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笑着听完周舟的发言，其中还时不时伴随着几下深以为然的点头。周舟忍不住抬手掐住白凡的脸，发现这人虽然勾起的弧度不改，但笑意里透出的几分坚定却执着得让人都有些心惊。

“周舟，很抱歉这次我要不如你意了。”白凡轻轻按下周舟掐住他脸颊的手，眸子里闪烁的亮光耀眼得让人都不敢直视，“可是这一次，我非做不可。”

“周舟，我不想再后悔了。”

周舟忍不住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准备大踏步离去，白凡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他的去路，周舟不耐的抬头，正想挥手打开白凡的手。却不经意间看到白凡眼底深处燃烧着一团不灭的火焰，虽是微小，但亮眼得让人不敢正视它的光芒。

71.抢婚（中）

“让开！”

周舟在怔愣一番后还是快速的撇开了白凡的手，他略带惊恐的发觉到自己在看到白凡的那双眼后，心里居然产生了微的动摇，这种发现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承受。于是周舟在推人时没有注意控制力道，站在一旁的白凡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发力，等到周舟跑出几步后猛然察觉不对时，可怜的抢婚主谋已经瘫软在走廊旁的石柱上，白凡紧紧撇眉，用一种极为小心的力道缓慢触及自己一侧的脸颊。周舟不放心的走了回去，这才发现白凡的左额角破了个洞，鲜血淌过他的左眼，逼得他不得不半眯着眸子望着来人。

“白凡！”周舟感觉那一刻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无尽的悔恨与惧怕让他一时慌得不知所措，他焦急的想拉起白凡，可猛然回忆起自己方才的过失，本想伸出的手又不禁缩了回去。他死命的捂住自己颤抖的手，反复告诉自己去查看白凡的伤势要紧，可他惧怕那种再次失控的感觉。

万一等会他又控制不住力道，再次伤了白凡呢？

周舟惊恐的望着白凡，双手颤抖，慌得连神情都不禁有些微的扭曲。正在他乱得不知该如何自处时，一只手慢慢的拉住了他，周舟回眸，发现瘫软在地上的白凡正对他努力的勾起一抹安抚的微笑。

“周舟，我没事。”白凡有些头疼的抹开自己脸侧的血迹，奈何头上洞还开着，鲜血缓缓顺着额头慢慢溢出，原本擦干的脸上有重新染上了新的血迹。努力无果的白凡放弃了擦拭，他轻叹一声，温柔的拉过了周舟，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周舟立马手忙脚乱的挂起白凡，他笨拙的使着力道，明明一个几秒就可完成的简单动作，到了他这里，还是小心翼翼的磨蹭了好几分钟。

“我们去医院。”周舟的眸子里暗沉得几乎看不见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白凡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周舟的衣角，“我只是稍微碰了一下头，你做什么搞得这么严肃？顶多就是个脑震荡……”

“白凡！”周舟猛然低头打住白凡不好的预测，神情凶恶，眸子里的惶恐都泛上了几缕血腥，“别说话了！我们走。”

“不行，还不能走，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做。”白凡倔强的摇头，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绊住周舟前进的步伐，“我一定要见到杨静，我有话要跟她说。”

“什么话以后再说！”周舟不理白凡的反抗，背起他就打算走。白凡意识到周舟的坚持，心下不禁慌张起来，机会只有一次，他绝对不能让它就此错过。

“周舟！你放我下来！”白凡激烈的在周舟背后扑腾，挣扎的幅度略微大了点，让额上的伤口禁不住又挣裂开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错过了就没有机会了！”

周舟不听白凡的劝说，只一个劲的闷头往前走。

“周舟！杨静跟我说如果我今天来，她就给我一次反悔的机会！我后悔了！我不想再错过了！”白凡注意到周舟猛然怔住的身体，立刻趁热打铁的揪住他的衣服，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周舟，你也知道后悔的滋味是不是？现在我有机会可以反悔了，你看我活蹦乱跳的没一点事，你放下我好不好？”

周舟愣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春风吹过，带起一阵舒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的心神都不禁开阔起来。

“杨静她又在做什么……”周舟低头轻声呢喃，嘴角边牵起的苦笑让他看起来颇为狼狈，“明明等了这么久……都是快要订婚的人了……”

白凡安静的趴在周舟的背上，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说实话，他真的发自内心的敬佩杨静。这个女人，敢爱敢恨，她可以为了一个爱的人努力数十年，光阴蹉跎，青春不再，可她依旧无悔；尽管这样，在这份不放手的爱里，她也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她可以努力让他接受他，却无法忍受执着了这么久，爱的人忽然有一天在自己的心里放进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杨静选择赌一把，她想，如果白凡真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曾逼迫他逃离的东西，那么就此放手也无妨。爱情这种东西很奇怪，她不并不想做一个自以为是的圣母，但如果高闻见跟白凡在一起能更快乐，她退出也没什么大不了。

