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谈昊看着来人，颜庄穿着一身浅灰色极简设计的连衣裙，外面罩着麂皮风衣，看上去非常年轻。

“你好。”颜庄朝他笑了一下。

“来找人吗？”谈昊问。

颜庄说：“我来找你，谈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

谈昊心里不是很舒服，鬼知道姜磊这个前妻又要给自己搞什么幺蛾子，他打开车门：“我还有事，你有什么话在这说吧。”

颜庄为难地看了周围一眼，她实在是太漂亮了，不时吸引路人的眼光，颜庄说：“不会耽误你太久，但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谈昊冷冷地说：“上车吧。”

颜庄感激地朝他笑了一下。

谈昊把车开到了一家咖啡厅。

两人坐在角落里，点了喝的以后谈昊问：“你有什么事？”

颜庄说：“我知道你和姜磊的事情，其实姜磊和我已经离婚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不希望你误会他骗你。”

谈昊抑制住自己的嘲讽：“还有别的事情吗？”

颜庄看着他：“其实我对你一直很好奇，我知道姜磊有了个很喜欢的人，但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另一个人。他就是为了那个人和我离婚。”

看来这就是今天谈话的重点了，服务生这时送来咖啡，谈昊喝了一口。

咖啡的味道在舌尖上慢慢酝酿开来。

出乎他意料的，颜庄没有在另一个人这个话题上纠结，她说：“知道是你以后，我真的很意外，因为你和姜磊身边其他那些人都不一样。”

“我的意思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常。”颜庄说：“姜磊这个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有魅力，觉得别人都很迷恋他，其实别人很多时候也只是在依靠他，你懂吗？”

谈昊把钱留在桌上：“我还有事，失陪了！”

“谈昊！”颜庄提高一点声音，立刻有两三个人朝她投来目光。

谈昊站起身，颜庄也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注视对方。

颜庄说：“我觉得你一定很爱姜磊！所以才能容忍他对不对？他那么自私，自我，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如果不是真的爱他，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你又不是那些人。”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祝福你们。”颜庄认真地说。

谈昊说不出话。这种荒谬的对话使他异常愤怒。

颜庄充满理解地看着他：“姜磊不知道怎么爱别人，所以爱他的那个人注定要……”

“我不爱他。”谈昊打断了颜庄，他转身走人，颜庄注视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久以后她又坐下，她慢慢用勺子搅动咖啡，咖啡已经凉掉了。

谈昊回到家，他发现这倒霉的一天竟然还没有完。

他妈的。

他好笑地想，今天是前妻总动员吗？

师雨站在谈昊家门口，她一看见谈昊就扑到他怀里，眼泪扑簌落下。

“呜呜。”师雨抱住谈昊，依偎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谈昊冷淡地问。

师雨抬起脸，谈昊这才注意到她的下巴有些淤青，眼睛也非常红肿。

“进去吧！”谈昊打开门，师雨跟着他走进房间，谈昊打开灯，他仔细看师雨的脸，发现她好像被揍得挺惨的。

“要叫你老公来接你吗？”谈昊问。

“不要！”师雨按住谈昊想打电话的手。

“他打的？”

“嗯……”师雨掩面坐在了沙发上：“之前我怀孕把孩子打掉了，他生我的气，我们动不动就吵架，他有时候还会动手……”

“我不知道他还有暴力倾向。”谈昊抽了张纸递给师雨。

“谢谢。”师雨抬起头，她擦掉眼泪，谈昊发现她竟然还画了妆，现在妆有点花掉了，显得很可笑。

师雨说：“这几天能不能让我住这里一下？我什么都没带就跑出来了。”

她可怜兮兮的，谈昊说：“你爸妈呢？为什么不找他们？”

师雨小声地：“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们一直不喜欢他，觉得他是破坏我们俩的罪魁祸首。”

“……那你住酒店吧。我帮你开好房间。”谈昊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要！”师雨抓住他的手：“我好怕他会来找我，求你了昊，等我脸上伤好了我就去找爸妈，拜托……”

当晚师雨睡在客房，夜深人静，谈昊回顾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觉得人生真的难以预料，他有种自己恍若梦中的感觉。

想了想，他和姜磊发了个短信，让他管好自己的前妻，不要没事来打扰他的生活。

姜磊的电话很快回过来，谈昊直接挂了，他打几个谈昊挂几个，大约挂了四五次吧，姜磊就没再打来了。

谈昊望着天花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身体很疲倦，脑子也很木然，但就是无法入睡，姜磊说每次和他睡都会睡得特别好，但现在谈昊却恰恰相反，他开始憎恨姜磊，他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谈昊醒来，他发现师雨已经做好了早餐，她像他们刚结婚时那样把鸡蛋做成了心形，谈昊无动于衷地咀嚼食物，师雨问：“好吃吗？”

谈昊说：“还行。”

师雨嘟起嘴：“我早上六点就起来做了。”

谈昊不说话。他看着桌上简单的食物，十分钟就能做好的事情大小姐要弄这么久。

谈昊走出门，师雨追了过来：“昊，手机！”

