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卅一点都不谦虚:“不在话下!”
他这天心情特别好,硬是要司马九龙陪他练拳。司马九龙对拳术并不精通,只练过点咏春,充其量也就是个散打高手,柳卅却是一板一眼地要和他过招拆招,才十个回合下来,司马九龙就大呼饶命不肯干了,且不说柳卅手上的力道他吃不消,两条手臂被打得通红,光是他腾腾的杀气就够他折寿好几年了。柳卅放过他后,他却没走,就在边上看着他打拳,闲闲与他搭话,问道:“柳爷,您在鲨鱼岛上也练拳了吗?”
“练。”
“除了练拳还干别的什么吗?”
“煮饭,吃饭。”
司马九龙扯扯嘴角:“就没别的消遣了?就这么过了……”他顿住,先在脑中说服了自己,才说,“过了几十年?”
柳卅还是言简意赅:“对。”
“从没出过岛?”
“清明,新年。”
“啊?”
“扫墓,收拾屋子。”
司马九龙遂说:“那也够无聊的……那女朋友呢?”
他这两天为了监督柳卅减重和训练,几乎和他形影不离,柳卅话不多,表情也少,加上眼神很凶,平白无故地就生出了霸道威严的气场。但他本人其实没什么架子,高兴了就乐,一顿没吃饱就愁眉苦脸,碰到看不惯的事就要出手。极偶尔还会暴露出点少年心性,有回看司马九龙玩一个手机游戏看得手痒痒,司马九龙就给他也弄了个手机下了这个游戏,柳卅玩了一整晚,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把手机还给司马九龙,义正严词地说不要在让他看到这东西,玩物丧志!司马九龙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一天的训练结束,柳卅就又来问他手机有没有扔了,司马九龙眨眨眼,柳卅就说:“东西既然买了就别随便扔了,不要浪费钱。”
司马九龙听明白了,把手机拿出来给他,他耍了个心眼,把里面的游戏删了,柳卅一拿到,眼睛成了大小眼,司马九龙就拍拍他说:“柳爷,不要玩物丧志,游戏记录都没了也没什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嘛!这个手机你拿去用。”
柳卅什么也没说,耷拉着脑袋就继续去打沙包了。
总之,忽略他的诡异来历,司马九龙现在完全以朋友的眼光看待他了,和他聊起天来话题更是肆无忌惮。
柳卅听到那个关于女朋友的问题,眼珠斜了斜,说:“心小,住了一个人就住满了。”
司马九龙还想问问那这个人是谁,转念又住了嘴,跳上擂台,活动腿脚,对柳卅道:“来!我陪您练练。”
柳卅笑了,他笑的时候不多,但笑起来就是笑,那是他真的开心,和容匪的皮笑肉不笑完全是两码事。
司马九龙一拳打出去,劝容匪离开叶卜算是失败了,他也不琢磨这件事了,当务之急是替柳卅赢下这一百万奖金,灭灭叶卜的气焰。最好能让叶卜浑身不舒坦的脑子发昏,干点离谱的事出来,他们就能再下一程,尽早将他赶下龙头宝座。
柳卅参加散打大赛的事十分秘密,比赛正式开始后,他每每出场都是以面具示人,刚开始时周围并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但在柳卅连赢三场杀进决赛圈之后,司马九龙接到一纸通知,组委会发函,接到众多选手投诉,他们要求柳卅以真面目示人,否则谁知道每场参加比赛的人都是不是一个人?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可眼看柳卅势如破竹,明显是要打进决赛的,决赛时多家电视台和网络平台都会参与直播,柳卅要是摘了面具那不就等着条子冲进会场抓他个现行吗?
