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之上 下——金银错
金银错  发于:2015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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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硬下心肠,咽下所有想要询问关怀的话,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也说了,源头是因你们而起,筠兰身心受创,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复原,我最近一直责怪自己,因为这都是我自己放纵出来的后果,如果一开始我就不给庄栖风接近我的机会,那么也许他就不会为了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尤李不会来,筠兰也不会受伤,甚至筠兰更未必会找到我,这世上本就有太多无奈和求不得,我做不到两全,心里永远都有一个筠兰,他口中所谓的友情,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现在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跟他之间,已经结束了。”

颜优淳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看着商郅郁,为庄栖风的不值显而易见,忍不住道,“你这么说太冠冕堂皇了,施舍友情的也是你,现在轻易说结束的也是你,这样的你,究竟置他于何地?”

“那么,难道我还要继续跟他牵扯下去吗?我本来就无法喜欢同性,现在也不可能因为他受伤,就忽然间转变了性向的不是吗?”商郅郁反问。

这一点颜优淳自然再清楚不过,他也知道商郅郁的话并没有错,更知道要责怪也绝对怪不到他的头上,因为感情上的事本就太难计较,小庄既然是心甘情愿,那任谁也无法多说一句,所以对商郅郁而言,他又有什么错?没有人规定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报,否则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之人了。

可无论如何,这都太伤庄栖风的心了,作为亲眼看着庄栖风苦苦追求商郅郁的他来说,都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有些事是注定的,改变不了,庄栖风现在躺在床上醒不过来,身上所有的伤,包括心里的,也是所有的因造成的果,已经不可能再更改。

虞晓澜本来默默站在一边,她听着他们的话,一面为栖梧感到不值,一面又觉得商郅郁太过残忍,但在她的立场,也不适合说什么,这是一开始就明了的结局,但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结局会来得如此突然,代价会如此巨大。

忽地,她看见庄栖风整个人开始微微颤动,紧咬牙关,然后一丝鲜红的血痕竟沿着唇角慢慢渗出来,她连忙按铃叫护士,此时商郅郁和颜优淳都看见了这一幕,颜优淳忍不住说,“果然,你不该来,是我错得离谱,妄想你能够谅解他,进而唤醒他,可是,你却说了这些……不过,这样也好,他想必听得很清楚了,也该对你死心了……”

商郅郁怔怔地看着庄栖风唇角的鲜红,和他紧紧握拳的手,点滴已经因为他过度用力的缘故而使得血液倒流,护士进来一看就立刻进行紧急处理,忙乱了好久,庄栖风才终于平静下来。

商郅郁克制住自己,咬紧牙关,他差一点就要冲上去了,差一点就要开口,心疼的一时无以复加,但事到如今,决不能功亏一篑,他根本无法再看下去,最后扔下一句道,“筠兰遭遇的事,我可以不怪他,他醒后,请他好好养伤,如果可以,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尽快把我忘掉,免得他再那么痛苦。”

“你这么决定,就这么做吧。”颜优淳毫无办法,缓缓地言道。

商郅郁转身离开,毫不留恋,脚步声听来急促,就像是想尽快远离那样,随着声音越渐越远,病房里忽然间安静莫名,颜优淳默默面对病床上的庄栖风,良久,不由轻叹一声道,“小庄,为何你谁都不要,偏偏选中他?虽然我本以为他会有所不同,但他早有认定的人,更局限于性向,难道你还要苦苦坚持下去吗?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傻了,如果得不到,及早抽身吧,你都已经被伤成这样了,就干脆放弃吧,我本来是最支持你的,但经过这件事,连我都忍不住要劝你放手了……”

他这番话就快说完的时候,庄栖风的睫毛忽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颜优淳一怔,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谁知,庄栖风就这样慢慢将眼睛睁开了。

“……小庄?”

庄栖风眨眨眼,看着颜优淳,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

颜优淳也察觉到庄栖风望过来的视线里有一丝陌生,又显得似曾相识。

“……颜优医生?我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又弱又哑,而这一声“颜优医生”让颜优淳冷不丁一怔,会这样唤他的人,是当年庄栖风人格分裂时候的另一人格,庄栖风的弟弟,庄栖云。

“你是……小云?”颜优淳不禁问。

“……我是啊,小风呢?小风他去了哪里?”

