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忌口吗？过敏什么的？”

“没。”童沫摇头。“只说口味不要太重，不用特意做。会自己吃，不费事。”

“这很好，我那两个侄子侄女，小时候吃饭简直跟游击战一样。”

说来很巧，相比于童沫和祁开，小阳阳到更喜欢袁明礼，并且一直叫他袁爸爸。祁开就假装吃醋问小阳阳为什么，小阳阳坐在毯子上给来福梳毛，不太理解祁开的意思，只说大哥哥也很好。

童沫侧着头在边上看，嘴角一勾，道：“或许小阳阳觉得相比我们，袁明礼更加靠谱呢。”

祁开不服气：“我也很靠谱的。”

小阳阳转头左右看看，对袁明礼裂开嘴笑了笑，低头继续跟来福玩。

童沫对袁明礼一挑眉：“孩子缘真不赖啊。”

袁明礼笑而不语，眼神温柔地看着小阳阳。童沫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了，他仿佛被这个画面吸住，怎么都挪不开。好像打开了一个窗户，看到了另外一个时空里袁明礼的生活。这个年纪的袁明礼，事业有成万事俱备，孩子恰到好处地来了，填补了他生活里最后一个空白。周末的时候，他和伴侣会在家里陪着孩子游戏，给他做儿童餐。三个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这是袁明礼应该有的生活，就在现在。

顾希似乎觉察到了两人的变化，眉头微微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常态，转移走了祁开的注意力，免得他不经大脑地问出一些太直白的问题。因为小阳阳睡得早，顾希没有多留，八点左右就带着小阳阳和祁开一起离开了。没有当面约第二天活动的时间，反正联系很方便，不急在一时。

客人走后，房子里一下安静了，来福蹲在沙发扶手上舔毛。童沫和袁明礼对面对站着，视线停留在对方脸上都没有移开。最后还是童沫先开了口，袁明礼的神色带着疲惫，此刻也没有在童沫这里隐藏。

“其实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孩子并不是非有不可。有一个合得来的伴侣，人生就会无比完整。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愿意来这里，有一个新的开始，也看着你开启自己一段新的旅程。”

“我也一直那么认为。”童沫那么说着，那么看着袁明礼，底气并不足。

“不要多想。”袁明礼拍了拍童沫的肩。“累了吗？去泡个澡，我去准备水果。”

“等一下。”童沫拉住袁明礼，正色道。“答应我，不要等你理顺了考虑清楚了再跟我说。”

袁明礼的手动了动，将童沫的手抓紧，说：“很多时候，哪怕是现在，我都很震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是怎么猜到的？难道是因为我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因为你太会看人？”

“也许只是因为我太在乎。”

“是在乎我，还是在乎我们的关系？”

“这是一样的。”

“这不一样，而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也一直都很了解我，我可以很自在地跟你说话，不需要去伪装，去过多的解释。”

“那么小沫。”袁明礼深吸口气。“如果我是一个女人，你也会跟我在一起，是吗？”

童沫眉头一动，道：“这次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问。”

“一个可以跟你沟通的人，懂得如何经营一段成熟关系，理解你的想法，让你可以舒服地做自己。”

“这有不对吗？”

“对，但这个问题不对。”袁明礼笑着叹了口气，把童沫拉到沙发上坐下。“对于我来说，如果是你一个女人，你会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忘年交，但你不会是我的恋人，我也不会为你离开自己的城市。”

“所以你是天生的，我可能是半路出家？”

袁明礼盯着童沫看似迷糊的表情，浅浅一笑，问道：“小沫，你怎么理解爱？”

童沫乖学生一样坐好，反问：“你是指哪种爱？”

“恋人或者伴侣之间的爱。”

“外表自己喜欢，内在也喜欢，有共同价值观，共同语言，兴趣爱好，反正很多方面。”

袁明礼听着童沫的回答，意料之中，又有些不甘：“所以你的逻辑和理智或者深思熟虑，选择了我？”

童沫辩解道：“这些都可以让感情维持更久，人最后都会回归理性。”

袁明礼有些无奈，当他看着童沫努力掩藏的迷茫神情，仿佛从那双熟悉的总是很事故的眼睛里看到了另外一番模样。一个懵懂地，自以为自己了解很多，其实非常年轻脆弱的生命，他有一段漫长而未知的历程没有经历，那段可以让他慢慢获得更多答案和体验，慢慢对世界有更多了解和认知的历程。

“所以在最开始，当我提到精神伴侣的时候，你被我的提议吸引了，因为……那就是你最想要的。”

童沫张了张嘴，有很快咬紧，袁明礼的语气和神情很明白地告诉他，就是今天，现在，要说出来了。

“小沫，如果我们没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如果我们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是不是一开始你也不会在我身边停留下来？你在寻找的是一个可以沟通的生命，或者一个精神上的导师和伴侣，所以你也不在意对方的性别是什么。因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论如何他都可以享受到幸爱的乐趣。但这不是爱。”袁明礼看着童沫纠结而略带愤怒的表情，浅浅笑了。“不，我错了，这也是爱，只是不是我问的那个爱。”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没有一种爱是独立存在的。”