十年了，够久了。

“白凡，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周舟低头，呢喃的话语里是挥之不去的沉痛，他虽不理解杨静的行为，但倒也闷声不吭的背着白凡折返了回来。白凡趴伏在周舟的背上，眯着眼轻轻的笑。

“你们一个两个这样擅自决定着别人的人生，到底有没有考虑过闻见的感受？”周舟抬头望了望前方的路，提手让白凡的双膝更加靠近自己，“你回来又如何？闻见已经放弃了，你想回头是你的事，可你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重新再来？”

“试一试吧。”白凡冷静下来后这才觉得头有些微的眩晕，他禁不住默默将脑袋靠在周舟肩上，语气虽是无奈，但其中的坚决还是让人为之一振，“如果不试试就放弃的话，那我一定会后悔的。”

“也许你坚持了才会后悔。”周舟凉叹一声，小心的移动了下白凡的位置，好让他更为舒适的靠在他背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闻见立马会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那是因为他爱你；可正因为如此，你的逃离才对他是最大的伤害。他这样骄傲的人，向来干脆利落，可不像你这么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白白耽搁了大好时光。”

“是啊，我智商情商都跟不上他。”白凡闭上眼，安静的倒在周舟身上，“不过我会努力追上他，不会让他等太久的。”

周舟还想说些什么，脑子里的各种念头转了好几个来回，心中的两个小人不知大战了有多少场，可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道理也没有得出。认命扛起白凡的周舟仰天长叹一声，他望了眼湛蓝的天空和游动的云，忽然很想卸下担子不理纷争，到白凡所说的那个地方去看看日出也好。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该明白的，别人的感情他无权干涉，他只是个局外人，无论事实如何旁观者清，深陷居中的人自甘迷惑，倒也不是他能管的，君子不语的风雅自古便有理。若是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在见到杨静的那刻掉头就走，再不多管闲事一分。

身后的白凡安静的闭上眼，假寐的神情里带着一分说不出的解脱，和一抹隐藏得极深的担忧。

正午十二点，教堂的钟声敲响，礼堂的大门被缓缓拉开，礼乐声起，彩带乱舞，白鸽翱翔于天际，童稚的歌声回荡在穹顶上空，坐在两侧长椅上的嘉宾纷纷起立注视着新人来时的方向。杨静眉目含情，对着嘉宾们的祝福报上诚挚的微笑，领着她走向神父的高闻见却是一副惯常的面瘫脸，可若仔细望去，还是能发现这人柔和的神情里泛着一丝微小的温柔。

由于杨静的父母前几年因为事故双双离世，而高闻见唯一的父亲也不知现下云游到了何方，于是在经过一番协定后，高闻见提议从外牵着杨静走进来，不用任何人来替代。杨静笑了下，面对高闻见当时的认真，也难得的采取了默认的形式。

订婚典礼的程序在专业团队的操刀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由于是订婚，宣誓的情节也比正式结婚时简略了不少。坐在前排的周舟似是有些坐立不安，总是频频向门口望去，身旁的文景看到他这副焦躁的模样，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眺望，然而天空依旧，外面的风景一如来时温柔。周舟在文景的提醒下也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过分，于是他收敛了心神，虽是不知白凡最后与杨静说了什么，也不明白到了这时那人为何还不出现，但不管怎样，现在他所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一位真诚为朋友送上祝福的友人，无论闻见最后选择谁，又或者白凡到底有没有出现，这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上演一出无关于他的戏。

在交换戒指时，杨静忽然微微向后缩了缩手。高闻见抬眸疑惑的看着他，却见眼前人的笑颜依旧灿然如花。他尝试着握起杨静的手，试探性的再次将戒指向她缓缓推进，却不料杨静依旧躲了过去。高闻见忍不住微微皱眉正视杨静，却看她神情不变，眸子里倒带上了几缕最后的认真。

“这是另一枚对戒吗？”

杨静仔细用双眸描摹着高闻见的脸庞，仿佛最后一次相见般用力的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间。

高闻见闻言愣了一下，迟疑了一刻，最终还是选择诚实以待，他望着杨静的眼，缓缓勾起唇角，却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杨静轻笑一声，眼角有些微的发红。

“这是我亲自给你选的。”

杨静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嘴边勾起的弧角逐渐上挑。高闻见安抚性的对她笑笑，再次推入时，杨静没有闪避，于是那枚专门为她挑选的戒指，最终还是吻上了她的中指。

杨静温柔的看着那枚戒指，爱不释手的将它放在指根处反复把玩。她轻轻的笑，其中渗出的满足与怅然让高闻见忍不住微微心酸了一把。

他欠这个人太多。

“我很喜欢。”杨静笑着退开几步，在高闻见疑惑的眼神中，一把抢过将为他带上的戒指便转身离开。高闻见察觉不对，刚想追去，却不料大厅入口处的嘉宾忽然传来一阵哗然，他立即回身朝声源处望去，便见一个男人颇为狼狈的出现在那里。

