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 上——子慕予兮
子慕予兮  发于:201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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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岩道:“又没让你陪酒!今晚我还要介绍个编剧给你的,下一部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这下泡汤了。”

“机会总会有的。”张享反过来安慰崔岩。

崔岩叹气:“算啦算啦,以后这种场合不会少,你可别再半路偷溜,我不好交代。”

“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张享拍胸脯保证。

挂断电话,张享去厨房下了一碗面,热腾腾地吃完面条才觉得浑身冷飕飕的感觉被压下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狗血,总会在不经意间天雷轰顶。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张享,像无数小说电视剧里描述的情节一样,与他的负心初恋情人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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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抽了个空,张享果真去爬山拜佛了。

抽了一根签,解签的老和尚笑眯眯道:“上上签。”

张享洗耳恭听。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施主好事将近,身边必有佳人,可喜可贺。”

“好事将近?”张享忍不住腹诽。

什么见鬼的佳人?他喜欢的又不是女人,佳人个屁。

果然封建迷信不可信。

满肚子怨念地捐了香火钱,张享揣着一块平安符下山,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有坑才会来浪费钱听别人胡扯。掂量着那块护身符想扔又心疼自己那一千大洋,咬咬牙塞口袋里了。

次日还要赶到A市参加首映式,晏怀章黑瘦了不少,颇有点风尘仆仆的味道,可精神还算不错。听助理说他又跑去哪个犄角旮旯拍戏了,非常拼命。

做演员真是不容易。

张享唏嘘了一阵,联想到最近的遭遇感同身受。

晏怀章瞧见他,只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化妆间,吴省拿了厚厚一叠台本在等他。见他进来,赶忙招呼造型师把他这一身换下来,整个能见人的。

“唔,崔岩那边怎么样?”

“这么关心他做什么?”吴省觑他。

晏怀章懒洋洋地搭起双腿,仰起头,任小姑娘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别装糊涂。”

作为晏怀章身边最亲近的人,吴省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哪里猜不到他对张享的心思。

这家伙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男人有兴趣,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女人,纵使有男人对他有意思,他也不假辞色,并因此得罪过几个大财主,惹了不少麻烦。

这会儿倒是奇了,他上赶着看上了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还挖空心思给人家铺路——即便人家根本不领情。

“懒得管你,只要不捅娄子,你爱怎么玩都成。”吴省无所谓道。反正晏怀章是个出名的绯闻绝缘体,就算有人倒贴着他炒,他也绝不回应,要玩也玩得很干净,想抓点蛛丝马迹都难。久而久之媒体连捕风捉影的劲头都淡了,以至于晏怀章偶尔自爆点花边新闻都要大写特写博头条。

“我不是玩。”晏怀章闭上眼,指尖轻敲着扶手。

“好好好,你不是玩,你就是尝个新鲜。”吴省随口接道。

晏怀章也没有再次强调自己的认真,认真听吴省给他念剧本。

新剧的角色是话唠属性,台词出奇地多且拗口,他每天除了在山沟沟里拍戏,就是抓紧一切时间背台词,恨不得连吃饭也要盯着剧本念几遍。

这个圈子太容易更新换代,他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才有可能保持目前的状态,乃至更进一步。

与宣传的盛大不同,首映式简单而隆重,只邀请了业内著名的影评家,制作人和知名演员,一些观众通过抽奖也获得了名额,但因为还不是公映,所以在进场前都签订了保密协定。

晏怀章参加过许多次这样的首映式,心情很平静,可坐在一旁的张享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表演呈现在大荧幕上,是好是坏还是个未知数。

他不禁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栾导。

栾导今日穿着正式的西装,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好,不复在片场邋遢的形象,神情也有点儿兴奋。

这是他最后一次执导影片了。

在他左手边是晏怀章,此时他正襟危坐,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他,忽然转头。

张享一惊,连忙收回视线,因此并未看到晏怀章若有所思的笑容。

很快,全场暗下来,光束在屏幕上勾勒出光影,电影开始了。

那个混乱的年代,缓缓展现在眼前,明明是浓墨重彩,却偏偏用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徒留无尽伤感。

晏怀章仔细看着每一个镜头,尤其是有张享的。

不能否认,他的演技还带着不可避免的生疏,与剧中其他演员相比有差距。可这种脱离科班教条的演法别有一种新鲜趣味。

晏怀章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了个七分。

张享大概不会大红大紫,但他或许可以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栾导曾经这样对晏怀章说。现在他明白栾导的话什么意思了。

没有任何演员是天生会演戏的,就连他也是被导演骂,在片场磨出来的。可一旦固步自封,再无进步,那他这辈子就永远只是个演戏的,而不是演员。

希望张享不是这种人。

影片在天王刘一淼略带嘶哑的歌声中落下帷幕,待到灯光亮起,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栾导偷偷借着擦拭眼镜的功夫擦了擦眼角,《旧年》从构思伊始到今日首映,历经五年之久,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一样心愿已了,终于能无怨无悔地离开这片他热爱的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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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上映后,收获了一大票好评,影评家们不吝笔墨地对它大加褒奖,有栾导的执导还有晏怀章的人气,他们对票房有很高的期望。

