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那天童沫提早回了家，袁明礼在公司还有些事，到也按时回了，就两个人一起在家吃饭，童沫还准备了蛋糕和礼物。袁明礼到的时候，菜已经准备好，就等下锅。来福换了一个新的领结，心情不是太好。

“我才刚刚洗好菜呢。”童沫带着围裙，笑眯眯地对袁明礼一挥手，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锅铲。

“一起吧。”袁明礼换了鞋，把包一放，拿了自己的围裙边系边走了过去。

童沫抬起下巴，对着袁明礼噘起嘴。袁明礼还反手系着带子，看到童沫这个动作，整个人滞了下。

“唉？不好意思？”童沫邀吻失败，也没有放心上。“鱼你要清蒸还是红烧？”

“清蒸吧。”

“嗯，我也喜欢清蒸。”童沫哼着小曲儿开始掌勺，指挥着寿星给自己打下手。

这天晚饭吃得愉快，两个人还喝了酒，难得的袁明礼这天喝得有些多。

“随意啊，谁跟你干杯的。”童沫晃晃酒瓶。“好像没见你喝过那么多。”

“既然碰了杯，就要一干为尽。”

“谁说的？”

“刚刚碰杯时你说了‘干杯’，我也说了‘干杯’。”

“好吧。”童沫一下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伸出舌头一舔唇。“好酒。”

吃饱喝足，还是把桌子收拾了，童沫拉着袁明礼要说话，同时色眯眯地提议可以去浴室那个叫浴缸的东西里促膝长谈，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袁明礼只是入神地，近乎有些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了？好像很久没见我了一样。”

“小沫，我想和你谈谈。”袁明礼的语气让童沫有些不安，瞬间直起了腰板。“关于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

袁明礼慢慢做了个深呼吸，指节都不自然地有些发白。

童沫也调整了下坐姿，正色道：“你说吧。”

“我们分手吧。”

童沫迷迷糊糊地，觉得耳朵有些疼，脑袋胀胀地，看着眼前的人，却好像不是坐在这里，而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打开了一双像眼睛的窗户在偷窥。那五个字从袁明礼嘴巴里出来，像是有回声，来来回回在耳边回荡着，却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童沫晃晃头，睁大眼睛，说：“你再说一遍。”

“我比你大了十九岁，小沫，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个时空里，因为我们的时间是一样的，有限的。”袁明礼声调平白地说着，就像是在背一段已经被自己反反复复润色过的文章。这样的背诵不能停下来，也不能被打断，像是如果那么做了，他就再也不可能说出来了一样。“你追赶不到我，我也慢不下来。我们也不会大到可以去忽略这个差距。我现在的年龄对生活的追求，和你这个年龄对生活的追求，它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你应该去追求属于你的生活，但我不可能在那里。你知道当你四十一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六十岁了。可能现在我们都觉得没有什么，到了那时自然可以克服，但我不想你在我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去过六十岁人的生活，到你父亲这个年纪的时候去过八十岁人的生活，我不想你这样。”

童沫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可置疑，反感，还有排斥：“你是今天才知道你比我大了十九岁吗？”

袁明礼深吸了口气，避开了童沫的眼睛：“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应该是我人生最后一次的，你人生第一次的冒险。我可以陪你走过一段，但我无法陪你走得更远，所以……我想在现在停下来了。”袁明礼再次看向童沫，眼神里依旧满是温柔。“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小沫，但我很高兴我们曾经有机会同行。”

童沫抿着唇直视着袁明礼，半响：“所以跟我回来，已经耗尽了你最后一口勇气，是吗？”

袁明礼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童沫搓了把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回答。那就是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会喜欢我吗？不，应该是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普通少年的时候，就跟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行事说话的时候，你会喜欢我吗？或者，会爱我吗？”

“我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从来都不是。”

童沫低下头，眼底已经湿润：“我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秘密，想要跟我的另一半分享。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因为这个秘密实在是太神奇了。……我从来没有准备好要跟你说，也许……你是对的。”

“因为我不会相信，是吗？”

“是的，因为你早不在会相信的年纪。”

“但是有人会相信，对吗？”

“我不知道。”童沫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沫，不要难过，你没有失去什么。”

“不，我失去你了。”童沫快速地擦了下眼睛。“但你依旧可以一下子明白我在说什么。”

袁明礼伸手捧住童沫的头，凑近在他发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道：“我已经留下了，现在，我要离开了。”

“其实如果是这样，你一开始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人力财力精力来这里开分公司。”