颜优淳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Chapter 47

商郁郅逃也似地离开病房,像是溺水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水面,他大步走出医院深吸一口气,希望能借此稳定自己动荡不平的心绪,但仍然觉得力气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空了一样,这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突然得知父亲被抓进监狱时的那种心情,也像是得知顾筠兰被抓走之后的恐慌,而看见庄栖风那样痛苦得咬紧牙关的模样,他整个人也觉得痛不可挡,空荡荡的好像不扶住什么就要摔倒那样,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几乎是猝不及防,像巨浪一样扑面而来,让他无处可逃。

但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狠心说出那番话来会令庄栖风痛苦成那样,更没想过看见庄栖风痛苦的模样他完全忍受不了,他本来就最清楚庄栖风有多会逞强,那么爱逞强的人完全压抑不了露出的痛苦模样让他心疼得无法自己,想必是他一直以来累积了太久太久,才会如此罢。

所以,对庄栖风而言,自己的离开也许是件好事,至于他自己,十年前与顾筠兰那样痛苦的分离都经历过了,现在与庄栖风,应该也不会那么难吧?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曾经问过他:

——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

他记得他的回答便是分离。

——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想现在的他,已经有了答案。

会,当然会。

商郅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迷了路,找不到“家”的方向。

想到庄栖风霸占自己家客厅的模样,想到家里总有个人在等着他做饭,想到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会露出的满足表情,想到他恨不得将整个酒柜都搬过来的殷勤劲,想到他一个劲对自己的好,商郅郁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早把庄栖风当成了家人,所以现在才会因为这样的分离而觉得痛苦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多少年了,他努力跟人保持着的距离,就是害怕痛苦的分离,没想到却被这样一个人完完全全打破,是因那个人不断付出的真心,是那个人千辛万苦的努力,才能如此轻易地冲破他的心防,然后一闯到底。

但无论如何,他都认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对庄栖风到底是好是坏,可他如果不能作为爱人跟庄栖风在一起,给不了爱人应该给予的全部,那么就该由自己亲手来了断,好过庄栖风一直为了在意他的心情而委曲求全,这不该是天之骄子的庄栖风应得的,他那样的人值得更好的人为他付出,虽然现在的自己也一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而在所不惜,但可能他错生了性别,所以在一开始就失去了为他付出一切的资格。

走了不知多久,来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拦了一辆的士就匆忙赶至,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因而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想就这样走到世界的尽头,但最终仍是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习惯性地拿出钥匙,动作却顿在了门口。

他这时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个顾筠兰的存在。

顾筠兰,那个很快就要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曾经被自己狠狠辜负过的女子,在刚刚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竟然半点都没有想起她来。

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商郅郁站在门外轻叹一声,将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打开门。

现在的他也许无法再为庄栖风付出什么,但顾筠兰仍是他的责任,她不久前又遭遇了那样的事,他不能因为庄栖风的事一再影响到她,尤李的下落他还需要去警局问清楚,若是有必要,他可能还要带着顾筠兰离开这个城市,免得顾筠兰终日惶惶不安。

推开房门,商郅郁走到床前,顾筠兰正静静地蜷在那里,那件事的后遗症使得她常常失眠,又或是噩梦连连,商郅郁总觉得即便是她身上的伤痕慢慢褪去,心里的创伤应该也很难治愈,此时面对她的时候,心底的怜惜和不舍的情绪又统统涌了上来,他真恨不得受苦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顾筠兰,也不是庄栖风。

“对不起,筠兰。”商郅郁轻而低地道,日日拥着她同眠,他最清楚筠兰其实根本没有睡着,他为自己今日留下她一个人而感到抱歉,然而他的心底还藏着另一份更深更沉的歉意,却再也没有机会对那个人说出口了。

******

“杨老师,杨妧妧老师。”

陵裳云快步追上眼前一名穿着古板颜色挽着最朴素的麻花辫的女子,她走路的时候微低着头,鼻梁上架着的一副宽大的木质镜框眼镜多多少少遮住了她那张白净的脸,当她因为听见自己的名字而转过身来的时候,陵裳云仍是忍不住愣了片刻,只因眼前女子的气质与顾筠兰实在太像,就连神韵都有几分接近。

“杨老师,你好。”陵裳云停步在她对面,对她道。

杨妧妧并未见过陵裳云,但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这里孩子的家长,于是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陵裳云出示了一下证件,让杨妧妧愈发吃惊,她没想到会是警察来找她,她显然无法分辨证件的真假,不过当她见到陵裳云随后取出来的照片时几乎是被吓到了,陵裳云那句“我是来调查这个人的事,请配合一下”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完,杨妧妧就慌忙转过身去,快步走开道,“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人。”

陵裳云见状,心中了然,在她身后道,“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让杨妧妧的脚步立时顿住,她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慢慢转过身来,瞪着陵裳云,一个字一个字机械式地问了一遍道,“他死了?”

