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鹿闻声抬头,见她媚眼如丝,头皮一阵发麻
她颠来想去,小心翼翼的说道:“ 平康坊有一处玉郎阁,尽是俊美风流的儿郎
草民叫他们送几个到府上,郡主若喜欢就留下
算作一点心意
” 景如意眸光一敛,瞬间又恢复往日风流媚态
娇软的坐起身,抬手勾着张月鹿的腰佩一拽
张月鹿不便硬抗,依着往前走了半步
景如意风姿楚楚的往她怀里依靠
“我就喜欢你这正经的假郎君
尽说张君风流,想如今也老态
张小郎君这般英气鲜嫩,我垂涎的很
”说着手抚在张月鹿胸前,顺着往下摸
张月鹿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时青时白
人说讲理的怕无赖,无赖的怕蛮的,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位升阳公主就算又横又无赖,张月鹿就是讲理又要命
拉开她的手,嘴唇蠕动数次,只憋出一句:“郡主自重
” 两人手上正较劲,门突然打开了
祥泰尊公主殿下瞥了一眼,淡然道:“孤来的似不巧
” 作者有话要说: 全体起立,欢迎潜水/新来的卖醋同学、kill同学
——(鼓掌,啪啪啪)☆、第 59 章 天下第一马球王争霸赛,总决赛下半场如火似焚
张月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着球场上矫健身姿,浑然全不在心
引路的仆从会误开只见的门,本是她设计,如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手里团着一张字条,翾风女王歪七扭八的汉字,勉强可以辨别出来,正是——捉奸在床
呸,用词不当好么! 抬手想将纸团扔出去,想了想万一让人捡到可不好
又团吧团吧,塞进钱袋里
拖着椅子往右边靠了靠,这样离殿下可以近一点
说起来她选这间房子也是有原因的,当初建的时候,就特意设计了机关
二间雅室之间墙壁上有一尺见方的留空
不用时候青砖堵住,看不出来异常,需要时候取出青砖,两边就可以见面说话
实则是鸡肋,但张月鹿难免有脑子不大灵光的时候
兜兜转转往公主府递了贵宾票,又特意提前过来将青砖取下,挂上字画
不就是想和殿下聊几句么! 两只耳朵突然竖起来,隔壁刚刚传来公主殿下的声音,似乎屏退了侍从
张月鹿百爪挠心,看了一眼落下的遮阳棚
这个遮阳棚经过反复试验,只要落下,除非站在球场里面靠近的位置
否则外面就不会看见室里的情景,这也是贵宾雅间的卖点之一
刚刚收到翾风的字条之后,张月鹿立马把遮阳棚落下
墙上挂的字画出自张月鹿自己之手,当然隔壁的也是
这间屋里挂,那是为了省钱省事
隔壁公主殿下那件,则是别有心机
不过这会...... 叫人进去送了一份茶水点心,得知殿下侍从都在外面守着,也无旁人在
张月鹿大着胆子将画取下,伸手戳了戳对面的画卷
这么大动静居然没反应,张月鹿低声软软的唤道:“殿下
” 画卷上一棵拔天而起的大树,干有青藤,枝叶茂盛宛如云盖
树下顽石一块,蒲草一丛
叶用湿笔水晕墨章,石用干笔,折角有力
点染勾勒间,气韵生动
可见作画之人功底深厚,用心至致
然而画卷上既无题词也无落款
景秀皱眉,她再这般戳,这幅画都要毁了
推了一下机括,将遮阳篷盖落到最底
上前取下画卷,露出对面张月鹿可怜兮兮的脸
那张脸在一瞬间神采飞扬起来
“殿下!”张月鹿笑眯着眼,嘴角都扬到耳边了
景秀小心将卷轴放好,坐回椅子上
面向赛场,看着二队人马为一个球争夺不休
啦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