“我一直把这里当作是我的福地，一直有一个想法想要过来，但是我家不在这里，我没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而且年纪也越来越大，会开始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果断，会开始害怕冒险。……我跟你说过，你把我带回了我年轻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可以尝试很多事，做一些我不再敢的事情。”

“是好事。”

“嗯？”

“无论如何，我们都保留着自己的意愿，没有迷失。”

“我们太理智，是的，无论如何爱对方，都不愿意为他迷失。但我曾经为爱一个人迷失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一点都不会感到后悔，那是我那时应该做的事，也……非常神奇。”

“我也想不记得一些事，但我觉得我已经在爱里迷失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再来一次。”

“你才22岁，小沫，你的一切，永远都还是来得及的。”

童沫往后靠了靠，躲开了袁明礼的手：“我还有一个问题。”

袁明礼的双手依旧悬空：“你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决定的？”

“很久以前。”

“多久？”

“可能是从你开始计划回来的时候。”袁明礼并没有想隐瞒的意思。“我试过不要去想它，因为我们生活很愉快，而且事实也证明了来这里发展是一个好的选择，我也依旧有那样的能力，但是……这种事业上的喜悦，并不像我当初感受得那么强烈。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明白，我在开始需要其它的东西。”

“还有呢？”

“还有？”

童沫已经冷静了下来：“我知道这些是不够的，还有什么原因，都……一次告诉我吧。”

袁明礼回避了童沫的眼神，沉默片刻，只道：“我很爱你，小沫，但是我们无法在一起生活。”

童沫也跟着沉默了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

袁明礼被童沫这语出惊人给吓愣了下，赶忙解释：“不，不是，我没事。”

“那就好。” 童沫呼了口气。“我想了想，不是这个原因就好。”

“其实如果我得了绝症要死了，我一定会让你陪我走到最后。”袁明礼苦笑了下。“真的，现在想想这个结局其实也不差，这样我们会永远在属于我们的最好的时光里，永远也不会褪色，但……”

“还是不要这样，哪怕分开了，还是各自安好地活着吧。生命很美好的，不要说这样的话。”

“有时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迈出那一步，我们应该一辈子都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你后悔了吗？”

袁明礼对童沫露出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温和笑容，道：“不后悔。”

童沫摇头：“其实我真的不觉得我们必须分开不可，真的。”

“你会觉得遗憾吗？”

“会。”

“那伤心痛苦呢？”

“你希望我伤心痛苦？”

……

“我懂了。”童沫咬了咬唇。“你不认为我是那样爱你，所以我会遗憾，却不会痛苦。”

“是我妥协了，小沫。”袁明礼流露出苦涩。“你就当是一个大人，在用一种‘我是为了你好’的方式在爱你。很多事情，你现在无法明白，但我知道将来你一定会。小沫，请最后一次信任我。”

“信任你吗？”童沫苦笑道。“大叔，你刚刚把我甩了呀。”

一直保持着镇定的袁明礼，这一刻忽然红了眼睛。童沫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后把头垂下了。

这个晚上，袁明礼去了次卧睡。隔了一条走道，隐隐约约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细微的泣声，又好像只是错觉而已。袁明礼在月底从这个房子里搬走了，童沫也没有跟房东续约，一个人住，显得太大。

和袁明礼分手的事，童沫只告诉了童爸童妈，其他人暂时都没有告知。来福跟了童沫，和他一起回了父母的家。再次被迫搬家，让来福的心情变得有些差，一个礼拜就瘦了一斤。

对于童沫和袁明礼分手的事，童爸童妈并没有太多干涉，只说家门永远会向孩子打开，一直收留他到再次出发远行。童沫理解父母的意思，有些话没有说穿，就如袁明礼，把分手的责任一个人全担了。

“生活得越久，就承担得越多，因为未来对我们的赦免权已经越来越弱了。”

“说人话好吗？”

“我是心理医生啊。”

因为童沫小青年失恋了，所以这次吃饭年郁涛爽快地买单，附则了N多好听话。

“你会恨他们吗？”

“恨谁？”

“那些在背后偷偷干涉插手的人。”

“你觉得都有谁？”

“呃……”年郁涛摸摸鼻子。“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妄加推断。”

童沫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过去吧。

“你看，爱就是这样，哪怕为了你好，也会伤害到你，但它还是爱，所以……哪怕不在一起了也不需要去否认什么。人生就是这样，开始和一个人的关系，结束和一个人的关系，这是一个过程，没有结局。”

