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探事件簿 上——淘气骨头
淘气骨头  发于:201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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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夜瑟缩着肩膀,双手托着小脸,使劲吸溜着鼻子,蜷坐在工厂门口,眼巴巴瞅着里面。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等着爸爸下班。

爸爸赚钱不多,他当然也没能去读幼儿园——那时候的幼儿园,还是国营的,收费远远没有后世的高。不过,对于他们家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能省则省了。

妈妈总是很忙,整天见不着人影。家里那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信号不好,只能收到央视一台的节目。画面晃动得特别厉害,还布满了雪花点,让人丝毫提不起“观赏”的兴致。

仅有的几本连环画,夙夜早就翻看过无数遍,说是倒背如流,一点都不夸张。

他唯一的乐趣,只剩下去距离家属楼不太远的工厂,等着爸爸下班,一起回家。

等着等着,一直等到冻得瑟瑟发抖、瘪瘪的肚子咕咕叫着抗议了,爸爸才夹杂在一群穿着灰蓝色帆布工装的人流中走出来。

“真是的,不是告诉你不要跑出来吗?天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路上车来车往,很危险的。”爸爸嘴里唠唠叨叨地嗔怪着,眼睛却笑眯眯的,弯成了月牙,显然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揉揉夙夜的小脑袋,牵起他冰冰凉的小手,牢牢包覆在满是硬茧的掌心,“今天爸爸有赚到额外的装车费,给夙夜买个香喷喷的烤红薯吧。”

“真的吗?”夙夜又吸溜下鼻子,兴奋地叫。

“嗯。”爸爸用力点头,笑得很温柔。

经过家门口,再穿过两条街,有个十字路口。

那个年代,被老百姓诸多诟病、却不得不存在的城管还没有出现,占道经营是司空见惯的事。卖烤红薯的、卖豆腐的、卖瓜子的、卖菜的……都聚在那个路口,自动自发形成了个初具规模的小小市场。

远远地,夙夜就闻到了烤红薯的甜香、炒瓜子的焦糊味还有卤鸡爪的酱汁味……

夹在卖大白菜的中年妇女和卖袜子鞋垫的老婆婆之间,有辆支得稳稳当当的双轮小推车。车上放着个某某化工厂废旧的橘红色大铁桶,烧得滚烫滚烫的,桶盖上摆着几个烤熟的红薯,热烘烘的,氤氲着白色的袅袅蒸汽。

卖烤红薯的老爷爷穿着明显不合时令的破旧夹袄,两个袖口都磨破了,露出白花花的棉絮。他双手抄在袖管里,坐在小马扎上,灰褐色的脸膛,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褶皱,像干旱龟裂的贫瘠土地,用略显生硬的外地口音叫卖着:“烤红薯嘞!喷香喷甜的烤红薯嘞……”看见他们走近,立刻漾开笑脸,“恁给娃仔买个红薯呗,黄瓤嘞,甜甜得嘞。”

爸爸挑了两个外皮发焦、烤得冒出黏糊糊糖浆的红薯。

老爷爷摸出张旧报纸,用满是裂口的手将红薯包好,一边递给爸爸,一边接过爸爸手里的几张毛票。

将烤红薯塞给夙夜,爸爸笑着叮咛:“回家洗完手,才能吃哦。”

纸包在掌心停留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到滚热的温度,夙夜在两手之间倒了好几个来回。使劲吹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好香啊。他好奇地看着老爷爷把卷了边的毛票仔仔细细抹平,珍而重之地放进缠在腰间的蓝布挂包里。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七八个奇装异服的少年,像群斗志昂扬的大公鸡,气势汹汹地围到烤红薯的铁桶前。

卖大白菜的中年妇女、卖袜子鞋垫的老婆婆和附近其他几个小商贩,见情势不妙,都纷纷把摊子挪开,满脸惊惶地远远瞧着。

为首满头黄毛的少年,梗着脖子,懒洋洋叼着根牙签,穿着件皱巴巴的银灰色夹克,拉锁没拉,露出里面脏兮兮的黑色t恤衫,硕大的白色骷髅头铺满整个胸口。他冲卖红薯的老爷爷粗声粗气地吼道:“喂!死老头,我哥哥昨天吃了你的烤红薯,拉肚子了,你说怎么办吧!”

