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谈昊最近觉得自己对欲望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感觉如果自己再不做爱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性欲了,他从来没有计算过自己在不是处男之后最长开过多久天窗,但他知道这次不是最长的一次,但却是最难以忍受的一次。在离婚后他曾经心灰意懒过一阵子,对性提不太起兴趣,又或者说对女人提不起兴趣,然后他在一次去四川的旅途中和一个非常帅的客栈老板发生了关系。现在谈昊是自由的,但他在想做爱的时候却只能劳动自己的手。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姜磊。谈昊可以接受里生活里没有爱情,但他不能接受没有性爱。
谈昊的父亲在世时曾经收过一批业余学生,这些人多半是政府官员,有一定书画功底,作品不一定多么上档次,但绝对不乏人追捧。其中一个学生最近找到了谈昊,希望能为他爸爸举行一次大型书画展。谈昊在整理自己爸爸作品的时候发现几副他小时候画的画,老实说,画的还不错,他不知道他爸爸是否曾经对自己在艺术方面寄予过厚望,当然,他一向是鼓励他发展兴趣爱好的,当谈昊问及母亲这件事时他妈妈回忆着往事:你爸爸的确非常遗憾没人继承他的衣钵,你小时候太淘气,总是静不下心写字画画,他也不愿意拘束你,只是私下里和我抱怨过,谁晓得你长大以后性格会完全改变,越大越规矩。谈昊不记得自己有多淘气过,但他妈妈说他小学的时候还曾经和别人打架结果把手都摔断了。谈昊更不记得他爸爸在他的人生中给过他任何非怎样不可的压力,他爸爸是随性的,有艺术家的洒脱和不羁,他妈妈反而对他更严厉些,要求也更多。谈昊再次感受到已过世亲人对自己的爱,他每天去看展馆的布置,力图让这次书画展做到尽善尽美。
其中有一副作品是他父亲特意写给他的,也是他最喜欢的,陶渊明的《读山海经》的第一篇: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
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谈昊每天下班吃完饭以后都去展馆和工人一起待到八点,这幅字他看了又看,感受着现代人难以寻觅却心向往之的自然平和。他被欲望折磨,但这副父亲的遗作似乎带有一种魔力,能使他暂时忘却身体的焦灼,享受纯粹精神上的自得其乐。
展览从周一开始举办,一共三天,第一天的时候谈昊的老板也抽空去了,然后当地媒体便也不肯落后地大肆宣传,连续用头版报道,市宣传部又计划给他父亲出一本自传,一时间谈昊公私事都缠身,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展览出的书画有多幅是未展出过的,谈昊每天接到电话问肯不肯拿去拍卖,他妈妈坚决不同意,谈昊自己倒是无所谓,书画的价值便是碰上懂欣赏他的人,全都堆在家里未免寂寞。谈昊选了一副毛的《沁园春¥雪》赠给老板,老板看起来非常高兴,挂在办公室最醒目的地方,谈昊的风头一时无俩,其他人都把他当成了过河的独木桥,凡是想和领导攀上关系的人无不寻思着从他这钻点空子,谈昊表面看似风光,心里的滋味却是不能为外人道,领导是新官上任,要摆平过去的关系就要树敌,阻挠的力量不敢在明面上驳他,谈昊便成了枪靶,上上下下都对他虎视眈眈。再者他忽然高升,招来的嫉妒可想而知,即使不使坏给他下套,想看好戏的人也多不胜数。在这样的情况下,谈昊尽管强烈地想要发泄,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谈父的书画展反响很好,一些书画爱好者趁热打铁请谈昊接下来再在全省办巡回展览,大把人愿意出钱出力,谈昊尽管觉得精力时间上有些难以负荷,但一想到马上就是他爸爸60周年诞辰便又重新有了动力,他想自己从来没为爸爸做过什么,等到死了才做虽然是亡羊补牢但也好过无所作为。第一站先选在S市,然后逐渐往省会N市靠拢,时间全选在了周六日,谈昊每个周末往返两地,有时领导有急事甚至刚上了火车又要往回奔波,他出生以来从没这么辛苦过,人也瘦了几斤,儿子宝贝最近开始上幼儿园,有天谈昊刚跨进家门说累死了,儿子来给爸爸亲个!宝贝哼了一声说:我上学也好累!
