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良闲聊时跟童沫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办公室里的马恩年,从头发顶到鞋底板都特别有魅力。那时童沫觉得不过又是一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戏码,这会儿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可能确实是如此。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特别适合他的身份,这个身份成就了一个人最大的价值,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不能。而袁明礼,显然是属于幸运的前者。童沫站在袁明礼面前,紧张地开始浮想联翩,又一次肖想若干年后自己有了独立的公司和办公室后会是什么样子。看着童沫的眼睛里慢慢从惊慌到茫然到窃喜到再次充满神采和遐想,袁明礼也克制不住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有意思了,好像永远不够近,两个人的这种距离。
再次回到学校,不仅意味着一个新的学期,更包括学校里的人和他们身上不停在变化的事。宁斯思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和她一个校外的女性朋友。孙亦潼并不认识,因为她和宁斯思的关系也只是同学。听孙亦潼另外一个更八卦的室友的说法,宁斯思已经跟郑何杰分手,所以他们更无从知道郑何杰的事。童沫跟温阙整个暑假都没有联系,过不久就是温阙的生日,童沫会发个祝福,但不会多问什么。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童沫在跟袁明礼去健身房锻炼时,意外听到了另外一个健身教练的八卦。不知道这个圈子是不是真比童沫想象得要小一些,还是因为是认识的人所以童沫留了个心才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袁明礼当时就在童沫边上,跟一个健身教练在聊天,童沫在器械上做简单锻炼,八卦的教练和会员就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童沫还没反应过来,头已经转了过去,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人家看。
“怎么,你认识Jason?”那人也不避讳,直接问了童沫一句。
“我认识一个叫郑何杰的Jason,他正好也是健身教练,不过他不在这个区工作。”
“那是真的吗?”那人好奇地蹭了过来,就挨着童沫,也没注意袁明礼此刻并不友好的眼神。
“什么是真的?”童沫不解地问道,那样子在外人看来,特别纯良无害,还有些呆。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一直以为Jason是直的,结果他不仅不是,还喜欢异装癖。”
童沫后来也没有听到多少八卦,那人就被袁明礼“客气”地给打发了。童沫还坐在器械上发愣,到袁明礼叫他才真正回过神来。在健身房洗完澡,袁明礼开车送童沫回学校,两人在车里聊了这事。袁明礼很认真地听童沫讲完,因为童沫多半也是自己的猜测,袁明礼当时并没有明着说什么。
“真的看得出来吗?”童沫好奇地问袁明礼。“是不是同性恋,真的看得出来?”
“如果有人刻意隐瞒,是看不出来的。很多人被发现,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伪装。”这个问题袁明礼到有些自己的看法可以跟童沫分享。“至于异装癖,应该属于部分人的爱好。好比有女性喜欢男性打扮,乐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男人,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真的不喜欢自己男性或女性的特征。如果真的不喜欢,可以手术。”
“如果我穿着女仆装来诱惑你,你会怎么样?”这话从童沫嘴巴里那么严肃地问出来,就像课堂里两个人在讨论某话题,其中一个给出了一个合理假设。袁明礼吃惊地看了看童沫,意识到他还真没开玩笑。童沫完全不认为自己的假设有什么问题,他现在非常好奇,所以就问了。“会把持不住吗?”
“不会。”袁明礼果断地否定道。“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打扮成女人的男人。”
“但是就是有人喜欢打扮成男人的女人和打扮成女人的男人。”
“是,但那不是我。还有隆兄的男人,不是吗?”
