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家？」

李大伟像见鬼，眼睛瞪得比龙眼还大。

「年越过越没味道，今年难得有你，当然要安排出去玩一下。」又避开除夕到初二，连带着他的假也好排多了。

「这样喔……好呀……」完蛋，这种程度对来他说已经是甜言蜜语的等级了，是他太容易满足还是他太会补足剧情？「只是现在订会不会没房间？」

「应该还是有，不是很便宜就是很贵，既然要出去玩，就别在乎那几千块，你订好一点饭店吧，费用我付，行程给你安排。」。」他知道李大伟很省，这次出去他没打算让对方负担。

「这样不好吧。」李大伟皱眉，这样叫他饭店怎么挑得下手？

「不然吃的算你的？」见他犹豫，唐仕泽不禁叹了口气。「我们需要分那么清楚吗？」

「……」好吧，他赢了，完胜。

高壮的男人配上无辜的表情本来就有卖点，这家伙又是他暗恋的对象，妥妥就是他的死穴。

根本争不赢。

※※※

隔天晚上，唐仕泽到夜市去接李大伟回来，今天事情比较多，来的时候摊贩都在收了，可以直接把车开进来。

也幸好他晚来，不用来回搬道具，因为李大伟的脚边多了五大袋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他翻了下，都是男装。

「就……」李大伟蹲在地上，搔了搔脸，眼睛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他。

唐仕泽站了起来，双手环胸，脚掌在地上打节拍，眯眼俯视他。

「说！不然这些衣服不准扛回家，谁晓得是不是赃物。」

「不是赃物啦！」李大伟伸手拉了一袋过来，颇为心虚地说：「是我买的啦……」

「你打算穿到民国几年？我没眼花的话，里面还有XL的，你买回来当洋装吗？」穿他的衣服都嫌大了。

「就……就我今天隔壁是个新来的单亲妈妈，排了一晚上只卖了两件出去，扣掉成本连五百块都没有，就哭了，说她儿子血癌，需要医药费，就跟亲戚借钱批了衣服来夜市兼着卖，谁知道生意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卖不完反而赔钱，我一时心软就……」

「全部买下来了？」唐仕泽顿时夜叉脸。

「没有，我钱不够，才买一半。」

「花多少了？」

李大伟不敢回答，只好使出哀兵政策。「仕泽，我肚子饿了。」

「五折也没用，不要转移话题！」身为警察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被唬弄过去。「把钱袋交出来。」

李大伟只好把系在腰际的钱袋拆下来，双手上供。

唐仕泽数下了，实在很想抚额长叹，里面只剩零钱了。

近期Henna生意火红，不少人慕名而来，李大伟越画越熟练，遇到假日，单天收入要破三万也不是什么困难事。

加上他自己准备好要找零的百元、五百元纸钞——

「她……她真的哭的很可怜嘛，要是我妈妈为了我这样，我……」李大伟说不下去了。以前他敢笃定万一他生了重病，他妈妈一定会想尽办法筹措医药费，如今他真的不敢说，或许是一种移情作用吧。「我知道我很傻啦……」

「你打算拿这些衣服怎么办？」

「呵呵。」李大伟干笑了两声。「不知道。」

唐仕泽头好痛。「多少钱，我帮你出一半吧。」

「不、不用啦！」李大伟跳了起来，神色慌张，他本意不是给唐仕泽添麻烦啊。「衣服我再想办法卖掉就好。」

「怎么卖？你要另外再租摊位吗？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他想帮忙，值班时间也不能配合。

「网络吧，我想开个卖场，如果卖不出去，我再想想可以加工成什么商品。」美术系的学生就是有这种好处，关于设计的都可以沾上一点边，商品设计当初也是选修的一环。

「你呀，到底以为你有几只手呀？」要彩绘、要摆摊，还有加油站的工作，现在又多了网拍，光想他就觉得好累。

「呵，能者多劳咩。」李大伟傻笑。

忙归忙，至少他没有时间空转，然后去想让他转不出来的事。

有好有坏啦。

9、屁点大的事

从网络上买了二手模特儿架回来，李大伟又开启了他第四项兼职，衣服网拍。

夜市妈妈进的衣服，可能是本钱不足的关系，材质跟样式都不算好，就算放到网络上贴钱卖，属于这些衣服的市场客群又不像会看网拍的人，加上现在网拍才刚起步，在网络上行销确实是一大挑战。

不过对李大伟来说，不在网络脱手，难道还要去租另一个摊位，尝试一下何谓分身乏术吗？

能让衣服加分的，只有他的彩绘了。

不过画个五件，李大伟又有新的想法，反正卖不掉大不了捐出去，损失的费用对于户头已经有增长的他来说还负担的起，不如就试试他一直没机会碰触的服装设计。

说是设计也言过其实，整体来说，还是偏向改造比较多，下摆沿车线往上抓皱，或是裁洞，再把两件不同颜色的衣服组合起来，然后把订价提高。

「改得还满好看的。」唐仕泽一下班就进来画室——现在可以改称工作室了——看到模特儿架上的男装，不由得赞赏了一句。

这件算是两件式。灰色基调的衣服上画了颗狼头，眼神锐利，右眼一条刀疤。背影淡化处理，是黑狼站在高耸悬崖上，顶着圆月呼啸的画面。

搭上黑色如短披风的披肩，像被野兽爪子画过的零碎下摆，极具卖点。

「真的吗？我还在想会不会太前卫了点。」受到表扬的李大伟很开心，环胸看着自个的作品。「我也觉得改得不错，可惜太花时间，等我把这堆衣服改完，说不定都换季了。」

唐仕泽看了眼还剩一半有余的衣服，虽然材质没有很好，改成短袖春夏穿还是太热，要他赶工，又觉得没必要累成这样。

「改不完就改不完吧，你已经够忙了。」比当警察的他还忙。「先休息下，出来吃饭。」

「你一看到我就叫我吃饭，要不是我体质好，早就被你养成猪了。」李大伟边碎碎念，边跟着唐仕泽走出房间，还早他一步蹭到客厅去，去看他买了什么好料回来。「哇，是这家的麻油米血耶，你绕到那里去不会太远吗？」

