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无情与他一起在房屋、树丛间穿行,身后零零散散,跟着数十位下属,他轻功极佳,这么些路程,半点气喘的意思都没有,还压低声音,道:“他要罚我?” 鬼无欲道:“不是要罚你。” 他顿了顿,道:“主子下令,再多的话,我说不得。你小心些,莫惹他生气,安安生生过了这几日,也就是了。” 这就是不罚他的意思了? 鬼无情顶着一头雾水,重回了御南王的卧房,他在脑海中唤了几声系统,未果,也就知道系统还在自闭期中。他在心里叹了许多声,只在心里琢磨自己之前是否当真过分了,伤了系统的柔嫩心脏,这才叫他一连两日,都不愿与自己说话? 也不知道看些旖旎的美人春情,是否能叫他回心转意,不再生气? 鬼无情心里打着算盘,却不想御南王心里也正转着小九九。 他与鬼无欲一起到了御南王的卧房,见着背对着他们,看着什么书册的御南王,还来不及行礼,便见同伴一溜烟地蹿到房梁上去了。 鬼无情:“………………” 他看一眼房梁,恍惚在漆黑的暗影中,看到了无数渴望八卦,想要吃瓜的,闪着幽绿光芒的饥渴眼睛。 这般情景,真真叫人心痛。 鬼无情痛心疾首,心道:你们好歹也是堂堂暗卫,不说万里挑一,但也是从数百个人中间,才能打拼上来,得到机会,就业上岗的。 如今的位置,更是要你们从许多与自己同样优秀的同事们中间杀出一条血路,方才有机会得到的。 这么难能可贵的位置,这么难得、辛苦拼搏才能得到的,为御南王守卫的机会………你们竟然便是用来偷窥一些绯色流言,激情八卦,毫无属于暗卫的专业素养! 鬼无情怀抱着对于暗卫界的满腔担忧,低垂眉眼,便要跪下,与御南王行礼。然而只是这片刻时候,御南王便已经听到动静,他转身过来,道:“不必弄那些虚的,你过来些。” 鬼无情一个礼还没行完,便顿了顿。他只犹豫一瞬,就从善如流,直接到御南王那边去了。 御南王上前一步,捧住他的手臂,按着鬼无情坐到床榻上,自己坐到他身旁,努力柔和语气,放低姿态,道:“以前——是我错了。” 鬼无情:“………………”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御南王顿了顿,显然也被自己恶心得不轻,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克服困难,继续道:“许是本王以前待你不好,才能叫你生出怨恨来。” 他此话一出,鬼无情几乎要惊得站起来了。他在心中道:我不是,我没有!毕竟沙雕上司到处都是,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暗卫若是对主子生出怨怼来,那便是绝不能再留着的失败品了,也不能再算作暗卫了。 御南王现在想睡他,因而便愿意容纳这一些怨恨情绪。但等到他那股劲头一过,厌倦了,岂不就是要秋后算账? 鬼无情坐立不安,身体都紧绷了一些,御南王看着他反应,心道:果真与他那些朋友说的一般无二,他果真是对自己又惧又厌的。
御南王心里沉了沉。他心中的侥幸被打碎,说话也便不再勉强自己,而是带了些真情实感的味道。 他叹息道:“你我以前,分明也不是这般模样。这些事说来都要怪我,是我先对你生了心思,又怨愤于你,方才会磋磨、恶待你,想叫你露些反应于我。” 鬼无情被他说的怔了怔,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当真可以放下脸面,与他道歉。 御南王还是褚沉绝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的确是极好的。 鬼无情能力优秀,战力强悍,因而他被派来御南王这边之后,很快便在件件任务当中脱颖而出,成了诸多暗卫之中的佼佼者,能在褚沉绝面前露面。 鬼无情算得是天赋异禀的那类人。 在同阶层的同事里,只他年龄最小,还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个头都比其他同事矮了一大截。一排暗卫排排站,首领一个一个数过去,到了鬼无情那儿,便见到面无表情的小小一只,直叫人忍不住感出滑稽感觉来。 鬼无情在暗卫之中这般显眼,又与褚沉绝年龄相仿,便叫褚沉绝天生对他带上好感。