“莫莫有可能,恁们搞错嘞,一定是搞错了伐。”老爷爷吓得脸都白了,颤颤惊惊地直搓手。

“你是说我们哥几个冤枉你喽?!”黄毛“呸”的一声吐出牙签,冲身旁的同伙摆了摆脑袋,“哥几个,把他的摊子给老子砸喽!”

“恁别介,别介,俺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嘞,”老爷爷赶紧抖抖地包了几个大个儿红薯递过去,央告道,“刚烤好的嘞,喷香喷甜嘞,莫嫌,送给几位小兄弟尝尝嘞。”

“啪!”一巴掌把红薯扇翻在地,黄毛冷笑:“老不死的!谁稀罕吃你的烂红薯!识相点赶紧赔医药费,要不然就砸了你的摊子!”

老爷爷弓着腰连连拱手,像只可怜的大虾,苦苦哀求:“俺一大把年纪嘞,也没个娃仔,就靠卖点红薯赚点小小钱糊口嘞,恁们几位小兄弟大人大量,放俺条活路嘞……”

他唠唠絮絮说了半天,黄毛听得不耐烦,飞起一脚斜踹在他肚子上,老爷爷“砰”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小推车旁边。他“哎哟哎哟”叫唤着,艰难地用双手撑着地面往起爬。

卖东西的、买东西的、路过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吵吵嚷嚷吸引过来,但他们远远地围观着,议论着,并没有一个人对老爷爷施以援手,更没有人愿意出来主持正义。

也许他们心里是同情的,但谁也不想自讨苦吃,惹麻烦上身。

老爷爷终于颤颤地爬起来,深凹的眼眶湿乎乎的,枯瘦皲裂、像老树皮似的双手抖得厉害。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恐惧,他整个人都细细地发着抖。

黄毛恶狠狠叫道,“快赔钱!要不然老子踹死你!”他说着,又是一脚,将老爷爷再度踹倒在地。

这次,老爷爷半天也没能爬起来,像只被打残的青蛙,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四肢,破旧的夹袄蹭得灰突突的,还刮破了几道口子。

夙夜感觉到爸爸攥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然后他轻声说:“乖,你自己先回家,爸爸一会儿就回去。”

他松开夙夜的手,拨开眼前看热闹的人,一步步走过去,扶起了老爷爷,脸上堆着温和的、近乎讨好的笑,对黄毛说:“年轻人不要太大火气,他年纪都能做你爷爷了,你怎么可以踢他呢?老人家骨头脆,万一伤到筋骨就不好了。”

黄毛他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站出来,一时间有点发愣。惊讶地一起打量他,待发现他只是个个头不高、瘦巴巴的中年大叔时,惊讶就齐刷刷地变成了鄙夷不屑。

旁观的其他人,也愣愣地把视线集中在爸爸身上,那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刹那间,现场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很快,黄毛就恢复了嚣张跋扈的气焰,抻着脖子瞧着面前这个自不量力的中年男人,“呸!”了声,吐出口黄浊的浓痰,掀掀两条毛毛虫似的浓黑眉毛,厉声吼道:“你活腻了是不是?!”

他身后的同党们也七嘴八舌地嚷嚷:“敢管咱们兄弟的闲事,也不打听打听哥儿几个是谁!”

“自讨苦吃!”