那人左眼上方绑着刚扎好的绷带，可能由于方才急促运动的缘故，上额的伤口震裂开来，又为纱布添上了几分鲜艳的红；他一身洛可可风的宫廷正装，一席白色恰好与自己的礼服相对应；高闻见顺眼望去，发现那人手捧一束开得妖娆的紫色风信子，那样深沉的颜色，让人不禁联想起了他曾经为之孤注一掷的爱情。

72.抢婚（下）

白凡笑着站在入口处，手捧风信子的他笑得灿烂，便连背后打下的阳光都为他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影。他咳嗽了一声，深呼吸几个来回好放松心情，接着便无视骚乱的嘉宾和震惊的神父，迈着坚定的步子缓慢向高闻见走去。

他其实是惧怕的，旁人的窃窃私语和狐疑的眼神让他感到前方存在一股无形的阻力。那看似平静，可若一旦与它们为之抵抗，一不小心，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然而那又怎样，他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更何况，路的尽头，有他。

高闻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深的望着白凡，却让人找不到他暗沉眸子底下泛出的温柔情感；白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他缓缓走进高闻见，紧张得连准备好的台词都忘了怎么说。

一旁的杨静安静的看着他们，她轻声笑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枚戒指。明明心中有着欢喜，然而这其中却始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疼痛，这样异样的体会让杨静有些微的难受。她闭眼休憩了一会，觉得自己的戏份已经结束，再没有多做停留的理由。正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忽然感觉有一个人温柔的牵起了她的手。杨静不解抬眸，这才发现高闻见已走到了她身边。她心下暗道不好，立刻转头向白凡望去，果不其然，那人手中的捧花摔到了地上，脸上明明想笑，可那抹神情却比哭还来得悲伤。

刚刚发生了什么？

杨静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可预估的恐惧。

白凡瞪着眼注视着脚下的捧花，他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心中的撕裂感让人觉得周围的光都暗了下来。他不可置信的抬眸，咬了咬牙，准备再次捡起捧花挽救些什么，却不料一人突然出脚狠狠踢飞了那束他满含歉意与爱意的证物。他震惊抬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站到了他身旁，杨静满脸慌乱的拉着高闻见，脸上的惶恐带着没有料想的担忧；而那个踢飞他心意的人正满脸肃然的盯着他，那双眸子里的冷酷是如此刺人，不带感情的冷漠逼着白凡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

白凡想笑，但神情里的不可置信混着猜测被验证的恐惧，让他连逃离的力气都丧失了去。

高闻见看到白凡这副模样忍不住不满的皱了皱眉，他侧头喊出安保人员就想把他给撵出去。意识到不对的周舟立马想起身帮忙，不料被一旁的文景死死扯住了衣角，他恼怒回眸，却见文景撇着眉向他摇头，周舟默然看着他的双眼，许久才凉叹一声，颓然的倒在了原先的席位上。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周舟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中，那样挫败的模样，仿佛方才面临拒绝的人是他一样。

文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有条不紊的敲打着键盘，冷静的组织语言给邝天汇报情况，然而紧蹙的眉头仍是暴露了他紧张的事实，“刚刚白凡走向闻见的时候，闻见直接打落了他的捧花，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周舟无奈的叹了口气，迟疑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白凡看着逐渐向他包围的警卫不禁慌了起来，周围人的嘲笑和讥讽让他感觉颇为手足无措，他忍不住上前几步拽住高闻见的衣角，那人却冷着脸将他推开。白凡痛苦的看着高闻见，拼命喊着致歉的话语，他求着高闻见再给他一次机会，哪怕听他说说话也好。一旁的杨静见势不对，死死的拖着高闻见不想让他离开，却不料那人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眸子里带着重新覆盖上的冷漠。

“这也是你安排的？”

杨静看着高闻见的模样忍不住放开了拽住他臂膀的手，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安静许久，才颤抖着唇轻声道：“我只希望你能更快乐些。”

高闻见闻言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略显疲惫的掐了掐鼻梁，语气中的怜惜混上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不希望有别人为我安排人生，我最后选择的是什么，就会是什么。”

说完，高闻见看都不看白凡一眼，直接拉着杨静重新走向神父。杨静忍不住回眸望向仍在与警卫搏斗的白凡，她看着那人这样的狼狈，心中头一次感觉有些对不住他。她还想对闻见说些什么，却只得那人充满警戒的一眼，杨静禁不住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惶恐让她想起了眼前人真正的本性。

她到还真是忘了，原先这个人的性子到底有多冷酷。

她不该这样自以为是的。

那头不死心的白凡还在与警卫做着最后的抵抗，他头发凌乱，额角的伤口迸裂开，鲜血重新顺着他眉骨的方向滑下。由于推拒的激烈，血花顺着挣扎的方向轻巧的绽放在他准备了许久的礼服上。白凡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绝望，他忍不住哭喊着说出自己藏在心底的话语，他说自己后悔了，他说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丧失理智的白凡恨不得跪着求高闻见留下，他癫狂的哭诉，那副狼狈的模样便连一旁的宾客看着都有些不忍。然而即便如此，高闻见却仍是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那一刻白凡才真正明白，原来后悔不是别人给你一次机会就可以弥补的，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真的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