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世界总是很奇怪,你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发生。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两人还是来到猎洞边,发现了齐王。
“哈……得来全不费功夫。”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喜。
另一个黑衣人听后说道:“主人只说要杀了太子,这找到齐王有什么好处?太子必然是与齐王兵分两路,咱们这个方向必然无所收获。”
“不管怎么样,铲除了齐王也算立了功。”黑衣人说道,“咱们先杀了齐王,再去追杀太子。”
那黑衣人说着便挽起衣袖,原来手臂上装了暗弩。另一个黑衣人也将手边的刀扔到一边,将暗弩拿出对准齐王。
齐王知道这次是决计逃不过,抬起头看着上面的两人说道:“就是让我死,也要让我死的明白!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毒老四!”
黑衣人听后,冷笑道:“那小人是无可奉告的。齐王殿下,您请放心,这暗弩上有毒,只要一下就可以,不会太痛……啊……”
“啊……”
那个黑衣人话还没说完,忽然惊呼一声,身边的人亦是几乎同时的惨叫,两人抬手扶着后颈,然后忍痛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这时又是两声惊呼,那两人便先后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声音。
齐王松了口气,知道那两人已经死了,但上面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又有脚步声传来,渐渐靠近。那步调不急不慢,很是沉稳,齐王微微皱眉,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了。
李承勋出现在猎洞边,此刻他肩上立着一只苍鹰,左手提弓,低头俯视齐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刚刚那两人应该是被李承勋用弓箭射死的。
不过,竟然会被李承勋搭救,齐王可一点也不开心。他仰起头看着李承勋,不发一言。
李承勋见齐王不说话,便蹲下身子,从那个已经死了的黑衣人的手臂上摘下暗弩。李承勋端详了一会儿便明白了用法,他把暗弩带到自己手臂上,站起身将暗弩瞄准齐王,闭上一只眼,笑道:“这是个好东西,还淬了毒,想来可以一招致命。”
齐王见李承勋这副表情,以为他要杀自己,便忍着脚上的剧痛,扶着泥壁站起来,怒视李承勋:“你!”
“用这把暗弩杀了你,肯定没有人会怀疑到我头上。”李承勋微笑着说道,“到时我只要告诉父皇,齐王你掉入猎洞中,被贼人所杀,我来晚一步,虽杀了贼人却没能救你性命,父皇必然不会怪我。对吗?”
“李承勋!你果然够狠够毒!”齐王听后忍不住骂道:“父皇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么个小毒物在身边,大唐江山必然是要毁在你手里!”
李承勋被齐王被骂了“小毒物”,不怒反笑,将暗弩对准齐王,然后毫不犹豫的放了箭……
齐王知道李承勋箭术不差,自己如今身陷囹圄,脚又受伤,必然是躲不过,便抱了必死的决心,直面李承勋,迎上他射的毒箭。
没有预想的疼痛,齐王顿了一会儿,环顾四周,见那只暗箭深深的插在自己身后的泥壁之上,自己则毫发无损。
齐王知道被李承勋耍了一遭,立刻抬头怒道:“李承勋,你什么意思?”
李承勋低头看着齐王,冷笑道:“想教训教训你,就这么简单。”
“你不是想杀我吗……”齐王问道。
“我若真想让你死,刚刚就会等那两人杀了你再动手解决他们,何必费力弄脏自己的手?”李承勋反问道。
“你……”
“早就告诉你不要乱跑,那批人在搜捕我们,山上又多猎洞,你如此莽撞的赌气乱走,是活腻了吗?”李承勋冷冷的说道。“若不是我赶来,你现在早就成了箭下亡魂,还能在这骂我?你这莽撞的性子,能活到现在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哼……”齐王知道李承勋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放心下来,又恢复了往日无礼的态度,忍不住顶撞道:“我祖坟不就是你祖坟?”
李承勋见齐王这时还敢顶嘴,当即气得转身就想走,把齐王扔在这里再不顾他死活。不过冷静下来,还是从那已死的黑衣人身上找出绳索,系在猎洞旁的大树上,将受了伤的齐王拉了上来。
“山下不安全,跟我一起回山上去。”李承勋给齐王折了根树枝做拐杖,然后用一只手扶着齐王。
齐王受了李承勋搭救,虽然嘴硬,但实则心虚,李承勋说什么,他也就乖乖的听了。但齐王的腿毕竟是受了伤,走不了多远,两人走了一里路齐王便受不了,李承勋只好找个隐蔽处和齐王一起坐在那休息。
“你说的没错,云阳和五郎没有来,确实是我授意的。”李承勋歇了一会儿,便跟齐王说了实话。“我确实早就知道李承熙今日在骊山有行动,故才以身为饵。”
“哼……”齐王还在生闷气。
“我不让五郎来,是因为他年纪小,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而你……”李承勋顿了顿,“除了笨一些,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担心?”
