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昊本以为他会被姜磊紧紧抱住，结果他回去时姜磊貌似已经睡着了，谈昊敲了半天门他才爬起来开。

“回来了啊。”姜磊皱着眉看他，然后又趴床上睡觉。

“……”谈昊沉默着站在床边，过了一会，他也钻进被窝。

他一躺下姜磊就转身把他抱怀里：“去哪了。身上这么冷。”

姜磊的手握着他的，往自己的胸口塞，另一只温暖的手摩挲着谈昊的后背，谈昊任他安抚，安静得像只猫。

“大半夜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姜磊说。

谈昊想，又骗他，担心死了还不出去追？还能躺床上睡大觉？

“冷静够了没？”姜磊用嘴唇蹭了蹭谈昊的头发，抬起他的脸问。

谈昊不做声看着姜磊。

姜磊被他委屈的神情打动，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谈昊就该这样，别和他硬气，讲那么多道理有屁用？他就适合被自己宠着。

“我还以为你会去跳松花江。”姜磊说。

“我不会和你计较的。”谈昊说：“你心理有问题。你不健康。”

谈昊说：“我让着你。”

姜磊笑，什么也不说了，此时的谈昊太可爱，他只想好好爱他。

“别冷静了。乖乖跟着我吧。”姜磊在他耳边低语。

谈昊说：“我们这样不行的。”

姜磊说：“你还不够了解我。”

“我要的人跑不了。”姜磊笃定地对谈昊说。

谈昊想他又在给自己洗脑了，不过随便他吧，他实在不想和姜磊辩了，他们经不起争吵。

姜磊想要给谈昊一个新的开始，他要让谈昊对他完全放心，敢于把自己交给他，他在回N市的飞机上一直暗中观察谈昊，谈昊面色如常，他是那种蚌壳一样的人，把沙子吞进去，再吐出珍珠来，但这样的人也有个问题，就是你死都撬不开他，想看到他的内心你只有下狠心去砸，但那样的话他又会被毁了。姜磊最后决定无论如何他要对谈昊好，就像一个男人对自己老婆那样，把自己能给的给他。

谈昊其实也在反思自己，他分析自己的心态，总结自己做的不理想的地方，他得出结论：就算他心里真的不相信和姜磊能天长地久，也不应该当姜磊的面把这番话说出来，他知道姜磊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既然姜磊表现得那么在乎他，那他就应该配合他，大家都装作很爱对方，这样这段关系才不伤人伤己，即使以后分手了也不要留下什么难看的印象，这段感情也能有被回忆的价值，像昨天那种撕破脸的情况他不想再发生。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打乱他们的计划。

刘彬在姜磊市中心的这栋公寓门口已经等了很久了，新年他是和蒋子叶在一起过的，蒋子叶说她喜欢他，他给她一种全新的感觉，但是在那之后她又偷偷打电话给姜磊，刘彬抓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蒋子叶说你还是离开我吧，虽然他不要我了，可是我还没放下他。刘彬不许她这么难过，在他眼里蒋子叶就是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他爸爸死的那段时间里是她那么温柔地关心他，可是蒋子叶有时候又像个小女孩，迷糊，容易被大坏蛋迷惑，人家对她越绝情她就越痴情，他觉得她是个受虐狂，但是他是真的爱她，他还从来没那么爱过谁呢。

现在，姜磊的车子开进了小区，停在11栋口上，姜磊先下车，刘彬注视着他，天在下雨，姜磊先冒雨去后车厢拿了把雨伞出来，然后再绕到前面来打开车门，接另一个男人下车，那个男人大概就是蒋子叶口中姜磊现在的情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虽然长得比一般男人好看点，但还是有鸡霸有喉结，一点也不像女人，刘彬不理解姜磊为什么要他不要蒋子叶。

刘彬慢慢地走上去，他故意重重撞了姜磊一下，他本以为姜磊起码会骂他两句，但姜磊根本无视了他。

“姜叔叔！”刘彬在姜磊身后叫，姜磊回过头，他压根没注意到有个年轻人在门口堵他，刘彬是很不起眼的。

姜磊认出刘彬是自己以前下属的儿子，他冲他礼貌地点点头，谈昊安静地站在一旁，还以为刘彬是过年来给姜磊送礼的，因为他手里拿着个大信封。

“找我什么事？”姜磊问刘彬。

他站在楼梯俯视着刘彬，刘彬讨厌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他说：“姜叔叔，你还记得蒋子叶吗？”

姜磊眼里掠过一丝诧异，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一起的，但他隐约觉得会有麻烦，他让谈昊先上去在家等他，谈昊听他的话刚想转身就被刘彬扯住手，姜磊皱起眉头，冷冷地：“放开，你想做什么？”

刘彬痛苦地说，他的表情十分奇异：“你离开他吧，蒋子叶很需要你，她每天都和我讲起你，你为什么要抛弃她？”

姜磊说：“你冷静，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她人呢？有事让她自己和我说。”

刘彬摇头：“她不知道我来找你，她睡着了，”见姜磊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蒋子叶，刘彬立刻大声阻止：“不要吵醒她，她好不容易才睡着，她这几天多难过，你知道吗？”