谈昊接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直接塞进口袋里，在开车上班的路上他才把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上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想必昨天他挂姜磊电话他也不高兴了，也是，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就这样过了几天，谈昊天天早出晚归，不想和师雨碰面，因为不想让周朗韵知道他又收留了前妻，所以这几天都让儿子住在母亲家里。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他忽然感觉自己身边躺了个人，他吃了一惊，立刻按住那人的脖子。

师雨被他掐得不能说话，只能瞪大眼睛，谈昊发现是她放开了手。

“你干什么？！”谈昊怒气冲冲地问。

“我害怕，我做了噩梦……”师雨泪眼朦胧：“我一个人好怕，不敢睡觉。”

谈昊看着师雨身上穿着一件他的衬衫，想必是师雨给自己找的睡衣，根本就遮不住大腿，谈昊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师雨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她犹豫着，最后鼓起勇气：“我觉得我还是爱你，你对我最好，我们和好可以吗？”

谈昊震惊地看着她。

“我看你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啊……”师雨走近他一点，期盼地说：“我们分开这么久你都没找别人，你是不是也还……”

谈昊一把推开了她，师雨摔在床上。

谈昊无比厌恶地说：“你和你老公离婚没有？你爬到别的男人床上这件事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师雨觉得谈昊讲话有点恶毒，但她理解为谈昊道德标准高，并且吃醋，她扭扭捏捏地说：“其实我们根本没登记，我一直不想再结婚……”

“我不喜欢婚姻，我以为我不喜欢婚姻。”她突然抬起头，大眼睛闪着光：“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一直不想放弃你！我不希望嫁给别人！”

“你他妈疯了！”谈昊大喝一声，师雨吓了一跳，她无辜地看着谈昊。

两人又吵了几句，师雨委屈得不行，她穿得这么暴露跑来勾引谈昊已经够丢脸了，没想到还被拒绝，自尊心被一再伤害她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不懂，昊，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在我对不起你以后，你还愿意收留我……”

师雨哭着：“你总是对别人这么好，知不知道会让别人误会……”

谈昊发现原来他是一个非常失败的人。

他摔门而出，师雨的哭声隐约从房间里传来，谈昊烦躁地出了门，他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着。

他思绪万千，却找不到出口，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在外面呆了一夜，天亮的时候谈昊才回家，他主动打了个电话给姜磊，现在才六点，谈昊也不知道姜磊起没起床。

电话嘟嘟嘟了好几下，就在谈昊快要挂断的时候通了。

“喂……”姜磊的声音显然还在睡觉，很低哑。

“我们分开吧，姜磊。”谈昊说：“我很累，不想继续。”

姜磊一睁眼，手机的光亮让他觉得刺痛，他也很晚才睡，最近公事缠身，他分不开身去找谈昊，再加上那天谈昊连续挂他电话，他实在不想太惯着他。

“现在才五点五十，你打来就为了和我说分手？”姜磊低沉地问，声音里含着怒意。

“对。”谈昊说。

“我受够了你的过去，你的情人，你的前妻，我受不了你……”谈昊急促地说着，似乎在寻求发泄。

“够了！”姜磊说：“什么东西！我现在只有你！你也不要说得好像我有多对不起你！”

谈昊的脸灰了下来：“你故意骗我说你是单身，转身做你的好老公，好爸爸，你太贪心了，太狡猾了，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失去！”

“你又扯这个干吗？我解释得还不够清楚？”也许是因为被吵醒了心情不好，姜磊说话也很冲：“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别说我离婚了，就算我没离婚又怎么样？我说了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难道这样还不够？你还要我怎么样？”

姜磊把谈昊问住了，是啊，他还要姜磊怎么样呢？姜磊还能做什么呢？

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自私，自我，瞧不起别人，蔑视所有的法则，谈昊想，为什么以前他都可以接受姜磊的一切？现在却觉得难以忍受呢？

是因为爱已经没有了吗？

还是恰恰相反……

谈昊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一种心情，他不需要姜磊为他改变，他希望姜磊就做他自己。不出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不应该强人所难，去问姜磊要他没有的东西。

谈昊沉默着，姜磊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有点紧张了。

他说：“谈昊，你的要求为什么这么高？是不是要我告诉全天下我离婚了，我只有你你才满足？那你呢？你光说我，你做了什么？你还不是装你的小领导，好老爸，好儿子？你敢告诉你周围的人，哪怕一个人你喜欢男人吗？你连对你妈你都不敢承认。你难道就不是在演？不是在装？”

姜磊说：“你以为你就不贪心吗？”

谈昊惨淡地笑了：“那既然我们都在装，都在演，都这么贪心，又何必要继续在一起呢？”

“没必要。”谈昊说：“我不想再这么煎熬。太累了。其实我们不是在别人面前装，是在彼此面前装，都装作一副自己很情圣，很痴情的样子。”

“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了。”

“散了吧。”谈昊说。

“……”姜磊大声地：“你在发什么神经？！”