“是,是,我笨,我笨。”齐王没好气的附和道。
“我若真想害你,你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用的了这么大费周章。跟你走一路是为保护你,你倒好,险些要杀我……”齐王说话语气不善,李承勋也渐渐没了什么好脾气。
齐王听到此处,也知道李承勋说的有道理,这人要想收拾自己确实易如反掌。齐王不想再跟李承勋把这件事说下去,再说下去他非得向李承勋道歉不可,这太难为齐王了。于是齐王便扯开话题,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父皇?”
“等……”李承勋又强调一遍,“现在父皇那里,可不一定比我们这安全。”
……
章一百零九
两人靠在树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日渐西斜,天色也不早了,李承勋抬头看着树上的苍鹰,轻轻吹了声鹰哨,那苍鹰便飞到了李承勋肩上。
“你去附近探一探。”这话是李承勋对那只苍鹰说道。
那苍鹰听了李承勋的话,叫了一声,然后便立刻展翅飞向天上。
“这鹰能找什么路?”齐王看着那只鹰越飞越远,疑惑的问道。
“这鹰叫苍头青,是我与云阳一同养的,它视力极好,如果云阳在这附近不远处,苍头青必能将他找来。”李承勋解释道。
夜幕缓缓落下,齐王要点火传信,却被李承勋拦下来,约略过了快半个时辰,山下不远处有灯火若隐若现,有人正往这边赶来。
齐王察觉之后立刻说道:“你快看看,是敌是友……”
正在这时,相同鹰哨声从远处传来,李承勋站起身看向山下,笑了笑,说道:“是友。”
……
山下的人还未走到,那只苍鹰已经飞了过来,在李承勋头顶盘旋两圈,落在了他的肩上。李承勋抬手摸了摸它头上的翎毛,轻轻地笑了笑。
那只苍鹰鸣叫了两声,接着又振翅往山下飞,不一会儿便把带云阳来了。
云阳此刻身边带了四十多个人,皆是东宫率府的卫兵。见到李承勋后,大步走上前,一时着急也忘了齐王在一旁,上前扶着李承勋的肩膀,问道:“阿勋,你没事吧!”
李承勋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只是齐王掉到了猎洞里,扭伤了脚。”
云阳听后,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两个扶齐王下山。”
“是。”
齐王腿脚不便,被人搀扶着走在后面。李承勋则和云阳并排走在最前。
“现在骊山怎么样了?”李承勋问道。
“相王已经被捉住,皇上受了惊,还有……九江王和岐王也受了伤。”云阳回答道。
“那个冒充我大哥的人呢?”
“已经死了。”
李承勋点点头:“骊山不宜久留,还是快些回长安的好。把相王立刻送去宗正寺关押。”
睿宗永宁十一年的四月初三,皇帝巡幸骊山,相王逼宫变乱,暗杀太子、齐王、九江王与岐王,幸得东宫率府与金吾卫及时赶到,救下皇帝,擒住相王。
皇帝这些日子本来身体就每况愈下,经过相王这事身体便彻底垮了,每日昏昏欲睡,醒来之后便头疼。
皇帝这一病倒,朝中宫中的事又压给了李承勋。回宫五日之后,相王在长安城与宫中内外的势力便被铲除的差不多了。
李承勋今日从弘文馆中出来,准备去探望皇帝,还未出奉化门,便有人穿着白衣急急忙忙的骑马赶来,见到李承勋后立刻下马跪下,声音悲痛的说道:“殿下,岐王殿下薨了……”
“岐王?你是说七郎?”
“是。”
岐王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今年十二岁。生母是当年火烧东宫的德妃,德妃被赐死后,岐王便一直不受宠,孤孤单单的生活在宫里,十分可怜。
李承勋与这个幼弟的关系虽然不是十分亲密,但也是有兄弟之情。这次骊山之事,岐王受的伤最重,年龄又小,最后果然还是没有挺过去。
“是刚刚殁的吗?”
“是。”
“父皇知道吗?”李承勋又问道。
那人忙道:“还没敢,还没敢告诉皇上……”
李承勋听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去告诉父皇吧……”
……
皇帝刚刚醒来喝完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说李承勋来了,便忙让他进来。
李承勋向皇帝行了礼,皇帝便让他坐过来,之后微微睁开眼,问道:“相王的事都查清了吗?”
