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顾希点了视频，童沫看着他那张眉头习惯微微拧着的大帅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国庆有时间来玩哈。”

“嗯。”

“那晚安了，顾希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

“晚安，童沫。”

顾希的表情很僵，眼睛都没怎么眨。童沫傻笑了笑，先行关闭了视频，然后唉声叹气了下，回复了祁开明天别迟到的操心短信后关机睡了。这个晚上，童沫做了很长时间的梦，可以说一睡着就开始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境和人，没有一个确切的主题，只是不变的亲历者只有童沫自己。这其实不奇怪，因为毕竟这是童沫自己的梦，梦本身就是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他的梦，自然也只有与他自己，永远相关。

祁开比童沫要早两小时出门，约定在校门口碰头，和祁开同行的，还有他一个亲戚的小孩。童沫跟祁开家的人都挺熟悉，这个跟祁开同行的，到不是去读书，而是去工作的，据说是因为女友在那边。

童爸开车送童沫去的机场，童妈随行。和当年童茉大包小包不同，童沫的行李显然精简了很多。一个大行李箱，一个书包，然后，没有了。那个行李箱，都没有当初童祉媛来小住的时候重。

才过了安检坐下，童妈的电话就跟了进来，反复着各种嘱咐。童沫乖乖地应着，脸上一直漾着笑容。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第一次离开家门，父母都是不舍地。其实这样的对比，因此还有的争风并不明智，但童沫还是很高兴童妈打的这个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电话，只是告诉他，父母会一直记挂他。

可能没有被期待来到，相处中一直在珍惜，到分开时万分不舍，对下一次重逢，开始满怀期待。

而这一次，满怀期待于重逢的人，可不是童沫的父母。

当那个男孩走近那刻，袁明礼并没有马上认出他。这个男孩长大了，发型变了，气质变了，五官也比之前长开了。尽管还是稚气未脱，眼眸依旧清澈，一个人那么静静坐着，散发出的气场却完全不是那个年纪孩子所该有的。袁明礼花了很长时间去确认，这个他曾经在地铁偶遇过的少年，直到他在自己身边的座椅上落座，才想起那一次的事故，以及那次事故之后自己忽然风生水起的事业。

童沫只是随意地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些羡慕他靠窗的位置，然后低头给父母和祁开发短信说自己已经登机，不用太担心。在童沫的记忆里几乎不会有袁明礼这个人，那块当时被塞进口袋的手帕也早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次的秘密，只有顾希一个人知道，他们已经说开了，再没有牵绊住自己。

而如若过去未能牵绊住你，那么未来或许就会。

“你好，是旅游？一个人？没有大人陪着？”

“是去读书。”童沫放下手机，抬头礼貌地笑了笑。“飞机很安全。”

“高中？”

“我们认识吗？”童沫敏感地侧过身，仔细地打量起袁明礼的脸。“很抱歉，我没有敌意，我以为我们可能在哪里见过所以你才会跟我说话。我不是说你没有礼貌，只是……你笑什么？”

“没，你不需要装作大人样才能让自己变得看着……很成熟，我没有恶意。”袁明礼说着还挺正式地朝童沫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下，我姓袁，袁世凯的袁。袁明礼，明天的明，礼貌的礼。做进出口贸易，自己当小老板。这次出差办事，今天才回去。看你去我家乡读书，怎么说呢，有些骄傲。我是X大毕业的，自夸下，等你高中毕业了可以考虑来这里读书。另外只是好奇，高中应该都已经开学了。”

“你好。”童沫迟疑下后伸手和袁明礼握了握。“我叫童沫，童年的童，郭沫若的沫。我就是去X大。”

“学弟？”袁明礼惊讶地看着童沫。“你跳级了？”

“比较早熟，所以小学跳了。”童沫略尴尬地笑了笑。“学长你是什么专业的？国际贸易？”

“不，当年选的金融。”

