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探事件簿 下——淘气骨头
淘气骨头  发于:201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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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了耸肩膀,欧宇辰平静地说道:“你知道的,我父亲车祸过世后,我成了孤儿,被一家叫爱之家的孤儿院收养。”

夙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正在向自己掀开谜底。

“据说爱之家的前身是间教堂,后来不知道怎么荒废了,再后来就变成了孤儿院。我现在还能记起墙上挂着的圣母画像,慈悲地、温柔地微笑着。

可惜,爱之家并不是个慈悲、温柔的地方。

那里的每一个孩子,左心房都写着苦难,右心房都写着罪恶——自己的苦难、他人的罪恶。

我们中有瞎子、瘸子、白痴、聋哑孩子、小儿麻痹症患者……当然,还有像我这样四肢健全的。

也有本来四肢健全,后来却变得不那么健全的,”

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场景,欧宇辰倏然住口,足足过了十几秒钟,才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继续说道,“我们有着不同的出身,和共同的命运。

我们都是被人世间抛弃的孩子,所以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地狱。”

目光直直地凝注着对面的玻璃窗,却空洞而迷惘,仿佛透过窗子,看着那些遥远的、支离破碎的过往。

欧宇辰的思绪,渐渐回到了十五年前。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记忆力也特别好,四五岁时候的事情,现在还能想起来不少。

他记得,爱之家建在b市郊区一座叫“锅盔山”的山上。

锅盔山,因为形状酷似一口倒扣的大铁锅而得名。

附近没有什么人家,显得特别的幽静。

有一条宽敞、平坦的柏油路,从山脚下的公路,一直通到爱之家门口。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对于爱之家来说,是至理名言。

试想,假如没有方便、平整的道路,又怎么会有慈善家愿意莅临呢?

他们不介意破费点钱,换取“慈善家”的美名,但他们很介意花钱买罪受。

欧宇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天空,是蓝悠悠的,水洗过一样,又高又远。

云朵是棉花糖般的雪白,活泼多变,稍一不留神,天空中就多了一头骆驼,或者是绵羊、松鼠、蜈蚣、大蜘蛛……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小鸟。

天气晴好的时候,燕子、麻雀、八哥、布谷鸟……唧唧喳喳叫着,充满活力地在蓝天白云的布景中,飞来飞去,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抛物线。

还有一种孩子们叫不出名字的灰背白肚小鸟,长着黄色的尖喙,爪子是嫩红色的,叫声很有趣,发音很像用超快语速说着“光棍好苦”。

锅盔山上的树,品种繁多,有樟子松、柏树、椴树,还有野葡萄、刺玫果、野山梨……樟子松是松鼠的最爱,蒲扇般的松针间,时不时露出它们俏皮的剪影。

101.尸体的控诉(1)

有时候是颗歪着的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骨碌碌地转来转去;有时候,是两只小爪子,正努力拽着一颗松果;有时候,是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就不见了。

欧宇辰最喜欢八九月份的锅盔山,那时候,野果子大半都成熟了。

一串串的野葡萄爬上了架,呈现出诱人的紫红色。

刺玫果是红彤彤的,像一颗颗小珊瑚珠。

山梨则是黄橙橙的,咬一口一汪水,在枝头摇头晃脑。

这些果子尽情散发出满是自然滋味的甜香,是果园里的水果们,远远没法比拟的。

树下盛开着大簇大簇的花儿,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花间飞舞着轻盈的蝴蝶,它们那花瓣似的翅膀,也是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

蜻蜓透明的翼翅,在阳光下是金灿灿的。

黄色的蜜蜂嗡嗡叫着,扑棱着翅膀,颤动着圆乎乎的胖身子,从这朵花上飞到那朵花上,又从那朵花上飞到另一朵花上。

豆青色的蚂蚱,身子又短又粗,把碧油油的草叶,当成了蹦蹦床,玩得不亦乐乎。

螳螂狭瘦狭瘦的,骄傲地昂着三角脑袋,气势汹汹挥舞着大刀,把叶子划开一道道口子。

蚂蚱虽然恼火,可是也拿它没办法,趁它还没找自己麻烦,赶紧蹦跶着溜走。一不小心,蚂蚱就会变成螳螂的盘中餐的。

草稞里偶尔会看见黑天天,熟透了的果实,挂在蟹爪似的茎上,黑珍珠般莹润诱人。

这是怎样迷人的一幅景致,这是怎样广遨的一片乐土。然而,仅仅隔了一堵墙的爱之家,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见过监狱的高墙吗?爱之家的墙虽然没有架设可怕的电网,但插满了更加令人怵目惊心的、尖锐锋利的碎玻璃碴。

对生活在里面的孩子来说,从本质上,这堵墙跟狱墙,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意味着剥夺与禁锢。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最渴盼的是什么呢?应该是有好的人家愿意收养他们,给他们一个家吧。

然而,对于爱之家的孩子们来说,是不会有这种期盼的。

在季佳泽眼里,他们都是能创造财富的工具。

所以在踏进爱之家的第一天,季佳泽和六子,就用皮带和拳脚,切切实实地告诉他们,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永远也不要抱有离开的念头,在心里想想都不行。