“回父皇,还在查着。”
皇帝微微颔首,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那人……那人是假的吗……”
李承勋知道皇帝问的是那个假冒李承期的人,回道:“是,确实是假冒的。”
皇帝听了之后,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声音沉痛的说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承期不可能还活着……他这么孝顺的孩子,要是还活着早就回来看朕了,不可能等到现在。可朕还是,还是想着有生之年能再见见他……”
皇帝说着说着,眼泪便忍不住流了出来。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就是李承期,当年李承期失踪后,皇帝便大病一场,自那之后身体才越来越差,也开始厌倦朝政。
“朕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一看到他那张脸,朕就想,承期要是还活着,就该,就该是这样子……”皇帝顿了顿,“明知道是假的,朕也想多看几眼……”
李承勋听了皇帝这番话,默不作声。皇帝今年已经五十九岁,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李承期执意不肯回长安,皇帝恐怕至死也不可能再见李承期一眼。念及此处,李承勋也不免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旁边侍候的宫女见皇帝哭了,忙上前为皇帝拭泪。皇帝脸上的泪水被擦干,渐渐心情也平复下来,问道:“那个逆子怎么样了?”
“还在宗正寺中关押,等候父皇的发落。”李承勋说道。
“你那几个弟弟,怎么样了。”皇帝又问道。
睿宗皇帝主动问起,李承勋也知道瞒不过,于是艰难的回道:“父皇,儿臣进宫前刚得的消息,七郎他伤中不治,已经薨了……”
“你说什么!”皇帝听到最后一句,猛的坐起来,抓住李承勋的一只手,睁大了双眼看着李承勋:“七郎……七郎……”
李承勋轻轻点了一下头:“父皇,七郎已经……”
“啊……”皇帝双手发颤,身体向后仰,靠着墙,近乎绝望的说道:“朕……朕又没了一个儿子……”
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李承勋见状,忙让御医进来,御医诊脉之后,告诉李承勋皇帝是伤心过度,不能再受刺激,李承勋放心下来,叮嘱了伺候的宫人几句,便离开了麟德殿。
离开了大明宫,李承勋没有回东宫,而是去了宗正寺。
自骊山相王被擒,李承勋第一次来看望他。相王毕竟是皇子,犯了再大的错也不会被关到牢里同普通犯人一样,如今只是被软禁在一间屋内,严加看管,待遇也不差。
李承勋进到屋里时,相王正坐在那里一个人下棋,见李承勋进来,转头冷笑一声,便继续下棋,根本没准备站起身行礼。
李承勋见他那副样子,也没有恼怒。李承勋让身边的人和看守的人都退下,于是房中便只剩下相王和他自己。
径直走到相王对面坐下,相王此刻手执黑子,头也不抬的思考。
李承勋便将相王旁边的白子移到自己身边,待相王落子后,李承勋便紧随其后落下一颗白子。
本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半局棋,李承勋主动加入之后却渐成水火之势。
“六年前高岳亲王来长安,你与他对弈,是故意输的吧!”李承勋问道,相王学棋比李承勋早,又是李承期手把手教的,即便是六年前的棋艺,也丝毫不逊色与日本国的高岳亲王。
相王平静的落下一子,说道:“你知道吗?我当时是输了五子,那是大哥失踪的第五年。”
李承勋回道:“这我可不知道,我那时去的晚。”说完,便紧跟着落下一子。
相王见李承勋的走的那一步,笑了笑,说道:“李承勋,我一直都瞧不起你。你出身低贱,又笨的可以,遇事却爱强出头。就像那下次下棋,丝毫不知藏拙,还在后来得罪了韩国夫人。差点死掉,真是活该。”
“你说的很对。”李承勋听了相王的话认同的点点头:“我有时回想起来,也会觉得自己是活该。”
相王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你说你有什么长处?有什么地方的比的了大哥?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
“我没什么长处,也没什么地方能比的了大哥。”李承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坐这个位子,不是靠资格,是靠本事。”
“什么本事?”相王听了冷笑一声,“认娘的本事?还是勾搭男人的本事?”
相王这话说的着实无礼,李承勋听了忍不住捏紧了指间的白子,双眼微眯:“相王,你是想与好好下完这盘棋,还是想与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我是斯文的人,”相王笑道,然后抬眼看着有些生气的李承勋,嘲讽的笑道:“有勇气雌伏在男人身下,也算本事,我是在夸你。”
李承勋知道相王在故意激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与相王对弈。
相王见李承勋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也就不再说那事,转而看着棋盘道:“下棋就如人生,棋品如人品。你看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
“嗯。”李承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别人布的局从来看不到,还不会给人下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那个老妖婆学的。”相王说道,“棋艺烂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