“那也很好啊，和我一个朋友一样。”

“你呢？”

“广告学。”

“啊。”袁明礼眼睛一亮。“选的不错，X大的这个专业在国内也算非常出名。”

“是啊，而且我正好感兴趣。”

童沫并不讨厌主动搭讪的袁明礼，特别是得知对方是自己的学长后，童沫甚至都没有合理地去怀疑下袁明礼说的是不是真话。尤其是在两个人后来不间断加深地交流里，童沫更无法去质疑这个谈吐文雅的人。

“我给你留张名片吧，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给我打电话。”袁明礼递名片给童沫的架势非常正式，害得童沫差点要站起来接。“真的没想到你会坐商务舱，不然就错过了，小学弟。”

“妈妈比较操心，不能陪我过来她已经很不乐意了，不能再阻止她给我选位置。”童沫微红着脸，双手接住名片，认真地看了看。“我现在还没有办当地卡，等我办了给你去条信息。短信可以的吧？”

“哈哈，我可不是老古董只会打电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开玩笑地，怎么聊了那么久，你倒是越来越拘束了。”

“嘿嘿。”童沫傻傻地笑了两下，将名片塞进书包。“总之我很高兴认识你。”

袁明礼被童沫那个“总之”和紧接着和年龄不符的语调给逗乐了，忍着笑点了下头，说了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袁明礼没有告诉童沫他们曾经见过面，好像在这样的时刻并没有必要。两人巧合地在飞机上遇到，正好还是校友，虽然一个已经毕业多年，一个还未正式入学，这样的缘分恐怕不会再来第二次。袁明礼同时也不太想勾起童沫那次的记忆，在他印象里，不管自己后面怎么顺风顺水，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那段经历并不愉快。袁明礼其实也不相信童沫有什么特异功能或超能力，虽然他一直都很想感谢这个人。而这次，多年后真的再遇上，再认识，袁明礼觉得，只是认识，说句谢谢，实在很不划算。

下飞机后，袁明礼就和童沫告别，又正式地握了下手，嘱咐了句办了卡就给他发条信息。童沫再次很认真地应下，不是敷衍地把袁明礼的话听了进去。出了机场排队打了车，那边祁开也已经上车，估计差不多时间可以到校门口。童爸童妈和童奶奶那里，童沫是直接电话过去报的平安，到校门口和祁开碰头后又打电话过去，祁开父母也就跟着知道了。因为不是一个学院，碰头后各自分开报道，只约了晚饭的时间和见面的地点。X大童沫上一世的时候来过，当时是和朋友旅游来此，这次，他是这里的一份子了。

“我站在校门口，或者说，我从机场走出来，看着这座城市，我……有一种我属于这里的感觉。”

“行了哈。”祁开站在童沫身边，说着嫌弃的话，语气和神态却都很兴奋。“酸溜溜文绉绉地。记住好了马上给我信息，今天晚上的饭，哥请。哎呀，不知道这里的东西吃得惯不。对了，我那亲戚有朋友也在这里读书，比我们高两届，明天认识了说好吃饭的时间，你也跟着哥一起，知道不？”

“是，得胜哥。”童沫笑着想拿书包甩祁开一下，结果书包太重，没轮上力。

“哈哈哈，还想偷袭？”祁开乐呵呵地弹了下童沫的脑门。“快走吧，童小沫。”

童沫瞪了祁开一眼，揉了揉脑门，朝着自己的院系走去。

29、初次约会

童沫住的寝室，比他上辈子的八人寝室好太多，人少了一半，还有独立卫生间，空调热水标配。虽然说之前上网有查过住宿情况，亲眼见到还是够童沫乐呵的。去比较是人的天性，童沫这一世很多的喜怒其实都与此有关。其实很多人都是如此，只是童沫比他们有了一个更加确定的原因。

