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之阴影背后+番外+50问——晨风恨醉
晨风恨醉  发于:201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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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铭不再犹豫,放轻脚步走向床头柜。桌面上扣着个相框,让他失望的是,玻璃下并没有照片。他又伸手打开了抽屉的第一层。里面干干净净,只有几个滚来滚去的白色药瓶。他敏捷地伸手扶住瓶身,瞟了一眼没被惊醒的洛尘,这才放心的把瓶子拿了起来。

瓶子里面是空的,瓶身外贴了标签纸,是一行行吴铭认不得的英文字,看上去高深得很。大概……和洛尘的病症有关吧,他滚在地上撕扯自己伤口的样子——吴铭打个冷颤,小心地把瓶子放回。事实上,他很早就和洛尘的房东私下接触过。那个神经兮兮的中年男人给了他不少不知是否可以相信的线索,类似于他时常不在家里,以及——他的精神有些问题。这样看来,他说的也未必不是真话。还以为多少能找到些线索呢,吴铭叹了口气,又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他的目光瞬间一凝——

抽屉的正中间,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过桥收费单。

第12章

信箱如今已经淡出居民视线,没有几家还会订阅报纸和纸质杂志。洛尘楼下的信箱一向闲置,蜘蛛在积蓄的灰尘中筑窝织网,偶尔被砸碎的牛奶瓶惊得四处逃窜。

洛尘下楼,四月暖风不急不徐,拂过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的信箱。

不止是他住所的信箱,所有住户的信箱都不染纤尘,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洛尘从住进居民楼开始就没见过它这么干净的样子,一时站在楼梯口多瞟了几眼。

室友从后面赶过来,抖开外套披在他肩上,像是看着一个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孩子:“怎么外套也不拿就出来了?别明天又感冒。”

洛尘缩缩肩膀,觉得两个大男人凑这么近相当别扭。他下意识地挣扎,就被室友笑眯眯地按住肩膀,往车里带去:“走吧,你不是还要去医院吗?”

洛尘刚站到诊室门口,就想转身离开。

那个割伤他的灰色大衣男,正站在诊室里,抱着杨涵的一只手臂,似乎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说是争执,只是因为杨涵的表情相当冷淡,而那个男人则露出苦苦哀求的神情,扯住白大褂的袖口不松手,杨涵在快速说着什么,不经意抬头时看到站在走廊里进退两难的洛尘,立刻露出一如往常地笑容。

那笑容暖阳一样和煦,简直无懈可击,完全看不出上一秒他还冷着脸在发脾气。男人呆呆地望着他,表情有些怪怪的,洛尘觉得那似乎是……痴迷?

杨涵笑着指指门外,说了些什么,方才还情绪激动的男人立刻安静下来,乖乖跟着他出了门,站在走廊里发呆。

“洛尘。”他用好听的声音唤他,几乎算得上殷勤地把他迎进诊室,一副总算摆脱麻烦的急迫样子。洛尘却觉得后背快要被视线刺穿了,他偷偷扭头,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个男人在瞪他。

眼角吊起,眼白充血,肌肉紧紧崩在一起,那是披了人皮伪装成同类的野兽,露出真正的、属于精神病态者的恶质。

洛尘脚步不稳,打个冷颤,差点没撞到杨涵身上。年轻的心理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只瞟到那个男人疯了一样上蹿下跳逃开的背影。

“那个人……”洛尘摸上已经完全康复的手臂,有些犹豫,“没有伤害性……?”

“啊,放心吧,他虽然受过刺激精神不太正常,但是不会主动伤人。而且他经过治疗,已经基本痊愈了。”杨涵别有意味地重读了“治疗”、“痊愈”等字眼,劝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可以说,他的攻击性比你还小吧。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涵自知失言,连忙道歉。洛尘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却被狠狠扎了一下。

那是埋在他血肉里的一根刺,稍稍触碰便牵扯到丰富敏感的神经末梢,痛到快要痉挛。

洛尘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没好意思说起自己被刺伤的事情。说不定是自己看错了呢,就、就当做是在哪里不小心划伤的好了。

他劝说自己忘了这件事,却总是有股气憋在心里,于是他默默叹了口气,决定今天也糊弄糊弄医生好了。

杨涵被他一问三不知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气得笑起来,干脆借口整理资料坐到桌后揉起太阳穴,洛尘见他没让自己离开,也不好意思开口提起,干脆走到窗前,望向楼下。

楼下的年轻男人丝毫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斜倚在车门旁,抬头一直凝视诊所的窗户。按理说他身后昂贵的跑车和出色的容貌沉稳的气度应该会吸引不少女孩的目光。可诊所前偶尔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却没有人看他一眼。

洛尘感到有些奇怪,他站起身,正好迎上他专注的目光。发现他在看他,他露出干净动人的笑容,一如往常地对他挥挥手。

洛尘腼腆地笑笑,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幅度极小地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杨涵看到室友。

“在看什么?”杨涵走过来,状似无意地问他。目光极快地扫过楼下,大榕树枝叶繁茂,挡住他部分视野,不过他敢确定,楼下没有人。

“呃……”洛尘语塞,不过他还是随手一指楼下,含糊回答,“那个……和我同租的室友,还在等我呢,我能回去吗?”