还是田曼迪想了个主意,声称柳卅患有癫痫,见不了太刺眼的灯光,面具是为了遮光的,而柳卅之后的比赛,上场前都会在公证人员那儿露个脸,接着戴上面具,再由公证人员陪同着领他上台出战。
这桩麻烦算是解决了,再说这散打比赛的参赛选手,不少都是仗着年轻力壮,练出了浑身的肌肉,抗击打能力非常强,稍好一些的,灵敏度和反应很高,但柳卅这几十年来都没放下过那手迷踪拳,早就打得出神入化,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的铃声一响,不出五招就能放倒对手。司马九龙在台下看得心服口服,而叶卜那方面,他找了个泰拳高手,外号“老九”,乃是这个级别去年的冠军,无论是在初赛圈和决赛圈成绩都相当不俗,顺理成章地和柳卅在总决赛碰了头。老手老九遇到个棘手的神秘新人面具男,总决赛还没开始呢,外围赌盘就赌开了。
总决赛这天叶卜也到场观战,田曼迪并未露面,司马九龙带着柳卅去的会场,他在贵宾席上见到叶卜,叶卜拉住他就问:“我知道,台上的是柳卅吧?”
司马九龙只管笑,这招是从容匪身上学来的,他今天也出现了,就在叶卜身边坐着,正在低头点烟。
叶卜道:“放心,我不会举报他的,但拜托他别赢行吗,你知道他呼声高,我可是买了好多他输的。”
“您找来的老九呼声也很高啊,听说今年外围开赌赌的不是输赢,赌的最凶的是面具男是在三招里还是五招里,还是十招里把老九打得找不着牙。”
容匪轻笑了声,插话说:“那我赌五招吧。”
司马九龙自己掏出了一百块:“我赌三招。”
容匪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块钱,叶卜忙追加了一千块,还数落容匪:“一块钱,你这赌注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容匪微笑,叶卜也跟着笑,司马九龙更是使出了最僵硬的假笑的本事,三人全都笑着坐好了,比赛就要开始了。
散打比赛的决赛长素来受人追捧,场馆里座无虚席,气氛热烈,不少老九的拳迷霸占了一片观众席,又是拉横幅,又是唱歌吹喇叭的给他加油鼓劲。司马九龙嗤之以鼻,心里压根看不上老九的这点声势,心道,要不是柳卅有案子压着,早就带着手下一干兄弟把整片东区都坐满了给他喝彩了。那边泰语歌歌声越来越高,司马九龙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停看手表,终于在节奏感强烈的音乐下,主持人登台了。
主持人话不多,开场的话讲完就将老九和面具男介绍出场了。这两人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一个在一束白光下披着个金斗篷出场,一个稍低调些,穿个白汗衫,拳击裤,脚踩布鞋从休息室走了出来,他两袖带风,到了场下脱了上衣,攀着擂台往上一跃,跳上了擂台,这套动作做得自然轻松,显得另一边爬上擂台的老九有些笨拙了。司马九龙带头鼓掌喊好,容匪乐不可支,说他还当现在是在戏园子里看戏呢。司马九龙不搭理他,使劲鼓掌,但很快这点儿掌声就被老九的后援团给盖过去了。叶卜还拱拱他:“你省点力气吧。”
司马九龙道:“声势大算什么,打擂台是要看真本事。”
叶卜说:“那好,就看看真本事。”
他往台上一指,此时裁判已经走上了擂台,抓住老九和柳卅的手,高声道:“比赛开始!”
