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说的这些，这么多天我也想了很多，你爸也跟我聊了很久。”顾爸避开了童沫的眼睛。“其实叔叔这次来，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就是……小希他……他是不是……喜欢你？”

童沫的心咯噔一下，顾爸也真是不太按理出牌了。

“其实如果是你，我觉得……”顾爸不太好意思地看看童沫。“毕竟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的为人我很了解。你是一个好孩子，很让人放心。但我想……这种事情确实不能强人所难。”

童沫沉默了会儿，正想着要怎么说，顾爸那里又先开口了。

“小希一直也是一个很早熟的孩子，懂事得很早。上小学开始，他就不怎么需要我们操心，会自己整理房间，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周末的时候还会去给我们买早点，在厨房帮他妈妈打下手。……我和你爸爸也认识了很多年，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说到你们小时候，很多地方真的很像。……他告诉我应该站在你们的立场上，为你们考虑，做你们的后盾，这是一个父亲很早之前就应该做的。他是对的，我也知道应该是这样，只是心里有点……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回去，如果我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长大……我不是说要去转变小希的性向，而是当他发现自己取向的时候，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我可以陪着他一起面对。”

顾爸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一直强忍着，童沫听得也很难受。

“我应该被自己的儿子需要，而不是在一边过着自己的幸福生活然后等着他回来告诉我一个结果。”

对于父母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比错过自己孩子的成长，更加追悔莫及的事情。

“叔叔。”童沫移到顾爸身边，给他递了一张纸巾。顾爸没有接，只是双手掩着面垂下了肩。“您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着顾希，顾希现在也不过24岁，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的帮助。同样地，他也早不在是那个完全依赖你的小孩，他是一个成年人，他长大了，他也可以帮你承担很多事。但不管怎么样，不会有那么一刻，顾希不再需要你在身边。这不可能，叔叔，他永远都会需要您在，这点您不该怀疑。”

“之前那件事我也知道了。”顾爸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并没有泪痕，只是眼睛有些红。“非常感谢你过去帮忙，小希都跟我说了。如果不是你，他可能会非常麻烦。真的……很谢谢你。”

“我和顾希是朋友。”童沫勾了勾嘴角。“换做是我，他也会那么做。”

“小希会喜欢你，我觉得也挺好，真的，你是一个好孩子。”顾爸盯着童沫又重复了一遍。“如果将来有这个可能……我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当然，叔叔不是在逼你什么，只是想你知道。”

童沫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就这事儿接话。

“未来对你们来说还很长。”

“叔叔你……”童沫见顾爸神色不太对，小心地追问了句。“不怪顾希了？”

“我不会怪他，不仅不会，我还会帮助他。”顾爸忽然对童沫露出一个很亲切的笑容。“谢谢你，小沫。”

童沫被顾爸看得有些发蒙，干笑了两下，末了还是道：“不用谢我，真的。”

“所有的帮助都不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可以不谢？”顾爸拍了拍童沫的肩，第三次道。“你是个好孩子。”

顾爸没有留在童沫这里吃晚饭，下午自己去买了些特产，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毕竟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他。小如现在八个月大，开始有些认人，嘴巴里还经常呀呀地非常可爱。有一个小姑娘是和有一个儿子完全不一样的经历，特别是对一个父亲来说。你会是她生命里接触的一个男人，在她眼里没有人比你更加高大和强壮。你很可能会为她奠定对男性的认识，并影响她未来的择偶和家庭幸福的程度。

顾爸离开后，袁明礼很快就从书房里出来了，依旧一手臂托着在甩尾巴的来福，就好像一人一猫躲在书房离秘密协商完什么事似的。童沫坐在沙发上切芒果，知道袁明礼来了，但没有打招呼。

“晚饭想吃什么？”

“我看到有菠萝，做菠萝饭吧。”

“要不要我再煲个汤？”

“可以啊。”童沫低头专心吃着，依旧没有看袁明礼。

“都解决了？”

“差不多吧，父母最后总是会妥协的，我一直那么认为。”童沫插起块芒果抬手送到袁明礼嘴巴。“顾叔叔这次来，可能就是求个心安。现在一切都回到正规了，等着孩子什么时候谈恋爱，什么时候成家，又走回原来的路上。顾希那边……我也不想跟你隐瞒什么，他的家人都很喜欢我，因为认识很久了。”

“我的家人也很喜欢你。”袁明礼笑着看着童沫。“哦，是大部分家人。顾希那里也应该不是全部。”

“不要有压力。”童沫对上袁明礼的眼睛。“我选择跟你在一起，因为我就是那么想的。”

“到了现在，你也应该不用怀疑我会多想什么。”袁明礼抓住童沫的手习惯地捏着。“我不在乎其他人是怎么想和计划地，不管这些人跟你关系深也好，浅也好，我都不会放在心里。我可能认识你时间并不是最久地，但我相信我比他们很多人都更了解你。……你非常……有主见，不会为外界所影响。”