且他模样又生得好看,十分讨人喜爱,一来二去,他便得了褚沉绝的喜爱。 也正是因此,鬼无情才能陪着褚沉绝前去边疆,更是与他同吃同住,被赢子临误当成了倚靠容色、身体,去博主人爱宠的娈童。 褚沉绝对鬼无情的态度,便也是那时候才有了变化。 那是他们在北疆待的最后几日。 那时战乱将起,蛮族欲要犯褚。御南王在帐子里擦着兵甲、武器,一边与鬼无情说话。 他还是个少年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现在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但他却已经在战场之中,整理行装,预上战场。 “我本便是大褚的皇子。” 褚沉绝这般道:“若是父皇能多生几个兄弟便好了,我这么受宠,也不必来这儿讨这种苦头吃。” “偏偏父皇只生了我与哥哥两个,他们两个身子都不大好,如今内有乱党作祟,外有蛮夷欲侵,边疆的将士也不安稳,只能要我过来看着他们。他们面儿上待我恭敬,实际上心里都不知打着什么算盘。不过是有赢家父子强压着罢了。” 褚沉绝皱着眉,苦着脸,他擦剑擦到一半,便心烦意乱不想再动。只丢了长剑,往后一躺,正正倒在了鬼无情的怀里去。 他抬手捏捏鬼无情的脸,道:“唉,真烦。还是十七你最可爱。” 鬼无情那时还不是暗卫首领,只按着数字排序,得了“十七”的代号。他面无表情地被御南王捏着脸,说话却略带着些含糊不清之感,道:“主子不想去吗?” “这可是要丢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想去?本殿下可是皇室子弟,一条性命能牵扯到不知道多少人!这要是真上了战场,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下来——” 鬼无情听不得他说这种话,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认真道:“属下会保护您的。” 褚沉绝若是死了,他们一众暗卫都得丢了性命。抛开这点不谈,单因他与褚沉绝关系颇佳这点,他也不能看着这少年人丢了命去。 鬼无情认认真真许下承诺,天真得都有些可爱了。褚沉绝被他逗笑,笑着道:“你现在毛都没长齐呢,娇娇美美跟个小姑娘似的,和我站在一起,旁人定然都是要我来护着你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叹息起来,道:“唉,这次的事儿,都是那招人厌恶的蛮王挑起来的。若老天开眼,能落下一道雷劈死了他,该得多好?” 鬼无情毕竟只是个小小暗卫,还不能与褚沉绝形影不离,许多事情,也就都不知道。 他微微一怔,道:“此次是蛮王有意?” 褚沉绝道:“是呀,正是那讨人厌的蛮王。” 他一骨碌坐起身来,恨恨地锤了地面一拳,气道:“蛮族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那蛮王粗鲁好色,脑子也不好。他们那儿的情况,还不如我们这边呢。打打打,非得打!他手下将领的妻子都被他睡了个遍,竟然也不见有人忍耐不住,去砍了他!这么糊涂的首领,他手底下的人竟还能拥护于他,叫他胡闹。这一战下去,得费多少钱力,得死多少将士?他们不心疼自己的子民,本殿下还心痛边疆军中的将士呢!” 鬼无情抓重点的能力十分优秀,他若有所思,道:“蛮王好色?” “可不是好色?” 褚沉轩凑过来,又捏住鬼无情的脸蛋扯了扯,道:“你这么好看,待会儿便别随我出去了。若是被那蛮王当成小姑娘,动了色心,要抢你回去,我可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褚沉绝嘴贱,鬼无情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调侃。此刻也不做什么反应,只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系统,你真的能一直保我不死吗?”第三十七章 【少年回忆】 蛮王实在是个十分好颜色的人。 离战鼓锤响还有两日。 蛮族驻扎在边城不远处, 边城与蛮族营地之间,隔着几许村庄。