姜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刘彬的激动中判断他现在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他还是觉得刘彬会和蒋子叶搭在一起很荒谬，看来谁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讽刺地想。

“你想怎么样？”谈昊突然开口，他原本一直没有作声，可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到一二，他觉得很疲惫，姜磊欠的债可真多。

刘彬看着他们，他发现这两个人有一个很共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这么高傲，冷漠，看不起别人。

刘彬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姜谈二人都惊呆了，刘彬被雨淋着，眼泪开始流出来，他求姜磊离开谈昊，不要不理蒋子叶，蒋子叶是个好女人，她值得姜磊好好对她。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蒋子叶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姜磊内心冷笑，他对刘彬说：“好。我答应你。你先回去吧。”

“你真的答应我？”刘彬半信半疑。

姜磊沉声地：“当然。你妈呢？在哪儿？”

“我妈……”刘彬哭着说：“她不让我和叶子在一起，她不了解叶子，我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

“我先上去了。”谈昊懒得再看这荒谬的一幕，他想走了，可他的动作刺激了刘彬，刘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拽着谈昊的袖子，他瞪着眼说：“你发誓你会离开姜叔叔，你不要再缠着他，你们俩已经伤害到别人了知道吗？”

“对，你们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你们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你们要付出代价！”刘彬大吼着，他的声音刺耳且尖锐，谈昊这几天心情本来就差，被他这么一挑事脾气正好蹿了上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冷冷的一声哼。

刘彬不喜欢他这样，他觉得谈昊在鄙视自己，好像他非常幼稚和冲动，但他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刘彬的大脑充血沸腾，但他觉得自己内心却无比冷静，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使劲推了谈昊一把，谈昊没防备往后推了两步差点跌倒，姜磊匆忙扶住了他。

“没事吧？”姜磊急切地问。

姜磊眼中流露出的关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怎么会离开谈昊呢？刘彬愤怒地想，他刚才肯定是骗自己的，说什么答应他，转过头他们就会嘲笑他是个傻逼。

刘彬的动作很快，姜磊和谈昊也没有预估到事情的严重性，尤其是谈昊，他堵了一肚子的火想朝姜磊发，谁都没留意到刘彬从手中的信封里抽出一把刀，他朝他们直冲过去，姜磊先注意到，他全身一凛，刘彬离他们本来就近，明晃晃的刀子离他只有几CM距离，他以为刘彬是想刺自己，情急之下把谈昊一推自己再往旁边闪。

“你骗我！”刘彬凶狠地大叫，谈昊没经历过这种阵势脸色急遽发白，他想叫姜磊小心，哪料到刘彬吼完这句竟然直刺刺地朝他袭来，谈昊闪避不及，刘彬这一下蕴含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他是爱的牺牲者，他要为自己爱的人做自己能做的。

谈昊惨叫一声，姜磊奔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刀子深深插入谈昊的腹部，血从里面潺潺流出，谈昊头上全是冷汗，他倚着墙朝地下滑。

姜磊全身巨震，谈昊的血沾了他满手，他可能会失去谈昊，这个念头令他恐惧不已，谈昊无声地张着嘴喘气，姜磊一脚踹飞了刘彬，他没有武器就变得完全没攻击力了，刘彬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还想把那把刀插得更深。

姜磊三拳两脚又把他摔倒在地，他万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打跑刘彬还试图劝退他，谈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手捂着腹部，眼睫不断轻颤。

刘彬见他流了一地的血，觉得他死定了，他平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放声大笑，被刀刺得那么深，他肯定活不了，姜磊再牛逼也救不了他。

姜磊对谈昊说：“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堵住谈昊的伤口，手不受控制地打颤，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

刘彬看着他俩，姜磊似乎快心痛死了，他感受着报复的快感，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在警察抓住他之前再去看看蒋子叶。

姜磊此时管不了他，他全神贯注地守着谈昊，不住亲吻他苍白的脸，姜磊的嘴唇是炽热的，但谈昊身上却冰冷冷的，姜磊的额头抵着谈昊的，他说：“马上就有医生来了，你坚持住。”

他的语气那么自信，谈昊再次配合他，他困难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好。”

这十五分钟是姜磊人生中最难熬的十五分钟。

他想如果谈昊没事的话他愿意放了他。

谈昊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流失，他又困又累，他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姜磊死掉的梦，梦果然是相反的，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这辈子来还债的，并不是姜磊要保护他，而是他要保护姜磊……

谈昊被送进了手术室。

姜磊站在门口，几个下属陪在他身边，他们从来没见过院长这副样。

姜磊脑子里翻来覆去是谈昊刚才在救护车上说的几句话。

他迷迷糊糊地说：“好痛，姜磊，真的好痛……”

“我知道，我知道。”姜磊握着谈昊的手在嘴边亲着，谈昊看着他，眼泪流了出来，他脆弱地说：“我最怕痛了，你知道的……”

“这次玩出火了吧……”谈昊声音渐渐低下去：“以后还玩不玩了……”

姜磊困难地笑了笑：“玩。只陪你玩。”