栾导早年拍文艺片起家,后来则不断探索商业片与文艺片的平衡点。有一篇影评这样评价《旧年》:

处于文艺与商业黄金分割线上的作品。可以说是对栾导工作的最大肯定。

如此铺天盖地的宣传下,观众的胃口被极大地吊了起来,话题热度高高排在各类榜首,《旧年》成功地未播先热。

借着这股东风,张享的名字逐渐被观众熟悉,怡悦趁机加大了对张享的投入,各类通稿源源不断地发了出来,征得《旧年》剧组同意后,还放出了独家剧照。

老实说,张享长得的确没晏怀章好看,而且在剧中是个小反派,前期寒酸后期暴发户,毫无品味可言,连张享都不想厚脸皮夸自己。但怡悦很有心机地挑了刁金阳学生时期的照片。照片里刁金阳虽然衣着简朴,但那身笔挺的学生装穿起来很是顺眼,再微微一笑,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感觉就出来了。

陪衬上一侧同样学生装扮的晏怀章,赏心悦目。

剧照一发布,立刻被多家媒体转载,微博上也顺顺利利地转发过万,许多人在照片下留言询问这个年轻的小哥是谁,有眼尖的认出是张享便连呼上当。

一向只在节目里看到张享挤眉弄眼扮丑卖怪,哪里想到过他收拾收拾还挺嫩。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长得好看就是正义。

所以虽然与期待的“被夸演技好”有偏差,张享终于有了点人气,表现为他中午去楼下便利店买酸奶,被店员阿姨认出来要了签名。

阿姨连连感慨:“小伙子看着眼熟,像是在电视里见过,你演过什么啊?”

张享老脸一红,故作矜持地签了名。

说不高兴是假的,做演员都有想被人记住的那一天。

一开始是为了生计糊口才进入这一行,但通过拍电影的经历,他开始喜爱上这项职业,可以在有限的一生中,体验不同的人生经历,也挺好。

这大概就是“干一行爱一行”。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每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工作与训练让他苦不堪言,但张享很想得开,想要得到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世界是公平的。

那日首映后,晏怀章连夜赶回剧组,继续拍戏。

这部戏中他要饰演一个上山下乡的知青,受家庭影响,尽管生在新时代,可思想还停在解放前,满口掉书袋,是破四旧首先要被铲除的那类人。为了记住他那堆拗口的台词,晏怀章只恨自己没有长俩脑袋。

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月是在某小城市进行外景拍摄,其余都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解决。

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农家饭,所有待遇一律从简。导演是圈内出了名的铁面霸王,想请个假都困难。因为这次拍戏有部分政府背景,大家都没有一个奔着享受来拍的,也不太敢耍大牌,都豁出命地使劲用功。

这种片子,能参演就是一种荣幸,片酬要不要无所谓。

助理小妹实在心疼晏怀章,学会了拎着菜篮子跟房东大婶一周走二里山路赶集,割点排骨回来煲汤给他补一补。

吴省每次来探班,就看到晏怀章比上一次瘦一圈,皮肤被日光晒得黝黑。

他担忧地咋舌:“这可麻烦了,拍完戏你可怎么见人?”

“大不了转型做硬汉,衣冠禽兽的形象好像不怎么流行了。”晏怀章炫耀着自己新锻炼出来的胸肌。

除了背台词,他的娱乐活动就剩下跑步和举哑铃,虽然瘦,可剩下来的都是肌肉,体型反而不太显单薄。

吴省来的时候,除了一些工作安排,还有就是张享的消息。

“接戏了?”

“对,刘导的戏,时装剧,男三号,是个反派,跟男主角抢媳妇,炮灰了。”吴省三句两句便把那个听起来很复杂的剧情解释完了。

“慢慢来吧。”晏怀章疲倦地撑着额头,“帮我跟崔岩打个招呼,接剧本多把把关,别接太多烂片。”

“这你还不放心?崔岩很有分寸的。”吴省不以为然。

“分寸?”晏怀章冷笑,“他有分寸会把张享带到那种地方去?”

提到这个他就生气,明明之前打过招呼,不能把张享往不干净的地方带,可崔岩还是干了。

也就是张享没出问题,不然他肯定先炒了崔岩的鱿鱼,让他混不下去。

吴省悄悄翻个白眼,心道:“也就是你把张享当块宝,也不想想,他都快三十的人了,长得又不是特别出色,谁会这么重口味看上他,也就是你这个怪胎没眼光吧!”

“看样子《旧年》的院线发布会你去不了了?”