“在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你适合成为我的伴侣，但是你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那些专属于你的美好特质，这些东西让我无法把视线移开，慢慢被你俘虏。”

童沫想了想，似乎抓到了一个新的重点，立刻补充道：“如果是这个意思，你身上也有很美好的特质吸引了我，不然我可以只和你成为好朋友，不是非要恋人不可。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天生的，难倒这样还不能说明你很特别吗？”说完童沫自己纠结了下，又脱口而出。“不管是因为我喜欢和你沟通然后发现你身上有属于你的美好品质还是喜欢你身上的美好品质然后发现你可以很好地沟通，先后顺序那么重要吗？难倒日久生情不就是这样的过程吗？爱并不是必须要一见钟情风风火火地，它也可以细水流长不是？”

这是童沫和袁明礼认识以来第一次正面冲突，虽然双方态度很好，都只是陈诉各自观点，但冲突无论大小性质都不会让我们彼此更接近。童沫的眼睛微微发红，他简直觉得袁明礼有些无理取闹。

沉默了许久后，袁明礼再次开口：“其实已经有挺长一段日子，我不愿意去承认我在害怕。这样的情绪会让我觉得别扭，矫情，无法理解，但我真的有些害怕。拥有你或许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奢侈的行为，如果万一出现任何……任何可能我抓得不够紧，我会永远失去你，再也没有能力把你抓回来。你不知道在我的眼里，你的生命力有多么旺盛，而且它会燃烧得越来越旺，而对我，会变得越来越烫手。我没有可以从头再来一次的时间，在我年轻的时候已经消耗过剩，我也曾经像你一样爱一个人。”

童沫慢慢平静下来，袁明礼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而事故得有些违和的年轻人：“我并不知道人们是因为什么会遇到彼此，产生关联和爱，我只知道……这是我们唯一在一起的机会，只发生在这个特点的时空里和特定的我。你说我有一个秘密，对，没错，我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我可以在很年幼的时候遇到你时在你心里留下印记，然后几年后再次相遇时让你想要抓住我。也许我是为你而来，不是你为我而来。”

“我不太明白。”

“而这个秘密现在在消失，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它在消失。”

袁明礼敏锐地察觉到了童沫语气里平添的气势，只叫了一声：“小沫。”

童沫直视袁明礼，一字字咬出来道：“没错，如果你再这样优柔寡断，你会失去我。每个人给另外一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想你了解。所以请不要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分开。”

这个晚上，童沫和袁明礼都没有睡好，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一条毯子。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床那么大，大到可以一整个晚上都触碰不到对方。童沫有些委屈，他不明白袁明礼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在童沫的认知里，他们已经就那么定了，他现在更多的不会再去思考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而是认定了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个事，然后去做其它的事，比如追求自己的事业。童沫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一起”是三个很不稳定的字，就像三块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板，随意都可能被打乱，他不知道。而袁明礼，他并不是真的没有缘由地在无理取闹，他有自己完全的理由。年幼的童沫可以罗列出袁明礼所受到的压力，但他无法真正知道它们。世界会再次给童沫很多的机会，而袁明礼，他过去已经得到了。

151、

和袁明礼的这次冲突，童沫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年郁涛，自然更不会告诉顾希。

顾希对童沫的感情那么多年虽然算不上如鲠在喉却也没让童沫有多好受，因为袁明礼的关系，童沫可以不去想这个问题而只是单纯而努力地维系两个人的感情。如果说顾希对童沫的执着是出于爱情的话，童沫却无法定义自己对顾希的感情，那是爱，却不是爱情，至少现在仍旧不是。可是不管这段感情被怎么定义童沫都不会想要失去它，如果可以的话，早在顾希出国，童沫和袁明礼交往后，就应该直接斩断。

或者是因为，顾希的梦想，也是童沫的梦想。

意识到这点的童沫失眠了，确切说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从梦里吓醒了。袁明礼睡得很浅，他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人的惊醒，但他没有跟以往或没有正常地去关心一下，而是继续睡，就像他一直在睡梦中没有感知到什么一样。童沫转过头，借着窗外摄入的微量灯光看着袁明礼睡颜的轮廓。袁明礼有什么梦想童沫或许是知道地，他一开始就知道，如同袁明礼也一开始就知道童沫的梦想一样。袁明礼是从那里一步步真实地走过来的，而童沫，已经失去那段慢慢靠近而未得终的记忆。那个袁明礼所谓的童沫也承认的秘密，不只是单纯地从童沫的记忆里淡化，它带走了很多东西，很多曾经专属于童沫的特质。