所有欢呼声和加油声有了一瞬的停息,裁判跳出选手圈,司马九龙盯着擂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断定,柳卅绝对会在三招之内将老九打倒在地,这三招甚至可能是动作幅度极小的招数,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只见擂台场上,黑得油亮的老九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射出两道冷冽的视线,仿佛凝固在了柳卅身上。他一擦鼻子,柳卅一拱手,叮一声,老九第一时间扑向了柳卅。
倘若台上是两位武师切磋,两人极有可能一动不动地等下去,等一阵风,一片云,等最佳的时机,最好的出手机会。甚至可能两人相对站着,一手都不出,便各自转身打道回府,可谁也不能说他们这一场没有打过,他们早就在一片肉眼看不见的战场上分出了胜负输赢。
可散打擂台不比武师过招,讲究的是快狠准,先出手的人必会抢占先机。这老九一出手,司马九龙额上青筋一跳,泰拳老九腿功了得,不比柳卅之前应付的对手,确有些武功底子,刷刷刷三腿踢开出去,竟有一腿掠到了柳卅身上。柳卅并未慌乱,跨出个弓步自己先稳住阵脚,右手往下一沉,看准了老九的腿路,手握成拳自下而上窜出,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了老九的小腿上。这一拳想必十分带劲,老九抖索了下,咬牙跳开,柳卅几个踏沙步过去,不给他防御的机会就又朝他出了手,老九只得以攻为守,双拳出击,打他面门,孰料柳卅脚尖顶起,立出个弓足,双手抓住老九双腕将他两条手臂交叠在一起。老九慌了神,脸色都变了,拼命想要挣脱,奈何柳卅满手的巧劲,握紧了老九的手腕往上一提,往后一折,老九那两记老拳直砸向了他自己的脸。老九虽然受着柳卅桎梏,但他毕竟是擂台老手,早就已经看穿了柳卅的意图,可无奈的是任凭他如何拼命想要收住拳上的力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被自己的双拳打断鼻梁,脑袋摇晃了两下,脚底打滑往后倒去,柳卅趁胜追击,一拳打在他腹上,老九彻底失去了平衡,统共四招,他便砰一声摔在了擂台上。
观众买票入场本是冲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来的,孰料他们还没进入观赛的状态,这擂台已然收场。别说观众了,连裁判都没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喊了老九半天,赶紧对裁判席比手画脚,要医疗队上来抬人下去。
一支白色医疗队进入现场,全场都还懵着,唯有司马九龙幸灾乐祸,拱拱叶卜,说:“没想到还是比我算的多了一招,喏,这一百块就赔给容先生吧。”
叶卜翘起嘴角,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抖,但没回嘴。
两名急救医生上台后,柳卅也去帮了把手,这时观众才算回过味来,有的高呼“这就算完了??”,有的破口大骂“老子出了六百块钱,就给我看这个?!”,司马九龙上下左右看了一整圈,那群开场时声势浩大的老九的后援团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好几个都灰溜溜地走了。可就在这时,容匪往叶卜那里看了一眼,忽然皱紧了眉头跑出了贵宾席。司马九龙虽没弄清楚状况,不知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但看容匪神色焦虑,也跟着冲了出去。
两人到了擂台下,司马九龙才要问容匪缘由,容匪头一抬,司马九龙循着看去,那擂台上方的灯架不知为何摇摇晃晃,吱嘎吱嘎的怪响越来越大。司马九龙大喊柳卅,而柳卅这时也已经意识到了灯架的反常,可他没立即跳下擂台,他先将老九和救护人员扯到下面,再要去抓那个裁判,谁知那灯架已经支撑不住,哐当一声整个从天花板上砸落下来。
“柳爷小心!”司马九龙失声大叫,说时迟那时快,之前还在他身旁站着的容匪已然冲到了擂台上去,将柳卅护在了身下,灯架支柱砸在他后背上,断裂的电线在空中舞出数朵火花。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现场顿时乱成一片,司马九龙想要上去帮忙把人先搭救出来,可容匪从那支架中对他使了个眼色,说道:“他没事,你去抓人!那个人肯定还没跑远!”
司马九龙望向屋顶,看到个黑影闪过,他骂了声娘就跑了出去。他脑中忽然闪过叶卜那张神秘莫测的笑脸,老九输了不见他有任何遗憾任何失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柳卅呢!
司马九龙一口气爬上了顶楼,在经过安全通道时被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赶紧追上去,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人跑得飞快,瞬间就将他甩在了身后。司马九龙气氛不已,但也无计可施,只好先回到会场里去,大会方已经将观众疏散,叶卜想是已经趁乱离开,而擂台上也看不到容匪和柳卅的踪影。
打听之下,司马九龙得知容匪和柳卅被带去了休息室,柳卅受了点轻伤,正在处理伤口。司马九龙细想之下,走到休息室的走廊转角处,还是先将这事报告给了田曼迪,田曼迪听后就道:“你好好照顾柳爷,我这边有点眉目了,还要烦请他再拖住叶卜一阵子。”
“有点眉目?”
