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阿姨要很家常地和袁明礼聊是不是有孩子的问题时，顾希先开口把顾阿姨的注意力转移了，说着更家常琐碎的事。等说完，顾阿姨也没有再单独跟袁明礼聊什么，童沫他们就告辞了。

“你会跟阿姨说吗？”在门口跟顾希告别时，童沫问了句。

“是的。”顾希承认道。“早晚要知道地，已经拖得很晚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反正我人都已经过来了。”

“等明天白天吧，不会有什么事的。”顾希朝一边的袁明礼点了下头。“那我不送了。”

袁明礼颔首回应了下这个招呼，没有开口，跟童沫一起离开了。

“哥哥。”小阳阳这个时候从屋里跑了出来，向顾希举起双臂。“抱。”

“刚刚怎么不让我抱？”顾希笑着将小阳阳抱了起来。“嗯？”

“有客人在啊。”小阳阳环住顾希的脖子，蹭了蹭。

“你童哥哥不是客人。”顾希小声对小阳阳说。“他是家人，不过现在不能说。”

“呀。”小阳阳不解地放出一个单音。

“晚上哥哥跟妈妈有些大人的事要谈，阳阳自己玩，睡前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小阳阳把头搁在顾希颈间。“都听哥哥的。”

121、也出柜了

这天晚上，童沫没有睡好，到不是睡不着，是睡着了，做了噩梦。梦里漆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就那么摸索地走着，忽然远处出现两盏灯，越来越大，像是车前灯。童沫伸手挡了下眼睛，瞬间感觉自己被撞得飞了起来。等下一刻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自己在车里，车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

“小沫？”袁明礼摇了摇童沫，把人叫醒了。“你在抖。”

“只是在做梦。”童沫睁开眼睛，看着袁明礼，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

“噩梦？”

“不太记得了，梦里不是还会有蹬腿反射吗？很正常的，不要担心。”童沫对袁明礼露出笑容。“大脑以为你死了所以发出脉冲让你踢腿把意识踢回来，挺有意思的说法。……被我吵醒了？”

“白天睡得多，也不是很困，睡得有些浅。”袁明礼和童沫并肩躺着，似乎都没有想继续睡。“很多事情在脑子里，就那么盘旋着，我想你也是，可能还更多。年轻的时候总是需要做各种决定，多到你可能都注意不到，因此有一些决定就草率地下了，多年后遇到问题甚至都想不起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处境。”

“那如果你可以回到过去。”童沫看似天真地问。“你会想回到哪个时间，去改掉哪一个决定吗？”

“我不想回到过去。”袁明礼很爽快地回道。“没有什么我想回头的。”

“那如果你被迫回去了呢？你还是会按着原来的路走？”

“不会。”袁明礼回答地依旧果断。“谁都不会。”

“是啊，假设和现实，出入总是很大的。”童沫侧过头，发现袁明礼也正看着自己。“不想睡？”

“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是我会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袁明礼侧过身，将童沫的手握住按在胸口。“我可能有时会想如果我出生地再晚几年就好了，或者你再早出生几年。但很快就忍不住笑自己的这种想法，晚一年早一年，可能就都会不一样。我们现在既然可以在一起，那说明我们的时间就是最合适最恰到好处的。”

被袁明礼那么一说，童沫控制不住假想了下，在那个世界里，袁明礼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存在吗？

“那你有没有忽然也想过在另外一个宇宙，比如平行宇宙里，那个自己？”

“我不会去想。”袁明礼的回答依旧没有任何犹豫。

“很幼稚是不是？”

“不是。”袁明礼表情严肃地盯着童沫。“我不希望自己去影响他的任何选择，他应该是完全自由地。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宇宙，有一个我，那么我们应该共享一样的遗传基因，必定会互相影响。所以我不想去假设这样的问题，假设那个我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当然，我也希望他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童沫思考了下袁明礼的话，觉得挺受益，道：“很神奇。”

“但不是你能想象到的最神奇的事，是吗？”

童沫被袁明礼问得愣住了，一脸被家长发现在偷偷做坏事的表情。

“你并不喜欢科幻片，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这一次，袁明礼没有打算跳过去。“可以告诉我吗？”

童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袁明礼看了许久，始终都没有开口，依旧沉默着。从哪里说起，怎么去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童沫不知道。童沫是信任袁明礼地，他也相信袁明礼不会把他当作精神病人，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讲述这件事。袁明礼不是年郁涛，袁明礼是他打算要一起生活的人，他不可能跟当初告诉年郁涛那样的“草率”。就一封邮件，那么直白地发送了出去，给网络另一端根本不认识的人。