张月鹿看着景秀的侧颜,心里突然澄净一片,轻声问:“殿下最近安否?” “尚好
” 尚好...贵不可言的尊公主殿下说尚好,那她在宫中的日子只怕举步维艰吧
张月鹿怔怔的看着她,将那日和阿爹去卢府的经过简单说了
“大皇子我不了解,但他是男子,又占了长序
只怕应者不少
” 景秀侧头望向她,见她满目忧色,心中竟生惶恐
袖口掩着的手指紧了紧,抿了一下唇,迟疑呢喃:“张月鹿
” “恩?”月鹿扒在洞口,将脑袋探过去,只恨当初没把洞开大些
见她又不说,追问道
“殿下怎么了?” 景秀直视着那张急切又担心的脸,想着她近日所作所为,咽下欲言又止的话
“舅舅......走了
” 谢太尉死了!张月鹿一愣,虽然知道他必死无疑,但此刻还是一惊
谢太尉一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头压着的石头就消失了
景秀站在太极殿上,只怕入目全是跳梁小丑
张月鹿心疼看着她,却说不出劝慰的话,只能干巴巴的一句
“殿下节哀
” 景秀见她一副比自己还难过的样子,心中到轻松些许,又庆幸刚刚不曾将困扰许久的话说出来
“殿下哪儿来的消息
皇帝知道吗?”张月鹿脑袋开始转起来
景秀摇摇头,这消息是谢家传来的,谢伯朗终究没有熬到长安
护卫的人都是谢家亲卫兵,一半是谢家子侄一半是云滇夷兵
谢伯朗又伤重,起居照顾都是儿女亲手
张月鹿眉头一直没松:“殿下,皇帝如今还在壮年,只要他想,动谢家不过早晚之事,何况墙倒众人推
只要他不想,立储之事,无人可以左右他的心思
” 说着她看了景秀一眼,有些迟疑的说:“往日我也没想过将手往宫里伸,所以一时半会也困难
但殿下若是要走,我自然有办法
天高地阔无人能找到
只是,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怕殿下舍不得
” 如何舍得?母亲还在宫中,还有些亲近的弟妹
谢家数百年士族,多少分支子弟
还有那些在这危难之间,忠心誓死相随的部下
包括...父皇,他真的会这般狠心? 张月鹿本就知道此路不通,见她神情如常但脸色惨白,怜惜不已:“殿下,振威军远在千里之外,手长莫及
如今宫禁宿卫,亲、勋、翊三卫五千人
长安城中各处羽林、飞骑禁军三万
这些都是皇帝直属
京畿各处要塞,兵力十五万
殿下比我熟悉朝中情形,该知道这些怕皆是皇帝亲信
” 景秀前一两月都在忙碌春闱之事,近日刚刚闲暇
她虽然入朝观政,但观政并非插手
她身边之人都是皇帝亲自选派,当初是天子皇帝怜女之情,如今看来怕都是眼线,怎敢轻举妄动
就是有人见谢太尉伤重,前来投诚,也不敢全信,如履薄冰
局势没有张月鹿想象的那么坏
谢家经营多年,朝野势力盘根错节
这十年,皇帝怜爱中宫嫡女,为景秀铺路用尽手段,盛宠之下权势地位无人可及
其余诸皇子压抑许久,纵然有娘家背景深厚,一时半会也掀不起风浪
只不过皇帝还未真正出手,若只是削弱外戚,本在情理之中
最关键是储君之位
所以景秀在等,谢家在等,各方都在等
纵然暗流涌动,所有人还是在等皇帝陛下拉开这场战局的帷幕
先下手为强,却无人敢在天子之前动手
父子、君臣,不可逾越
为人子、为人臣,纵是千般道理,先动手便是落了天下口舌
景秀手指轻轻敲打扶手,父皇的言谈举止或许未变,但他眼神中那些难以克制畅快得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中那些审视抗拒...这不是一场赌局,对自己来说不过是等一个判决
“殿下?”张月鹿见她又是一阵沉默,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
公主殿下面对的不但是权势更替,还有亲情的背叛和抉择
景秀闻言望过去,她看见清亮干净眼眸中那抹温柔
