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内有子蛊,御南王掌控母蛊,是怎么跑都跑不了的。寻常人惧怕的疼痛他可以不惧,但他惧怕蛊虫发作之后,携带子蛊者武功尽失,比寻常人更为孱弱的身体。 鬼无情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任务,手里沾的鲜血不少,他逃离之后,不但要面对御南王的追捕,还要面对遍四海的各路仇家。 被杀了不可怕,便怕一些人恨得深重,不愿给他一个痛快,一定要好好折磨他,才算是心安。 到那时,鬼无情一没有反抗能力,逃离不了。二又因为系统在身,也无力死去。那时候,他要面对的,就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了。 鬼无情曾经也试过从这儿逃跑。 那也是一开始的事儿了。 他那时带着鬼无心,想要与她一起跑路,远离这个不明组织,去寻官服举报。结果他们跑到半道,便被来寻找的暗卫找见了。鬼无情与鬼无心打又打不过,全然无力反抗,非但没有成功逃跑,还连累得他们这一批人,都更早地被植入了子蛊,失去了最后一点自由时光。 那时候诸人还懵懵懂懂,都不知道这蛊虫代表了什么,倒也未曾对他们有多少怪罪。只是等到鬼无情之后成了暗卫,知道了蛊虫功效,便对他们生出愧疚之感来。 御南王不知道鬼无情曾经训练时的斑斑劣迹,只是有着母蛊对于子蛊的天然掌控的优越感。 他的意思不过也是——你逃不开,走不了,本王要对你好,你可不许拒绝。 这潜台词的意思,怕是御南王自己都不清楚。可惜鬼无情对这方面却是颇为敏感,转瞬便能挖出御南王脑海最深处的隐秘念头。 他心道行罢,你是主子,你厉害,你高兴就好。 御南王不知道鬼无情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自觉要“改过自新”,自那日之后,他便按捺脾气,只按照g诸位浪荡的风流公子出的法子,试图与鬼无情培养感情。 他搬两个小板凳,与鬼无情一起坐了,在御南王府的水池中钓鱼。 鬼无情身为暗卫,耐心极佳,不多时,便已经钓上许多尾锦鲤。 等到他将鱼吊上来,御南王便厚着脸皮凑过来,将锦鲤从鱼钩上取下来,重新丢回水池里去。 鬼无情“………………” 鬼无情面无表情,看着溜走的鱼,心头都在一滴一滴地流血。 钓鱼的精髓,不就在钓上来的鱼可以吃么?虽说锦鲤味道不好,但烧制一番也可以入口——偏偏这到手的美味,钓上来一尾就被御南王放了,钓上来一尾就被御南王放了,几乎要叫鬼无情在心里骂娘了。 御南王不在意自己的鱼竿儿,只在一边暗暗瞥着专心致志钓鱼的鬼无情。 鬼无情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长长落在脸上,却莫名有一种锋利的美感。 御南王看着他冷白的侧脸,停顿了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忽然便想要亲吻上去。
——却被鬼无情一个激灵,差点儿把他当做偷袭的敌手丢到水池里去。 鬼无情只在那一瞬间卡住了御南王的脖颈。 他全然是条件反射的动作,脑子比身体慢一秒才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便已经把御南王扣住了咽喉。他心里一哽,心道御南王最近怎么回事,武功怎么忽然变弱了这么多? 一边就要跪下来请罪,口中道“还请主子责罚!” 御南王被他那一瞬间卡得喉咙痛,鬼无情下手不轻,全然是将他当做敌手来对待的。直叫御南王脖颈上出现了青紫的手印。 鬼无情背后一凉,他本还以为御南王这下要发火了,却未曾想到御南王只是咳嗽了几声,埋怨一般地道“下手怎么这么恨。” 他一边说,一边把鬼无情拉了起来,坦然道“是我自己色迷心窍,想要轻薄你,你挡了我,本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又皱起眉来,严厉道“但就算事出有因,你身为暗卫,却对主子出了手,也不能不罚。” 他说罢,便又凑过来,亲亲鬼无情的脸颊,又摸摸他脸上的疤痕,小心地吻了吻,然后又含笑退开了,道“便罚你被我亲两下罢。”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被亲,被他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中想到没事,没事。