴迷剑术,鲜少离开凭阑山庄而难以目睹。 今天亲见,尹寒江才终于知道,正真的景清澜不光剑术卓绝,却也是气质不凡,但是那人收剑的一个动作都是那些武林新贵们所难以企及的。 “适才多有冒犯,请二位莫怪。” 尹寒江点头;“无事。”虽说刚才的一切措不及防,但是他能看出来景清澜只是点到即止,并无伤人之心。看他神情冷漠,这时道歉,反倒令人生出好感。 “可否借一步说话。”景清澜说着这话,目光从容,他看向秦远山,似乎笃定他会答应。 尹寒江这才注意到,秦远山的呼吸急促,他俊朗的面容充满了欣喜,甚至有些紧张。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余人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点点头,示意尹寒江跟上。 尹寒江这才发现,景清澜身形颀长,身姿挺拔,比差两年就弱冠的尹寒江还高一个头。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景清澜的两个家仆早已等候在门外,此刻见两人一同回来,更是连头都未抬,微微颔首示意,便恭敬地拉开了房门。 并未坐下,景清澜礼貌的让出了位置,长身玉立,此刻收敛了气势,反倒显出一点柔和。他修长的双手仍旧紧握着他的剑。薄唇开合; “秦少侠定是知晓在下此番来意了。” 尹寒江看向秦远山,青年点点头,确是回头冲尹寒江说; “绍元,这是父亲挚友景庄主的儿子。” 一句话,尹寒江便明白了大半。 秦远山刻意叫他弃置的名字施绍元便表明了一切。当年安定剑派遭难时他还很小,两人无人依靠,只得照父亲的吩咐进深山苦练剑术。许多事情记忆早已经模糊。然而秦远山当年已经16,犹记得父亲说过,若有事,便只能求助于凭阑山庄,其他一律不能轻信。此番秦远山与尹寒江外出查探俞长老一事,便存着趁此机会与景清澜联系的念头。然而近年来,从未有过来往,秦远山也只是离开文溪出发前试探性的发了一封密信,没想到竟然真的在临州遇到了景清澜。 少年精致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愣怔,似乎对这突发的情况有些茫然,景清澜眸中溢出一丝暖意。 “点雪剑在凭阑山庄。” 秦远山双眸紧盯着景清澜,声音颤抖;“点雪剑,点雪剑竟然还在。我以为,我以为。” 握紧了兄长的手,尹寒江也因为景清澜这突兀的一句话而泛起难以抑制的欣喜。 杀人如枯枝点雪,神兵削铁如泥,绝世好剑与点雪剑法。当年的安定剑派施绍元,多少江湖中人望尘莫及。 “多年前,施掌门将点雪剑交予先父保管。先父自感责任重大,点雪剑十年来,从未离开过凭阑山庄。” “点雪剑乃家父多年心血,亲自锻造,我曾在家族密地苦寻未果,江湖亦未有耳闻。此番得知点雪剑未被奸人所得,远山已经万分感激。” 尹寒江未曾插话,秦远山激动之下,此番话出来。却见景清澜抿紧双唇,眸中不弱刚才温和,自知兄长话中不妥。 “景庄主,兄长过于激动。寒江以为,庄主定会将点雪剑送还与我们。多年保管之情,寒江与兄长先欠下了。” 虽说初见,但尹寒江已经了解景清澜内里的孤傲。秦远山的话,虽说本意为感激,却难免有推让点雪剑的意思。景清澜高洁傲岸,对此心中难免多想。这番推脱,倒显得秦远山不信任景清阑了。 “无事。”景清澜也不扭捏遮掩,只是看向尹寒江时飞快闪过一丝赞许。少年心性,资质又极好。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秦远山自知失言,但是不善言辞之下,无法再说什么补救,只是连忙道歉。 “对不住,远山失言。” 景清澜压低了声音;“无事。秦兄不必如此。” 他对着秦远山说话,冰凉的瞳眸却转向尹寒江;“在下来临州亦有琐事要处理,恐怕与两位所求牵连甚广。” 他突然停顿,尹寒江蓦然觉得这样高冷出尘的人似乎在犹豫。 “可否与三位同行。”第39章 苦稚楼 随州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灰砖白瓦,水墨人家。 尹寒江晨起,系紧了外衣上的腰带,少年精致的眉眼,窄腰长腿,引得水池边的洗衣妇忍不住侧目。吃过早饭,他没看到秦远山,就闲步到了后院。 景清澜一席白衣,正站在马厩旁边,他摘了他的斗笠,冷峻的眉眼在晨光熹微里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尹寒江走进才发现那双最适合拿剑的手正轻柔地抚在马鬃上,左手正在往马槽里洒干草。 “景大哥。” “寒江。” “我以为景大哥并不会做喂马这样的事。” “清澜虽然是剑痴,但是却不是世家公子,这种事,也是做得来的。” 尹寒江看着景清澜认真的样子,又问道;“景大哥可见到我兄长。” “不曾。”他依旧专注地看着黑色的骏马 “或许是出去了。” 沉默中,尹寒江也捡起许多干草,铺在马槽里。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应该是许多住客都起来了,前堂正忙着做饭招待客人。尹寒江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人,此刻跟景清澜呆在一起,却没来由地想多说几句;“随州水乡,店家说这个时节风景极美,苏师姐晚上要出去坐船游览。景大哥可有兴趣。” 几日前,苏掌门回信被杀害弟子的事情由他再派人处理,让他们继续调查。临州不太平,便不要在临州久留。秦远山对苏忻忻解释景清澜是两人以前的旧时,此次外出游玩,正好遇到,便打算同行。苏忻忻向来灵巧,却也因为化名蓝景的景清澜出世颜色所愣怔,虽说尹寒江也足够令女子都嫉妒,可是景清澜是另一种无法亵渎的俊朗。迷迷糊糊之下,也没有多问什么。 一行人加上景清澜的两位随从就顺着岐山道一路向东,到了随州,途中寻访了其他门派的几位长老,有一位回忆说当时俞长老独自在剑阁,未去参加掌门的晚宴。而他当时酒醉,出来醒酒,无意间路过剑阁时记得原本应有一位弟子,跟在俞长老身后进的剑阁。 但俞长老却是一人在剑阁被的。这位弟子却是更加关键了,联系一下不难猜测这位弟子便是前几日在临州城外被害的那位。然而尹寒江知道,这其中许多事,并不是他们能了解的,秦远山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这趟出行,他们越来越明白,这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