“真的?”袁明礼随意那么一说,童沫更好奇了,一脸发现新大陆一样看向袁明礼。“哇,上面挺着一对大凶下面甩着一条唧唧的……人?口味可真重,都要吓软了。我是说,一般人,像我这种一般人。”
“其实如果你身板更坚实,肌肉线条更优美的话,我可能会把持不住。”袁明礼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打算把童沫不知道拐到哪里的思路给拉回来。“年轻富有朝气,小小男子汉。”
“哇!你的凶好大,摸上去好舒服。哇!你的胸机好发达,摸上去好坚实。”但童沫依旧还在那条诡异的思路上没有回来,还夸张了下自己的语气。“好像也是异曲同工唉。”
袁明礼无语地转过头,打算暂时不跟童沫说话了。
“软软的大凶什么的。”童沫忍不住脑内了下。“哎呀。”
一路回到寝室,童沫的思路还没有回到正轨,袁明礼最后霸道的告别吻也没能让童沫转回正道。躺在寝室的小床铺上,翻了好几个身才睡着。随即晚上做了梦,各种大凶和唧唧扑面而来,愣把童沫给雷醒了。
第二天醒来,脑袋晕晕乎乎地,伸手摸了下,裤衩也没湿,童沫打了两个哈欠,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裘良的床铺干干净净地,显然又是一晚上没有住人。司徒天和岳鹏鹏还在此起彼伏地打着鼾。这天上午的课在第三节,时间还空余,童沫心血来潮在校园里跑了一圈,沿路看到早起的学生,还有情侣们。
这年的国庆,童沫和祁开带着妹子们来了个周边游,顾希那里的联系依旧只是文字上,只是回复速度都不慢。分开一个暑假,小别胜新婚的祁开小两口,在国庆出游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两个人住一间房间已经变成很自然的事。童沫一个人住,正好开三间房。童祉媛本来想要两间大床房,三个姑娘挤一起还可以聊天,结果等她翻出身份证给前台时,祁开那边已经开好房间了。慢半拍的祁开同学回头愣愣地看看小侄女撅嘴的表情忽然恍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然后给童沫挤眼睛要他帮忙给搭台阶。
孙亦潼也在准备找实习工作,还特意来问童沫的意见,甚至拿来自己的一些作品,有些连祁开都没有看到过的。这种信任让童沫有些吃惊,但看祁开在边上笑眯眯的样子,想必这也是祁开的意思。孙亦潼确实不可能那么信任童沫的意见,但祁开会,而孙亦潼显然知道这点。孙亦潼是学美术的,定的是室内设计的方向,就业前景不错,而且也很适合她。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开工作室单干,连财务都是现成备好的。
童祉媛和蒋含真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根本不用顾虑什么就业实习问题,连打工都根本不在两人的半年计划内。童祉媛这个学期的计划预计就是认识所有祁开的球友和童沫的朋友,这个活波大方长得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连莫玉学姐也喜欢她,更别说那些一心盼着萌学妹的学长们了。当然在童祉媛的择友,特别是异性朋友选择的考量上,童沫表现得也很像是一个封建家长,好在自己侄女很听话。
当然,不是所有童沫的朋友,童祉媛都有机会认识的,除了袁明礼,还有一个,是温阙。
70、会见故友
国庆结束后不久是温阙的生日,童沫提前两天发了生日祝福,末尾多加了客气话说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便饭。很意外地温阙不仅马上回了,还约了童沫见面,地点就在当地的一家商场里。
温阙的事一直被童沫放在某个贴了标签的抽屉里,是时刻打算再翻出来的。当那天下午,童沫看到向他走过来的温阙时,整个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同行的郑何杰,童沫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个走向自己的人就是自己这天约了在等的。即便是三人落座后,对方开口说话,童沫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剪着斜刘海,留着小卷发,带着干净妆容,穿了一身清爽碎花连衣裙的人跟记忆中的温阙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你很震惊,本来我想等手术全部结束。”温阙开口,声音有明显的伪装,变得更细更尖。“但这可能需要好几年,所以我想,应该跟你先见一面。如果你无法接受,我感到很抱歉,但请不要劝我。”
郑何杰在边上坐着,低着头,没有看童沫或温阙。和上次相比,郑何杰明显又瘦了,脸色依旧不好。
“我确实……非常震惊。”童沫深吸了口气,拿起水杯子灌了自己一杯白开水。“都准备好了?”
“还在准备的过程里,比我想的要繁琐,但我觉得值得。”温阙说着,脸上洋溢着无法克制的喜悦和满满的期待。“我通过了心理医生的测试,他在上个月终于认定我是对的,不过还有一些程序要走,我想可以尽可能正规和科学地进行。毕竟这是一件很大的事,它应该被很严肃地对待。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外科手术和恢复期。不过这之前,还是要多赚一些钱。Jason和我有开一家网店,生意不错,我可以躲在网络后面。”
“所以一切都很顺利?”童沫注意到温阙在跟自己说这些话时,郑何杰的脸色变化,显然,他并不如童沫预想的那样真正地接受和理解温阙的这个决定。事实上如果他不能,也是完全合乎常理的。
“服用激素药物确实会带来一些问题,但我在适应和克服,所以……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我去外面抽根烟。”郑何杰话音一落,人已经起身离开,像是逃走一样。
“他还是不能理解。”温阙无奈地摇了下头。“我跟他说我可以自己挺过来,他不答应,说我从小就跟着他玩,我是他带出来的,他对我有责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面对。说实话,我真的很感谢他,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不管我怎么说,他最后都会问我,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吗?我的心理医生也跟他谈过,他甚至还跟我一起去见了其他一些手术成功,后来生活正常的人。我很高兴他愿意了解像我这样的一些人,给予宽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好像忍不住把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做了那么久的准备。”童沫心里很矛盾,特别是对于温阙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似乎认识了这个人很久,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了他的秘密,但真的摊开在桌面上的时候,他又茫然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去应对。“那么久的准备。”
“我确实喜欢Jason,那种特别的喜欢,但这和我的决定之间是没有关系。他说他愿意为我当一个同性恋,跟我在一起,带我出国结婚,只是希望我不要去做那样的手术。”温阙握紧了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连声音都带着颤。“不是因为我喜欢男人,所以我应该是一个女人,而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女人,所以我也应该喜欢男人。我不喜欢现在的我,不是说我多么喜欢长发裙子,因为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留长发穿裙子,而有些直男,他们也会留长发,穿裙子,这不一样,你明白这里的差别吗?”