换了新的当地手机卡后，童沫群发了遍短信，顾希和袁明礼的回复一前一后过来，内容还都差不多，差点被童沫当重复短信直接删掉一条。“收到，有空联系。一切顺利/早日适应新环境。”童沫皱了皱眉头，没有多想，也没再回，把手机塞进口袋继续整理自己的桌子。和顾希联系随时都行，和袁明礼，童沫只当作是多在手机里存了一个号码，像袁明礼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和童沫这样的小朋友深交。

同住的三个室友，有一个是当地人，提前一天就来了，叫司徒天。皮肤黝黑，比童沫高没多少，笑得一口白牙，抱着篮球跟童沫打了个照面，自我介绍了下，问有没需要他搭把手的，然后在寝室里傻站了会儿见真的没有可以帮忙地就出去了。童沫于是默默在司徒天头上写了条批注，得胜未来可能的球友。

裘良和岳鹏鹏比童沫晚到，岳鹏鹏来的时候童沫都已经吃过晚饭散步回来了。裘良很有书生气，架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笑得礼貌又生疏，行李很多，他妈妈跟着一起来的，据说坐了一天的火车。岳鹏鹏人高马大东西最少，身上有股明显的烟味，嗓门也大，和司徒天倒是熟络得很快，因为住得近，方言也通，两个人到是有最先结交为朋友的可能。因为属性不定，童沫到没有急着继续给人头上打批注。

开学后第一个周末，童沫和祁开都各自适应了环境，祁开还快速地交上了新朋友，其中一个就是童沫寝室的司徒天。童沫私下跟祁开很得瑟说，他第一眼见到司徒天，就觉得他会是祁开的好球友。而另外两个人也有各自的交际。岳鹏鹏和司徒天关系不错，跟祁开不对盘，就点头招呼，名字可能都互不知道。而裘良独来独往地，热情的司徒天吃了闭门羹后岳鹏鹏也不会主动和他搭话。童沫这人，没有上赶着招惹他的祁开和默默在后跟盯着的顾希，对人也是爱理不理的，更不会主动和人交好。有时童沫也会想，如果不是从上学开始身边一直有祁开，他可能会更加孤僻。所以对于祁开，童沫心里是很感激地，因此从小被那么幼稚地时不时“欺负”下，也有些些小享受。而这次到X大，除了有祁开陪着，还有一个奇怪的袁明礼。

袁明礼在第一个周末就给童沫发了信息，问他是不是有空，童沫回了自己在寝室还没想好做什么，电话就直接过来了，说自己正好也过周末，问童沫有没有时间，他来当个免费导游。童沫被袁明礼那么明着一问心里开始有些堤防，因为吃不准对方的用意，又怕自己多心造成误会，于是祁开同学被拉出来当盾。

“上了年纪的朋友？你在这里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呢？”祁开绕着童沫转了一圈，就跟只狗儿在嗅气味找线索一样。“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干什么的？有照片不？给哥看看。”

“什么上了年纪，三十来岁吧，我们飞机上认识的，他还是学长呢。”童沫被祁开那一串问话直接给逗笑了，都没反驳一句，态度极好地答了。“有时间吗？一起去吧，在外多认识个朋友，就多条道。”

“这话怎么从你嘴巴里出来那么奇怪噻。”祁开摸着下巴，盯着童沫想了好一会儿。“那……好吧。”

袁明礼对童沫带着同学一起来也很是欢迎，没有看出一点不悦不满之类，对自己的两个学弟也没有差别对待，言谈间一副长者腔调，祁开呆了不多久就开始打退堂鼓，而童沫则和袁明礼交谈愉快。

初次约见的地点是众多小资咖啡馆中的一家，院落有些古老，装点的小饰品很有异域风情，对童沫和祁开两个初来乍到者，每家咖啡馆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氛围格调不错，很是清静。

“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不明白你们年轻人，该带你们出去玩玩。”袁明礼见祁开开始打瞌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话语气温和，连祁开都硬不起来，软和地摆手笑着说没事，这里挺好，是当地特色。