陵裳云点头,“这个消息我们目前还在封锁中,因为他的死因还在调查,所以才需要你的配合。”

杨妧妧的眼神中仍然有着不信任,那是长久以来她心中最深的阴霾,从来都不敢拨开,她有多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因此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完完全全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陵裳云耐心地等着她平静下来,过了好久,杨妧妧才又有了反应,她对陵裳云说,“去那边坐一下吧。”她指了指小操场的长凳,对陵裳云说。

“好。”陵裳云跟着杨妧妧走过去,坐下之后,杨妧妧仍然没有开口,就好像多年沉埋的旧物不可能一下子就出土一样,必须花时间慢慢将那上面的泥土清理干净,它才能重见阳光。

“他……是怎么死的?”仿佛连提到他的名字都觉得无法忍受,杨妧妧只能用“他”来代替。

陵裳云对她没有刻意隐瞒,只道,“他是被人咬破颈动脉而死的。”

杨妧妧似是也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死法,不由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问,“是……被谁?”

陵裳云依稀也明白她的疑惑是从何而来,便道,“我只能告诉你对方并非女人,是谁我不方便透露。”

这个回答虽然解答了杨妧妧的疑惑,却让杨妧妧更觉不解,因为她最清楚那个变态的为人,他只动女人,对男人压根没有兴趣。

似是看出了杨妧妧眼中的怀疑,陵裳云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对于跟那个变态有关的事,杨妧妧压根不愿去回想,但她此时因面对的是警察,所以不得不回答说,“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本是我的学长,据说从法国来,很受欢迎,那年我刚入学,就受到他的关照,他很有绘画天赋,是老师们口中赞不绝口的天才,可谁知道,私下里,原来他是……是……”

她说不出口,陵裳云却很明白尤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面对眼前的女子,她也很明白她的痛苦,只是有些问题她不得不问清楚,于是道,“因为尤李的缘故,现在有一个人正昏迷不醒,尤李虽然已经死了,但我们仍然有理由怀疑尤李的死很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找到你是不得已,我也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但为了真相,我希望你能够把跟他相关的细节都告诉我,比如尤李平常有没有服药的习惯,他对女人的兴趣和对男人的兴趣有什么不同等等。”

“在这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杨妧妧忽地道。

“你问。”

“你是怎么查到是我的?”杨妧妧从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得到那个变态的消息,明明她已经远离了城市,选择了偏僻的学校,虽然做了老师,但却完全不是从前的专业,她选择面对孩子,而不是任何成年人,她极害怕跟他们接触,无论男女,她一个人隐姓埋名在这里生活,很少回去家里,就是害怕再被自己的过去找上门,没想到还是躲不过,但幸好,等来的算是个好消息,但她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因为这个消息而得到真正的解脱,那么多年躲避下来,杨妧妧觉得她早已远离了当年那个怀抱梦想的自己,再下去就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现在就算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可他却早已留下了让自己永远都无法忘怀的阴影。

“我追查了尤李在校期间所有的女同学的下落,才找到了你,其实也不止是你一个人,她们都跟你一样,远离人群,独自生活。”陵裳云回答她道。

杨妧妧不禁苦笑,随即,她便勉强而艰难地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陵裳云。

******

电话接通的时候,周言谕正准备收拾东西先去医院,再回家办公,沈熹刚好敲开他办公室的门,周言谕做了个手势,他便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是陵裳云,沈熹凑过去,周言谕按下了免提,“你说。”

“我找到了曾经被尤李性侵和虐待的其中一名女子,叫杨妧妧,她跟顾筠兰念同一所大学,在尤李把顾筠兰带回法国之前,尤李就一直找她,因为杨妧妧有把柄握在尤李的手上,怕被众人知道,杨妧妧只好一再委曲求全,直到她知道了尤李回到了法国,就立刻办理了退学手续,逃离了那个城市。”陵裳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听来却显然有些失望,“虽然我了解到尤李没有服药史,也不会用药物让自己兴奋,更不会选择一个男人,但我目前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仅凭杨妧妧几句话完全不够,现在我只知道尤李死前的确曾服用过兴奋剂,可法医又明确地告诉我,那些药量根本不足以人致死,就算用过头,也不会在瞬间体现出来,倒是会让尤李本身的虐待情绪高涨,那么庄栖风身上的伤就能够做出解释,而最终导致尤李死亡的直接原因,仍是颈动脉的破损。”

“如果他没有服药的习惯,那么他体内的兴奋剂又是从何而来?”周言谕问。

“我怀疑是顾筠兰,在庄栖风被绑架前,跟尤李在一起的人除了顾筠兰根本没有别人,所以只有她有机会给尤李下药,而且她又知道尤李所有的习惯,不过我去搜过她租的公寓,里面的一切痕迹都被她消除了,并没有尤李曾停留过的证据。”

闻言,周言谕和沈熹对望一眼,由沈熹说,“其实我们都怀疑是她给栖风打了电话,而且在栖风失踪之前的一天去见的人应该也是顾筠兰,但是顾筠兰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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