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不好立刻翻脸,悻悻地说:“之前拍戏麻烦晏哥照顾我,我去看他是应该的。不过最好还是请个阿姨吧?”
晏怀章哪里还听得进张享的最后一句话,可他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丝毫没有表露出此刻内心的激动,只是非常礼貌非常矜持地点点头,嘶哑道:“那多谢了。”
吴省从晏怀章颤抖的声音中读出了他此刻的汹涌澎拜,几乎泪流满面。
演戏太不容易了!
43
在医院观察一天后,晏怀章的病情稳定下来,吴省当即决定动身。于是,抗议无效下,晏怀章又被当大熊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搬上了飞机。
“我可以自己走。”晏怀章挣扎道。
吴省没搭理他,直接指挥人把他按在担架上抬着走。
张享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偷笑,吴省念叨:“您老人家省省心吧,大夫说飞机上你咳得更厉害,等下有你受的。”
果然,飞机才刚起飞,晏怀章便没命地咳嗽起来,不得已使劲喷着气雾剂。
张享坐在角落,却在发愁如何兑现自己一时心软承诺的事。
是他当初决定以后跟晏怀章井水不犯河水来着,现在却主动包揽了这档子大麻烦,算什么事啊!
他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可又觉不出哪里不对劲。甚至飞机落地时,他还在发呆,吴省拍他一下,他才猛然惊醒。
“到了。”
“哦哦……好快。”
吴省塞给他一个口罩,一定帽子和一副大太阳镜。
“戴上,捂好脸,晏怀章的事被媒体知道了,等下得请你帮个忙。”
张享大概猜得到自己需要做什么,便点点头。
严严实实包裹了自己的头脸,身上穿了晏怀章常穿的一件私服。他俩身高体型猛一看有相似之处,混乱中足以以假乱真。吴省把晏怀章交给助理走VIP通道悄悄离开,自己则陪在张享身边,快速冲过媒体的包围。
闪光灯和话筒彻底淹没了他俩,张享使劲低着头,尽量不让别人拍到真容,若不是有保安在一旁挡着,他绝对不会怀疑这群记者会把自个儿生吞活剥了。
晏怀章被困的新闻在他被救回的时候已经曝光,吴省也没妄想这件事能瞒多久,因此,来接他之前就做好了两手打算,晏怀章平安,那就直接发通稿,不平安……反正现在他好好的,不想这么晦气的事了。
记者的话题也围绕这一点,一边追着张享和吴省,一边高声追问:
“晏先生您身体情况如何?”
“能不能说一下经历这么危险的事件您内心感受是怎样的?”
“您的经纪公司会就此事件对影片制片方起诉索赔吗?”
“有可靠消息称本片选角存在暗箱操作方便透露吗?”
张享只觉他们的嗓门大得能盖过飞机起飞时的动静,害得他耳朵疼。吴省用力拉着他的手臂,替他挡住前面的话筒,举步维艰地往车上走。
本来天气就热,他还包得分外严实,好不容易钻进汽车,张享一把拽下帽子口罩擦脸上的汗。
“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他控诉道。
吴省也累得够呛,苦笑道:“明星就得过这种日子,要是哪天连记者都不想采访你,那就真完了。”
张享曾经也是个无人问津的小人物,如今好歹会有几个记者记得采访他,于是心有戚戚焉。
“对了,这是晏怀章家的钥匙和地址。”吴省撕下一张便签纸,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和一把精致的钥匙一起交到他手中。
“这个不用吧?”张享像碰到烫手的山药,连忙缩回手。
吴省硬把它们塞过去:“用,媒体虽然知晓他平安回来,可对他的情况不清楚。他的病情就是最大的隐私,我得避嫌,不能常去。他还不喜欢雇人,助理是个小姑娘,很多事情不方便,只好拜托你多帮忙。”
“……晏怀章真的没个好朋友好兄弟吗?”张享狐疑。
吴省暗暗地想:“有是有,比起你来好朋友好兄弟也得往后退不是?”于是他违心地说:“你看他平时好像很平易近人,其实最喜欢摆出一副臭架子了,非常讨人厌。”
张享点头表示同意:“的确,虚伪。”
“……”我不是故意黑你的,吴省内心在咆哮。
“那我尽量咯。”张享没多少诚意地客套几句。
“没关系,我抽空一定也会过去的,这一个月有的忙了。”吴省心累扶额。
张享才想扶额,好端端的工作被拉出去一路狂奔,到最后还招惹了个麻烦回来,想想就心塞。
44
吴省直接把张享送到片场。他这次的戏份算男二了,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全组的进度,一投入工作便昏天暗地,恨不得睡觉的时间也掰成两半用,紧赶慢赶拍了一周,感觉整个人都被灯光烤糊涂了,不知今夕何夕。
若不是崔岩提醒他暂停一天录制外景节目,他大概还要在片场煎熬一整天才能回家休息。
