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过妻子的尸体,径自走向她的衣柜,打开后挑选了一件碎花的布拉吉,在穿衣镜前比量,然后又把妻子的化妆盒和首饰盒都拿出来,抱在怀里。
他就这样,拥有了战利品,像一个战胜者,高高在上,冷漠地俯视着战败死去的妻子。
“过。”谢晓峰在监视器后反复看了几遍,终于松口喊了过。
听到这个字,晏怀章浑身脱力,扑通一声往后仰倒。
“晏哥!”密切关注晏怀章的小助理换忙跑上去,其他人发现不对头,也赶忙围过去。
晏怀章双目紧闭,牙关咯吱作响,额头上满是冷汗。小助理急了,死命摇他:“晏哥你醒醒!”
张享挤进人群,一看晏怀章的样子,也是心里一慌。他心里明白,晏怀章这一次肯定不是在演。之前在电视台做节目时,学到过一些急救的法子,心道死马当活马医了,狠了狠心,用力掐他的人中。等他人中都被掐出一道血痕,晏怀章的双眼才眨了一眨。张享赶忙道:“谢导,剧组有车吗?快些送医院。”
“有有!”谢晓峰叫上场记,和张享把晏怀章抬上车,直奔医院。
车子不大,晏怀章躺不开,路还颠簸,张享便直接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紧紧抱住晏怀章免得路况不好磕碰到他。
“车座下有矿泉水。”谢晓峰从后视镜看一眼,张享拧开水瓶,可晏怀章牙关紧咬,一口水也喝不下,他只得用毛巾沾了水慢慢滋润他干裂的嘴唇。
“谢导,麻烦您再快点成吗?”冷汗从晏怀章额头上涔涔落下,饶是车厢里暖气充足,他身上都是冷的。
谢晓峰没吭声,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最近的医院。张享这才想起他应该先联系吴省,忙给他打电话。
吴省接了后,带着笑意:“嗯?现在是不是跟老晏在一起?”口气活生生是拉皮条成功的妈妈桑。
“对……”
“那要哥助攻吗?”吴省心情十分愉悦,他的计划实施顺利,目前舆论已经不再紧盯晏怀章的同性绯闻,而是盯着他的新电影。
“这就不用了,我和他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他病了。”张享道。
“什么?病了?”吴省搭在办公桌上的腿立马放回地上找鞋子,忙不迭地夹着电话拿外套,“在哪里,什么时间?预计车程多少?”
张享如数答了,吴省已经冲出办公室,急促道:“等下医院门口会有记者,你自己心里有数。”
“……啊?”张享还想问一句,吴省早已挂了电话。
张享一阵头大,为什么会有记者啊,这事得先跟谢晓峰知会一声,谢晓峰听了嘴角一抽,他嘴拙,从来不会应付记者。
“靠你了。”
“……”张享心道,吴省又要耍什么花招。
吴省一直到晏怀章要去医院的消息,一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身为一位合格的经纪人,他立刻开始了利益最大化行动,命人联系了多家媒体去医院门口采访。
不是嫌晏怀章不出面吗?那就放出来溜溜。
半小时后,谢晓峰的破越野车终于赶到了医院,门口几十个扛着摄像机话筒的男男女女被保安拦在大门外。
张享立刻联系了急诊科,车子才停稳,医生护士已经赶到门口。张享拉开车门,和谢晓峰合力吧晏怀章从车里抬出来,时间掐得刚刚好。
记者一看到躺着的晏怀章,就像油锅里浇上水,呼啦呼啦地围上来,话筒摄像头无孔不入。
“请问晏先生是得了什么病!”
“影帝您是否对前几天的绯闻有所回应呢?”
“晏怀章您没有参加新电影发布宣传活动,是否是因为早已预料会遭遇滑铁卢?”
“您的经纪公司股票大幅跌落是因为拍电影洗钱失败吗?”
医生急了,推搡开不管不顾的记者:“这是医院!你们这样会妨碍我们急救!”
“大夫您能告诉我们晏先生是什么病吗?”
“我不知道!!”医生大吼,把晏怀章抬上担架,按说是该直接进急诊室,可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想走都走不了。
“拜托大家让一让。”谢晓峰忍无可忍,挺身上去挡住几个记者,有人眼尖认出了他,话筒立马伸到他嘴边:“谢导,影帝昨天曝光的那张剧照就是您指导的新片吗?”
“无可奉告。”谢晓峰面无表情,用力推开他们,张享挡在担架后,被人群碾压得喘不过气来。
“是张享!”
人群里有人看清了张享的脸,不由地尖叫。
“阿享!他怎么也在!”这个问题是在场所有记者都想问的。
“阿享你知道晏怀章是因为什么得病吗?你对他之前传出的同性绯闻有什么看法?”
“你要和影帝第二次合作拍戏吗?方便透露角色吗?”