想起幼年时期,那些个难捱的日日夜夜,欧宇辰轻轻叹了口气。

他绵邈的叹息声,像颗小石子噗通投进夙夜心底,荡起一圈圈的波纹,以至于心脏都起了层细密的褶皱。

夙夜暗暗思忖,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欧宇辰不是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生来就被夙博罕选定为继承人,而是也挨过苦日子的。

他不能想象,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生活,会被欧宇辰称之为“地狱”。

“我有三个室友,其中一个叫小东的最古怪。

听说过传说中的吸血鬼吧?嗯,他跟吸血鬼差不多,皮肤惨白惨白的,一丁点血色也没有,还布满了丑陋的、可怖的瘢痕。

他害怕阳光,也害怕灯光,所以我们的房间,平日里是不怎么开灯的,还总是挂着厚厚的黑绒布窗帘。

有一次,我无意间撞见,小东抓到一只偷溜进屋子里的老鼠,一口就咬掉了老鼠尖尖的小脑袋,然后含住断裂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吸血。

那只断头的老鼠,半天都没死透,挥舞着小爪子不停地挣扎……”

在落雨哗哗的背景声中,欧宇辰的嗓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悸,眼中的惶然一闪而逝,快得夙夜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想,那血淋淋的一幕,一定是缠绕了欧宇辰好多年的噩梦。

“我吓坏了,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讨好负责照顾、管理我们的季晓琳妈妈,央求她给我换个房间,结果被爱之家的负责人、院长季佳泽听到。

他很不高兴,恶狠狠地说要让我长点记性,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所以,他和另一个管理员六子,暴揍了我一顿。打得真狠,拖把都断成了两截。

打完以后,他让六子把我关进后院的地窖里。”

说到这里,欧宇辰又笑了笑,平静地说,“就是那种用来储存白菜、萝卜、土豆的地窖,冬天当暖房、夏天当冷藏室使用。

当时是初秋,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空荡荡的。

特别的阴暗潮湿,充斥着发霉、土腥还有烂菜叶子的糜烂味。

四壁是泛着水汽的泥土,一碰就稀里哗啦往下落。

地面则东一块、西一块,长着黑绿黑绿的苔藓,又湿又滑,踩上去,稍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整整两天,我一个人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的,疼得要命。

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除了从身上爬过的老鼠、蜘蛛和蚂蚁,我没有见过其他活物。

陪伴我的,有寒冷、饥饿、恐惧,还有疼痛……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停顿了下,侧过脸,欧宇辰抬起两根手指,向前压着左耳,给夙夜看耳后的疤痕,“喏,这就是那时候被老鼠抓伤的,幸好不是在脸上。”

夙夜的胃部,不由自主地紧缩了。

那是道足有三厘米长的疤,淡月牙形,皮肤纤薄得几乎透明,呈现出和周遭肤色迥异的淡乳白色。

当时,一定很痛吧?

夙夜不愿意想象,那两天欧宇辰是怎么度过的。

对于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小男孩来说,他内心是多么的惶恐、多么的无助。

夙夜曾经看过几起关于活埋的案例。

2013年6月,沐阳62岁的农民冯某某,不堪忍受精神病儿子的长期殴打、折磨,在多次报警,而警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状况下,迫于无奈,竟然将亲生儿子活埋。

后来因为尸体被村民发现,被警方逮捕。

2010年11月28日,在内蒙古自治区伊金霍洛旗,清涧县三名90后青年,强某某、王某某和张某为了“弄点钱花”,将一向和他们交情很好的女友曹x梅骗到清涧县活埋。

随后打电话给被害者家属,谎称曹x梅被绑架,向他们索要赎金。

曹家人报警后,警方先后两次以家属的名义,往犯罪嫌疑人提供的中国农业银行卡卡号汇款。

同时抽调大量警力,埋伏在清涧县的各处农行atm机附近,终于将犯罪嫌疑人成功抓获。

夙夜对上述两起案件的起因和破案过程,都没什么兴趣。

冯老汉激情杀人,没有经过缜密策划就不用说了。

强某某、王某某和张某可是思考了很久、讨论了很多次,居然还能实施那么弱智的犯罪行为,用了那么白痴的取款方式,夙夜都替他们的智商捉急。

在这两起案子中,给夙夜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卷宗中那些怵目惊心的被害者照片。

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形容出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两名死者口鼻中都灌入了大量泥土,指甲破裂不堪、指尖血肉模糊。

曹x梅的两根手指,因为抓挠得太厉害,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表明,他们临终前,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恐慌,才终于走向死亡。

那一刻,不只是生命的结束,也意味着得到了解脱。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恐惧和痛苦中,绝望地、无助地、孤单地等待死亡。

自嘲似的,欧宇辰又笑了笑,轻轻吁出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比较起来,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我记得,有个叫叮叮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头发黄黄的,也曾经被关进地窖里。