“如果为难，我不会勉强你。”袁明礼凑近在童沫的额头上亲吻了下。“睡吧，不要想太多。”

“明天晚上的约是去一个救助小组。”童沫看着袁明礼，声音说得很轻，却也知道对方一定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你知道这里有很多互助小组，一样经历的人聚在一起讲诉自己的故事。……小时候我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时常会感到很困惑，甚至……孤独。后来我知道，无论我有怎么样的感受和经历，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可能是独一份的，只是我不认识他们。……感谢网络，感谢语言。”

袁明礼盯着童沫，眼神从最初的明亮到后面渐渐暗淡，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未退。

“你很失望？”

“不是失望。”袁明礼再次吻了吻童沫的手。“你从来都不是很孤独的人。”

“我已经知道了。”童沫顿了顿，又加了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袁明礼的回应很快。“睡吧。”

到嘴巴的话，还是被童沫咽了回去。几年前，刚刚认识年郁涛的时候，童沫可能会觉得只要跟自己将来的另一半说“嘿，我脑子里还有一段前世的完整记忆，很神奇吧”就可以。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自己再次一点点长大，经历很多新的事情，童沫已经无法再这样看似无知无畏地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人们会去求助小组？”童沫忽然又再次开口。

“什么？”已经闭上眼睛的袁明礼，再次把眼睛睁开。

“因为他们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亲人，没有人关心他们吗？”童沫反问。“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和有相同经历的人交流，只是想把这件事真正的放下，放在那个叙述的地方，就像出门倒个垃圾，然后空着手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他们不想从亲人的脸上，眼睛里，一次次再看到那些已经被丢弃的东西。”

沉默片刻，袁明礼慎重道：“我懂了，真的。”

“重要的东西一直都在我们彼此之间，在我们手里，就应该是如此。”童沫煽情地说。“就像睁开眼睛闭上眼睛，你在身边。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未来有太多的变数，是我们无法控制地。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证地是在此时此刻，在我们的现在，我们的关系是真实。”

“所以……你终于开始有了一个关于我们未来的预想？”

“终于？”童沫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你一直都在成长，变成一个越来越成熟的人。我也犯了错误，把你当作一个很小就长大的人那样对待，其实你不是。”这一次，袁明礼终于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顾希那里，还有场仗。”

袁明礼其实只说对了一半，顾希那里的战争，在午夜的时候就已经打响了。

易叔叔次日一早就赶了回来，顾阿姨一宿没有睡。顾希信守陈诺去给小阳阳讲完故事哄睡着后，也是一直没有再睡。顾阿姨不能理解，她想了很久，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装填得太满，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你和Andrew那孩子，你们……你们之前一直是……是……恋人关系？”

易叔叔让顾希回自己那里，顾阿姨这边的他会来劝。顾希并不讨厌易叔叔这个人，这几年相处也知道他和顾阿姨的感情。只是很多东西，不只是有情在里面。顾阿姨无论接受与否，顾希都不会太在意，他更多的担心，在自己的亲人这边，就是顾爸。好在现在有了陈阿姨还有小如，还有童爸，也会帮他。

“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女人？”顾阿姨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哪怕她在易叔叔怀里，顾希已经站在门口。

顾希的脚步停了下，没有回头，也没有马上走出去。

“因为妈妈吗？”顾阿姨哭着喊道。“因为妈妈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妈妈，所以你不能喜欢女人？”

“不是这样。”顾希还是回了头，慢慢走回到顾阿姨身边，人半蹲了下来。“我看过医生，我不是后天形成的同性恋，这不是我可以选择，也不是你或任何人可以影响地，就像我不能选择自己是一个男的一样。”

“我不能理解，我不能。”顾阿姨将头埋在易叔叔怀里再次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易叔叔对顾希挥了下手，口型跟他说这里有他。顾希没有感谢，只是点了下头，然后起身离开。这里是易叔叔顾阿姨和小阳阳的家，他当然应该在这里，做他妻子的港湾和庇护所。

童沫给顾希打电话时，顾希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生活对顾希并没太多变化，周末的时候他依旧可以去顾阿姨那里吃饭，陪小阳阳玩，只是顾阿姨可能不会跟以前一样，但这些顾希也一样无法干预。

“准备了很久，还是被我搞砸了。”顾希对童沫笑得无奈，这次，袁明礼并不在边上。

“怎么开始不重要，何况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们都会帮你。”童沫安慰道。“叔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回去几天，也是越早越好。虽然我知道妈不会跟爸说，但……他还是应该直接从我这里得知才公平。”顾希笑对着童沫。“到时没准要童叔叔帮忙，还有你。”

