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姨夫去南亚玩带来的，可甜了。”童妈将果盘放在桌上，自己坐椅子上，指指床沿示意童沫坐下。

童沫插了块芒果，斜靠着书桌，神情放松。

“你想去你爸爸的哪个部门？”

“广告部吧，跟我专业对口。”童沫边吃边说。“当然如果不合适的话，换别的也行，我就是体验下。”

“你爸爸的公司，前阵子扩招倒是多招了些人，有几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童妈道，手里也拿着个水果叉在芒果肉上划来划去。“其实妈妈觉得你去人事也不错，看看你爸爸公司里都是些什么人。”

“人事？”童沫愣了下。“但是我去人事不能做什么啊？”

“随口说的。”童妈抬头笑了笑，将水果叉放在了一边站起来身。“你吃完早点睡。别拉太晚。”

“妈。”童沫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童妈。“妈妈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吗？”

“直接？”童妈重复了句，脸上带着笑，人已经走到了童沫跟前，抬起眼望了望她已经看不到的童沫的发顶。“你比妈妈高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16岁，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算是大小孩，还是小大人。”

“妈，我……”

“小沫。”妈咪打断了童沫。“妈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妈妈怎么跟你说呢？”

“妈妈可以跟我分享你的难题，或许我可以帮你出主意，你看，我是个聪明的大孩子。”

“我知道你很聪明。”童妈拍拍童沫的头。“所以……我不想给你灌输我的观念，我不想你被我的思想左右和束缚，我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认识。然后有一天，过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懂。”

“我也不懂。”童妈叹息一声。“在生你之前，我看了很多育儿的书，很多很多。怎么和孩子沟通，怎么培养孩子，怎么让孩子建立正确独立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虽然……我做得并不好，但这些知识依旧在我的头脑里。也许作为母亲，有很多应该做的事我没有做，但不应该做的，我也一定不会做。”

童沫没有再接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合适，显然，童妈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我去洗澡了。”童妈凑近在童沫的脸颊上亲了下。“小沫，你真的是一个让妈妈很骄傲的孩子。”

小提琴被再次拉起时，声音又变得忧郁起来，童沫知道他开始接近某些事情的真相，那些在多年前困扰他的难题。比如父母为什么以那样奇怪的模式相处，比如失去第一个孩子到他出生那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而不管发生过什么，现在他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三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好好的呢？

童沫的难题被童祉媛的电话给拍飞了，童祉媛在电话里先是吐槽了下重色轻侄女的祁开，然后开始问函数题，问完之后又说她这个周末有时间，想叫上童沫，祁开和她的小伙伴出去玩。

“就在市里啊，我听说城北新开了家大型商场，一起去逛逛呢。还有旱冰场和电影院。”

“哦，让我和得胜给你们当免费劳动力是吧？”

“哎呀你是叔叔啊，不要那么小气咩。喵~。”

“行了，我还汪呢。反正到时你们要一家家逛商店，我就跟得胜去溜冰。”

“我也要去，你教我。”

“让得胜教你吧，我还不会带人。”

“好！”童祉媛爽快应下，然后心满意得地把童沫挂断了。童沫很囧地看了眼手机，继续去拉小提琴。

童沫跟着童爸去公司的第一天，是在童爸的办公室里待着地，观摩了童老板的日常，这还是童爸主动提出来的，就像一个在帮助小孩子完成老师布置的“我爸爸的一天”的作业的好家长。童沫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茶几上还给他配了台电脑，茶几下放了饮料，水果和点心，台面上是秘书泡好的茶。童爸这天还穿了身西装，特别有模有样地坐在对面的老爷办公桌后，表情也特别严肃有范儿。

“老爸怎么样？”童爸忍不住问了句。

“简直酷炫狂霸拽。”

“哈哈哈。”童爸被童沫逗得笑了出来。“中午带你去食堂吃饭，下午去各部门看看。”

“好。”童沫没有任何异议，开始看起屏幕上童爸公司的主页面。

快十一点时童爸接了一个顾客的电话，临时出去了下，让童沫自己坐着，有事给他电话，饭点到了就自己先去吃饭。童沫甩甩手，示意童爸不用担心他。童爸过来揉了下童沫的头发，又交代了句才离开。

童沫遇到谢峥，并没有任何预兆，门被敲了两下就自己推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捧着电脑站在门口，人对着童爸办公室的方向，脸上还带着兴奋和喜悦，看着还挺眼熟。

“你是……”谢峥看到童沫时，愣了下。“童总呢？”

“我爸接了个客户的电话，有事出去了。”童沫人已经站了起来。“你找他有急事的话，可以打电话。”

“这样啊。”谢峥看了眼电脑，有丝丝失落。“你是童总的儿子？”