这要是放在以往,暗卫袭击主子,可是件要被重罚,甚至处死的事情。 如今他能免了皮肉之苦,也算是件好事………罢。 出了这么一个岔子,鬼无情也无心再钓鱼了。御南王见他好一会儿都未曾再钓上鱼来,心中也有了些感觉,只道“罢了,便到这儿罢。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看一看?” 鬼无情被他的举动弄得毛毛的,他简直有一种死刑犯忽然得了一顿丰盛酒菜的惊悚。好似如今便是御南王与他这个属下的最后一点儿温情,等到温情过去,便该是他被扒皮抽骨的时候了。 鬼无情因为这种毛骨悚然之感,难得犹豫,回了他一句“属下未有。” 御南王被他说得怔了怔,他想了想,道“你未曾有也好,我昨日为你做了个小玩意儿,你若有心思,今晚我们便去看看。” 鬼无情只得应了。 他本要收拾了他们二人的椅子、鱼竿,却被御南王拦住了。御南王道“你忙这些做什么呢,与我一起回去便是,这儿自然有人过来收拾。” 御南王拉住了他的手,捏一捏,只觉得鬼无情连手心的薄茧都分外好摸,他道“晚上我带你去看一看,我们应得半夜回来,先吃些东西,我再为你看看身上的伤势。你们受了伤,长得快,换药也得勤一些。” 鬼无情被他拉着走了,那股毛骨悚然之感,在用饭的时候,便已经荡然无存了。 御南王一边与他盛粥,一边与他道“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辛辣的,我特意叫他们做了些清淡的菜式,你多吃一些。” “………………” 鬼无情沉默着看一眼桌子上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他这儿,三碟清淡菜式,寡而无味的白粥。 一边是御南王那儿,色、香、味俱全,肉食香气扑鼻,金黄油润,浓烈的香气简直像是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过来,只叫人饥肠辘辘,生出浓重的渴望之心。 御南王与自己夹了一片油润的肉片,一边温和道“不必顾及我,你多用些。” 他在心中道自己能打破规矩,叫暗卫与主人同食,无情也该能有些感动罢? 暗卫地位低下,尚不如主人养的一些爱宠,外人或许会觉得他们神秘诡异,神通广大,实际上那也不过的局外人的错觉罢了。 暗卫的地位实际上是很低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暗卫就像是主人家批发的一批货,质量不好的“材料”被淘汰下去,质量好的“材料”,则被打磨成主人家想要的样子。 就算偶有一两件极合主人心意的“货物”,实际上,也是算不得是有多么重要的。 举个例子,鬼无情那一批的孩子们中,便有数百个材料被打磨成功,成了暗卫。而且每一年,都会有这样数量的新暗卫产出。 暗卫们执行危险任务,是极容易磨损的消耗品。他们不必在意天赋如何,修行的心法足够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极高的武力。 至于这些武力,是用寿数消耗而来的缺陷,实际上是全然不必在意的。 因为暗卫——是绝对活不到寿终正寝的时候的。 作为一件消耗品,能得到主人的怜爱,就已经是极难得的好事情了。就算是被主人极喜爱的暗卫,若是不慎死亡,大多数主人也不会有多少伤心情绪。 毕竟替代品太多,喜爱的物件是“量产”的,死了一个,总还有新的物件来代替。 御南王自己觉得美滋滋,连胃口都比平常好了许多,鬼无情在旁边看着他吃,只觉得嘴里的白粥寡淡无味,简直味同嚼蜡。 实在太煎熬了。 御南王对此毫无所觉,他与鬼无情用了饭,便又擦洗手掌,随后取来纱巾膏药,准备与他重新上药。 鬼无情被御南王炯炯盯着,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他不情不愿地把衣裳扯了,微微皱着眉头,叫他查看身体。 鬼无情的恢复能力一向优秀。 不过几日时候,皇帝之前留下的鞭痕便已经成了淡红的痕迹,交错地留在身体上。 那些鞭伤的疤痕已经全褪了,只待这些红痕消去,便再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痕迹留下了。 鬼无情身上很有些伤痕遗留。 那些都是因为伤势太重,凭借他本身的能力,无力消去痕迹的疤痕。 御南王本只想与他换药,许还能再吃一些豆腐。 却未曾想到,他会在鬼无情身上见到这么多疤痕。 “这些………”御南王略微迟疑,他低声道“是你做任务的时候,留下的么?”
