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允楠站在门内的一块空地上，往四周看了一圈，一切正常。邱允楠心里暗自觉得自己可笑，看来是他多想了。

可就在邱允楠想自己开门出去的时候，小楼的一间教室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而来的是一片哄闹声和老师大声说话的声音。

邱允楠看到二楼楼梯边的教室里倒走出来一个男人，从他这个距离和角度看，能看到男人怀里有样东西不停的在动，而男人正一手抱着那样东西，一手拿着一个亮闪闪的，阳光一照反射出刺眼光芒的东西。邱允楠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正好这时男人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楼梯，开始一步步往下走，趁着这个机会，邱允楠终于看清男人手里的东西了，是一个孩子和一把刀！

陆续从旁边教室里走出来几个孩子和老师，当看到男人一手孩子一手刀的样子时，那几个老师连忙把孩子扯进教室，从外面关住教室的门。

所以，直到男人挟持着小男孩到了一楼，已经陆续有两个男老师和六个女老师围了过来。张楚涵后知后觉，原本在办公室里准备教学时要用到的小道具，突然一个老师冲进来说有人拿着刀要砍学生。张楚涵忙赶到现场，稳定心神后，看了看形势，让身后跟着自己下来的老师去报警，让她在报警后守着二楼楼梯，不要让学生下来，又让四个女老师离开，一人一个站到一楼的教室门口，防止有学生一时好奇冲出教室。

所以和男人对峙剩下两男两女，另加张楚涵，一共五位老师。

把一切都安排好后，张楚涵慢慢走到距离男人最近的一个男老师身边，她要想办法拖延时间。

“不管发生什么事，孩子是无辜的，请你放了他，我来做你的人质。”张楚涵不顾背后拉扯她的几只手，毅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你做人质我才不稀罕，我要的是你们园里管事的，快把他叫出来。”男人晃晃手里的刀，示意眼前这些碍眼的人走开，他要和管事的谈谈。

“我就是，我是这个幼儿园园长的女儿，张楚涵。”

男人眼里一喜，手稍稍一松，差点被怀里的孩子挣脱，可能是孩子受了惊吓，一直在用全身抵抗，不停的扭来扭去，男人觉得他的左手快累的抽筋了。正好这时候张楚涵亮明了身份，男人拿刀在男孩眼前比划了几下：“给我乖一点，要是再乱动，当心我在你脸上划几刀。”男孩听了一下子停止动弹，像只兔子，乖乖的被猎人抓在手中。

“你先过来，我就把他放了。”男人对着张楚涵开口。

张楚涵没有犹豫，快步走到男人身前。

邱允楠看着身前惊险的一幕，转过头，像在找着什么。

幼儿园这么大的动静早有附近的居民看见并围在幼儿园附近，看着幼儿园里上演的歹徒劫持人质的事件，却没有一人出来帮忙。

这时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挤过人群，抓住幼儿园的铁门栅栏，看清里面被歹徒抓着的小孩正是自己的孙子时，吓得双眼圆睁，沙哑着嗓子喊出一句：“快把我孙子放下，你要命，拿我的，我把我的命给你，求你把我孙子放了。”

可能是老太太喊得太过悲痛，男人忍不住微微一颤，用眼角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将幼儿园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男人知道已经很难逃出去了，起了放弃的念头，但想到医院里躺着的自己的父亲，只好狠下心，梗着脖子，强装镇定，用拿刀的手把张楚涵困住，松开左手把已经抱了不少时间的小胖子放了。

小胖子就着下滑的姿势，狠狠的在男人左脚上一踩，虽然不至于让男人痛的跳脚，但是成功让男人觉得左脚一麻，正分神的时候，张楚涵迅速蹲下，转到男人后背，曲起右手，用右手肘狠狠的撞向男人的背部，男人吃痛，转过身凶狠的瞪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此时男人已经失去理智，没有了人质，他就不能得到任何好处，而且很快就会被抓住。