最近天气热,外景不是那么好出的,最让他苦恼的还不是剧烈的运动和炎热的天气,而是环绕在身边穿着比基尼的嫩模们。
没错,为了增加噱头,节目组新上了沙滩排球项目。蓝天白云下,七八个细腰丰乳的妹子抱着个排球毫无章法地在银白的沙滩上嬉闹,参与的男嘉宾们则要与她们相互配合完成一些小游戏,时不时摔在地上或者互相抢球,笑果十足。
张享作为男主持,必须参与其中,而且也要大大方方地露身材……所以,当妹子们有意无意地蹭到他赤裸的皮肤时,张享几乎立刻蹦起来,眼睛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骨子里本来就是十分封建的类型,加上性取向问题,对女孩子素来敬而远之,现在这种亲密接触,在其他人看来是“享”尽艳福,甚至被调侃他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此刻。
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不是享福,而是受罪。
本期的男嘉宾是新晋摇滚组合,五个小伙子非常年轻,打扮也非常潮流,总之就是张享根本无法理解的造型。
他们年轻气盛,玩起来也疯,跟美女们你追我赶完全不用张享热场带气氛。张享乐得轻松,玩了几回合后便蹲在一旁替他们计分。
“张哥!”忽然有人小声在后面叫他。
节目正录制中,尽管可以剪辑,但他这个主持人不能随便消失,张享只好跟摄像打个手势,悄悄溜过去,是他新上任的小助理——是的,他现在也是有助理的人了。
小助理举着他的手机,屏幕不断闪:“张哥,是吴先生的电话。”
吴省?张享拿了电话,有心挂断,因为吴省找他一定是为了晏怀章。
自从那家伙生病回来也有一周多了,张享忙着工作,早就把这回事忘在脑后,现在想想还有点小心虚。
他可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呐。
可又不得不承认,张享是打心眼里不想管这档子麻烦事。
且不论他俩从前的龃龉,晏怀章后来的表现算是戴罪立功,可他无论再怎样洗心革面,在张享心里就已经等同于“扫把星精”,被归为躲着走最安全的那个类别。
一直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生观的张享现在无比后悔。
一狠心,手指一按。
他还是没骨气挂断电话,认命地接通:“喂,吴哥。”
“张享啊,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吴省似乎在非常嘈杂的环境中,声音断断续续的,背景音也十分复杂。
“您说。”
“我这边公司有事,派我临时出国一趟,可能要两周左右才能回来。所以晏怀章那边,真的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啦。”
果然……
张享木然地回答:“吴哥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交给你我就放心啦,他现在不用输液,不过还要调理,注意事项等下我会发到你邮箱,你有时间就去看他看。一切拜托了。”吴省郑重地说。
话说到这份上,张享只能乖乖答应了。
助理瞅着他疲倦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张哥,没事吧?”
“没事……”张享拍拍脑门:“你现在去帮我订一份沙参百合汤,下午结束录制的时候我要用。”
张享提着煲好的汤,第一次踏足城郊的高层公寓区,进的时候还被保安拦住盘问了一番,张享亮了钥匙,顺利地到了晏怀章家门口。
考虑到是第一次到别人家来,张享没好意思直接开门,而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晏怀章穿了一套家居服,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
“你来啦。”微微侧身,让张享进去,他脚边早放了一双与他的款式相同的拖鞋。
“来看看你。”张享不自在地换了鞋子,轻轻把汤放在他家客厅的茶几上。
晏怀章独自居住,这间装修成现代风格的公寓便显得格外空旷。加上他有一点点洁癖,虽然不请人打扫卫生,却干净得过分。黑白色调为主的房间,透出了一丝空寂。
张享直觉地不喜欢这里。
太没有人气。
“多谢。”晏怀章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草味中混着一点肉类的清香,很是引人胃口。
晏怀章拿了碗,倒出一碗,品了一口,讶然道:“你做的吗?味道很棒。”
张享道:“哦,我买的。”
“……”晏怀章厚着脸皮喝了几口,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谢谢你花心思准备这个。”
“不客气。”张享淡淡道。
晏怀章喝了几口汤,放下碗,手掩在唇边轻轻咳嗽几声,才道:“今天忙了一天工作?”