杨涵一向挂着笑脸。他其实并不爱笑,露出笑容只是出于职业需要。不过他很擅长笑,勾起计算好的弧度,掌控好那几块纵横交错的面部肌肉,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笑容都有种安稳人心的从容不迫。

这是第一次,洛尘看到他的笑僵在脸上。

那场景确实有些滑稽,洛尘努力忍住笑,杨涵揉了揉僵住的脸,像是一个初学说话、不明白词汇意思的孩童,艰难地,一字字地重复:“室、友?”

“……对,怎么了……”洛尘怔愣,杨涵的样子不太对劲,从认识他开始,就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脸色。

“洛尘,你听我说,我对你的事情很了解,相当了解。”杨涵握住他的肩膀,洛尘别扭地挣了一下,却发现他的手劲大的可怕,不过他的下一句话一出口,洛尘顿时忘记了挣扎,“据我所知,你根本就没有室友。”

第13章

【内为回忆医生说的话】

有这样一个人,你们认识三两年,合租一个公寓,跨年时一起守着贺岁的钟声,曾被超市售货员小姐调侃成般配的一对。有他在的出租房才像一个家,他出差的时候,洛尘甚至更愿意守着花店,而不是那个冷冰冰的空壳。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是洛尘身体里的一个人格呢?!

洛尘捧着孤零零的马克杯——属于室友的那一只不知所踪,他把嘴唇贴上杯沿,无机制的冰冷触感似乎能让他快速运转几乎冒烟的大脑冷却下来。

【你说你对你的室友很了解?】

【那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被问及这个近乎可笑的问题时,洛尘想自己的表情肯定相当糟糕。对……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他会不记得?洛尘知道自己有个室友,这不过是某种毋庸置疑的既定程序,刻录在他的大脑里,他不能去深思,也不被允许去思考。

他丢三落四,总是被急速前行的时间遗弃在过去。他有时接不到秦语晴的电话,他的药消耗的比想象的快,“室友”和他谈话时,房东惊恐的眼神……

细枝末节的点滴如争食的鱼群,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团糟。于是沉在暗影里,更加漆黑隐晦的记忆滚雪球般越团越大。

他钱包里多出的纸币,室友谈到死去同事时不甚在意的口吻,抽屉里陌生的过桥收费单。洛尘从翻了个底朝天的抽屉里拣出那张薄薄的纸张,那上面的日期如此刺眼——是在他从报纸上看到王苍失踪的前几天。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他的抽屉里?

模模糊糊的寒意在纸张杂物胡乱堆砌的白色陵墓里盘旋,钻进洛尘的膝盖,顺着神经一路往上。他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思维也好,行动也好,全部都一分为二。属于洛尘的那部分意识,牵线木偶般被丝线提动关节,自己却一无所知。

世界以全然陌生的视角,气势傲慢地向他逼近。那扇常常冒出室友身影的房门,看上去如此陌生陈旧。洛尘汗湿的手指捏住翻出来的钥匙,听着锁孔咬住生锈的铁质,发出喀拉喀拉的咀嚼声。那只注视着真实的眼睛在门缝后飘忽闪动,最终倦怠地磕上。

电流通过灯泡,穿透时间噼啪炸响,陈旧的,温暖的,熟稔的气息纷纷扬扬扑上他的面孔。

洛尘突然很想流泪。

那扇门的后面——他以为的室友的卧室——是一间杂物间。

左右两个玻璃书橱靠墙而立,大大小小白色的药瓶,一摞摞归置整齐的资料,比起杂物间,更像是一间资料室。

他的目光落在了左手边一叠高高垒起的资料上。最上面是一个皮质封面的记事本,浸泡在时间惨白的尸首里太久,黑褐的封皮沉淀下不祥的暗色,右下角用刀子扭扭曲曲刻出“洛尘“两字。

日记……?他的……?