只见男人高高抬起握着刀的右手，眼看着就要砍上张楚涵的脑袋，一切发生的太快，张楚涵只来的急向后退一步，这时，从旁边伸出一直手，猛地推开张楚涵，自己用手接下了这一刀。

一瞬间，邱允楠只觉得一阵酸麻，接着，他用新买的电蚊拍给了男人正脸一下，男人行凶的动作一顿，随后被站在身后的两个男老师扑倒在地，邱允楠顺势上前踩住男人握着刀的手，让他不能再有任何动作。

几分钟之后，警察赶到，把歹徒带走了，需要有人的口供，所以张楚涵也跟着去了。

老太太抱着孙子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边亲边笑边哭。

一边一个女老师上前问邱允楠手臂上的伤要不要紧，邱允楠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抬手一看，血已经渐渐从厚实的衣服里渗透出来，并且开始痛了。

“没关系，等下我会去卫生院看看，马老师你快回去吧，还有很多孩子等着你们上课呢。”

姓马的女老师听了，点点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并让邱允楠一定要去医院。另外几个老师也上前关心的看着邱允楠。让邱允楠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

“诶，没事的，我衣服穿的多，伤的肯定不严重，你们快回去吧，我一定会去医院看的。”

最后，邱允楠还是在一个男老师的陪同下去了卫生院。医生咔嚓几刀，把大半袖子捡了，邱允楠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入目的伤口有几分可怖，不至于露出白骨，但伤口很深，整个手臂都被流出的血浸染了。

男老师忧心的问医生有没有事，会不会烙下病根。

医生头都没抬，说了一句：“当然有事，没看到流这么多血吗？”

男老师被问的红了脸，低头忏悔。邱允楠呵呵一笑。

“难怪刚才有一会儿头晕晕的，原来是血流太多了。”

男老师听这邱允楠缺心眼的话，忍着没笑出声，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医生眼疾手快的缝了几十针，又仔仔细细的包扎好，嘱咐邱允楠千万别碰水，过几天来医院看愈合的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拆线。

男老师抢着付了医疗费，想把邱允楠送回王家村。

邱允楠连忙推辞：“没事没事，你看都包好了，又不是脚伤，我自己能骑三轮车。”

见男老师一脸不放心，邱允楠赶了好几次才把人赶回幼儿园，自己慢悠悠的骑着三轮车，缺了袖子的右手臂吹着寒风，又去了趟小超市，之前买的电蚊拍用力过猛，表面的金属网都被他拍凹了，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脸型。

邱允楠拿了一个新的电蚊拍到收银台付钱，小超市老板说什么都不收，他也看到幼儿园的事情了，邱允楠是见义勇为，是英雄，他怎么能收钱。

邱允楠没法，趁小超市老板和店员说话的空挡，放下五十块钱就走了。

邱允楠自己也没想到会用右手挡下那一刀，在那么紧急的时候他没时间考虑。想到医生边缝针边说，要是再深一分就会伤到筋骨。邱允楠想了想，他其实是怕的，万一那个歹徒离得近点，或者是在夏天，他并没穿那么多衣服，这胳膊恐怕要保不住了，到时候他就变成杨过了，那穆桓就是小龙女。想着想着，邱允楠的思绪跑偏了。

冻了许久的胳膊，让邱允楠成功的打了个喷嚏。

晚上，王家村。

邱允楠白天制服歹徒的事情从镇上传到了各个村，张素的杂货店迎来了一批批瞻仰、慰问英雄的客人。有的夸邱允楠勇敢，有的心疼邱允楠手臂上的上，有的侃侃而谈白天凶险的那一幕，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邱允楠一直乖乖坐在边上，有人说起他了就抬头附和几声，失血加上经历了让神经高度紧绷的时间，其实邱允楠早就困的不行，但是在座的多为村里的长辈，作为主角，他不好这么早离开。

