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发的面冷沉默,仿佛封闭自己就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然而变故突然来了,梦中人出现了。 仅仅几天过去,小春就开始习惯这个不一样的夫君。 他温柔,比虚假的幻想更真实。会生气,会冷脸,也会教训人。 还会把炒鸡蛋夹给自己,会叫自己来尝尝饺子馅儿的咸淡。 这样的日子,是真的吗? 还是自己已经疯了呢? 小春又躺了半晌,直到日头高悬,肚子烧得慌,才慢吞吞的爬起来。 院子里有堆起的枯枝,大概是宋煦把周围落的碎柴火随意捡了捡,看看够用就放着了。 小春又去看了一眼水缸,果然已经挑满了。 他早上听到了动静,知道宋煦已经挑过了水,但鬼使神差的,他总要时不时再来确认一遍,这是不是真的? 小春无事可做,懒洋洋的冲了一碗面糊。水倒多了,更像面汤,他也不嫌弃,坐在院子里慢慢的喝。 “煦哥,煦哥在不在啊?” 突然,院外传来了娇滴滴的一声唤,有点肉麻。小春手一抖,撒了几滴烫水在手上。 心情陡然变差,他把碗放下,走出院门,隔着篱笆与来人对上了视线。 “哟……这不是我们成亲四年才开了怀的小春吗?”娇柔的女声登时尖刻起来:“四年没怀,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这胎稳不稳啊?别让我们煦哥又白高兴一场啊……” “………………”小春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直把来人看得站立难安,才终于露出了个类似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李宝珠。” 李宝珠:“……” 所以春迎夏这个贱人是没想起来她的名字吗!? 李宝珠咬牙道:“故意的是吧,你个贱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突然勾得煦哥对你回心转意……明明是个柴火棍儿,也不找个缸照照自己,就这张丑脸,凭什么占着煦哥!?” 李宝珠其人,小春是知道的, 这位彪悍的姑娘,是大石村著名的寡妇。 她早年嫁了个病秧子,这病秧子一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只过去三年,就全都死光了,只剩李宝珠一个媳妇儿,守了寡。 村里做主收回了他们家大半田产,仅留了一间破屋和一亩田地给李宝珠傍身。 若是李宝珠娘家还有什么能拿主意的长辈,那她或许会被再嫁。然而一方面她娘家太远,另一方面大家也忌讳她,总觉得她夫家的灾祸会不会是她给克的…… 久而久之,李宝珠成了大石村著名的泼辣寡妇,大家不敢惹她,但冲着她的美貌,面上多少会给个几分笑脸。 但肯跟她真的牵扯不清的,还真没几人。 前宋煦就是这少数派中的一个。 前宋煦喜欢女子,不喜双儿。然而好人家的女子是那么容易勾搭的吗?在漂亮寡妇李宝珠坚持不懈的撩骚中,前宋煦便渐渐跟人有了几分暧昧。 倒是没有真做出什么丑事,但即便如此,也够膈应人了。 最近,宋煦家不断出大新闻。 李宝珠觊觎宋煦很久,总觉得人会发卖家里的双儿,跟她重新结为一对恩爱夫妻。 前几天祠堂闹剧刚出来时,她就是人群里笑得最开心的那一个。 谁知道事情急转直下,怎么才过了几天,那丑双儿居然怀孕了!? 煦哥竟然为此喜笑颜开,大办宴席!? 李宝珠在家瞎想了几天,越来越焦虑,这便忍不住来找宋煦了。 谁成想,宋煦不在,倒是直接对上了那个丑双儿。 ……这丑双儿竟然还敢羞辱她! “……你有什么事吗。” 看吧,自己骂了他一通,这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宝珠气急:“你可别得意!煦哥早就跟我说了,要休了双儿,再娶了我做续弦!你别看他现在一时高兴,等你把娃儿生下来,看他还要不要你!” 小春下意识地摸了摸并没有什么的肚子,脸上却突然有一点发热。 他兀自走了一会儿神,才想起面前还站着着气到眼球凸出的李宝珠。 小春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什么?并没有真怀孕?你曾经有苟且的那位宋煦或许可能已经被老天爷私底下一道天雷劈死了? 