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仙 下——ranana
ranana  发于:2016年01月22日

关灯
护眼

“说说看。”

“他是个杀手。”

柳卅眼睛一动,灌下杯白酒,道:“有照片吗?”

司马九龙摇摇头,对着手机上的短信说道:“有个关于他的谣言。”

“哦?”

“说这个人不光杀人……”司马九龙干笑着,柳卅示意他继续,司马九龙将手机盖在桌上,直摇头,说,“这谣言我可不信,哪儿找的广告公司写的文案?耸人听闻。说他啊,不光杀人还吃人,吃人有瘾!”

柳卅拿起碗龙虾粥放到自己面前,呼噜呼噜喝了大半碗,一抹嘴,回道:“好,那就会会他,看他是真吃人,还是真唬人。”

第三章

翌日司马九龙就收到了散打比赛组委会发来的一百万奖金支票,他把支票给了柳卅,柳卅让他直接去给陆冰,还道:“你顺便给我去警局报个警,以我的名义,就说我在医院醒了,要告叶卜藏毒。”

司马九龙蓦然想起先前容匪将柳卅送进看守所的那一招,如今又被柳卅用去了,确应了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的名头。

未免警察到访,柳卅还从田曼迪家搬去了医院。这天下午田曼迪也来看他了,两人许久未见,才打了照面,就都露出了笑容。田曼迪才从看守所过来,她亲自去见了陆冰,有意将柳卅要告叶卜的事透露了出来,陆冰当下就提议说要当证人证明确有其事。柳卅听后,反倒责备起了田曼迪,说道:“这件事不应该牵连他进去。”

田曼迪道:“他自己都不怕,柳爷你也别担心了,我找了几个条子,也都愿意在这事上帮忙。”

柳卅没再多说什么,这件事便这么带了过去,田曼迪简短地说了说义理和最近的动向,叶卜私自挪用公款的事她还没往外提起,就等着条子逮捕叶卜,义理和群龙无首时再将这把柄抖搂出去,到了那时,山高皇帝远,叶卜想要辩解也说不上话。

“至于那个姓容的。”田曼迪瞥了瞥柳卅,看他很是关心对方行踪的样子,便说,“我和九龙派去盯梢他的人汇报说,从昨晚起就找不到他的人了。”

柳卅道:“他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听九龙说您三天后要去会一个杀手?”

柳卅的神情忽而凝重,盘腿坐起来,道:“这已经不是义理和的事了,算是我的私事了。”

田曼迪道:“叶卜找来要杀您的人,怎么能不算是义理和的事?”

她此前在珍味饭店第一眼见到柳卅,只觉得他非同凡响,是个奇人,后来他在风月楼大开杀戒,这柳卅在她眼里便多了分率性而为的江湖鲁莽气息。况且这柳卅生得俊美白净,岁数看着还很年轻,田曼迪对他总不太放心,但之后又发生了那么许多事,他中枪昏迷,又进了看守所,被人暗算,差点在海里溺毙,鬼门关前走了至少有两遭,他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畏惧和惶恐,还在回到云城的当晚,就给她和司马九龙留下了那样一封颇具预见性的信。田曼迪面对柳卅,不再因着他的年轻皮囊对他而有任何猜疑揣度,无论他是不是那个开创义理和的柳爷,他都无愧这一声“爷”。

但让田曼迪不解的是,这个身手不凡,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柳卅提到刀疤脸的话题时,眼中忽地闪过丝忧虑。他对田曼迪说道:“我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将义理和交给了他人,它不是我的私人所有,但谁要毁它灭它,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不过我一介凡人,我的死活它大可不用放在心上。田曼迪,我老实告诉你,对上那个刀疤脸,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胜算,但是我必须去,如果我没猜错,刀疤脸一心想要杀容匪,我不能让他得手。”

田曼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容匪是帮叶卜重振旗鼓,将义理和搞得鸡犬不宁的幕后黑手,按说要灭叶卜,杀了容匪也是条捷径,可惜的是他身手太好,她和司马九龙派去好几波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本还指望着柳卅出手呢,怎么这就成了不能杀的人了?

田曼迪坐下来看着柳卅问道:“您什么意思?按您的说法,刀疤脸是要啥那个姓容的,他死了岂不是叶卜更……”

柳卅急切地打断她,仿佛她这么一说,容匪就真要死了,他绝不容许这事发生,他道:“别说了!他万万不能死,叶卜经过这么多事,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三天后不管发生什么,我是死是活……”

田曼迪看着他,隐约中似乎摸透了他这份焦急的内在含意,这时柳卅拉住田曼迪的手,似是要将手中的义理和完全托付给了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义理和就交给你和司马九龙了,他是个可塑之才,你的为人我也很敬佩,马贵没有挑错人。”

田曼迪听到马贵的名号,眼泪又要下来了,但她忍住了,也握住了柳卅的手,诚心诚意地说道:“您放心吧,叶卜气数已尽,我拼劲全力也会将他拽下马来!”