谈昊也想笑，但他没力气了，姜磊让他别睡觉，他给他讲故事。

谈昊说：“好。”

姜磊开始把自己的过去一件一件讲给谈昊听，谈昊的手没什么力气地被他握住，死死攥着。

谈昊的母亲赶到医院时谈昊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3个小时过去了，手术中的灯仍亮着。

“怎么回事？”周朗韵气急败坏地问姜磊：“为什么谈昊会受伤？姜院长，我希望你能给我个解释！”

姜磊不发一语地坐在椅子上，手中转着一个谈昊的打火机，看也没看周朗韵一眼。

周朗韵正要发火，医生推门而出，他解下口罩，姜磊立刻站起身：“怎么样？”

“病人失血过多，脾脏和肾脏又被刺伤，血输进去就流出来，而且目前心跳很微弱，院长……”医生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

周朗韵听见这话，突然两眼一黑，面无血色地跌坐在地上。

姜磊仍没管她：“我明白了。不要有压力，你尽力。”

“交给你了。”姜磊看着医生缓缓说道。

医生困难地点点头又走进手术室，门再次关上，周朗韵已经满脸是泪，她疯狂地扑到姜磊身上，要他把儿子还给她。

姜磊沉默地由着她打，过了一会周朗韵发出一声尖叫，掩面痛哭，她想起已去世的谈昊父亲，还有谈昊才四岁大的儿子，不由心如刀绞，六神无主。

她哭得姜磊心乱如麻，姜磊忍受着，煎熬着，恐惧着，他情不自禁开始回忆和谈昊之间的点点滴滴，以此来抵挡时间的拷打，周朗韵默默无语地垂泪，她也想起了儿子才刚出生的时候，还和只小猫般大窝在她的怀里，现在他却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

周朗韵想儿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姜磊却在问自己如果谈昊死了他该怎么办，他是否能忘了他，他觉得也许他真的会永远失去谈昊，就像他二十二年前曾经失去他母亲一样，人生本来不就是个不断失去的过程吗？医院中依然人来人往，他们有些在撕心裂肺地哭喊，有些在别过头小声饮泣，这里的确是个和死神做斗争的场所，姜磊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但如今他发现原来他仍然会害怕会恐惧，他觉得他得谢谢谈昊让他重新意识到自己并不强大，他但愿这不是谈昊留给他最后的感想。

谈昊在下午六点的时候被推出手术室，周朗韵第一个冲过去想要握住儿子的手，谈昊仍在昏迷不醒，医生说因为失血过多，谈昊几乎是命悬一线，能救回来真是万幸。

接着十几个医生鱼贯而出，姜磊看着普外科主任：“辛苦了！他怎么样？”

“算是脱离危险期了。”医生擦去额上的汗谨慎地说：“但还要观察一个星期才能真正乐观。”

姜磊点点头，他这时才把目光移向谈昊，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是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人却仿佛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憔悴不堪。

周朗韵感谢天感谢地，万般爱怜地看着儿子，姜磊也很想紧紧抱住谈昊，但周围还有许多双眼睛在关注着他，或者说关注着谈昊，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些目光，尤其是对谈昊而言，他还在呼吸，他的人生还要继续，尽管姜磊认为真正的谈昊只存在于他的床上，那个书画展厅里，以及刚才那辆救护车上，但既然谈昊喜欢维持自己成熟内敛的形象那他就应该顺着他。只要谈昊愿意，他尽可以全力配合他。姜磊宠谈昊的方式一下子变成了给他他想要的，只要他说他想，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定义谈昊的欲望。他想谈昊既然死里逃生，他总该让他知道活过来比什么都好。因此尽管姜磊此刻内心激动不已，却仍然只能装作冷静地走向早就等在一旁想给他做笔录的两个公安，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首先他就得解决那个乳臭味干却胆大包天敢碰谈昊的小子……不管怎么说，总之谈昊还活着，姜磊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存在，它就是人生中无法被预料的那一部分，你永远不知道会有哪个人的出现使你相信命运。

姜磊在忙完所有事之后才在快凌晨的时候看望谈昊，他仍然在静静地沉睡，周朗韵也睡着了，她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姜磊走了进去，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星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这还是新年的第七天，谈昊也许还得在医院过上一个元宵，无论对他还是姜磊来说这都是人生中少有的体验，姜磊现在终于能好好看一看他了，他在病床前坐下，谈昊的身上仍然插着管子，看上去像还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心脏仿佛是在仪器的支持下才继续跳动，姜磊估计他的腹部将会留下一道难看且不可磨灭的伤疤，这是他为他受的伤，他想象着以后做爱时他会流连在这道疤痕上不停亲吻它。他突然担心谈昊醒来后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他会不会经此一役就不再爱自己了，姜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对象，他为他自杀，被救醒之后他就对姜磊死心了，他说他流的血带走了他对姜磊的爱，人历经生死后也许是会有心理变化的，姜磊凝视着谈昊，然后俯下身地亲了亲谈昊的额头，不管谈昊怎么想，总之姜磊又恢复了他的强大，他认为连死神也无法从他身边带走谈昊，他实在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