最后小春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吃过饭了吗?” 于是大石村人今日又看了一道新鲜风景——李宝珠哭哭啼啼地宛如一阵旋风般穿过村子冲回了自己家。 *** 春阳县今天大集,宋煦终于走到城门口时,长队已经有了大致的形状。 推车比他想象中的更累。 尽管大石村和春阳县的距离已经够近,但还是架不住光靠两条腿走路。 一个多时辰的距离,要不是有身体底子在,哪怕是健身房达人的宋煦恐怕都不能轻松跨越。 走一次不难,难的是天天走来回,真是全靠毅力坚持。 排队进了城,等宋煦眼疾手快找了处不错的位置,把摊子支开,天已经大亮了。 在生意人们的吆喝声中,整个春阳县朝气蓬勃。 宋煦热上炉子,倒上油,随后铺开沾着粉的案板,开始包饺子。 馅儿是野菜鸡蛋的,掺了荞麦粉的面皮泛着微微的灰黄,在宋煦的动作下,一个个圆润可爱的饺子铺在了案板上。 宋煦先包了二十个饺子,此时煎盘已经热气腾腾,散发着鲜活的油烟气。 他把饺子码进去,面与油相撞,刺啦一声,袭人的香气往外膨胀,就像在街上投放进一个香气炸|弹! 隔壁是个卖米糕的小伙子。 他惊疑不定地朝宋煦看过来,心里暗暗念着,拿油炸饺子?也太奢侈了吧!那得废多少油啊! 随着饺子底部被油煎得微脆,宋煦拎起水壶,倒了些水进油锅。 热油与水可谓死敌,在锅中相遇时声势浩大,只听轰的一声,锅中扬起一团巨大的白雾,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油溅声,把宋煦那只有一个人的小摊衬出了八个人的动静!
宋煦麻利地把巨大的木头锅盖往煎盘上一扣,一抬头,只见周围围了一圈人。 “小兄弟,这饺子还能炸的?” “小哥这是什么,好吃吗,怎么卖的?” “里头有肉吗?多少钱一个?” 宋煦旗开得胜,扬起一个笑脸,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这是小弟北方家乡的美食,名为‘煎饺’。虽然不是肉馅儿,但有喷香的炒鸡蛋!外头的面皮过了油香脆可口,只要四文钱一只!” “四文!?也太贵了吧,一个大肉包才五文,你这这么小一只饺子就要四文……” “而且也吃不饱吧,要我可能要吃一锅才能吃饱,一顿没个四五十文下不来。那我还不如去吃碗面,加了肉也不过十文顶了天去!” “太贵了太贵了……” 宋煦只笑笑,不多辩解,暗地里则捏了把汗。 幸亏第一锅只煎了二十只饺子,慢慢卖吧。 他这里还没开张,身边卖米糕的小伙子倒是已经客似云来。 那小伙已经做惯了,来买米糕的多是回头客。而且他格外的能说会道,嘴里的硬广告一句句顺溜地往外冒—— “嗨大爷大娘姑娘小哥们,快来看一看瞧一瞧!新鲜出炉的米糕嘿——刚收的新米!粒粒饱满!生磕一口都口舌生津!磨米粉的时候香得隔壁两岁小娃爬了三丈高的墙过来偷吃!蒸出糕时香飘十里,云游的老和尚尝了一口立马还了俗!!” 宋煦:“……” 吃个米糕为什么要还俗? 这种“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式吹嘘竟然意外的吸引人,宋煦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大家花钱买的不是米糕,而是相声专场前排票。
可是这种吆喝专业性太强,宋煦一个坐办公室抠图的前设计师,努力张了半天口,都没憋出个屁来。 水汽几乎已经蒸干,他便不再管其他,揭开锅盖专心等待热油将煎饺的底部重新烤得酥脆焦香。 这次锅盖一打开,别说围着他犹豫不决的,就是更远处的人们都纷纷循着香味向这里望来。 宋煦熄了炉子,将饺子铲开,坚信好吃的就是最好的,酝酿了一下学着吆喝道:“新鲜小吃‘煎饺’!四文钱一只!!好吃不好吃,您尝一个就知道!买一只煎饺,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隔、隔壁小孩都馋哭啦——!” ☆、第 7 章 广告词顺口好读,前排的围观群众都笑出了声,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没一会儿就有个乐于尝鲜的中年人买了两只煎饺。 他自己没吃,把油纸包递给身边的媳妇儿,让她与孩子一人一只。 