柳卅露出欣慰的笑容,却看得田曼迪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人好看,笑得实在又真诚,不知有多少多情人陷在这笑容里头出也出不去。田曼迪抽出了手,与柳卅来了个拥抱,世上有情人千千万万,可义理和只有一个,现在还不是惦记男欢女爱的时候,有缘的人,就算散落海角天涯,岁月尽头,时光彼岸,也总会遇到。

这边田曼迪才走出病房,那边司马九龙就来报道了,两人碰到后去天台抽了根烟,言辞间司马九龙说起容匪这人有一点十分古怪,他非常介意柳卅会死于他人之手,甚至扬言只有他能杀了柳卅。

田曼迪闻言,将柳卅那番不能看着容匪再死一次的论调说了出来,司马九龙奇道:“闹了半天,那个刀疤脸是要杀容匪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柳爷约了要杀容匪的杀手一绝高下,容匪还是我们的死对头,这算什么事啊……”司马九龙苦笑,“这个入场券我肯定得给自己搞一张。”

田曼迪道:“也好,这几天你都盯紧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也方便照应。”

司马九龙答应下后,抽完半支烟,看看田曼迪,又说:“曼迪姐,你觉不觉得柳爷和姓容的……”

田曼迪口气很平稳:“什么?你想说他们关系不单纯?”

司马九龙一向伶牙俐齿,现在却没了主意,找不到个恰当的形容来了,低着声音说:“说不好……我总觉得柳爷对他有些……”

“同性恋啊?”

司马九龙一呛,声音更小了:“他好像对他有些着迷……”

田曼迪扑哧笑了,叼着烟推司马九龙的脑袋:“那你想怎么样?他迷上了你还能不让他迷啊?”

司马九龙趴在围栏上,他没这么大的本事,也没这么个打算,幽幽感慨:“那可怎么办才好。”

爱一个人,爱不到,还能有点别的想法,可一旦迷上了,又能怎么办呢。

司马九龙被这个问题难倒,他晚上过来给柳卅陪夜时还牵挂着这件事。柳卅没让他进屋,他就只好在外面走廊上坐着,夜很深了,医院的走廊上冷冷清清,亮白的灯光映射在瓷砖地面上,近乎刺眼。偶尔有两个护士和医生经过,脚步都很轻,几乎被病人痛苦的低鸣盖过去。接近凌晨两点时,天花板上的灯被关了两盏,许久都再没人走动,司马九龙困得打哈欠,就去买了杯热咖啡上来喝,人才走出电梯,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柳卅的病房门前。他快步过去,手里的咖啡都洒了出来,那人注意到了他,立即转过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司马九龙压低了声音:“姓容的,你来干什么?”

容匪一听他说话,皱起眉隐去了脚步声到他面前,将他推到走廊口,道:“小声点。”

“我还不够小声??”

容匪笑着:“他是狗鼻子,狗耳朵,你小心把他吵醒了。”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柳卅,司马九龙心知肚明,却还反问容匪:“你说谁呢?”

容匪啧了下舌头,往安全通道处走开了。司马九龙喊住他:“你有事找柳爷?”

容匪一摆手:“没什么,听说他住进医院来了,路过来看看。”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容匪推着门,半低着头,嗓音轻细到了极致,隐在那被病痛折磨的病人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中。司马九龙极力辨认才听出来他是在说:“没别的主意,就是想来看看他。”

他一着急,拽住了容匪:“你到底是要杀他,还是不杀他,是不想他,还是想来看他,你倒是给个准话!”

容匪眉毛一挑:“我和他的事,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司马九龙思忖着自己倒确实没这个立场管头管脚,只得悻悻地松开了容匪,看着他从开在楼道上的小窗飞身出去。他的身影在住院部外的几棵大树中窜了几下便看不见了,月光一片凄白,看久了心都跟着发寒,司马九龙正要合上门,柳卅冷不丁从他身后冒了出来,一拍他肩膀,问他:“谁?”

司马九龙吓出了身冷汗,拍着胸脯看柳卅:“柳爷,你们俩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柳卅没空和他打哈哈,揪起他的衣领复问了遍:“我问你,谁来过了?”

“啊?”司马九龙想起之前他不过是和容匪出来见个了面,柳卅就闻了出来,怎么今天他这鼻子却失灵了?仔细一推敲,司马九龙拍了下脑门,容匪今天没套西装打领带,他穿的是件白汗衫,一条黑裤子,脚踩布鞋,莫非是换了身装扮,连身上的味道都换了?无论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司马九龙决意隐瞒,对着柳卅什么也不说。

柳卅没能从他这里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撇开他,走到楼道口上下张望,最后瞅准了那扇小窗,扒着窗棂也跳了出去。

“柳爷!你回来!”司马九龙追上去呼喊,柳卅既是个在押嫌犯,还是被一个杀人吃人的杀手盯上的目标,他这么一跑,又得惹出多少麻烦!司马九龙赶忙将纸杯里的咖啡喝了个底朝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并用爬到了窗台上,双手才要脱开窗户,大风一吹,他冷静下来,低头看着六楼的高度,自己认了怂,唉声叹气地抓着楼梯扶手往下跑。