这时，呼啦啦又进来一批人，是张楚涵和她的父母，以及小男孩和他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张母看到邱允楠就想下跪，嘴里一直说着感谢邱允楠救了她的女儿，救了幼儿园里的孩子。小男孩的家属看到张母下跪的方向也要跟着下跪。

邱允楠连同张素王建国，一通手忙脚乱才把人安抚好，原先坐着凑热闹的人都起身把位子让出来，让这几家人好好说会儿话。

邱允楠悄悄的走到门外，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好事，实在是难以承受这么多人的关怀，只好趁几个大人聊天的空挡溜出来透透气。

邱允楠抬头看着滚圆的月亮，一边用手轻轻的搭在伤口上方的衣服上。

“在看什么呢？”

邱允楠听出是张楚涵的说话声，也不转头。

“看月亮。”

张楚涵站在邱允楠身边，跟他一起看月亮。

“你手上的伤严重吗？听赵老师说流了不少血。”

“没事，就是缝了几针，拆线之后不影响的。”

“你知道白天那个人是谁吗？”

“谁？”邱允楠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事情。

“他叫吴世言，是食堂吴叔的儿子。”

“吴叔，他不是已经被你辞退了吗？难道他不甘心？不对啊，就算要报复也不用他儿子拿刀用孩子威胁啊，这不是害人害己嘛。”

张楚涵点点头又摇摇头。

“吴叔被我辞退以后为了生计又找了份工作，在工厂当工人，机器故障或者是操作不当，原本在机器上面的一个金属块砸下来正好砸在他头上，吴家没钱，厂家只肯赔一点钱，根本不够吴叔的医疗费，吴世言就去工厂闹，那厂的老板好像有点势力，直接就把吴世言赶了出来，吴世言报了警，警察也不管，主意就打到幼儿园上了，他一直觉得幼儿园对吴叔不公道，就想挟持人质，好拿到好处。”

邱允楠听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吴世言做出这种事是为了救他的父亲，可他父亲会去工厂做工是因为偷鸡蛋被发现，归根到底，只能怪吴叔贪小便宜，怪那厂家老板势力太大，怪吴世言心神不正。

张楚涵转过头仔细的看着邱允楠。邱允楠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和……嘴。

良久，张楚涵走到邱允楠身前，在邱允楠诧异的眼神下，上前轻轻抱住邱允楠的腰。

“邱允楠，谢谢你。”

邱允楠傻愣愣的被抱住，半晌，抬起完好的左手，拍拍张楚涵的背。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远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似僵硬了几分，后，蓦然转身离去。

十四

白茫茫一片，这里也是，那里也是，邱允楠跌跌撞撞，想找到出口，或者说，找到不同的颜色，满眼的白，让他不知所措，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邱允楠看到前面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不要问他是怎么看到的，按理说他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更别说离他好几米远的一个人影。

邱允楠开心极了，任谁独自在一片没有声息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突然看到另一个人都会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邱允楠跌跌撞撞，终于抓住那个背影的衣角，恰在这时，那人转过身，邱允楠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是穆桓，邱允楠一伸手，把人牢牢抱住，穆桓的伤好了，他回来了。

邱允楠抱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为什么穆桓的身体这么冰，还有为什么没有回抱住他。

邱允楠愣愣的抬头，对上了穆桓的眼睛。眼里没有以往的依赖与满满的爱意。

邱允楠慢慢松手，不敢置信穆桓竟然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时，对面的“穆桓”开口了。

“你是谁？”

邱允楠猛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绕着房间看了一圈，邱允楠才想到之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邱允楠平复下那颗不安跳动的心。两个月前梅姨回来的时候已经跟他说过，穆桓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不过还要休息一段时间。要是穆桓失忆了梅姨一定会说的，梅姨没必要隐瞒的。