大家都盯着那媳妇儿瞧,等着第一位食客的评价,直把那漂亮的小娘子盯得满面通红。 “……唔、”小娘子掩了半个身子在夫君身后,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饺子边缘的皮已经被炸成了焦黄色,酥脆喷香,配上馅儿里流出的野菜汤汁,直把小娘子吃得眼睛一亮。 “爹爹!好吃,小宝还要吃!”小娘子手中牵着的小孩儿先嚷嚷开来,人们心动,纷纷要了煎饺尝鲜。 场面打开,这生意便算是正式开张了。 第一锅饺子迅速卖完,宋煦赶紧煎起下一锅来,连着卖了几百只饺子,人才渐渐稀少了。 他松了口气,觉得今天没白来。 虽然还没核算成本,但他觉得总体肯定有赚。 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不过有一件事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县城民众的购买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高。 物质匮乏的时代背景下,节省,已经成了底层劳动人民的本能。 尤其在吃食上花钱,更是一件值得货比三家,仔细衡量的事。 五文钱的包子,食量小一点的成人,一个便能混大半饱。小摊上的面条,不加肉的一海碗只要六文,再加点肉,十文可以吃得美滋滋。 相比之下,煎饺虽然香,但更像一道奢侈品。 大家当然觉得好吃,咬咬牙也愿意尝鲜,但再多却是不愿意买了。 宋煦有点忧愁,他没找准客户定位,成本也没控制好,自己估摸一下,总觉得这门生意做不长。 他慢悠悠地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馅儿包成了饺子,等了一会儿便又开了一锅。 饺子快要煎好的时候,他把炉子的火控到了微温,尽量保持煎盘里饺子的热度,然后找了棵树,一屁股靠坐下来。 太累了。 宋煦一手托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顺带思考改做什么生意。 隔壁卖米糕的小伙子也快要卖完了,他跟每一位客人都能唠上两句。田小庆虽然话也多,但都是废话,跟这位仁兄一比,质量甘拜下风。 宋煦想了想,站起身来,铲了三只饺子裹在油纸里。 正巧米糕兄卖完最后一块糕,刚呼出口气,一转头,视线就被一只油纸包挡住了。 “我是你旁边卖煎饺的,卖得差不多了,送你点儿尝鲜。”宋煦搭话道。 “啊……”米糕小伙一愣:“客气客气,给一只就好了,给这么多!我也没东西还你呀,刚最后一块糕卖掉了!诶呀你真是太客气了……” 他喜滋滋地把油纸包揣进了怀里,好像准备带回家去。 “下次!下次给你包点新鲜米糕!自家生意,童叟无欺,我爷爷那辈儿就做,几代人传下来的手艺,包管好吃!“ “好啊!这煎饺最好趁热吃,不然风味大打折扣的。” “噢,”米糕兄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家里人口多,平常很少有油水吃,我夫郎刚坏了娃,想带回去给他尝尝。” 宋煦有点吃惊。小伙子人看着面嫩,却已经娶妻生子。 宋煦心里感叹,到底变了个时代,再也不能把十八九岁的孩子真当孩子了。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成了一家的顶梁柱。 米糕兄对自己夫郎上心的态度赢得了宋煦的好感,两人粗略的聊了聊,宋煦对春阳县又了解了几分。 “除了每旬一次的大集,逢五的小集也可以来摆摊做点小买卖。吃喝摊子在咱们这东侧,西侧则是些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多是些家里妇人们做的针线活儿,偶尔有木匠做些小饰品。除此之外,每月第一次大集,会有几个远游的客商,贩来些新鲜玩意儿卖,就像今天!“ 他同情地拍拍宋煦的肩,继续道:“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小时候爹娘不让上集,长大了自己总能来吧?做男人,要多长长见识!” 宋煦笑了笑,刚要接话,就见自己的摊子前来了个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