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之上 下——金银错
金银错  发于:2015年11月08日

关灯
护眼

只是,最难过的人,恐怕就是商郅郁了,知道这一切后的郑宜翎,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商郅郁才好。

“他应该是在忙先前外出拍摄的照片,但依照他的速度,本该早就完成了,我想他也许只是想把自己锁在暗房里,借用工作把一些事暂时抛开吧。”郑宜翎在电话里这样对周言谕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周言谕说着,像是就想要挂电话,郑宜翎忙阻止他道,“等一等,你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问问他的情况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如果可以,你让他跟我联系一下,关于栖梧的事,我想拜托给他。”周言谕如此说道。

“栖梧现在怎么样?”郑宜翎早就想关心这件事,无奈消息一直被封锁,自从报道了栖梧受伤《英雄》暂停开拍的新闻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则跟进的报道能够传出来,显然是栖梧的公司决心封锁有关栖梧的所有事,至今为止没有一家媒体能得到最新的消息,这让栖梧成千上万的粉丝担忧不已,各种邮件电话络绎不绝,就郑宜翎所知,自栖梧受伤后,公司不得不为应付这些来信和慰问开设了一个新部门,最近所有报道几乎都是从粉丝身上跟进的,娱乐新闻就是这样,聊胜于无,只要跟大明星本人相关的细枝末节,也会有人去看去关心。

“他的事在我的立场不便多说,不过就朋友的立场而言,现在的栖梧已经不是从前的栖梧了,这也是我希望拜托商郅郁的理由,我希望能经由他将原本的那个栖梧找回来。”周言谕说着,又道,“所以,麻烦你代我跟他说明,希望他能前来,地址就由他联系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他吧。”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找商郅郁,让他跟你联系。”郑宜翎道。

“谢谢你。”

郑宜翎挂断电话,没有耽搁,当天下班后就拎着啤酒再一次去找商郅郁。

门铃按了好久,里面才有了动静,郑宜翎收拾掉脸上多余的表情,露出笑容来。

商郅郁将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打啤酒,加上郑宜翎的那张大大的笑脸。

“锵!不好意思我又不请自来了。”郑宜翎今天走的是强硬路线,她没等商郅郁开口就脱了鞋挤进门,霸道地占据了沙发,将啤酒在茶几上一放就说,“我们来喝酒!不醉不归!”

商郅郁回头看看她,沉默地关上门。

回到客厅,他也不说话,打开一罐啤酒就仰头就喝,郑宜翎见状忙也开了一罐,对商郅郁道,“来!我们干杯!”

商郅郁一口就喝下去大半,听到郑宜翎的话,他停下来,跟她碰了一下,再度仰首,两下就将一罐啤酒喝下肚去。

“啊,好爽!”郑宜翎虽然没有商郅郁那么能喝,却也喝下了大半罐,商郅郁已经又动手开了一瓶,继续灌自己。

其实要用啤酒灌醉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在人真正伤心的时候,什么酒都能让他醉。

商郅郁沉默着,一罐接着一罐,郑宜翎也不叫停,闷头陪着他喝。

最后还是商郅郁先停下来,阻止郑宜翎再开罐的手道,“你不能再喝了。”

郑宜翎摇摇头,依然笑着对他道,“没关系,今天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商郅郁一点儿也没有拿开手的意思,道,“谢谢你,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才会过来陪我,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商郅郁十分感激。”

郑宜翎看着他,商郅郁的表情淡然,看似跟以往相差无几,却明显少了那种温和,熟悉如她,知道商郅郁的情绪本就内敛,他不是那种善于发泄的人,更不是那种会自伤的人,可每个人都难免有难受的时候,每个人在难受的时候都需要发泄的渠道,因此她才会买一打啤酒找上门,她宁愿商郅郁喝个烂醉,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把一切都藏在自己的心底。

“这不就是朋友存在的意义吗?谢什么。”郑宜翎最终放下手中的那罐啤酒,对商郅郁说。

商郅郁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来,道,“你是从虞晓澜那里听说的?”

郑宜翎点头,如实地道,“我今天来,也因为周言谕的关系,他说要将栖梧拜托给你,虽然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商郅郁垂眸,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以现在他的状态而言,未必是见那个人最好的时机,他一直在调整,可总是不断失神,他反反复复陷入十年前放弃筠兰的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当中,总觉得是自己将顾筠兰害惨了,连带伤害了庄栖风,虽然那天他对周言谕说只要是庄栖风的事,要他做什么都愿意,然而他至今为止都还不能自拔,又如何能去见庄栖风呢?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现在的想法,只不过,有些事是需要时间来弥补和治愈的,而且,我听周言谕说现在的栖梧已经不是从前的栖梧,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想你多少比我总清楚一些。”郑宜翎又道。

商郅郁闻言依稀皱眉,现在的栖梧不是从前的栖梧,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栖梧又陷入了某种人格当中,果然听郑宜翎接着道,“他还说希望能经由你将原本的栖梧找回来。”