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到了城中来。 夜色降下,鬼无情从赢子临枕边溜走, 他避开侍卫,出了军中。往闭寝的一户人家摸了一身衣裳, 留下银两, 打扮利落, 便又避开守夜的士兵,翻上城墙,一溜烟地溜走了。 离战鼓锤响, 还有一日。 这一日里,蛮王再次派人前去骚扰, 他们试探性地做出攻墙模样,被精神紧绷的兵士落下箭矢赶走, 临走时嘴里还用蛮话几番大骂,嚣张走远。 这几日里,他们每日都会来挑衅一番, 守城军士的箭矢射不到他们,却能见到他们的挑衅举动、听到他们口中吐出的谩骂言语, 气得每日吃饭的时候都在骂娘。 鬼无情便是在这般时候蹿出去的。 他梳了姑娘发髻, 头发散乱下来, 面上落了黑灰, 身上的衣裳带着不合身的宽大, 被刮了口子, 也有好几处脏污。 正是一个边疆常有的,寻常百姓家中的姑娘模样。 他怀里抱着个小瓦罐儿,里面塞了些铜板、碎银,在那些蛮族兵士打马回营的半道上蹿出道去。 鬼无情刚一见着骑马的兵士,便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 他身上衣裳灰旧,若是直接趴下来,藏在草丛中,那些兵士或许便发现不了他。但他此刻一声惊叫,便叫他们一下被引去了注意力。 鬼无情轻功极佳,但此刻跑的却不算很快。十几个蛮族兵士大笑着跑上前去,团团把他围住,欲要将这个半路上忽然冒出来的莽撞点心逼上绝路。 这般事情也算时常发生。 蛮族贫苦,一些时日过不下去的时候,便经常要过来打个秋风。 村落中的百姓有些不舍财物的,要么躲在家中隐蔽处守着钱财,期望不被发现。有的半路折返,想要把财物带在身上。 这些人,大多便被蛮族或杀或捉,只有少数人能侥幸逃出。 这几年年景不好,许多百姓都穷到吃土。在这般情景下,若是有一个两个贪心不足,想要回来偷偷带走财物——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鬼无情谨记人设,就算是被十几个兵士赶羊一般往空落处赶,依旧紧抱瓦罐,只发出惊恐哭腔、疲惫气喘。 他前一晚就来了这里,摸清楚了这儿的情况。此刻情形看着,是他被几个兵士追着赶,实际上,却是他不动声色地在把他们往旁边引。 鬼无情左右乱窜,好一会儿,终于露出精疲力尽的神态,一个急色的当即便想下马捉他,却反而被鬼无情“绝地挣扎”一般窜出了圈儿,他埋头冲进了一户人家里边,反锁上了门户,一边听外边传来的声音。 性子烈的马,训服了才更能叫人觉得骄傲,“母马”自然也是如此。 兵士们纷纷下马,只留一个在外边看着,剩下的都去捉小母马了。他们毫不在意,哈哈大笑着感叹自己的运气真好,竟能碰到这么好看的一只母马,又故意用汉话分配,大声道谁来第一次,谁来第二次、第三次。 鬼无情寻了地方,见房门被他们踹开了,便假做艰难地怕上了房顶,铜板碎银少不得有撒出来的,有人戏谑道“现在都还想着铜板,真是贪心,胃口定然也大——待会儿我们可得好好喂饱她!” 鬼无情在这儿待得久了,也能听懂一些蛮话,他心里毫无波动,只做出惊慌失措、无路可逃的模样,被爬上屋顶的几人逼迫到了矮墙上,还在缓慢地往门口退却。 他脚步不稳,脸上神色惊慌,叫人看着,竟莫名生出了些怜惜之心来。 那看着马的蛮族不受控制一般张开了手臂,喊道“跳下来,我们不杀你!” 鬼无情站在墙上,他看看那人,又看一眼步步逼近的蛮人,眼神一转,选定了一匹马,只假做一个失足,惊叫着摔了下去,正叫那在下面等着的蛮人护着,跌在他身上。 鬼无情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未曾长高,生出高个儿来,但重量却还不是女孩儿能比拟的。他结结实实掉下去,那蛮人被他带的摔平了,躺倒在地上,脸上竟还带着红晕,一副心动模样。 蛮人皮实,摔一跤自然不算什么事儿,站在土墙上边的人大笑出声,还道“你这次昏了头啦!竟然真的想接住她!” 这话话音未落,那接住了鬼无情的蛮人刚想回应,话语还未吐出一个音节来,鬼无情便提着瓦罐,毫不犹豫地在他头上一砸,自己从他身上爬起来,还不忘将落在地上的铜钱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