“你是说我固执？”童沫板着脸，故意扬起眉毛。“嗯？”

“是啊。”袁明礼一脸吃惊。“难倒不是？”

固执的童沫这天晚上如愿吃到了袁明礼做的菠萝饭和袁明礼煲的汤，还给来福洗了一个澡。

童祉媛这一年的生日，没有请小伙伴吃饭，跟冯斌出去玩了。祁开知道后也没多说什么，但还是给童祉媛准备了生日礼物，是和孙亦潼一起送的。祁开和孙亦潼最近正在看房子，暂时还没有来问童沫的意见。

小伙伴们各自的生活似乎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正常运作，只是这样的和谐可以维持不久，没有人知道。

135、要回家了

戴斌和杜薇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九月底出生的，是个可爱的男孩。正好接下来是国庆，童沫他们都过去看望了小宝宝，包括远在另一半球的顾希。顾希在九月底的时候回了一次家，当天直接从老家过来，搭的是朋友的便车所以跟童沫约了个地方碰头。祁开和孙亦潼先去戴斌家，童祉媛和罗珂珂约了一起，没有搭理小叔叔，说女生的悄悄话去了。罗珂珂现在还单身，小日子过得挺潇洒，一心寻求事业上的发展。

袁明礼这次没有跟来，童祉媛本来还担心自己凸在外面太奇怪，这下不用担心了，可以挽着自己的小叔叔说话。祁开及孙亦潼是和童沫叔侄一起回来的，在童沫老家待三天后要去孙亦潼的老家玩。本来祁开还约了童沫叔侄，但二人没时间，反正就是拒绝了。因为已经决定了在X市定下来，这次见家长自然是有要事要谈的。今年的春节，两家人估计要一起过了，至于是在哪边过，童沫是猜不到的。要谈的要事除了在孩子们看好的小区确定一个外，就是商定结婚的事宜。到事情正式确认下来，最快也要到年底。

童祉媛见到祁开和孙亦潼，还是很热情地打招呼，笑眯眯地，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改变。本来三个人见面的时候童祉媛就不会夹在两个人中间，所以对童祉媛本人来说，确实没有改变什么。而祁开或者孙亦潼的心里有什么变化，没有人会去问，包括他们自己，至少现在还不会。祁开已经明确和孙亦潼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实和长远地，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点，包括童祉媛。

从机场出来，童祉媛自己打车回家，童沫本来要送，被拒绝了，只说想暖暖了要先回去，到了会马上跟童沫说。没有太坚持，童沫三人坐一辆出租回到童奶奶那里，一路上都没有说太多的话。祁开的身边一直有孙亦潼，似乎应该就是如此。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给他出主意，帮他解决问题的人就应该是孙亦潼。

童沫和谢峥约了二号那天出去旅游，孙亦潼来了祁家，祁开肯定要一直陪着，这几天是不可能有时间跟童沫单独谈谈。祁开心里是有好多话，要不要说，和谁说，本来祁开根本不考虑，现在忽然需要了。而童沫也不是刻意回避不想再管祁开的事，祁开是自己的好朋友，有需要他一定会立马赶到他身边。这之间并不矛盾，而是更多地开始考虑到一个度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是在帮祁开。等祁开成家了，他就是一家之主，要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现在对孙亦潼，将来还有他们的孩子。

家长们并不知道童祉媛喜欢祁开的事，大姑姑跟童祉媛说过年可以把冯嘉带来大家认识下。童祉媛果断摇头，说才开始谈，还早。大姑姑又说了一推，在童沫听了怎么都像应该是大堂嫂说的。有些话从长辈口里听着是真烦，但你仔细想想会明白那确实是关心。有人想着你，总是要被多念叨的，这是值得的。

顾希在国庆前一天上午到，搭便车到高架下。那里不好打车，童沫就直接开童爸的车过去接人。童沫早到了几分钟，所以跟送顾希的人打了个照面。顾希去后备箱里搬行李时，司机下车跟童沫聊了几句。

一点都没有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很时髦漂亮的一个女人，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干净的妆容，笑的时候会有一个可爱的梨涡。已经21年没有见过的人，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童沫觉得也是很正常的。

“谢谢姚老师。”顾希礼貌地对人挥挥手，已经把行李放进童沫的车里。

“你呀，还喜欢喊我老师。”很无奈地笑了笑，又对童沫挥了下手。“再见。”

童沫跟顾希一起站在车边，看着对方的车开走，迷迷糊糊地，童沫都觉得晕乎。

“你怎么了？不舒服？”

“可能是太阳晒的。”童沫随口一诌。“上车吧。”