他从未听周言谕说起这件事,事实上顾筠兰出事让他并没有多问一句,原本以为庄栖风应该是在养伤,颜优淳的确提过庄栖风曾经的病情,但他也知晓先前那次庄栖风突然换了个人其实是为了支开顾筠兰而装出来的,是以一时他根本没想得到还有这一层,这时听说,他便知恐怕是先前的遭遇让庄栖风的并且又复发了,而且这次绝不可能是骗他的,因为这显然已没有必要,就算是骗他,现在的他也觉得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庄栖风能够恢复,能够像往常一样活蹦乱跳,在荧幕上大放光彩,将所有人的情绪控制在他的演技里,要他们哭就哭,要他们笑就笑,这才是庄栖风。

“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联系他。”商郅郁道。

“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郑宜翎说着,又道,“虽然我也知道栖梧的公司神通广大啦……”

“我会的,宜翎。”商郅郁打断她,道。

郑宜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那就好。”

“我还想再喝一点,不过你差不多了,我给你泡一壶茶吧?再陪我坐一会儿。”商郅郁对她道。

“嗯,好。”郑宜翎欣然点头,这一夜,商郅郁一直喝一直喝,他们偶尔交谈,更多的是沉默,当所有的啤酒罐都空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

三天后,周言谕接到了商郅郁的电话,给出了庄栖风所在的地址,商郅郁当天赶至,那是一幢地处偏僻占地面积极大的幽静又豪华的别墅,等在门口的人并非周言谕,而是颜优淳。

“你来了。”许久未见,颜优淳只觉得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的商郅郁给他的感觉隐约有了一丝改变,似乎经过了又一次的蜕变,他变得更加沉敛而纯粹,他的情绪完全摒弃在表情之外,让人丝毫都看不透,可同时又因他表现出来的冷静而足够让人给予信任,在后来周言谕将那一日跟商郅郁的长谈的内容告诉他之后,颜优淳知道原来在病房的时候商郅郁并非真的如此绝情,而是强迫自己做绝情的一方,他有些懊恼当时的自己怎么那么粗心都没能看出来,现在他来了,在经历顾筠兰事件之后,在知道全部的真相之后,他显然再也无法硬起心肠,而是打算全身心接纳那个突如其来闯进他生命中的人,兴许这才是真正的一次相识,当时的庄栖风还不足够完整,要加上现在这个,才算是完整的庄栖风。

“很久不见。”商郅郁跟他打了个招呼,便问,“他在哪里?”

颜优淳回答,“他就在院子里,我先跟你说清楚他的情况,你再进去见他吧。”

“好。”商郅郁点头。

“他肋骨和腿部的骨折还需要休养一个月左右,目前仍要拄拐杖,而且需要静养,平常还是少走动为好,其他的伤经过治疗基本上都已在恢复的阶段,现在喝中药调养为主,最大的问题还是他的精神状况,现在占据小庄意识的是他的弟弟庄栖云,庄栖云的性格腼腆,但跟哥哥一样固执,兴许比哥哥还要倔强,可对于小时候的事,在庄栖云死后小庄就一点都记不得了,我曾去找过他的父亲,可因为小庄母亲的家世关系,很多事他不愿透露。”

“那我应该从哪里着手?”

“十年前我初遇小庄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后来当我慢慢接近他,熟悉他,当他不再排斥我的时候,有一天庄栖云却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小庄。”颜优淳回忆着道,“他的病例我后来也一直在分析,总觉得庄栖云的人格出现应该是因为小庄不希望他的弟弟就这样消失,在受到极大打击的那一刻,他宁愿消失的人是自己,但这不是永久性的,因为小庄患的只是精神性的人格分裂,因而随着时间推移,他恢复之后自然就回来了。”

“所以,我也需要做到他不排斥我,是吗?”商郅郁又问。

“你的情况特殊,我不能预测他见到你之后的反应,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庄栖云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小庄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在找小庄,同时忘记了之后的所有事,而事实上当年小庄醒后,却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这一次小庄发病,虽说是由于尤李的刺激而引起,但我希望能借由此次的治疗,让他彻底将那次的事情回忆起来,否则,那段过往总是会像阴影一样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安宁。”颜优淳道。

“所以,现在我们是要设法唤回他的记忆?”商郅郁道。

颜优淳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因为这很难,而且恐怕会再度刺激到小庄,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我们谁都不清楚当年那件事的细节,说不定想起来之后后果非常严重,所以我的考虑只是让小庄回到最初的家,其他则顺其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硬来,本来这就需要足够的耐心,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对那个人的耐心商郅郁怎么都用不完,于是点头,道,“请放心,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快来询问你。”他说着不由问,“他最初的家,是哪里?”

“在京都,小庄的母亲是纯粹的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七岁前他们都住在母亲的老家,因为庄父一直辗转在中日两地做生意,但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人分居,因此七岁之后,小庄跟着父亲回国,庄栖云仍然跟着母亲,又过了四年,母亲得病,去世之后,庄栖云才得以跟小庄团聚,那件事发生在小庄十五岁那年。”颜优淳解释说,“所有回忆都要从头开始,因而七岁之前是关键,我已经设法联系了小庄的父亲,让小庄回那里居住。”

“那里还有一些什么人留下?”