“快滚!要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爸爸脸色有点发白,但他固执地站在老人面前,徒劳无益地劝说着:“你们还年轻,做事要多考虑后果,要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去你妈妈的!废话这么多,兄弟们,教训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小混混们立刻一股脑向他拥过来,拳打脚踢,雨点一样劈里啪啦落在了他身上。

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年轻人,爸爸根本是毫无招架之力,三拳两脚就被打倒在地,成了他们练习拳脚的靶子。

“不许打我爸爸!”夙夜眼睛都红了,扔掉手里的烤红薯,蹬着两条小短腿,拼尽全力向黄毛一头撞去。

压根没把他当回事,黄毛毫不在意地一挥巴掌,夙夜就被扇飞了,身后有个中年男人接了他一把,他才没跌得头破血流。

他抬起头,张大眼睛向周围的人求救,“救救我爸爸!求求你们救救他!”

那些人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对他的乞求视若无睹,在触到他眼光的时候,纷纷把目光移开。

夙夜看见,人群后面,那个被爸爸维护的老爷爷,正缩着脖子弓着腰,推着他那辆烤红薯的双轮小车,急匆匆离去。

“老爷爷!”夙夜喊道。

老爷爷肩膀抖了下,车推得更快了。

70.莫名其妙的自杀(2)

夙夜眼睁睁看着,老爷爷消失在街道的转角,而爸爸像个残破不堪的大号布娃娃,被殴打着、折磨着,额角破了,鼻子破了,嘴角也破了,身上印满了乱七八糟的鞋迹。

那些围观的看客,依旧看着,只是看着……

夙夜忽然觉得很冷,整颗心脏似乎都覆上了层寒冰。绝望、悲凉和愤怒,从他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

“小畜生!你给我开门!”突如其来的狂吼,将夙夜从痛苦不堪的回忆中吵醒,紧接着钻进耳朵的,是擂鼓似的乒乒乓乓砸门声,“夙夜!快滚出来!”

费力地撩开眼皮,夙夜使劲眨了眨眼睛,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蹦出胸腔。室内一片暗黑,没有被围殴的爸爸,没有狠戾的街头少年,没有冷眼旁观的看客……什么都没有。

思绪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无法自拔,太久以前的事情,他以为早就忘了,却原来一直妥妥帖帖地尘封在某个角落里。当记忆的闸门,毫无预兆地突然打开,释放出不愿回首的不堪过往,浓烈的感伤也随之喷薄涌出,瞬间将他淹没。

“小畜生!快开门!看我不打死你!”那个声音还在暴怒地边砸门,边大声吼叫,是夙博罕。

懵懵懂懂的,根本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夙夜愣愣怔怔地坐起来,脑子还不太好使,他完全是凭着本能,解开脚踝上绑着的绳子,塞进旁边的床头柜里。

刚抬起脚,还没等下地,已经有人不耐烦地用钥匙打开了门。接着,有人闪身进来,“啪嗒”摁下门旁的电灯开关。

瞬间流泻而下的亮白光线,刺得他眯了眯眼,模模糊糊看见夙博罕壮硕的身影杵在门口,宋伯紧随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串明晃晃的东西,是钥匙。

夙夜感到莫名所以,刚要说话,夙博罕已经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气势汹汹朝他直冲过来。

“啪!”兜头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巴掌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非常清晰刺耳。

夙夜被打懵了,耳朵嗡嗡直响。

“老宋!给我拿棍子来!我要打死他!”夙博罕暴怒地叫着,那对斗牛一样凶悍狰狞的眼睛里,燃烧着无比愤怒的火光,由于太生气了,脸颊可怕的扭曲抽搐,八字眉不停地抖动。

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夙夜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就那么淡然地瞧着夙博罕,足足过了有半分钟,才慢吞吞问道:“你为什么打我?”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夙博罕继续大吼大叫,“老宋,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去拿棍子!”

“老爷……”宋伯站在原地没动,为难地叫道。

“你居然敢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狠戾的目光,飞快地在室内环顾一圈,夙博罕一眼瞥见了夙夜搁在书桌上的绘图尺子。他抄起来,把尺子挥得高高的,朝着夙夜恶狠狠抡下来:“我要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夙夜偏头躲开,脸上依旧一派淡漠,无情无绪,冷冷地问:“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你说我凭什么?!你这个小畜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晗玥?!”