“嗯,是。”张享有点累,心不在焉地答。
“吃饭了没有?”晏怀章关切地问。
“吃过了。”张享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汤你慢慢喝。”
晏怀章送他到门口,再次郑重地道了谢。
张享道:“好好养病,我下次再来。”
送张享走后,晏怀章慢慢坐到张享刚才坐过的地方。
他一直注意时间,从张享进门到出去,他呆了只有七分钟的时间。
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整锅汤,晏怀章不由地笑了。
这场戏既然开始了,如何结束,就是我说了算。
45
隔几天,张享再次上门。晏怀章腰间系了条围裙来开门,十分违和。
张享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提的汤,再看看晏怀章贤惠的模样,静了数秒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我来的不凑巧,那我先走了。”
晏怀章可不是轻易要放走他,忙抢先一步关上门,殷勤地接了他手里的饭盒:“一起吃吧。”张享正要说自己吃饱了,晏怀章又一句话堵过去:“你看你的脸色,吃过饭绝对不会这么糟糕。”接着又温言道:“最近工作这么辛苦,不要强撑着。”我看着心疼。
晏怀章识趣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张享斟酌了一下,便坐下了。
那天他赶回家时不幸遇到晚高峰堵车,到家时身心俱疲,连下面的力气都没有,饥肠辘辘地睡了。
怨就怨晏怀章住的地方太偏。
反正就吃顿饭而已,张享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的晏怀章。
一看就是很少开火,这种开放式的厨房中看不中用,炒个菜油烟能塞满整个屋,你瞧那锃光瓦亮的炉灶,还有高高放在头顶收纳柜的餐具,整齐得像没开封过。再看晏怀章笨手笨脚的模样……不忍直视。
张享忍不住想起他们在海州的第一夜,晏怀章是怎么蹂躏那袋可怜的汤圆的……
救命,如果今晚也像那一次,他不如直接回家挨饿算了!
其实说晏怀章笨手笨脚,还真有点冤枉他,虽然影帝真的是个厨房苦手,但他饰演的角色里,不乏精通厨艺的家庭妇男,几部戏锻炼下来,摆摆pose糊弄观众是足够了。
他今天以这幅造型出现,也是精心打算好的。张享这个人非常务实,你跟他来鲜花美酒根本没用,不如直接用钞票砸他。同样的,招待他一顿法式大餐,就比不上热气腾腾的家常菜了。最好还是自己亲手做的,老话说得好,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晏怀章难得有一个月的假期,在家也没闲着,除了工作外,就光琢磨怎么抓住张享的心了,寻思半天,无论哪个方案,都得从胃开始。
细水长流,哪怕他是块石头,迟早也得磨圆润了,磨热乎了。
当然,晏怀章非常清楚自己的水平。他这种连汤圆都煮不好的菜鸟,肯定不能一上来就献丑,为此,他已经吃了快一周的黑暗料理。也就是两天前,他才终于弄出了味道不错的食物。
晏怀章自觉自己在厨艺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起码他的番茄炒蛋和清炒西兰花堪称色香味俱全。
达到这一效果的代价是他现在看到这两样菜就绝望了。
抛弃了宽大的餐桌,只用了一张小方桌,折叠了红白的桌布拼在一起,考虑到季节,四菜一汤都是口味清淡的时蔬,从烹调手法到摆盘,都被他事先演习过无数次,家常不失亲切。
最后,他还开了一瓶红酒,没有用高脚杯,而是一人一个马克杯。
一边倒,晏怀章一边暗喜。幸好没让栾导知道自己竟然用马克杯喝红酒,不然这老头一定会气得大哭,还要喊什么暴殄天物。
他偏偏乐意这样喝,喝得高兴,就是这样任性。
叫张享吃饭,却发现他抱着沙发上一个抱枕,坐在那儿打瞌睡。
晏怀章蹑手蹑脚走近,蹲在他一旁,看张享一点头一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有趣,不禁乐了。
笑了一会儿,他凑近,仔细端详张享睡着的脸。
自从被勒令瘦身,张享脸颊上那点点圆润便彻底消失了,露出了微显凌厉的棱角,晏怀章很有点惋惜那种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手感消失了。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可眼下的青黑暴露了他劳累的事实。
晏怀章看得心疼,不免后悔一下子给张享铺了太多条线,害他这样忙碌。他心底一酸,冲动得就要吻上去,可在碰到张享额角时,他生生停住了。
为了以后,晏怀章忍了,都等了这么久,迟早要讨回来的,他急什么?
深呼吸了几下,晏怀章站起身,退后到一个安全的距离,轻轻拍拍张享,叫醒他。
“吃完再睡吧。”
“唔?哦……”张享眯了一会儿,睡眼朦胧的,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晏怀章失笑,忙推他去卫生间洗把脸。
张享回来时,晏怀章已经坐在桌子的一边,拿公筷布菜。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做了一点,尝尝合不合胃口。”晏怀章若无其事地说。
这话才是真见鬼!他调查了张享的一切喜好,别说他爱吃什么菜,连他穿几码的鞋子几号的内裤须后水什么牌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尽管已经心里有底,可得到张享一句“还行”的评价后,晏怀章还是紧张地擦了擦鼻头的汗。
这就跟他当年上学那会儿,考完试等老师发试卷的感觉一样。一句“还行”就好比得了个70分,虽然比不上张享的90,但比起以往的不及格,已经是大大的进步。
张享对用马克杯喝红酒的行为表示了大大的赞同,顺口说他觉得用高脚杯喝粥应该很不错。
晏怀章立刻上道地拿出俩波特杯。因为没有煮粥,所以就拿张享带来的鸡汤充数,两个人一人一只高脚杯,还严肃地cherrs了一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