“没有了,据说小庄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唯一的祖父也去世了,原本那里还有一个老佣人固执地守着那个家,后来连老佣人也死了,所以现在那里是一幢空房子,由小庄的父亲购买下来,一直放在那里。”

“原来如此。”

“我也会跟你们回日本,不过有你在,我不会天天出现,但我会安排一名看护,跟你一起照顾小庄。”颜优淳道。

“好的。”

“基本上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要进去见他的话,随时都可以。”颜优淳最后说。

商郅郁转过身,没有片刻犹豫,直直向别墅后的院子里走去。

Chapter 51

一直到下飞机之前,那人都在安睡。

毕竟带伤在身,行动不便,出门必然会更累一点,不过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庄栖云夜里一直失眠,不过据颜优淳说,在最初那段日子他失眠得更厉害,现在好歹困了就能睡,不论是白天还是深夜。

认识庄栖云已有一周,商郅郁还记得那日他走入庭园,那人沐浴在阳光之中,面对熟悉的侧脸,商郅郁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但他不知道庄栖云看自己的时候是否会觉得陌生。

“你是谁?”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庄栖云自然地抬起脸来,他以为是颜优淳,没想到却不是。

“我是谁都不重要,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你。”商郅郁一步走入阳光下,一时间所有前段日子累积的阴霾仿佛都随着阳光照射的缘故而消失无踪,眼前的人无论是庄栖风也好,庄栖云也好,他发现都一如从前,很熟悉,就好像许久未见的兄弟,就算相隔几年未见,仍然亲密无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庄栖云歪着头,对商郅郁说。

他虽然顶着庄栖风的脸,那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完美,但却带有与庄栖风不一样的神情,颜优淳说的腼腆是一部分,似是更有些怕生,这在庄栖风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商郅郁仍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与庄栖风相同的固执和专注,毕竟是兄弟,总有相同的特质。

“也许吧,你还记得醒来之前的事吗?”商郅郁这样问他。

庄栖云低下头,过了好久,他才又看着商郅郁,问,“小风,是不是又被父亲带走了?”

商郅郁听颜优淳说过庄栖云的遭遇,因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在台阶上坐下来,问他说,“你想见小风?”

庄栖云点点头,说,“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对我最好。”

不知是为什么,商郅郁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却觉得有一丝心痛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也许是因为两个人之中只剩下一个的缘故,其中一个醒后,另一个就会不见。

“我是小风的朋友,我也会对你好的。”商郅郁对他这样说。

“是吗?”庄栖云口吻里对此并无期待,只是说,“妈妈也说会对我好的。”

商郅郁听出了其中有一丝不信任的味道,也不追问原因,却道,“是小风让我来的,我并不认识你的妈妈,你相信小风吗?”

“当然。”庄栖云不假思索地道,随后问,“真的是小风让你来的?”

商郅郁点头,此时在他的眼里,庄栖云似是无限缩小,小的像是一个孩子,他有点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就像从前他父亲对他做的那样,他还记得那双手又大又温柔,此时此刻,他只是望着他,用最温和的表情,一字一句地承诺道,“是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

“……阿郁。”

听到熟悉的低唤,商郅郁转头看他,“醒了,刚准备叫你,我们要下飞机了。”

“已经到了吗?”庄栖云揉揉眼睛,看向窗外。

“嗯,飞机已经停了,我们到大阪了。”商郅郁回答着,帮他解开安全带,又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推轮椅过来。”

庄栖云听话地点头,仅一周的时间,他就变得习惯了商郅郁的存在,只因这个人跟小风的感觉好像,一样值得他相信,一样不会伤害他,一样让他安心。

司机早已等在出关口,举着写有“商郅郁”名字的牌子,商郅郁一手推着轮椅,另一手拉着极大的行李箱,出来看见后,便走向他,司机接过行李箱,将他们带往车停着的位置。

由于庄栖云从小待在日本的缘故,日语相当流畅,商郅郁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抽空学了一些,不过到头来还是用英文更便利,不过司机是本地人,只会说日语,他们通过庄栖云说了几句,商郅郁大概了解了从大阪到京都还需要花的时间。

车行上高速公路,商郅郁等庄栖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才转向窗外心不在焉地看沿途风景,在庄栖云醒着的时候,他不会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可一旦无事可做,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地任过去的每一件事浮现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它们就像是一部看过许许多多遍的影片那样,不断地在脑海中无声地快进或快退,时不时就会冒出来,那些无论是开心的,或是痛苦的,总在不经意之间浮上心间,将他淹没,商郅郁知道这恐怕是顾筠兰的事对他影响太深,让他一时半刻无法从中解脱出来的缘故,他也知道很多事都需要花时间才会淡忘,可其实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些事就算花去了一辈子的时间,回想起来的时候照样会觉得痛,照样会有遗憾。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