“我明白，我只不过是大多数无法和初恋一起走过一辈子的人之一。”

“妍妍也不是我的初恋，我也不是妍妍的初恋，但我们现在很幸福。”

童沫将头转向窗外，发呆一样望着外头种得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153、

次年春节。

童沫让自己的助理租了一个场地来开年会，祁开主意最多，公司里的姑娘都挺喜欢和他说话，那么被一夸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各种活都往自己身上揽。童沫看着扶额，只能默默给他加工资加红包。

第一年的业绩达到预期，让童沫非常有成就感。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也已经完善，又是动力满满。顾妈和易叔叔会带着阳阳来过春节，同时也是想庆祝下。顾爸和陈阿姨自然也回来，比起上一年，这年的春节会更加热闹。童沫给家属们也留了位置，让他们先来参加公司的年会。座位是童沫和顾希商量的，顾爸他们和童爸他们一桌，顾妈则和祁家人一桌，位置坐得舒服，气氛也不会尴尬。

童沫在公司的职位是副职，不管是管理还是决策上顾希都比他做得好。顾希也不谦让，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和后来加入的同事们在预定轨道上有条不紊地奔跑了一年。年底祁开一划拉账，赚了噻。

袁明礼在这里的分公司也是越来越也有起色，春节前正式下放了权利，现在基本上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留在X市的。童沫和他在半年前在一次会展上相遇，除此之外都没有联系。很巧地，顾希和韩靖筠也认识对方，两个人握手寒暄了几句，看似都没有把童沫和袁明礼的碰面放在心里。事后童沫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顾希是怎么认识韩靖筠的，顾希道是在外国的一次联谊会上认识，因为都是国人就打了招呼。顾希对韩靖筠的印象不错，笑称希望自己和他一样年纪的时候也有那样的成就。

“你比他年轻了有一轮吧？一定可以的。”

“嗯，我也那么觉得。”

童沫偶尔会想袁明礼现在过得怎么样，只是两人共同的朋友不多，除了他会被动地从裘良那里听到一些消息。裘良被马恩年送出国深造了，而且还在国外秘密完婚。童沫的公司那时刚刚起步不久，没有时间亲自过去，只是寄了份大礼。裘母并不知情，两个人瞒得滴水不漏。出席婚礼的只有朋友，没有长辈。

“我以为会是你们先呢。”裘良跟童沫说话到是很直白。“你们一直顺风顺水地，哪像我家里简直要闹翻天了，结果……哎我可不是跟你秀恩爱，只是感慨下，你懂的。”

“我懂，所以好好珍惜。”

“嗯，我会的。我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恐怕他也是，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差别吧。”

打完电话后，童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勾起嘴角笑了笑，继续手头的工作。和袁明礼分开已经一年多了，除了最开始一个月不太习惯外，童沫慢慢也接受了单身的生活，何况工作真的是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去顾虑其它。没有袁明礼，或者说没有爱情，童沫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像是理想，或者说对于童沫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是他的全部。他的全部里，有很多很多小的组成部分，缺了一块会不舒服但不会影响继续生活。而袁明礼，恐怕也是如此。他们可以去选择最合适自己的，而不是非要不可的。

“童副总，这是初步拟定好的年会流程和菜单，请过目。”

“好的，放这吧，我过会儿看。谢谢。”童沫如常地对助理微笑了下，助理的脸颊再次红了。童沫有些无奈，但这个丫头工作能力确实不错，童沫挺看好她，而且是第一批入职。顾希对她评价也不错，开玩笑说要把人调到他那里当大秘书。这丫头红着脸说自己还想在童副总这里磨练磨练，顾希本想再逗两句被童沫一眼给看闭嘴了。公司刚刚起步，人不多，两位年轻的小老板跟员工的关系其实非常好，童沫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的顾希，挺着“顾总”的名头开员工玩笑，上下一片，还玩儿得挺开心。

“氛围，氛围很重要，而且……”顾希神秘一笑。“我威严起来，可比你有震慑力。”

“是吗？”童沫嘿嘿一笑。“看来你还没有见识够。”

“我觉得怎么都不会够的。”于是顾总在“调戏”完小助理后，又开始“X骚扰”了下副总。

顾希对童沫的感情，从来都没有想去隐藏过，可能一直都不是非常热烈，所以不知情的人并不会马上就察觉到，再加上顾希一直很有分寸，也不会给童沫带去真正的困扰，反正童沫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