“你叫我小畜生,那你是什么?”夙夜淡淡反驳。

“该死的混账东西!跟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妈一个德行!”没想到平日里闷葫芦似的人,也会突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夙博罕气得眼珠都快爆出了眼眶,指着他的手指直哆嗦。

夙夜漠然:“我妈是不怎么样,可是你别忘了,我还有你们夙家一半的血统呢,看来你的血统也不怎么样。”

夙博罕简直快要被他气得发疯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垂下睫毛,遮住乌黑幽暗的眸子,夙夜语速很慢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说过的,我不是你的孙子,不是夙家的人,所以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你看我有没有资格!”夙博罕再次扬起巴掌,宋伯赶紧冲过来,想拽住他胳膊阻止他,却被怒不可遏的夙博罕狠狠一抡,甩到了一边,腰部重重撞到了书桌的一角。

“老爷,老爷,您冷静点。”宋伯无奈地劝道,他毕竟年岁大了,这一下撞得实在不轻,登时痛得他浑身发抖,感觉骨头好像都碎裂了,揉着差点断掉的老腰,心里正暗暗叫苦不迭,不知道怎样收场,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似笑非笑地说:“爷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在学‘三娘教子’吗?”

全能型灭火器来了……宋伯立刻松了口气,扶着腰,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显然刚才正在洗澡,因为没有来得及擦拭,欧宇辰的发梢还滴滴答答淌着水,匆匆忙忙裹在身上的睡袍半敞着,裸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他有媲美模特的超完美身材,不像健美运动员那样肌肉虬结,却相当结实紧致,一丝赘肉都没有。顺滑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散发出奶油缎子般的淡淡光泽,性感得要命。

夙夜看在眼里,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他仓促地别开了视线。

欧宇辰没留意到他的异样,边系睡袍带子,边诧异地打量室内的三个人,视线最后落在夙夜发红的脸颊上,微微攒紧眉头,声音沉了沉,“这是怎么回事?”

夙博罕咬牙切齿地说:“你问问夙夜,他都做了什么!”

“嗯?”欧宇辰不解地瞧着夙夜,“你做什么了?”

沉默了几秒钟,夙夜慢条斯理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夙博罕气得又想揍他。

夙夜目光漠然,语气也平静得像池死水,不起丝毫微澜:“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不是应该先问问,是不是我做的,才能给我定罪名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夙博罕立起眼睛,吼道。

“你认定是我做的,只是因为你认定是我做的。”夙夜一针见血地指出。

夙博罕噎住了,仓促间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俩人,半天也没能说到重点,欧宇辰自然知道该问谁,优雅地扬了扬好看的眉毛,轻咳一声:“宋伯。”

宋伯不能再装壁花,赶紧搭腔,答道:“有人把一个仿真的人偶娃娃,吊在晗玥小姐卧室里。晗玥小姐回房时,乍一见,以为里面吊着个死人,吓得够呛。”他看了眼欧宇辰,又谨慎地补充道,“您别担心,我已经送晗玥小姐去客房休息了,阿兰在陪着她。”

夙夜一直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欧宇辰,此时骤然间吃了一惊,欧宇辰原本淡定的瞳孔,轻微地紧缩了下,足足有三四秒钟维持着僵硬固化的表情——毫无疑问,从心理学的基准反应模式来看,宋伯的话令他表现出不正常的敏感、关注和愕然,还有类似恐惧的情绪,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恐惧。

这种异样的表现,显然不单纯是因为担心张晗玥,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呢?夙夜感到纳闷,还有隐约的不安感。

和纯粹基于本能泄露出的情绪不同,欧宇辰脸上一丝异常都看不出来,亲昵地拍拍夙博罕的肩膀,用轻松的语调说:“爷爷你又忘啦?医生嘱咐你要控制情绪的,一不小心血压又要升高了。自个儿孙子的脾气秉性你还不晓得?我跟你打包票,夙夜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无聊透顶的事。你知道我和晗玥的那些同学,其中有几个是很调皮捣蛋的,做事还不经大脑,肯定是他们搞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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