“嗯，我叫童沫，三点水一个未来的未，是我妈的名字。”童沫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解释自己的名字，以往童沫都会说是郭沫若的沫，偶尔会说是泡沫的沫，比如在跟国际友人聊天时。

“这样啊，挺好的。”谢峥想了下，自我介绍道。“我叫谢峥，谢谢的谢，是我妈的姓。峥嵘岁月的峥。”

“你跟你妈妈姓？”童沫又反常地问出了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我没有爸爸。”谢峥诚实道。“应聘时的表格里我也有写，倒不是为了博同情，我可以直面这件事，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实话说出来别人可能会多想，但在我这里，反而是轻松的。”

“你爸爸是……过世了？”童沫有些对自己的失常行为抓狂了。

“我不知道，我妈没告诉我，也许吧。不过既然我妈觉得我不需要知道，我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是啊。”童沫很是深有体会地说。“很明智的选择。”

“我也那么觉得，那……我等童总回来了再过来。”谢峥转身要走，又回头问了句。“你是来玩的吗？”

“我预备来这里实习，就三四周的样子。”童沫自然地回答道。“我读广告专业的。”

“啊，我想起来了，我一直听同事说，童总有一个很聪明的儿子，十五岁就上大学了。”

“我是……先天条件可以，后天也努力，哈哈，想……早点毕业。”童沫甚至傻笑了下。

“那也要有早毕业的能力，很厉害了。”谢峥给了童沫一个很舒服礼貌的笑容，退出办公室时，把门也顺手关上了。童沫依旧站立在原位，望着关着的房门，脑子里不知道闪过什么念头，一下又消失了。

这个谢峥，给童沫的第一印象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认识他，可以的话，交个朋友。

“谢峥？”童沫想了下，重新坐下打开了公司的邮箱，不太费力地找到了谢峥投递过来的简历。

50、依旧暑假

谢峥比童沫大六岁，本地户口，现居住在城东。从简历来看，谢峥出生后不久就离开本市，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前两年才搬回来。紧急联系人填的是谢峥的母亲谢晴晴，职业那栏未填。谢峥是应聘网络运营专员进的公司，专业倒是对口。目前刚刚实习转正，薪资因为童沫不了解行情，不做判断，但对刚毕业工作的人来说不算差。证件照看着非常青涩，童沫还是觉得谢峥长得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到饭点的时候秘书过来叫童沫，童沫跟她随口聊了几句，说到谢峥过来找童爸的事。秘书很自然地接了几句，说谢峥年纪轻轻做事稳重，童总很器重他的。童沫耳朵动了动，看着秘书的表情，也没有什么酸酸的意味，怕是实话实说了，而且他自己也没有不喜欢谢峥，到是对他很好奇。

吃饭的食堂很大，不止童爸公司的人，其他公司的员工也会来这里吃饭。秘书把童沫送到后就跟另两个同事一起去打饭。童沫捏着秘书给他的饭卡在窗口站了会儿，很巧地看到谢峥和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过来，鬼使神差我们很熟地就迎了上去。童老板家的小公子空降过来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大家都知道了，谁也没觉得不对，但见到童沫拿着饭卡在打饭的窗口对他们笑眯眯的招手，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校园里一样。谢峥对于童沫的印象也不差，这个时候，忽然又感亲切了几分。

“童小老板，也来这里吃饭呢？”

“是啊，一起吧。”

“好。”

谢峥很爽气，倒是和他一道的两人有些拘谨，不过面上很友好热情，四个人坐到一张桌子吃饭。

童爸的公司规模并不大，职位没有划分得很细。在创业初期，很多事还是亲力亲为，后来慢慢就把事情分摊下去，自己也多了不少空闲时间。这个变化有一部分原因，毫无疑问是跟家庭有关的。在跟谢峥等其他陆续见到的职员交流，让童沫对自己的爸爸又有了新的认识。完全不一样的人，体现在很多的地方，归根结底就是行为模式的改变。这个模式的改变，带来了不同的待人接物，看待世界的方式。童沫很高兴自己对于父母还会有不断更新的认知，这同时也在不断影响童沫处理和看待事物的方式。

一顿午饭过得很快，童沫跟他们告辞回了童爸的办公室。不管童沫多大，对于童爸公司的员工来说他就是小老板。而无论老板大小，都会让员工感觉到拘束。午休本就时间少，童沫识相地没有去搅合。

童沫在童爸公司实习的三个多礼拜，去的是市场部，跟一位广告企划专员打下手，偶尔也会加班。有薪水拿，但不高，谁都没在意这点。期间参加了一次会议，正巧谢峥有上去讲话。谢峥的PPT做得细致，说话有条不紊，看着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从自己部门的同事那，童沫并未了解到关于公司更多的内容，只是他在的这三礼拜，人事的一位姐姐悄悄跟他说，考勤那块是这年做得最好的。