“您和晏哥的私交这么好,可之前《孤岛求生》剧组传出不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个不怕事大的还直嚷嚷:“张享你是晏怀章的秘密男友吗?”
炸了!
张享当场脸都青了,现在的记者都是怎么了,脑洞怎么这么大。
“麻烦大家先让让路,谢谢。”张享闭口不回应,和医生护士杀出一条血路,在保安的帮助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无知无觉的晏怀章送进了急诊室,大门关上,一切都清净了。
还没等他松口气,吴省的电话及时来了:“阿享,还顺利吗?”
“我操你大爷!”涵养素来极好的张享怒爆粗口。
吴省不以为忤:“别生气,我看到你们的照片了,辛苦了。”
“辛苦?”张享恨得牙痒痒,“你搞什么鬼!那群记者是你招来的吧?”
吴省呵呵一笑,不要脸地承认了:“对,哎你先别生气,我有我的目的。”
“你是惟恐还不够乱,对吧?”张享冷笑。
“聪明,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你等看好戏吧。我有事要忙,老晏就托付给你了。”
张享气得摔了电话。
吴省不露面,晏怀章这块烫手的山芋就得烂在手里,怎么想都是自己被摆了一道。
冷静下来,张享刷了刷新闻,发现晏怀章生病入院的消息果然上了娱乐版头条,那群记者简直神速,不仅放出了照片,还有现场视频。
医生护士谢晓峰张享四个人被挤成一坨,现场无比混乱。
虽然记者们提问不断,可当事人一个不能说话,另外俩是闷葫芦,着实没什么爆料,记者们充分发挥了联想大法,各种分析层出不穷。
张享随手翻了几个,看得头皮发麻。
《盘点晏怀章拍戏受伤经历》——这是比较正常的。
《谢晓峰其人其事》——也算正常,鉴于谢晓峰实在是个没名气的小导演,所以他的几部画风比较奇怪的电影就被拉出来婊了一下,接着联系到了晏怀章的新片上,穿女装的晏怀章加上游走在主流边缘的导演,值得期待。
《断背?友情?》翻到这个题目,张享到底没有管住自己手贱,点了进去。
这位记者应该就是之前大喊张享是晏怀章秘密男友的那位,文章里毫不负责地把晏怀章在圈内的同性好友怀疑了个遍,就连拍戏时眼神不经意的交错都能当成女干情的信号,张享不负众望地在文章的最后发现了自己的名字,配图是两个人拍《旧年》的剧照和在《孤岛求生》宣传片中的截图。
前者是张享目光复杂地看着晏怀章,后者是晏怀章眼神暧昧地盯着张享,放这样的两张照片,那位记者的用心简直良苦。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吓人?”谢晓峰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才惊魂未经地回来找张享。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洗礼,而张享,拜晏怀章上次生病所赐,已经感受过一次记者们的围追堵截,有上次的经验,这一回表现更从容。
“没什么。”张享脸色不自然地关了这条新闻。
谢晓峰刚摸出香烟,就被小护士指着禁烟标志制止了,讪讪地把烟盒塞回裤兜,他轻声道:“今天把我吓到了。”
张享道:“以后等你成了大导演,这种场面就不吓人了。”
谢晓峰展颜一笑:“托你吉言。当初我筹备这部电影,邀请晏怀章时,没有想到他会接拍。”
“你更没想到的是他会给你带来今天这种大场面吧?”张享摇摇头。
“的确是,这种经历很特别。我觉得拍一部跟狗仔有关的电影可能会很有趣,你有兴趣来试试吗?”
张享道:“我以后不打算再拍戏了。”
张享原本还没有下这个决定,但今天他看完晏怀章的演技,忽然就有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实事求是说,我觉得你演技很一般,但是如果遇到适合的角色,你很有灵气。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谢晓峰奇怪地反问。
“这不是否定。人都有走出一条新路的欲望,然而,开拓的那条路到底适不适合自己,那就只有自己才知道。”张享恍惚了一下,类似的话,晏怀章也说过。
“……等到我离开时,回首走过的路,无怨无悔,便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不属于我,我绝不觊觎,但是,属于我的,我绝不会放手。”
听完,谢晓峰比了个赞的手势:“我喜欢你的性格。”
张享失笑,谢晓峰这个人倒是个有趣的直肠子,直来直去不讨人厌。
正说笑,崔岩匆忙赶到,看到张享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胆儿肥了是吧!你看看网上都在写什么!”
“我看到了。”张享平静地说,“都是他们胡编的。”
崔岩对晏怀章的心思一清二楚,大约摸也猜到了张享的想法,不由冷笑:“行!你行!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才混出头几天,翅膀硬了想飞是吧?呵,今天是被报纸乱写,明天是不是就直接拍到你和他过夜?”