谢家与自己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背主之奴,难得善终
其余臣子属下,或真心忠诚,或博求功名富贵
张月鹿了? 纵然景秀年少未经历情事,宫闱王室之中本多晦隐,史书传记中磨镜对食之事亦有记载
何况出了景如意这样百无禁忌的
她生性敏感,张月鹿的心思纵当时不察觉,事后回想总有几分不寻常,如今自然是了然于心
张月鹿见她沉静的望着自己,神色晦暗不明,心里七上八下的
呢喃的柔声唤道:“殿下?” “你非痴愚,总该知道,你所想终不可能
”景秀的声音清越干净,眸色在一瞬间变的澄澈无垢
张月鹿一愣,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真是笨蛋啊,哪里有半点天家权谋心机
她颇为无奈宠溺道:“殿下,哪有你这样的人
人求你富贵荣华,你能予之就一点一点给,勾着诱着
叫他为你是从
我求你情爱缠绵,你不愿意给一丝半毫,也该骗着哄着
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才对
你这样直白了当的拒绝,弄得我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还可惜了
何况我觉得,我怎么也是鸡腿才对!” 公主殿下望着她笑容灿烂,抿唇不语
天下果然没有比眼前人更讨人厌的,轻佻荒诞,全不安常理
张月鹿见她不搭理自己,很是委屈
自己都这样掏心掏肺,小公主殿下怎么能这样,感动也好不屑也好,总要给点表示才对
这一脸肃然端正的看着球场做什么
遮阳帘篷拉这么低,哪里瞧得见现在球队争夺角斗那处
难不成,这泥土翻飞的草地上能看出什么天机? 心里正瞎嘀咕,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公主殿下
就见景秀站起身来:“大郎的事情,你不要管,我自有主张
” 张月鹿连忙轻呼:“殿下要走?” 景秀有心不理她,但余光扫过桌上的画卷,一个迟疑伸手拿起来
展开画卷,打算物归原处
张月鹿见状连忙说:“殿下见这幅画如何?” 景秀闻言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画卷
既然如此问,这画上又无落款题字,十有八九出自眼前人之手,知她写一手好书法笔力非凡,到不想有这样的画工
“殿下,见画意如何?”张月鹿笑眯眯的问
景秀目光在画上流连,树下顽石、杂草
既然她这样问,画中意味不言而喻
“殿下,我自是希望磐石蒲草两不离
但世间多的是落花流水、襄王神女
但纵是如此,我心依旧
曾闻百越之地有山间俚语,今说于殿下一听,莫笑我痴狂
”张月鹿笑意温柔,低声絮语
“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第 60 章 马球赛场上的喧嚣声渐渐不闻,凤纹軎轴的马车稳步驶向公主府
在公主府停留片刻,又往皇宫而去
刚入宫门,便有内侍候着,说陛下宣召
景秀不及换衣,穿着便服往甘露殿
郑小公公低眉顺眼的站在殿外,眼角余光瞄到远处来人,见公主殿下从容而来
待到走近,郑小公公毕恭毕敬的问礼
公主殿下见他,微微颌首道:“你师傅又去偷懒?”说罢也不等他答,进了殿中
今日天气颇热,尚膳局制甘露冰饮,景厚嘉喝了一口见女儿进来
连忙招到手边,又叫宫人替景秀盛了一盏
“马球赛可有趣?我儿若喜欢,叫上宗亲家合眼缘的,陪你玩耍
你弟妹太小,也就大郎、二郎长些,却是不成器
旁的还要等几年
” 景秀饮了几口,搁下笑道:“父皇可是去考校他们学业了?每次回来都要念叨