因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的时间也就多了。偶尔童爸会带童沫出去吃饭，三分之一的时间会叫上童妈一起，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童妈有事不在家吃，以及三分之一的童妈有事不出来外面吃。祁开对于童沫又在打工且对他“先斩后奏”这件事上有些不满，到后来知道是去童爸那里，想了想，觉得到很正常。

“怎么正常了？”童沫现在住童奶奶那的时间很少，之前顾希在留了两个礼拜，之后晚上就回家住，没再麻烦徐爷爷一家。至于童祉媛，只要留在本市，晚上基本就睡她太奶奶那里。童沫的那个小房间，早就彻底属于童祉媛一个人。在童沫眼里，他的生活轨迹开始正常了，留下童祉媛重蹈覆辙。但最后童祉媛会跟他一样独立起来，不管是自己意愿上的独立，实际能力上的独立，还是他人认可上的独立。

“那是你爸的公司啊，你去怎么不正常了？等等。”祁开抬手比了比童沫的身高。“那么说来，童小沫你可以算是富二代咩？高富帅雏形了有木有？啧啧，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仇恨值拉得。”

“富二代？高富帅？哈哈。”童沫被祁开这个结论乐笑。“你怎么想到这茬啊？”

“啊不是吗？还笑。”祁开拍了童沫的脑袋一下。“我一个不小心就变成穷吊丝了。唉，不公平哇。”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不公平是取舍的内容不由你来定，懂吗？”童沫老气地摇了摇头，像看不懂事小孩一样看着刚刚夸张叹气的祁开。“你最多普通偏二逼青年，哪里到穷吊丝级别。”

“难倒我修炼不够？”祁开故作惊讶，自动忽略童沫前一句话。“话说你以后会去你爸那里吗？”

“不会。”

“答得那么快，已经有想法了？”祁开这会儿也严肃起来，人都靠童沫近了一分。

“你还真当什么子承父业啊？”童沫摆摆手。“不过被你问得，好像是需要认真考虑下，毕竟那是老爸的心血。我继承不了，他年纪大了总是要退休的，这样一想，确实很可惜啊。”

“对啊，这个就是传承么。”祁开认真地思考了下。“不过你现在还小，是少年，叔叔还很年轻，不用着急决定。这个事情你有跟顾阿希说过吗？一定有的，哼，背着我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

“我是有跟顾希偶尔提到过将来就业的事情，就闲扯，真正儿八经商量，不会把你丢下的。”童沫安慰式地拍了拍祁开的胳膊。“你啊，如果真有时间，可以想想你跟孙亦潼的未来。”

“我和小面面不是很好吗？”祁开一愣，对童沫转移到的话题有些反应不及。

“你和孙亦潼都不是X市的人，你毕业会回来这里的不是吗？那孙亦潼呢？”童沫看着祁开发傻的脸无奈叹气。“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个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校园里的恋爱，还是异常美好的。”

“什么意思？”祁开还没有反应过来童沫抛出的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得胜，我也想谈恋爱了。”童沫说着，还傻笑了下，弯着眼睛，看着特别单纯。

祁开张张嘴巴，盯着童沫笑眯眯的傻样，最后只是伸手揉了揉童沫的头发发泄。他的童小沫是长大了呢。

开学前两天，袁明礼联系了童沫，问他什么时候过去，怎么过去。童沫那会已经定了跟祁开，以及另两个同校生一起坐车，宁斯思则提前一个礼拜去了X市。袁明礼说自己这几天出差，就在童沫所在的城市。

“原本想跟你一起回X市，看来不巧。”

童沫对着袁明礼的短信犹豫了下，正要回，又见一条新的信息过来。

“我还会再待两天，你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不方便的话，就等回X市再说。这两天我都不忙。”

“还有一些开学前的准备，有时间的话，我会提前联系你。”童沫想了想，又加了句。“虽然我们这里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城市，还是有值得一去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一些推荐。”

“我对这座城市还是比较熟悉地。我的幸运城市。所以我时常都会回来看看。”

童沫想起袁明礼提到的两个人的第一次相遇，也听过袁明礼单方面对那次认识的理解。那件事对于童沫的影响早在事故之前就已经消散了，而对于袁明礼来说，可能会是一辈子的。

“那我们约在那个地铁口见吧，就今天下午。”

“好。：）”袁明礼的回复异常迅速和简洁。

“我已经没有这样的能力了。”童沫对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了一句，忍不住又笑了。他曾经一次次跟自己说过，也跟顾希说过的，那个没有人知道的未来，原来已经开始了。

遇到袁明礼的站台，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报亭里换了个人。童沫站在那里想挑本杂志时，袁明礼过来了。这个来出差的袁明礼，穿得非常休闲。简单的白色V领T恤，卡其色的中裤。透过那层衣服显示出来的身形倒是非常不错，其实光看手臂也略知一二了。童沫羡慕地挑了下眉，眼里多了一份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