这话说得恶毒了,张享皱了皱眉,一声不吭。
谢晓峰听不下去,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崔岩眉目一横:“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谢晓峰语塞。
等他这口气消下去,崔岩这才黑着脸,仔细听张享说来龙去脉。
听到吴省招来的记者时,他冷哼一声,骂:“这老狐狸,几天不见,越来越精了。”
张享对此十分赞同。
“事已至此,他是铁了心要拉你下水。你只管守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腿就行了,其他的事交给我。等下你跟我回去,老老实实工作,不许再过来。哪怕吴省叫你,你也不能来。”
张享一愣,点点头。
崔岩深知哄人之术:“有个代言,公司决定给你了,明天签合同下周拍广告,价格不错哟。”
张享还能说什么,连忙道谢。崔岩敲打完了自己的艺人,充分发挥出他玲珑八面的优势,和谢晓峰攀起关系。
87
这位年轻的导演他听过,才华有,可惜气运不好,这次有晏怀章帮衬,怕是能成名。
没多久,大夫出来说:“病人没问题了,进来吧。”
三个人忙进了病房,晏怀章还没醒,输了液,脸色比方才好很多。
“营养不良,过度疲劳,没有太大的问题。”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位病人太特殊,晏怀章的名字他们都听过,对待他更是慎之又慎,幸好他没有大毛病,不然医院还真不知如何应对了。
今天进院时那架势太可怕!
“没事就好。”众人齐刷刷地松口气,尤其谢晓峰,若是晏怀章拍他的戏出了问题,那他可当真难辞其咎。
“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张享问。
医生道:“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了。你们谁是病人家属,麻烦签个字。”
三个人面面相觑,崔岩道:“我不是。”谢晓峰摇头,又点头,迟疑道:“朋友可以吗?”
医生说:“最好是家属,如果是朋友,那需要比较亲近的关系。”
“我签吧。”张享突然说。
崔岩和谢晓峰都目露惊讶地看着他,一个是“果然有问题”的表情,另一个是“真够义气”的表情。
张享签了字,又打电话给吴省报平安。
吴省郑重地道了谢,听说他要离开医院,便说:“没事,我已经通知小妹过去照顾老晏了,今天麻烦你。”
“没事……”张享一句话没说完,手里电话被崔岩一把夺过去。
崔岩也不客气,把吴省骂了个合适。
吴省一脸苦笑,连连道歉:“这事过了我请你喝酒,今天的确特殊情况,没办法。”
“这种鬼话不用跟我说。”崔岩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打算单干了?”
吴省一挑眉:“哟,挺聪明的。”
“哼,明眼人都看得出,晏怀章被压那么久了,现在是个好时机。”崔岩和吴省差不多同时入行,很多事不用明说。
“说得轻松,哥难啊!”吴省低笑,“必要的时候还得麻烦兄弟你帮衬一把。”
崔岩翻个白眼:“得得,您别算计我这点东西,你们在这演螳螂黄雀的戏码,能不能别拉我家阿享下水,好不容易有个好苗子,你还得拉去跟你们沆瀣一气,有没有人性?”
“你也琢磨这事!”吴省嗤笑,“放心,动不了他,你信不信,明天关于阿享和晏怀章的绯闻铁定全部被删,我跟你打赌。”
“……怎么回事。”崔岩仔细寻思半天,肯给张享挡灾的可能只有晏怀章这个傻子了,可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躺病床上呢,怎么挡,他才不信吴省这么好心。
吴省却卖了个关子:“回去好好问你家阿享,他自己最清楚。”
回去的路上,崔岩果真问了张享,张享脸一白,吞吞吐吐把赵西亭的事说了,听得崔岩叹为观止,绕着张享上下例外打量好几圈,啧啧叹道:“真看不出,你还是个香饽饽,俩高帅富都想啃一口!”
“您别取笑我了……”张享苦笑。
崔岩收起戏谑,正色道:“你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不过,晏怀章和赵西亭互相斗,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享现在心里没底,只是说:“希望。”
把张享送回家,崔岩越想越觉得有趣,也开始翻起了今天的爆料。那篇说张享是晏怀章情人的文章已经被删了。
“哟呵,动作挺快的。”崔岩撇撇嘴,赵西亭还算个男人。
刚才他跟张享说的没错,赵西亭有千万的不好,唯有一样最好,他非常维护张享,晏怀章和赵西亭两个人都不想让张享搅和进这池浑水,张享明明是引起风暴的中心,却最平静,也最安全,就像台风中心,风平浪静。可一旦走出这个圈子,那便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儿,崔岩忍不住嘀咕,这个世界怎么了。
第二天,百忙中的张享接到谢晓峰的电话,得知晏怀章已经回剧组继续拍戏。只是他昨天入院的报道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报纸娱乐头版刊登了他躺在担架上虚弱的模样。
谢晓峰后怕地说:“幸好你把他脸上的妆擦掉了,还给穿了大衣,不然那副打扮泄露出去,我就得挪窝拍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