那些特质，把童沫变成了袁明礼会爱的人，那些特质，把童沫变成了会想跟袁明礼并肩的人。

现在，它们跟着那个秘密一起，正在消失。

童沫不知道袁明礼的害怕是怎么样的，他自己的害怕，却真实地出现了。

接下来的几天，童沫又回去工作，顾希跟他见了两次面，谈及的除了工作就是小阳阳，因为其中一次小阳阳也跟了出来，让童沫抱了一路。祁开那时已经回到了X市，童祉媛没有跟他同行，同一个航班的意外的是宁斯思。宁斯思一年前已经回来，这次回去是去参加在X市朋友的婚礼。

“我们开始要穿梭在婚礼和满月酒的轰炸中了，最后免不了还是会把炸到吧。”

下了飞机后，童祉媛给童沫发了一条信息，童沫没有回，童祉媛也没有放在心上。都是早晚的事，早晚都会发生，既然这样，也没有必要去多想了。童沫放下手机，继续逗黏人的小阳阳。

国庆后袁明礼回了一次X市，童沫考试通过，任务清单里又被划去了一项。童沫很高兴自己还可以快速地学进去不少东西，不是因为消遣或自己喜欢，而是这些知识在将来有助于他赚取更多的钱。

因为恋人和朋友都不在，童沫回到家后就只有来福君。或许是水土太服，来福又胖了一斤。倒是谢峥在蜜月回来后提着礼物来看了次童沫，兄弟两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一下午，傍晚还一起打了游戏。谢峥跟童沫聊起自己婚后生活，除了显摆还是显摆，于是在晚上八点不到，开开心心地回家陪老婆去了。

“软萌的妹子多好？被人需要的感觉多好？你就没有一点点英雄主义吗？嗯？”

“赶紧回去吧，免得你跪完键盘跪泡面。”童沫笑着把人推了出去，再回头，房子里真的是空空荡荡。

那次谈话后，童沫和袁明礼相处如常，然后不到三天，袁明礼就准时回到X市。童沫还是每天晚上会跟袁明礼通一次话，只是相比于之前，两个人的话少了很多。童沫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或者到底要怎么修复，童沫完全没有准备要去结束这段关系，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童沫没有和谁结束关系的经验，他没有。而恋人，如果关系结束，就再也不会有往来了吧。一想到有可能跟袁明礼老死不相往来，童沫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喜欢陌生的体验，特别是这种负面的陌生体验。

袁明礼在月中的时候如期回来了，还给童沫带了特产。来福第一个跑过来，喵喵不停叫，那腥味儿童沫都闻出来了何况是只猫。当天晚上在浴室里，童沫和袁明礼亲密了会儿，但是都没有做到最后。

“很累吗？”

“有一点，刚刚回去后感冒了。”

“怎么不跟我说？”

“只是感冒，看，现在咳嗽都没有一声。”

“那把身上的水擦了，头发快点吹干。”

“好。”

“我拿到公司的装修图了，你要看吗？”

“需要大动吗？”

“那没有，找了风水先生，嘿嘿。”

“没想到你也是个小封建。”

“能让我赚钱的话，封建就封建，哈哈。”

看似很轻松地和袁明礼聊了会儿，还帮着吹了头发，两个人早早地就窝床。空调已经不开了，来福也不再守着他们卧室摊着肚子吹毛，又回到自己的小“高层”里睡得四仰八叉。

十月很快也过去了，童沫要开始为他们的公司注册奔波，很多琐碎的事，幸好有过来人帮忙。次年的元月初六公司就要正式开门营业，据说是个好日子。祁开觉得选得不错，三个一正好他们三个人。开业的日子定得非常快，比预期提早了至少一个多月。顾希圣诞后就正式回国，住在童奶奶原来的房子里。

“反正要出租，那给谁不是租？给小希我还放心呢。”

童沫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顾爸特意来了一趟，于是两家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那时顾希和祁开都还没有回来，孩子辈的就只有童沫。袁明礼那天公司有活动，没有来参加。

顾爸这次来还带了妻女，陈阿姨依旧是顾爸的贤内助，还很旺夫，顾爸这两年生意比以往更好。小如大名叫顾晨，晨字是取了陈阿姨姓氏的谐音，已经22个月大，有些怕生，在暖暖来后情况立刻好转。暖暖作为姐姐会陪着小如玩，分散了很多注意力。两个小丫头互相都很喜欢，还交换了自己的玩具。

十一月中的时候，房子提前被收了回来，原来住的那对小夫妻回老家。也不知道是哪边出资，找人把房子重新给装修了一下，之前甚至找人设计了下。童沫去查看过一次，见到图纸和实地场所后有些皱眉，这以后如果顾希自己买了房子不住这了，恐怕只能专门租给收入不低的小白领了，一点都不务实。

而袁明礼，在这一个月迎来了自己的第41个生日。童沫没有想过，这会是他和袁明礼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爱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迎面撞进你怀里猝不及防，转身消散在天际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