他这么急急忙忙赶到了楼下,放眼出去却已经不见了柳卅的踪影,只好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向着柳卅奔袭的西南方向找过去。

且说柳卅出了医院,一路追踪,他毫无头绪,单凭着一点本能和直觉朝着一个方向飞奔,不知不觉脚下的步伐已经快得不受控制,气息都随之紊乱,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视野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道白白的人影。柳卅停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栗树上,定睛看去。

玉盘似的月亮高悬,一卷夜幕仿若黑色幕布,几颗繁星点缀其间,夜色温柔,不失光华。容匪正站在一棵榕树下,他身后是一大片芒草。他已经发现了柳卅的踪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轻风掠过,芒草徐徐弯下腰去,一点细碎绒软的白花从枝头飞下,飘飘扬扬,仿若落雪。

柳卅稳住呼吸,从自己栖身的栗树枝头落到了地上。他朝那棵榕树走去,但等在树下的容匪却喝住了他,厉声道:“楚林夏的忌日,你来干吗?你走,我和他都不想见到你。”

柳卅哪有这么容易就被赶跑,他还要往前靠近,容匪走出了树荫,一句话也没说便起掌打向他胸口。他这一掌气势磅礴,近旁的碎石碎沙全都被他的掌风从地上卷起,直扑向柳卅,可柳卅眼皮都没动一下,木桩似的定在原地,不躲也不闪,硬抗下这火力全开的一掌。掌风散去,他人虽还站着,但脚底已有些不稳,身体左右摇晃了两下,勉强维持住站姿后,又吃了容匪一个耳光,听他质问道:“你疯了??!”

柳卅的嘴角渗出一道血迹,他一抹嘴,直直望着容匪,问道:“你不是在等刀疤脸?”

“笑话!我等刀疤脸干什么?刀疤脸不是你替我约了,你要替我去会会他的吗,我不抢你的约。”

柳卅侧着身子:“你不要骗我。”

容匪大手一扬:“都说了今天是楚林夏的忌日,我来这里祭拜他,你不要打扰我们。”

柳卅摇头,容匪看到他就来气,气得牙痒痒,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骂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非得要留下来当这个电灯泡,还是自己识相赶紧滚开?”

柳卅的态度也很强硬:“我不走。”

容匪那漆黑幽深的眼瞳里尽是他撵不走,打不跑的顽固身影,容匪攥着他衣领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得更紧,左手已经抬了起来,停在了柳卅腰侧,但他一咬牙,猛地将柳卅推开,仰头笑道:“哈哈哈,好,柳卅啊柳卅,你不肯走,可别怪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柳卅道:“我不会走,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是约了那个刀疤脸,我要留下来帮你。”

柳卅认准了的事,就算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点容匪比谁都清楚。但他也已经拿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把柳卅赶走,赶不走就打得他失去知觉。

容匪单手成拳,手臂上青筋毕露,明摆着又要发出一记威力十足的招式。柳卅做了个防御的姿势,那双眼睛还是看着容匪,直将他看进心里,看到骨血里,要将他烙在自己灵魂深处才罢休。

容匪竟被他看得发憷,撇过头去,将周身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右拳上,这一拳下去他有十成的把握能打得柳卅元气大伤,起码这一晚他是别想再多管闲事了。他满身的劲道都汇到右拳中后,便朝着柳卅大步过去,左手起势,在空中虚晃了下,右拳跟上,一拳砸在柳卅心房偏右的位置。他这一拳实在是快,快得柳卅根本看不清,根本挡不住,连风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破开,快得拳头落下,拳风才迟钝地从他手上爆开。仿若龙卷风呼啸过境,周遭的草丛沙沙作响,芒花乱舞,一股巨大的、雪白的旋风将柳卅完全包围,每一缕风都好似一片薄刃,将柳卅的衣服、手背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柳卅倒下了,他跪在了地上,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站立的地方。

容匪紧接着又补上一拳,这一拳也打得很快。柳卅被他打倒在地,月影斑驳,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生气都抽掉了大半。容匪把他从地上提起,扔到树下,柳卅此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趴在地上,可他还看着容匪,喃喃着:“我不会走……你不要骗我……”

容匪听到他说话,转过身去,对他道:“就算我现在停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早晚会死,就在这里等死吧。也好,这就算替叶卜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

他就站在柳卅脸旁,柳卅看到他的鞋,看着那截露在外头的脚踝,他想碰一碰他,但容匪躲开了,嬉笑着说:“你不光死心眼,还喜欢自己找罪受,要你找个别人去喜欢你偏不要,你这么爱我,这么想死在自己爱的人手里,这样的故事……”

他顿住,彻底背对着柳卅,这才继续说:“我听都没听过。”

柳卅眨了下眼睛,这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很费劲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女孩子,她叫小娥,许多许多年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一个女孩子。

他还想到一个字。

他没学过爱,他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不去爱,更不知道该去哪里学该怎么爱。没人教过他,连试都不想在他身上试一试。

一株芒草落到了他眼前,他不曾在任何讽刺,辱骂,斗殴中屈服,可是一根轻飘飘的芒草就能压弯他的脊梁,让他抬不起头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