童沫试探地说了句:“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之前那个样子?”
“对。”温阙侧过头,看向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我觉得我是一个女人,我应该是。这跟谁爱不爱我和我爱不爱谁,都没有关系。这是关于一种自我的认同。那些一出生就认同自己性别的人,他们很幸运。”
“也不是所有人。”童沫看着服务员端上桌的饮料和果盘,也是完全没有吃的胃口。“大多数人在开始的时候都是困惑地,其中一些人用了更久的时间,去接受自己的性别,就像接受自己的身份。”
“少数的人没有做到。”温阙接话道。“极少数的人反抗了。我还没跟我父母谈过,真的,这个是不敢。”
“但他们终归要知道的。”
“手术之后。”温阙的语气很坚定,眼睛却红了。“我不会给他们机会来阻止我,我怕我一心软……就妥协了。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等了很久。如你说的,做了非常久的准备。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困惑。很多孩子不喜欢跟我玩,只有Jason不嫌弃我这个拖油瓶。他很护短,是个很好的哥哥,有点大男子主义。到青春期发育一次宜精开始我就在想,是不是需要进行这样的手术。十多年了,童沫,你能想象吗?……我没有什么可以说这些心里话的朋友,我很庆幸那次跟Jason一起出来,认识了你。我们几乎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可我还是觉得我可以跟你说这些。你瞧,你看着那么小,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跟你很熟悉,好像我们……很早就认识。”童沫再次停下来,默默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继续道。“直到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我才明白,我错了。我们并不了解彼此,但我理解你。”
“为什么?”
“努力地在认识自己,并且认为这比什么都重要。”童沫和温阙对视着又沉默了会儿,童沫忽然笑了。
“怎么了?”温阙担心地看着童沫。“有什么不对?”
“我们很努力地在认识自己,并且认为这比什么都重要。”童沫把话又重复了遍才继续说道。“但当我们认识到自己后才意识到,真正重要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我们以为自己比别人跑得精准,其实就是我们自己慢了。我们用了十几年去发现自己是谁,而别人可能几年就知道了。温阙,你说得没错,他们很幸运。”
“你是说爱?”温阙转头看向那杯飘散着香气的给郑何杰准备的咖啡。
“不全是,不过这也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吗?”童沫耸了下肩。“对了,我谈恋爱了,对方是个大叔。”
当童沫把这个消息用那样一种不当回事儿的语调告诉温阙时,温阙表现得比童沫见到自己还吃惊。
“多大的大叔?”
“比我大大概19岁。”
“但你还没有成年。”
“啊,所以是大叔。”
“那都可以当你爸爸了!”
“他不是我爸爸。”
“但他比你大一倍不止!”
当郑何杰依旧愁眉不展地进来时,就看到温阙跟童沫在进行着这样一场在他看来异常诡异的对话。好像温阙是童沫的姐姐,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的弟弟居然跟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约会,忍不住担心地想要规劝下自己走弯路的弟弟,而弟弟却摆出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欠管教模样。
“我不觉得这件事很严重啊。”
“不,童沫,这件事可以非常严重。”
郑何杰举了举手想要发言,但是童沫和温阙都没有理睬他。
“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就听你这话,就知道你还是太年轻!”
这天一个人挤公交车回去的童沫,脸臭臭地,越想越不服气。连温阙都在这件事上反映那么大,他还怎么敢告诉自己的小伙伴啊,祁开没准会剥他一层皮,顾希说不定连夜就飞过来了。真是越想越害怕,童沫唉声叹气地下车往自己的宿舍楼走,结果走一半就遇到了蒋含真妹子,还换了个和温阙很像的新发型。
这个世界上真是每天都很各种巧合的事情,童沫觉得过度思考真的不是好事。
“学长。”蒋含真妹子甜甜的叫声,糖量很足。“好巧啊,你刚回来?吃过饭了吗?”
“嗯,吃过了,正回寝室拿东西,晚上还要去打工。”童沫客气地回道,礼貌地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