邱允楠努力安慰自己，心里的不安却久久不能散去。

在梅姨家门口走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先前路过的一个大爷又走回来，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时，邱允楠终于鼓足勇气，敲开梅姨家的门。

正在晒被子的梅姨听见声音转头。

“小邱啊，来的正好，梅姨正炖着番薯甜汤，你等一下，马上就能喝了。”梅姨拍拍被面，转身就要进屋看火候。

“梅姨，不用了，太麻烦了，我来是想问问穆桓什么时候会回来？”

梅姨用诧异的眼神看了邱允楠一眼。邱允楠心里一跳。

“穆桓两天前就回来了，你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

邱允楠原本是微笑中带点不好意思的问梅姨，听了梅姨的话后，强撑着笑容又和梅姨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魂不守舍的离开。

邱允楠听了梅姨的话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早上刚做的那个梦。他想要弄清楚穆桓到底是不是失忆了，不然为什么不来找他。

邱允楠兴冲冲地跑到包子店门口，门是半掩的，店里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邱允楠忽然不想去找穆桓了，最起码不是现在，他怕穆桓真的失忆，把他忘了。

模模糊糊的，二楼传来电话铃声，与此同时，邱允楠艰难的推开门走进店里。走上楼梯，邱允楠就听到二楼传来的说话声，很熟悉，但又有点陌生，可能是太久没听到穆桓的声音了，邱允楠这样安慰自己。

邱允楠站在楼梯中央的平台不知道是该就这么等着，等穆桓打完电话还是他先回去，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再来。

这时，邱允楠听到穆桓说了一句：“谁要跟你离婚……”

穆桓之后说的话邱允楠没听到，或者说听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邱允楠的脑子一片空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浑身僵硬。

又过了会儿，穆桓好像把电话挂了，整个包子店没有一丝声音。

邱允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傻傻的惦记着这个人，傻傻的在别人用玩一玩态度跟他相处，而他却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感情。

邱允楠直愣愣的看着打完电话，转过身看着他的穆桓。

和几个月前相比，没有任何区别，硬要说点不同出来，那就是穆桓气色很不错，脸微微变的圆润了一些，一点不像受过重伤的人。

邱允楠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穆桓，见他一步步走进，慌忙后退几步，后背抵到墙壁后，勉强张开嘴说：“我，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也不管穆桓到底听没听见，邱允楠转过身就要跑下楼，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问穆桓是不是结婚了，是不是……一直在骗他。

邱允楠跑的不够快，因为他听穆桓这么问他。

“你是谁？”

邱允楠脚下一个踉跄，右脚一下子踩空，还好，幸运的扶住楼梯边的扶手，但人还是因为惯性，原本踩在楼梯上的左脚没能继续踩住，跟着滑了下去。

所以邱允楠是以双手抓住楼梯扶手，双脚没有着力的搁在楼梯边沿。

此时，邱允楠没注意到他刚刚经历了怎样惊险的一幕，他就觉得耳边传来一丝碎裂的声音。

双脚找回平坦的楼梯，安安稳稳的站在上面。邱允楠不自觉的想弯曲身体，把自己牢牢抱住，可他不能，他不想让楼上的男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于是，邱允楠用左手狠狠抓住胸口，好像这么做，他的心痛就会好一点。听到穆桓讲电话时说的那句话后，邱允楠的心就产生了裂纹，而随后穆桓说出的那句话重演了梦境，邱允楠就觉得他的心彻底碎了。

包子店二楼阳台，穿着黑色低领羊绒衫的穆桓皱着眉头，看着越走越远，背微微拱起的邱允楠。

快要到杂货店了，邱允楠用力拍拍自己的脸，他知道，他的脸色不好看，可他不想让张姨担心。

走进店里，邱允楠扬起嘴角，笑着和张素打招呼。

张素看了邱允楠一眼，刚想转头继续看电视，眼角余光正好看到邱允楠没有笑容妆点时，苍白、疲惫的脸和微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