展览的最后一站在N市,因为前期已经充分造势,又真的好评如潮,所以这次办的特别隆重,正赶上十一假期,领导也回了N市老家,谈昊干脆带了全家一齐出动,老妈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迎宾,记者不停让谈昊和妈妈合影,搞得和明星一样,谈昊实在不喜欢出镜,多数时候就站在角落里看老妈出风头。陆续有花篮送到,都是亲朋好友以及老爸粉丝,谈昊及时记下姓名以备以后回礼,逐个检查过去,突然心里一撞,姜磊的名字轻轻松松映入眼里,一篮全是郁金香。那一瞬间谈昊竟然有点做贼心虚,他迅速在纸上写下姜磊两个字,然后停顿一下,走到人流比较少的地方给姜磊回电致谢。他想姜磊肯定不会这么幼稚,用送花的方式来提醒自己他还欠他一顿饭,他只不过是又做了一次人情,谈昊觉得和姜磊之间明明已经清清白白,两人几乎不联系对方,但又隐隐约约扯了千丝万缕,姜磊这个人时不时就要跳出来一下,谈昊觉得他心眼大大的坏,每次都让他防不胜防,又绝对的合乎情理。
谈昊的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姜磊一向是比他还忙的。姜磊那头很安静,谈昊模糊地听见其他人小声向他请示什么,然后姜磊说:“喂?”声音虽然一贯低沉,却隐隐透着怒火,那边大概是有人又辩了几句,姜磊说:“你等会。”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下电话就朝那人开火,谈昊这边听着姜磊的雷霆之怒,心里又是一番奇怪的滋味,他想他真的并不太了解姜磊,他想着那个不知道长相的路人被姜磊喷得面色如土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姜磊忽然出声,谈昊回过神来,他略微尴尬,但很快回答:“刚有人和我打招呼,你发完火了?”
姜磊:“你笑我?”
谈昊:“……”
姜磊重复一遍:“你笑我?嗯?”
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那声线和在床上时并无二致,谈昊被他问得心砰砰跳:“不敢不敢。谁敢笑话姜院长。你可是我的恩人。”
姜磊的声音低沉下来:“那你还不来报恩?”
谈昊差点叫声滚蛋,他也不客套了:“你什么时候有空?礼到人不到算怎么回事?”
姜磊笑了笑:“我就是一个生意人,浑身钱味,你确定我欣赏得来高雅的东西?”
谈昊:“少废话。给不给面子?你的架子真大。”
“行。”姜磊说:“我抽空去。”他那边似乎又有人敲门。
“我这还有事。”
谈昊:“好的。那你忙。”
挂了电话,谈昊回到人潮中间,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非常迷茫。
姜磊一直没出现,谈昊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被母亲介绍给父亲的各路粉丝,表面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别人发表见解,暗地里却不时看一眼门口。
他不想和姜磊玩游戏,却好像又一次被他带到游戏之中。
游戏不好玩,姜磊身兼裁判和选手,随时会把他判出局,他有自知之明,他没有姜磊心狠,更没有他那么善变。
更重要的是,他判断姜磊这样辗转于花花草草之间的人一定很享受自己的魅力无远弗届这个事实,谈昊不想成为增加别人自恋资本的砝码。
可是他还是没有顽抗他,因为……
他现在是谈昊最重要的性幻想对象。
谈昊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再和姜磊做爱,但他忍不住去意氵壬,他允许自己的幻想偏离轨道,他总需要有个空间喘口气……
下午六点,人渐渐散光了,姜磊依然没有到,谈昊让妈妈带儿子先去找地方吃饭,他收拾好东西稍后就来。
一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谈昊就忍不住怒火,他觉得姜磊这人没有风度,甚至连最基本做人的礼貌都没有。
他想应该是姜磊对他根本就没兴趣了,所以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半点时间精力,是他自己还小人之心,自以为别人对他态度暧昧,其实根本原因在于他性冲动,而姜磊则头脑清醒,下半身更是保养得很好!
其实他们的生活状态完全不同。
他想他们这两个人也应该是不同的。
灯被谈昊一盏盏地关掉,只剩下最后一盏在他头顶,他静静地伫立在大厅的角落,正对着那副《读山海经》。
他回顾着父亲去世以后自己的生活,他问自己有没有扮演好家庭支柱的角色,他是不是一个好爸爸,有没有照顾好妈妈,他发现他仍然被母亲照顾着,儿子给他的快乐可能比他给儿子的更多,他的感情生活……他想起自己的爸妈,儿子,同事,领导,前妻,姜磊……
最后他闭上眼睛,逃进了数千年前诗人的时代。
人生中肯定会有一些时刻让人铭记,比如现在。
谈昊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其后是脚步声,有人叫他的名字:“谈昊。”
姜磊在最后一盏灯灭之前赶来了,谈昊愤怒地想按下开关,却又莫名有点眼热。
“抱歉我来晚了。”姜磊解释着:“一个会开到现在。你在等我?”
我在等你?
……
谈昊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笑了起来:“大忙人。实在没空就算了。反正我估计你也没有艺术细胞。”
“胡说。”姜磊说:“我浑身都是艺术细菌。”
谈昊:“哈哈。”
他见姜磊抬头望着高悬的书法,他静静欣赏的样子似乎真的通晓其中意趣。
“怎么样?”谈昊问。
姜磊似模似样地评价道:“清爽疏朗,秀逸出尘。”
谈昊有些吃惊。
姜磊笑了笑:“来之前百度了一下。”
谈昊见他玩笑似的态度,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姜磊又四处转了转,随着他的脚步,谈昊又为他一一把灯点亮,虽然不知道他看得懂多少门道,但他表情还挺认真的,这让谈昊觉得稍有安慰,最后姜磊又停在了谈昊最喜欢的这副作品前,他对谈昊笑了笑:“我猜令尊的作品里你最喜欢这副?”