田曼迪道:“对,你上次和我说叶卜之前答应给陆冰一百万的事之后,我就找人查了下他的银行户头,兴许是因为这件事,那个姓容的将他的户头全部冻结了,我听说两人因此闹了不少矛盾,但叶卜也拿那个姓容的没办法,毕竟他全仰仗着他,而叶卜这次找老九的钱……”
“哪里来的??”
“挪用了义理和的钱。”田曼迪说到此处明显很兴奋,声音都发颤了,原来她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都是在忙着查这件事,司马九龙也是一喜,那么多人选叶卜上位看重的不就是带着大家发财的本事吗?这下好了,最近钱赚的少了不少,叶卜还动起了义理和公司里的钱,集合众位坐馆弹劾叶卜指日可待。
司马九龙喜滋滋地挂了电话,抬脚要往外走,却让他听到了叶卜的说话声,他耳朵一动,在墙边躲好了,听得叶卜说道:“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除掉柳卅!刚才多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救他??”
他言辞极怒,想来是在质问容匪,但司马九龙没敢探头看,果然没一会儿,容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道:“有什么话不要在这里说,小心隔墙有耳。”
司马九龙打了个哆嗦,盘算着是不是干脆露个脸,没想到这个叶卜却是个沉不住气的,不听容匪的劝,就道:“我忍够了!就在这里和你说个清楚明白,你要是不想替我杀柳卅,那就别干!我自会找人去办!”
容匪也生气了,语气不怎么友善,甚至硬邦邦的,说道:“好,你要在这里把话说给柳卅听,说给别人听,那我也告诉你,柳卅一生行得正,站得直,死也不该被人暗杀,暗算而死。”
“那他该怎么死??”
“他该死在我手上。”
司马九龙捏紧了手机,叶卜道:“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但是他现在人呢?不还是好好活着?你想怎么样?我给你和他办个擂台,你们在擂台上一较高下?”
容匪又说:“我自有我的办法,你要是敢再私自对柳卅下手,不要怪我不客气。”
叶卜气道:“你要是再不动手,我不是找不到人动手,你在找的那个刀疤脸……”
话到此处,却被人打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卅。司马九龙听到柳卅的声音便直接走了出去,柳卅看到他,神色如常,依旧看着叶卜说道:“你说的这个刀疤脸,我倒有兴趣见一见,既然你这么想要我的命,不如这样,三天后,我们在后海码头,我再给你个机会。”
容匪一个眼刀过去,柳卅视若无睹,容匪一抿嘴唇,抬起手,道:“既然你们约定了,那到时候我一定会到场助阵,三天后见!”
他甩手离开,叶卜却不急着走,还对柳卅作揖,说:“这个擂台你打得不过瘾,我们这些观众看得也不过瘾,那就如此说定了,柳爷,烦请您警醒着点,这个刀疤脸我可打听过了,是个绝顶高手,看来是容先生早就找好了要对付你的,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去联系他。”
柳卅笑起来:“那还麻烦你一定要替我联系上这个刀疤脸,哈哈哈哈。”
他脑袋上贴着胶布,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人却很精神,招呼司马九龙过去,道:“擂台打完了,你该请我吃饭了。”
司马九龙正有此意,别过叶卜后,载着柳卅就去了云城一等一的海鲜酒楼吃饭。柳卅这日酒兴大发,一落座就要了三瓶白酒,就着鱼虾蟹痛饮狂吃,无论多少次与他同桌,司马九龙都还是被他的海量震惊,他默默陪着,直到手下兄弟给他传来信息说是找到个最近在云城和隆城间出没的,据说本领很高强的刀疤脸了,司马九龙这才和柳卅说上话,道:“柳爷,好像找到那个刀疤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