“没关系。天气的缘故，到了下午就想瞌睡。”童沫已经很久没有和像袁明礼这样的人一起正儿八经地坐着喝喝茶聊聊天，还真是非常珍惜。和年郁涛不一样，年郁涛是他找来排忧的心理医生，再是朋友的姿态也还是外人。而祁开顾希他们跟自己再好，阅历经验在那里，怎么都还是太过于年轻。

“时间也不早了，先去吃饭吧，地点我定，不要跟我客气。”袁明礼说着很自然地招了下手，在服务生过来那刻已经掏出钱直接放在托盘里，没有多余的话，然后起身给童沫他们带路。“海鲜都不过敏吧？”

祁开跟着童沫后头，转了转眼珠，瞌睡醒了又变得警惕起来，抢在童沫开口前说：“让学长破费不好。”

“学长给带路，那地方肯定实惠又好吃，我们现在出去还怕会被宰。”童沫不动声色地走在祁开和袁明礼中间，虽然那个头显得更小，也不能让祁开跟母鸡护小鸡一样整个档他前面。“不如学长给实地介绍下这里有哪些好吃的，人均消费如何，以后我们也好自己摸着去，心里有数。”

“我懂你的意思。”袁明礼将童沫两人领到自己的车旁，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单盘各付，大盘给你们蹭。”

“那……不客气了。”童沫笑着点了下头，低着钻进了车里，祁开在后头愣了愣，也跟着钻了进去。

饭桌上的袁明礼和茶桌上的袁明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故意端着，举手投足间自然随和地没有一点架子，却又能让祁开这样的人觉得非常有距离感，不管是因为年龄的差异还是生活阅历的差异。而在童沫眼里，这个人确是真的非常有魅力。儒雅健谈，得体从容。童沫可能在小的时候，除了幻想过自己会在学校期间长成像顾希一样的人，也幻想过等自己毕业工作了会长成像袁明礼一样的人。

而幻想，不管在哪一世，都那么不切实际，为此童沫不免又小小苦恼了下。

祁开并不想和袁明礼交朋友，并且认为这个人也不合适和童沫交朋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和他们的世界不一样。这天晚上回到学校，童沫陪祁开去了次球场，路上祁开一直在说话，而且还难得地正儿八经地给童沫说教，并且表示如果童沫不听他的话，就告诉顾希，然后让顾希来说。

“顾希是我爸，你是托管啊？”童沫翻了个白眼。“幼不幼稚啊，而且人也不见得稀罕和我们做朋友。”

“他不稀罕最好，我也不是说一定绝对不要，就是……嗯，怎么说呢。”祁开一边说着一边拍着球。“就是保持距离，场面上应付下就好了，反正……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祁开耸了耸肩，将篮球抛向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直接落网。“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我一定要说出来，你……听得懂吗？”

“知道了。”童沫说完笑着跑过去抢球。“趁你那些球友还没有来，我陪你。”

“啊，等下不许说哥哥我欺负你哦。”祁开一下子来了兴致，兴冲冲地扑过去。童沫人小又灵活，运动细胞也丰富，一下就躲开了，还直接跃起一个扣篮，然后被祁开给抢了。“哈哈，看我的。”

童沫跟祁开在球场呆了不到一刻钟，第一分钟就成功把祁开的注意力转移，到后来祁开球友来了，祁开这边已经自动默认和童沫之前所聊的话题达成共识。童沫并没有想要忽悠祁开，只是和往常一样遇到一次解决不了的问题，暂时绕开了而已。识趣地在边上看了玩儿，童沫就跟祁开他们告别独自回了寝室。洗完澡出来手机里有两条短信，一条顾希的，一条袁明礼的。童沫擦着头发站在床头，看着那两条差不多时间发过来的没什么内容没什么营养的短信，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有人推门进来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