晏怀章头痛地说:“不好请假,反正不是首映式,不去了。”

“那等一个半月后杀青,你再去录Eric的节目好了。”

晏怀章好像没有听到吴省在一边的念叨,可他还是牢牢地把这个日程记下了。

不能错失任何一个见面的机会,先混个脸熟。

吴省走后,留下了一个下载好最近新闻视频的电脑。这里原生态得连网线都没有,只通了电,还时常停电。手机信号勉强有点,想上网是不可能的,除了晚上看只有四个台的电视节目,演员们基本与世隔绝。

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发现电脑屏幕的壁纸被吴省恶意地修改成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晏怀章与张享一明一暗对峙,身上穿着学生服,头顶是绚烂的彩虹,正是怡悦放出来的剧照之一。

晏怀章出神地看着,手指触碰着屏幕轻微摩挲。

这一幕当真令人怀念,如果可能,真想回到过去。

39

不料,《旧年》正式上映那天,晏怀章在山沟沟里拍戏出了事。一组人到一个山坡果林上拍外景,谁料天气突变,暴雨倾盆而下,爆发了山洪。整组人被困,无法下山,只能找了一个比较坚实平缓的高地躲一躲,望着从山上奔涌而下的洪流心有余悸。

要是他们腿脚再慢点,就已经葬身在下面了。

更糟糕的是,暴雨来的突然,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尽管带了一些雨伞雨衣,可数量完全不够,摄影的仪器又贵重,不得不把防水的东西都裹在上面,至于人就只好淋雨。只有晏怀章头顶还撑着一把伞,现在全组人就数他金贵,出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晏怀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手里的雨伞递给全组唯一的场记小姑娘:“女孩子体弱,你撑着。”

“啊,晏哥,不用!别淋着你!”小姑娘一脸受宠若惊,连忙推辞。

“反正已经湿透了,你用就好。”晏怀章不介意地干脆把衬衣脱下来,在暴雨中捋了两把头发,把衬衣搭在头顶上,乐观地说:“你看这样。”

小姑娘原本惊魂未定,看到全组都捧着的大牌也这样,心不由地宽了。

剧组其他大老爷们也纷纷豪放地光了膀子,要不是碍着有异性在场,只怕裸奔的也有。

然而,没乐观多久,天色渐渐晚了。

山里不比山下,一旦太阳落山,气温立刻会降下来,堪比秋天,而且大雨没有要停的迹象,肯定会更冷。他们都穿得单薄,一直被淋肯定会生病。就算人能受得了,他们娇气的摄像机可受不了。

已经有人自告奋勇去周边转一转找地方躲雨,晏怀章一脸凝重地扣了电话。

在手机信号断了几小时后,终于能打通了,可消息不容乐观,山下大部队驻扎的村庄虽然没有受到山洪影响,可暴雨已经阻断了上山的道路,没有人敢冒然上山。

看来,只能先盼着雨停了。

天黑之前有了一点好消息,他们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小山洞。七八个人挤进去,再加上机器设备,连转身的空也没有。

不过总算不是最糟糕的境地。

一场大雨仿佛拉近了大家的关系,互相之间不再客套,对晏怀章也不是毕恭毕敬了,在晏怀章贡献出了他藏在裤子口袋里的一盒烟后,大家对他更跟好哥们一样勾肩搭背起来。

这盒烟还没拆开,除了有点潮湿无可挑剔,在征求小姑娘的意见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吞云吐雾起来,山洞里烟气缭绕。

这一天又累又惊魂,的确急需抽根烟压压惊,当然要是来点小酒就更好了。

此时不管身上全是污泥,都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有劫后余生的感慨。

道具和摄影师检查完机器后稍微放了心,虽然最开始淋到了,但后面保护的很好,不会出大问题。正事忙活完,他们听到彼此间肚子都传来诡异的咕咕声,不禁面面相觑。

忙的时候不觉得饿,现在反而饿得发慌了。

食物倒是不用太发愁,临行前道具带足了两天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泡了水,可好歹是能吃的。几个人也不讲究什么卫生不卫生了,伸手接了雨水胡乱洗洗手,便直接伸爪子去抓泡了雨水的面包饼干。

吃饱后,又在黑暗中说笑了一阵,笑声也慢慢沉寂下来,最后只能听到洞外淅沥的雨声,正发着呆,那个小姑娘忽然挤到晏怀章身边,低声说:“晏哥,咱们能出去吧?”

晏怀章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他不敢说,因为他也害怕会出现最坏的后果。不是他自己吓唬自己,来之前,剧组就已经告知他这次拍戏危险性比较大,晏怀章签合约的时候,顺便签了生命保险。

稍微眯了一会儿,他偷偷拿手机,试着编辑了几条短信发出去。

信号非常不好,出去又怕手机淋雨,按了好多次发送键才成功。

40

收到晏怀章的短信时,张享正在卫生间躲着。无他,不过跟剧组朋友吃个饭而已,就又糟心地遇到了赵西亭。

放着好好的美女不陪,巴巴地跑来跟他们挤一桌,呆坐在张享对面,也不说话,只拿眼睛含情脉脉地看他。

张享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但当着朋友的面不好发作。只好闷头吃东西,当这货不存在。

可他存在感太强,搞得朋友也觉得怪异,使劲戳张享问这是谁。

张享不停筷子,无动于衷道:“他欠我钱。”

朋友心有戚戚焉:“难怪,哎,欠你不少吧?”

“唔,不少。”张享扁扁嘴。

“这世道,借钱的穿得人模狗样,债主却抠得吃饭也得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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