【回去找找看吧,以前我提议你写过的日记。】

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封皮,洛尘犹豫一下,还是翻开了这本他毫无印象的日记。

第14章

X年X月X日阴

今天帮同学做值日了,好开心,终于有人和我说话了。但是穆萨好像不是很高兴。

X年X月X日晴

晚上和穆萨出去了,和他说话时老是有人看着我们,感觉好奇怪。

X年X月X日雨

今天去看了妈妈,妈妈的骨头好膈人。但是她再也不会打我们了。穆萨不让我去抱妈妈,有点可惜。

洛尘连着翻过几页,每页里都用简短的词句记叙些相当日常的短语,字迹虽然和他的有八分相似,有些地方却词不达意,甚至有着错别字,看上去似乎是小孩子的作品。可是算算日期——这应该是在他上高一时写的?高一……高一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写过这些东西?提醒他来找日记的医生……明明是在一年前认识的吧?!出现在每一天日记里的“穆萨”又是谁?

他有些不敢往下翻去,这本日记是一把钥匙,打开通往面目扭曲的世界的大门。可有一种力量攥住他的手指,让他只能继续翻着日记。记叙的事情更多更乱,甚至连银行卡密码都仔仔细细写了上去。只有穆萨这个名字,每一天每一天都阴魂不散地出现。他看的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惧怕,干脆翻到了最后——是空白的。

洛尘愣住,接着又一张张往回翻,歪歪扭扭、丑陋无比的血色涂鸦瞬间冲涨他的眼眶。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他会杀了我!救救我,谁都好请救救我!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洛尘猛的一惊,手指几乎拿不住书页。他颤抖着往回翻去,连着几页都是同样的近乎癫狂的呓语。靠近中间的一页的字迹还算正常,甚至和他现在的笔迹相差无几。

X年x月x日雨

穆萨好可怕……我不喜欢欺负我的同学,可是我也不想让他死掉。为什么——

一只手从洛尘背后伸过,把接下去的内容遮了个严严实实。洛尘吓得往后一退,正好撞上一个人的胸口。日记从他膝上摔落,两条手臂蛇一样在他胸前交缠,将本是半蹲的洛尘毫不费力地扯起。

“你做什么?!”那只死死握住他肩膀的手纤细修长,艺术家般优雅从容的美感,却让被按在门板上的洛尘毫无反抗之力。

“为什么……你要进来呢?”室友的额头贴上洛尘的,他逆着光的脸庞笼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掩在长睫下的眼睛,热烈地燃起似苦痛又似欢愉的炽焰。被这双流露出异常狂热的眸子死死盯住,洛尘错觉自己也被烧伤了,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穆萨?”

“我啊,既希望你没有想起来,又有点不甘心你忘了我呢。”冰冷的唇瓣印在洛尘的脖子上,带着怜爱轻碾厮磨,“明明我们有着那么多的过去,你一转身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洛尘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基于看到的日记作出猜测。他的室友,其实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以前曾发生过什么事,他却不知为何忘得一干二净,医生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从未明确地告知过他。

更重要的是——

他的另一个人格,是个杀人犯。

黑暗闭塞的梦境(注),莫名出现的收费单,带有熟悉湿迹的纸币……这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恐惧使他无法动弹。

“是你……做的……”他嘴唇颤抖,语焉不详,甚至卑劣地希望穆萨没有听到,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活在不明不白的梦境里,把一切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东西彻底隔绝。

“猜对了。”那双眼睛抬起来直视着他,明明是那么清亮透彻的琥珀色,却莫名让他恐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敏锐。怎么这副表情,很希望我说‘不是我做的’,然后你就可以继续逃避下去?”

这几句话像是燃烧的氢弹,精准无比地击中洛尘的大脑。掩藏在迷雾里的真相被人赤裸裸地撕扯开,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几乎软倒跪在地上,可是穆萨的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地让他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么痛苦么?明明我是为了保护你才做这种事的。”他低头凝视着洛尘因为震惊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像是安抚着一个被雷声吓到的孩童,柔声说道,“没关系的,只要你不愿意想起来,就继续忘掉吧,你现在肯定很困了吧?昨晚都没怎么睡好呢,没事了,睡吧,明天起来,你就会忘掉最痛苦的事情……”

声音掩在烟雾里,慢慢的,世界和他合上的眼帘一起,沉入深眠。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才比较幸福,洛尘。”

注解:“黑暗闭塞的梦境”指第二章开头洛尘做的梦,其实是穆萨掌管身体开车去A市杀了王仓带回了尸体。

第15章

洛尘,二十六岁,昨天刚刚知道室友其实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室友”可以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地方,反锁的卧室里、厨房的角落中,偶尔在他照镜子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背后。

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就像人无法摆脱自己的影子。

洛尘把被子蒙过头,从一指宽的缝隙中往外看去,那双拖鞋静静踩在地板上,看上去像是要在他床边生根。

他额头青筋直跳,终于憋不住一口气掀开被子:“穆萨!你到底要干吗?!”

“你打开了那扇门,我没有地方睡觉了。”穆萨好脾气地笑笑,一边相当自然地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上床,在洛尘反抗之前利落地用被子把他包好,“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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