当时是三伏天,里面闷热、潮湿、不透气。

她被放出来的时候,鼻尖被老鼠咬掉了一大块肉,骨头都露出来了。

身上还生了可怕烂疮,臭得要命,蛆虫在烂疮上蠕动,爬来爬去。

可是,她自个儿象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任凭许多只绿头苍蝇,嗡嗡乱叫着往她身上扑,不哭、不动也不说话。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吓得太厉害,精神崩溃,已经疯掉了。”

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令室内的空气,都变得凉浸浸的,夙夜感到冷飕飕的寒意,下意识抱紧了肩膀。

“当然啦,季佳泽的本意,只是想惩罚我们,并没有要我们命的意思。

至于会变成疯子还是白痴,他根本不在乎。

一般关个两三天后,都会被放出来。

因为季晓琳妈妈求情,我只被关了两天。

六子把我放出来后,又揍了我一顿。

大概怕打死了没法跟季佳泽交代,他专门往我的四肢上招呼,结果打断了我的左腿腿骨。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我才能下地。”

欧宇辰还有一句话没说,他之所以没有变成跛子,得感谢季晓琳妈妈,多亏了季晓琳妈妈护着他,在他发烧的时候,偷偷塞药给他吃。

她毕竟是季佳泽的妹妹,六子多少也得给她点面子,所以才没有继续找他麻烦。

在爱之家,根据“市场需要”,常常有被拗断胳膊、踹断腿、弄瞎眼睛……的孩子。

跟他们比起来,欧宇辰算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夙夜眼睛向下瞟,盯着他的左腿。

102.尸体的控诉(2)

“早就没事啦,断裂的骨头打了夹板,用了点消炎药,没多久就长好了。

所以说,人类其实是很顽强的生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承受的底线在哪里。”欧宇辰说得云淡风轻。

事实上,那是一段非常难捱的日子。

连他自己偶尔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那躺在床上的一夜又一夜,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波漫过一波的疼痛,就像潮起潮涌,每每几乎将他疼晕过去,却又偏偏晕不过去,只能生生承受。

身上冷汗涔涔,被褥都湿透了——当然不会有人给他更换,更不会有人帮他擦洗身体,所以背部和臀部都起了褥疮。

疼,是撕心裂肺的疼;痒,是抓心挠肝的痒。

每每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却连哭出声都不敢。

只能死死揪着被角,有时候,指甲都抠出血了。

清清嗓子,象是要把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部清光,欧宇辰接着说道,“经过这件事,我的确长记性了,学乖了。

知道没有人会听我说话,我也不需要说话。

只要还呆在爱之家,不管遭遇什么,都只能默默忍受,才有希望活下去。”

目光一直凝结在他的左腿上,一霎也不霎,沉默了良久良久,夙夜忽然闷闷地说道:“那个小东有病。”

“呃?”欧宇辰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夙夜解释:“你说的那个吸血的小东,是卟啉病患者。”

欧宇辰有听没有懂,皱起眉头:“什么什么林病?”

“卟啉病,”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雨,夙夜慢声拉语地说道,“porphyrin,是由于血红素生物合成途径中的酶缺乏,引起的一组疾病。

临床表现又称为紫质病,分为遗传性和获得性两大类。

主要症状为光敏性皮炎、腹痛和神经精神障碍。

主要累及的部位,是神经系统和皮肤。

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通常被认为是第一个认识到卟啉症的人。

而英国历史上著名的‘疯子国王’——乔治三世,就是普遍公认的、这种疾病的受害者之一。

卟啉病患者在黑暗中基本上是无害的,但是被光照后,皮肤会出现红斑、疱疹、甚至溃烂,结疤后会遗留下瘢痕,引起肢体畸形和色素沉着。

事实上,这些演变,都是因为病菌被光照,转化为腐蚀性的食肉型毒素造成的。

如果不加以治疗,人体会逐渐变得畸形,特别是四肢。

最终演变成电影里那种恐怖的吸血僵尸状——患者的鼻子和耳朵都被‘吃掉’了。

嘴唇和牙床也受到腐蚀,露出红红的牙根,皮肤上瘢痕密布,像僵尸一样惨白。

卟啉病患者的肤色,恰恰证明他们患有严重的贫血。

由于贫血,患者会有嗜血的冲动,特别是新鲜的血液,对他们有种近乎着魔的致命吸引力。

所以你才会看到那个小东,抓住活老鼠,咬掉脑袋吸血。

同时,由于脑神经被病毒侵蚀,也会有特别强烈的性欲望和性冲动。

相当一部分比例的男性卟啉症患者,都会犯下强暴的罪行。

因为发病的时候,他们就像得了狂犬病一样,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卟啉症可以通过输血进行治疗和缓解病情。

嗯,还有一点你说对了,他们实际上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欧宇辰惊讶地张大眼睛。

夙夜抬眼,直视着他,“发病的时候,卟啉症患者也会不受控制地攻击身边的人、吸人血的。

而大蒜中的某些化学物质,会加重先天性红细胞生成性血卟啉症患者的症状,令即使很轻微的发病,也变得痛苦不堪。

所以,患者们都会本能地避开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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