谈昊把电话挂了。

谈昊走去浴室冲澡，热水浇在他的脸上。

浴室里的空气潮湿，闷热，像一个蒸笼一样，谈昊觉得现在他和姜磊之间正是这种感觉。

他反复问自己姜磊问他的问题，他到底想姜磊怎么样呢？他想姜磊为他做什么呢？

他找不到答案，但他执拗地认为即使他找到了姜磊也不能真的让他满足。

他只好把姜磊推远，他无法忍受这样拖沓的局面，这让他觉得自己在找罪受，这不是他该有的行为。

姜磊不知道谈昊到底想怎么样，最近的谈昊变得不像谈昊，他不再从容，淡定，姜磊觉得以前谈昊对他是有信心的，似乎无论他做什么谈昊都能包容，但现在的他开始对他百般挑剔，姜磊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谈昊改变了，他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已经对谈昊够好了，他纵容谈昊的少爷脾气，他迁就谈昊的感情洁癖，他在自己想做爱而谈昊没空陪他的时候选择忍受，他给他买房子，送礼物讨好他，他希望在谈昊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他身旁，可是他越对谈昊好谈昊似乎越难被满足，到现在甚至谈昊连开口要求他都懒得做了，他开始要姜磊去猜他在想什么，想要什么，而猜是姜磊最讨厌的事。姜磊挂掉电话以后把谈昊和他从前的那些情人做对比，他觉得那些人比谈昊乖多了，他们从来不会让他心烦，更不会这么难以讨好。

姜磊决定冷谈昊一段时间，他隐隐觉得自己对谈昊有种犯贱的心态，他越是骄傲他就越是迁就他，宠他，也许谈昊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懂得欲擒故纵，他对姜磊保持绝对忠诚的同时却又无比骄傲，对姜磊看似包容其实无比挑剔，姜磊也觉得累了，他承认谈昊说话的确一针见血，也许他们真的在彼此面前才是最装的，他装作可以放下自我以谈昊为中心，而谈昊装作他很随和，对什么都满意。

姜磊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他必须克制在他想宠爱谈昊的心，否则局面会不断往谈昊那边倾斜，而谈昊对他的要求将不断上升。姜磊以为自己是理智的，但一天以后他就发现理智远不够用，谈昊说完分手后一天没和他联络他就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找谈昊，幸好有事情缠住了他，否则他真的无法抑制被谈昊的情绪所牵动，他不知道他的自信去哪了，其实谈昊能怎么样呢，他根本抗拒不了他，他就是他的。姜磊想，只要他保持住这种信心，谈昊就哪儿也跑不了。

一个月后，两人再次在一个公共场合上碰面，这次碰面是姜磊有意安排的，既然已经过了一个月自己没去找谈昊，那么如果这次依然是他主动那就意味着以后他们的关系将彻底由谈昊掌控，但是就这么僵持下去对他们又有那么好处呢？姜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谈昊，他发现谈昊没有他依然活得很好，甚至说得上精神奕奕，没什么比这更能挑衅和激怒姜磊的了。

其实谈昊只是在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他生怕被姜磊看出来姜磊的再次出现引发了自己内心情绪的波动。离开姜磊的这三十天他根本一点也不好受，他没有了痛苦，可是也没有快乐。当天晚上姜磊喝得大醉，谈昊是清醒的，老板让谈昊负责送他回家，姜磊半强迫半命令地和谈昊又做了一次，谈昊只在开始挣扎了一下，一旦被姜磊插入后他便无限度地满足姜磊的需索，他们互相撕扯对方身上的衣服，姜磊借着酒意对他含糊不清地重复说“对不起”三个字，谈昊一次又一次纵容自己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心痛，他感受好久未感受过的性爱的激情，头一次卸下所有防备在姜磊身下大声呻吟，姜磊为他的放荡而疯狂，然而身体越是堕落谈昊的内心就越是清醒，他清楚姜磊永远不会真的觉得内疚，他也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他的心情，他们只是又一次在对方面前“装”了。姜磊并不会真的“感同身受”，而他也并不真的迷恋痛苦。他感觉他和姜磊再这样下去也只是互相拽着对方坠向更深的深渊，那里黑暗深邃，到底会跌落到什么地步他们自己都把握不住。谈昊知道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

天亮的时候姜磊发现谈昊一直没睡，他正在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姜磊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多睡会。谈昊说你睡吧，我看着你。姜磊笑，问他为什么能这么可爱。谈昊温柔地亲他，甚至唱歌哄他睡觉。姜磊无比愉悦地享受着谈昊的柔情，却在再次醒来时发现他已经走了，谈昊给他留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他已经厌倦了姜磊，让姜磊别再来找他。姜磊无法把这张冷酷的留言和昨夜那个温柔的谈昊联系在一起，谈昊的反复无常让他怒火汹涌，他撕掉了那张便签，怎么也无法接受谈昊说“厌倦”，他想这就是他再次向谈昊示好的结果，尽管他已经尽量显得自己强势，但人犯贱是掩饰不住的，谈昊捏住了他的软肋再次甩了他一巴掌，姜磊知道他不可能再干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了，他倒要看看谈昊到底有多傲骨，他想时间还长着呢，他们大可以看看谁更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