谈昊这次不掩饰讶异了,他整个人的态度都变得尊敬起来:“是的。你怎么知道?”
姜磊高深莫测地:“别问了。晚了,走吧!”
“吊我胃口干嘛?快说。”谈昊追在他身后。
姜磊按下电梯,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谈昊也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等着电梯,此时整栋大楼除了门卫外恐怕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走进电梯,谈昊感受着身心的下坠,他问姜磊:“想吃什么?我还差你一顿饭。”
姜磊说:“我待会还有应酬,改天吧。”
谈昊又被他一盆冷水浇下来,整颗心顿时凉了个透。
姜磊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谈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姜磊。”谈昊客气起来:“谢谢你之前在领导面前帮我美言,上次电话里说不清楚,其实我一直想当面和你道谢。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量效劳。”
姜磊:“那你明天陪我打球?”
“就当你谢我。”姜磊走出电梯,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似乎很赶时间,他回头招呼谈昊一句:“明天下午四点半,等我电话,我来接你!”
谈昊看着他开车离开那拽样,心想他妈的,你真以为自己是我上帝了?
谈昊由于头天太累,第二天上午又早起陪儿子去游乐场,于是这个午觉特别沉,姜磊打了他好几个电话都没有听见,最后他被拍门声吵醒。
“来了……”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坐了起来,然后头昏了一下,又犯懒倒回了被子里。
“谈昊!谈昊!”姜磊在外面,叫的似乎还挺起劲。
谈昊这次醒了,他猛然跳了起来,穿衣服刷牙洗脸,十分钟之内精神气十足地开了门,但门外的姜磊显然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
“你他妈的在干嘛?”姜磊不爽地说:“电话不接,门也不开,我以为你死了。”
“……你上次两个星期不接我电话,我也以为你死了。”谈昊慢慢地说。
“……”姜磊走近他,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跌坐在椅子上,姜磊居高临下地俯视谈昊,双手撑在椅子两边扶手上。
“怎么了?”谈昊扯出一个笑容,尽量控制自己别露出全神戒备的状态,因为那会泄露他紧张。
“我在想,你干嘛这么和我说话。”姜磊说。
“我说什么了?”谈昊又笑了笑:“作为朋友,担心你是很正常的。”
“你好像有点变化。”姜磊凝视着谈昊的脸,他的坦率去哪了?藏起来了?
谈昊:“是吗?我不觉得。是你太久没看到我了。”
“也许吧!”姜磊淡淡地说,他又看了谈昊一眼:“能走了吗?你会打羽毛球的吧?”
“不会你教呗。”谈昊:“你厉害你一个人打啊。我看看你能打得成吗。”
姜磊真心笑了。
姜磊发现谈昊不仅会打,还打的非常不错,尤其是挑球特别厉害,总能迫使对手最大限度地跑动身体,姜磊很少在打羽毛球时消耗这么大,他想谈昊果然就是这种人,表面上温温和和的很随意,其实心眼里憋着坏,心气还特别高。姜磊边被这样的谈昊逗乐边无聊地想谈昊是不是在借机对自己打击报复,恐怕没有男人被甩了心里不想出一口气的。姜磊虽然应对得比平常吃力些,但要赢谈昊还是不成问题,主要是他保持着运动的良好习惯,在体力和耐力上更胜一筹,打了一半休息的时候姜磊嘲笑地看着谈昊说:“如果你能更持久点的话可能你真能赢我也说不定。”谈昊生气地大口喝水,姜磊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泛着热意,汗水从脖子上滑到锁骨,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薄薄的春衫下覆盖的迷人肉体,脆弱的乳尖,柔韧的腰,修长的腿,还有结实挺翘的臀部。姜磊侧着脸打量着谈昊,冰水使劲给自己灌了一瓶。
姜磊自己也不知道他对谈昊抱有什么心态,他不想占有谈昊,因为谈昊不接受单纯的占有,他没法勉强他,谈昊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人,照理说,谈昊不能给姜磊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说谈昊所要求的是姜磊没有的东西,那姜磊就应该像个正经的商人那样别再陪他玩耍,可是姜磊又舍不得放弃谈昊,他喜欢和谈昊说话,喜欢听他开玩笑,更喜欢谈昊在意他,重视他,他不介意多靠近一下谈昊,让他为自己心弛神荡,他从中获得满足,这种满足不下于谈成一笔买卖,甚至更爽,他觉得谈昊比其他人是要有意思很多,他总能在他身上发现新鲜感。就像刚才那样,当他问谈昊为什么要说那种饱含柔情的话时,谈昊竟然第一次选择了回避,姜磊猜想他是被他伤害了,因而开始保护自己,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谈昊对姜磊的态度既诱惑又抗拒,他的自尊心曾经在姜磊这里受挫过,但他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把姜磊推开,姜磊觉得如今的谈昊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冷静,这变化如果是因为他的话该是多么美妙……
“还打吗?”又打了半小时,谈昊撑着膝盖大喘气,姜磊问,他的体力却越来越好,越到后来优势越明显。
“不了。”谈昊果断放弃:“休息吧。今天就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