安静地开了几分钟后，童沫没忍住，随口问了句刚刚那个人是你老师？很年轻啊。

“姚老师其实是我隔壁邻居，小时候她给我补过课，所以就一直喊她老师。”顾希解释道。“不是跟你说过我初中请过家教吗？就是她，成绩很好，还教楼里另外一个孩子。比我大九岁。”

“姚老师。”童沫默默念了一遍。

“姚老师，姚珂。”

“姚珂？”

“姚珂……你看着点路，要不换我开吧。”

“觉得名字有些耳熟。”童沫倒是说了实话。“可能名字常见吧。她……现在怎么样？”

“马上要搬走了，她先生工作调动的关系。她女儿很快也要上小学，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我们现在联系不是很多，毕竟我不在老家。不过她爸妈和我爸还是邻居，只是对于我们家人的生活方式和态度不太赞同，但也不会在背后说什么。姚老师人很好，只是我们岁数相差有些大，我永远只是她隔壁的那个小孩。”

童沫在边上静静地听顾希讲述为数不多的关于姚珂的事，都是点到为止。童沫很高兴听到这个来自远方的消息，很高兴知道这些人还存在。他们应该存在，因为在童茉莉的世界里，他们都是很美好的人，他们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消失。姚珂是童茉莉最好的朋友，真正的闺蜜，可以为对方做一切的闺蜜。

“你在想什么？”

“明白没有我，他们是能获得各自的幸福的。以前只是希望，现在是知道了。”童沫转头对顾希露出了一个很孩子气开心的笑容。“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懂，也许不会，这不要紧。”

“我不太明白。”顾希微微皱着眉头，又开始像那只古田兔子。

“有很多事，其实并不需要我们去明白，因为那不是我们需要花费时间的部分，会本末倒置，带来额外无畏的烦恼。我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好在……明白得不晚，所以也那么希望你……在我们现在的生活里已经有足够的人值得我们去关心和花费精力了，不是吗？”童沫看似很放松地开着车，又喵了眼顾希，戏谑地笑道。“终于啊你也是长大了，顾希小朋友，我们可以聊更多的事，我们……再多说句矫情的话，我很高兴会认识你，真的，你也很棒。”姚珂的邻居是什么样的人，童沫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里面有没有顾希这个人，童沫是很清楚的。如果有，他在认识顾希那一刻就应该能想起来，因为那时候关于童茉莉的记忆还是很鲜活的。不像现在，那些记忆已经在现在的时间里一点点被取代干净了。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童茉莉，而童爸童妈，程修，姚珂，还是会最终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和幸福。那么在另外那个世界，哪怕是在失去童茉莉之后，他们也一样有能力再次获得自己的幸福。

“你知道吗，顾希。我们不仅需要别人活着，还需要他们过得好。如果我们爱他们，他们也爱我们。”

“小沫……”

“爱确实是很强大的力量，让你在任何一个环境里坚持下去，虽然你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他们身边。”童沫耸了耸肩，又很快笑了。“我知道我又说奇怪话了，也许这是最后还剩下的……对幸福结局的信念。”

童沫现在是庆幸地，当他在这里存在时，他只是一个婴儿。如果他是成年人，也许他会一直想要回到自己的时间线里，回到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身边。他会过得不快乐，会郁郁寡欢，会无法自拔。

而那属于童茉莉的在不断消失的记忆，可能并不是真的消失了。它可能只是离开了童沫的身体，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里，那个有人在爱着她等着她的世界。那份完整记忆在最开始暂时保存在童沫这里，或许只是想给他一点快乐地长大和生活的力量，毕竟两个人是血亲。那些记忆在最初存留在童沫的记忆中让他记得爱，而爱会给你信仰，信仰所有失去的爱都会再次回到你身边。而现在，也确实是如此。

“我现在就依稀记得几个名字，很零散模糊的片段，像是……是在看一部电影的片花。”童沫继续自顾自说，因为他知道顾希不会打断他，他会很耐心和认真地倾听他说话，不会妄加评断。“现在我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基本都是你和得胜那小子，还有奶奶，小媛，当然还有袁明礼。我爸妈关系开始变好了，等他们成了老头老太条应该会是……一直互相扶持地那种。我想……她已经回去了……也许她并没有死。”

童沫越说越轻，最后两句甚至听不清楚，说完忽然又笑了，释怀而轻松。

“我们最后，都会回到自己爱的人身边，不是吗？”

顾希凝视了童沫许久，最后勾起嘴角，坚定道：“是的，我们会。”

童沫没有留意顾希这一刻眼神里的变化，他想着童茉莉应该是回去了，他选择相信这一点。而关于童沫的那个童年，那个过去，父母关系不好，经常由奶奶照顾，小孩子很懂事，是童沫唯一的过去。

“我们都会回到自己爱的人身边。”顾希目视着前方，完整重复了一遍。“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