” 景厚嘉闻言笑了起来:“还是女儿贴心,小子们都是些不成器的,瞧着人高马大,个个缺心眼,刚刚将他们撵走
” “父皇你是君又是父,他们见你哪有不畏惧的
就是原来有十分本事,在你面前也只剩下五分
”景秀取了块茶点递给景厚嘉,“再说道,个人本事不同
晋阳王叔家那小世子,看着文武不通的纨绔样,马球赛上却是俊杰
我家琐事自有仆从效力,何必子弟个个劳心
” 景厚嘉看了女儿一眼,他素来知她明德敬孝,又听她替兄弟开脱解围,比之那些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不知好多少
绣球儿是他一手带大,女儿如何他能不知道?景厚嘉越想越看女儿顺眼,抚须道:“我儿所言不差
只不过若是子弟个个不争气
百年之后,国姓就未必是景
业精于勤荒于嬉,经营天下亦是如此
” 景秀肃然敛眉,欠身恭敬道:“父皇所言极是
如今天下大安,朝野一片祥和,儿太过大意
” 十年治国,如今天下承平皆是他景厚嘉之功
想到此处,皇帝眼底涌上笑意
见女儿恭敬端坐,仰望自己,尽是一派对君父的敬仰钦慕
景厚嘉不禁心中百感交集,念头一动,问道:“百酋朝贺,近日已陆续入京
我儿以为如何安置才好?” “万国来朝,此为大事
儿以为,当谨慎
诸位宰相会鸿胪寺卿于政事堂必有决策,父皇可宣召听且一二,若不妥可再做安排
” 景厚嘉上位,便是因为番邦作乱
所以他对周边诸国甚是警惕,桀骜不驯之辈,一律赶尽杀绝
顺从归降者赏赐联姻不绝,亦要派遣天官监国,建立都护府
故而如今与大尚边疆相邻几无独立属国
边疆部落多是彪悍狡黠之辈,常常是灾年归降,得了赏赐又反叛
亦或者天性高傲不愿臣服
是故尚国内虽然安定,但边疆战事经年不断
国库吃紧,皆是因兵戈未息
父女二人虽说是万国来朝、百酋朝贺,但实际不过大小部落数十
远不能和当年太宗孝宗年间朝贺相比
景厚嘉如此问,并非不知道怎么处置
他之前拿此事问过几个儿子,此刻不过是想听女儿见解
“我儿考量细致,若你当如何处置安置
” “四夷来朝,宴劳、给赐自不可少
然而幽州战事未定,东南又起海患
河南道淮南道两月不曾降雨,不可不防
国库库藏、太仓内仓米粮都不可轻取
”景秀沉声说道,似乎全心思量国事
她自小跟在景厚嘉身边,学习观察的皆是他,如何不了解他的心思,接着道
“然而,父皇千秋之宴,关系国家体面,天子威仪
宴席不可不盛,赏赐不可不丰
对外由是慷慨,对内宗亲臣子亦不可吝啬,免叫人心浮动
” 景厚嘉心中一叹,他近日正是为此事烦心
想来明日正是五日朝会之期,朝堂上必定是吵成一团
正好几位皇子公主来问安,就拿来问策他们
虽也有机敏有心的,但此刻和女儿一比,未必都浮浅
景厚嘉望着眼前的少女,这孩子真是他看着长大
说不宠爱是假,说是表里如一也是假
此刻见她和自己心思一同,感慨万千,无谓的摆摆手:“我儿且去看看你母后,你舅舅之事务必瞒着
” 景秀闻言一愣,见父皇脸色疲惫,心头探出几分懊恼悔恨,续而又是迟疑揣测
景厚嘉见她不动,抬眼看她,见一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女儿,居然有几分怔楞
心里又软了些,和气宠爱的说:“过几日你舅舅便回来了,到时父皇带你去见他
”话刚出口,心府瞬间冷下来
女儿如此倚重外戚,谢家这般心思,当诛! 景秀本是心涩父皇一瞬间的老态,闻言生出一股寒意
面色一动仿佛惊醒,赧然道:“儿刚刚思索诸夷之事,苦无两全之计
不曾听见父皇所言何事
” “你这孩子,那些大臣食君之禄自要为君分忧,哪要你劳心费神
我刚说你几位皇叔姑姑难得入京,各家子弟都与你年纪相仿,你不必拘在宫中,且松懈几日
”景厚嘉抚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