“放心。”童沫哥俩好地拍拍顾希的肩膀。“刚刚说了，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的。”

“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

顾希毫无征兆的这句明晃晃的表白，杀了童沫一个措手不及。

“不要有压力。”顾希学着童沫的样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也一直知道我还喜欢你，我想……你也预感到我会一直这样喜欢你，直到……总会有一个直到的，你说呢？”

袁明礼这次回避，有一部分原因是晚上跟童沫的那次谈话，另一部分是因为帮他老友带东西。人都过来了可不就是顺手下？何况来福还在那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还铲着屎而且友人最近心情抑郁。

互助小组的活动是在八点开始，到九点半。童沫吃了晚饭和袁明礼一起打车过去，附近有酒吧有咖啡厅有图书馆，袁明礼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时间。在顾希那里，童沫的“报备”是他和袁明礼有安排，非常简单却也合情合理。顾希没有多问，心里再有想法，这个时候还是不能表达出来。

和几年前比，这个小组又多了几个新的成员，离开了几个旧的成员。Matthew说有一个人表示自己被外星人抓走了，就来过两次。毕竟被外星人抓走跟重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以及，探索领域。

“外星人。”正式开始前，Matthew跟童沫闲聊了几句。“你能相信吗？外星人！”

“不能。”童沫简短而明确地否认了。

“我也不能，他也不能相信我们还有另外一辈子的人生，所以他转移去了别的小组。”Matthew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显然他的故事这里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很多年前，我就试图去找那个杀了Samantha的人，你觉得我可能不记得他的长相吗？Samantha Luis，我记忆里我曾经是的那个性感女郎。”

“是不是你……Samantha所认识和记得的人，和你Matthew再次认识的，不一样了？”

“完全正确。”Matthew表情夸张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职业，我托朋友去查过Samantha Luis这个人，但无法查到。也许Samantha的父亲没有抛弃她们母女，所以她不姓Luis了。她过上普通的生活，也许还去大学里读书，遇到了一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几年后结婚，生下她的孩子，成为母亲。……我也确实找到过那个人，凶手……我想借着自己现在的能力整整他，让他的财务出现一些问题之类。我脑子有很多方案，但是一个都没有写下来，也没有付诸行动。只是一个想法，就跟我脑子里那个Samantha一样。她的正义……轮不到我来伸张。……最想为她走上法庭的人，并不需要我。”

“但你现在，有了更真实的需要你的人。我听说你有一对儿女。”

“以及一个美丽的妻子。”Matthew抿了下唇。“跟Samantha一样，有一个美丽的红色头发。”

“不会也正好叫Samantha吧？”

“Larry，她叫Larry。中间名是Sam。”Matthew耸了耸肩。“都是很常见的名字。我常去的一家汉堡店的服务员就叫Samantha，还有我邻居的女儿，我妻子姐姐的侄女……很多人。你是想等下发言，还是只跟我说？……你需要说出来，沫，就像直面我们小时候的经历，这会帮我们更好的前进。因为你不可能把它埋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当作它不存在。我想……你应该已经很深刻地明白我刚刚说的话了。”

“等下我会发言。”童沫环顾了下四周，一个室内篮球场，摆着椅子，还有放饮料的桌子。人已经到了七八成，或三三两两说着话，看似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或独自坐着，仿佛并不存在。“但是那个我在这一世确实存在过，她活了28个月，病故。我至今不知道她被埋在哪里，但我们感觉……非常亲密。”

“同一对夫妻的孩子。”Matthew长叹一声。“确实非常神奇。”
122、互助小组

“这一世开始真正有清晰的意识，是在我出生大概两周后。最开始的时间意识非常混沌，眼睛也看不清楚什么东西，大脑不能进行太多的思考，只有本能的行为，吮吸，寻找乳汁，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

童沫是这一次互助小组会面第一个讲述自己故事的，他的情况跟小组里别的成员都不同。童沫不仅是同一对夫妻的孩子，连原来的那个生物学上的她还真实存在过一段时间。小组里有一个人，他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期，那个曾经的未来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像。而Samantha在Matthew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五岁的小Matthew正经历着一场严重的感冒。他们似乎是在一个时间线上，一个人的生命结束了于是在下一个人身上延续。但这个延续的跳跃点似乎穿过了虫洞，去到另一个空间，因为Matthew找不到Samantha Lu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