鬼无情被他的手指按着脊背,只觉得痒,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便被御南王轻轻环住了。 御南王本想说些什么,但顿了顿,却又未曾说出口来。 只沉默地环了鬼无情一会儿,之后才道“我来看看。” 他少年时,常上战场,对于伤势处理也算熟练,虽然不敢与鬼无情处理伤口,但为他换身伤药,却还是做得到的。 他一路竟是规规矩矩,也不揩油,手掌从不在其他地方放。鬼无情倒觉得稀奇了。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便见御南王紧紧皱着眉头,一副不虞神色。 他顿了顿,又转过脸去了。 御南王与他重换了药,鬼无情穿好衣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如今的心态,简直就好像看见了一只猪在天上飞,他本想着猪应该飞不远,或许还是只充了气的假猪—— 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这竟然当真是只真猪。 而且它仍旧飞在天上,且一点儿掉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第四十章 【自行车】【避雷】 鬼无情并没有时间惊讶太久。 御南王为他换过伤药, 二人便又下了会儿棋。等到天色暗下来,便有奴仆前来提醒, 轻声细语,道是时候已经到了。 御南王道“我听闻许多人都喜欢那般美丽的情景。” 他脸上带笑,只高兴地拉着鬼无情说话。 鬼无情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是沉默着被他拉着走。 他们上了马车, 御南王便下了帘子,不许鬼无情往后看。他高高兴兴,鬼无情却没有多少兴致, 他只听着外边沸腾人声,猜测御南王到底想要将他带到哪儿去。 马车摇摇晃晃, 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地方。 此刻,外边的喧闹声音已经变得颇为遥远, 御南王先下了车,又挑起帘子, 作势要扶着鬼无情下来。 鬼无情“………………” 鬼无情一时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尚且犹豫不决, 御南王却已经挨不住了。 他拉住了鬼无情的手,道“过来。” 鬼无情顿了顿, 方才下了车。这儿是某处酒楼的后院儿, 远远地与人群隔开,倒莫名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清幽感。 御南王温柔道“上楼罢。” 他拉着鬼无情上了楼, 这儿地势本来就高, 饶是楼层只有三层, 也足以叫他们俯视众人。 鬼无情临窗了才发现,这儿竟然是正面城中的河流。远远的还能看见一座大桥架过,上面人来人往。 御南王咳嗽一声,便有人从房梁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地与他递上一只烟花。 御南王含笑对鬼无情道“你看好了。” 鬼无情只应了一声,便见到御南王手持烟花,站到窗前,点了火,便又一束灿然烟火,骤然从他手中喷射而出! 似是以这一声烟花为令,城中四处,忽地都响起清越哨声,鬼无情微微一怔,便见到漫天烟火,映着满城灯火,漆黑夜幕,实在是有一种美丽至极的烟火气息。 这就是御南王想要与他看的东西? 却不只是这样。 御南王牵了他,微微含笑,道“你看。” 他掰过鬼无情的脸,叫他去看那奔流不息的河。 便见一条灿然光带,随着河流流淌下来。饶是他们隔的这般远,也能听到那一头隐约的惊呼声来。 那是数万盏灯,昨日御南王一声令下,便有许多手下前去搜刮。 如今正是快到乞巧节的时候。 因而各家铺子备着的花灯也格外的多,有专人点了灯,在上游等着,只等一声令下,便叫它们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