这家离他们住的地方正好反方向，绕过去再折回来会多花半小时。

「会吗？我平常巡逻的范围比这家店还远，早习惯了。」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是突然想到李大伟有说想吃这家的米血跟当归面线，自然而然就开过去了。

看他开心，这段路再远也值得。

「对了。」李大伟在备食的同时，分神问了他一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唐仕泽讶异抬头。

别看他们生活密不可分，绝大多数都是他主动帮忙，李大伟很少开口，都想方设法想一个人扛下来。

就像一开始他想到夜市画Henna，也是计划一个人骑机车，载桌子、椅子跟颜料，

「我想请你当模特儿。」李大伟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眼神不敢看他。「套在假人身上的衣服肯定没有套在真人上的好看，我想请你穿我改的衣服，让我拍几张照片，如果你觉得不妥，也可以拒绝啦哈哈哈。」

唐仕泽体格很好，天气热的时候，还会打赤膊在家里闲晃，只是入冬后福利暂时闭关修炼。

这样也好，当时看没什么，现在看会起反应。

也不知道明年变热之后他该怎么办……

算了，到时再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会摆Pose。」立正、稍息他绝对OK，不过这不会是李大伟想要的东西。

「这个没什么啦，我教你，我超会抓角度的，不只学长姊找我帮忙拍毕业纪念册的照片，连我毕业了还有学弟妹联络我。」再不济，上网找照片依样画葫芦不就行了，唐仕泽看起来又不像笨蛋，总不会点不通吧。

「你跟学弟妹还有联络？」唐仕泽问了句，就见李大伟明显地顿了下，动作缓了下来。

「我留在系上的号码没有换，还是找得到我，不过……我没回去啦，大前年我闹的风波还满大的，虽然有些人支持我，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更多的是攻击他跟说风凉话的人。

其中不乏他两肋插刀的朋友，出事后，插他两刀的大有人在。

「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他以为李大伟身后还有人支持他，原来是昙花一现。

「才屁点大的事，有什么好伤心的。」李大伟看了他一眼。「到是你，真的不好奇我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原因吗？」

「想过。」唐仕泽老实回答。「你想说吗？」

李大伟直直地看着他，万分纠结，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出柜被老爸呛明要断绝关系的事，叫他怎么说得出口？就怕说出来之后，连这里都不能待了。

不管他对唐仕泽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下意识都会认为同性恋会爱上同性的自己吧？

见李大伟情绪忽然低落，唐仕泽也难受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家人，但是知道失去跟流离的痛，不管理在李家人或是李大伟身上，对当事人都是伤。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你不想说，就好好过日子。人都有秘密，不是得全部都掏干净了，才能跟人一起生活。我知道你很乖，不会为非作歹就好。」不然他也不会把李大伟带回家。

「谢谢。」李大伟心口宛如暖流淌过，像寒冬里喝了口热汤。他对唐仕泽笑开。「真的很谢谢你。」

「谢什么，屁点大的事。」看着他的笑容，唐仕泽心里难过比欣慰多。

李大伟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都是他一点一滴重新再造起来的。

他很坚强，坚强的让人心疼。

10、老天爷，这样玩弄一个同性恋好吗？

唐仕泽的家里有座橱柜，跟天花板刚好留了一小处缝隙。

李大伟下班后，就到布市裁了五码淡蓝色的素面布回来，摊开后，挂上橱柜，再到二手商店买了鸟笼、茶几之类的小摆设回来增添画面。

他不敢买太多，主要还是拿自己彩绘时所剩的颜料画成的作品充数。

不管现在月收入多少，他还是觉得好穷好穷，好像随时会破产一样，极度没有安全感。

「我回来了。」唐仕泽下班回家，拉开客厅大门，就看到李大伟趴在地板上整理皱起的背景布，原本空旷的客厅，摆满了不同风格的饰品。「你在忙什么？」

虽然东西散落的让他有点头疼，却不得不承认这让他的屋子又多了几分人气。

李大伟跪坐回头，笑出虎牙看他。「我在搭摄影棚。」

「摄影棚？」唐仕泽露出纠结的脸色。

这一小块地方真的能当摄影棚吗？勉强只能拍大头照吧？还是只要强调上半身就好？他买的那几袋衣服通通都是上衣。

李大伟看出他的疑问，伸出食指，摇了摇。「别小看本山人，成品出来包管你吃惊。」

「好，那我准备大吃一惊。」唐仕泽扬扬手里的食物。「在那之前，还是先吃饱再说。」

对于某人养猪的爱好，李大伟已无力吐槽。

吃完饭，唐仕泽站了半小时才去洗澡，李大伟继续他的摄影棚大业，不过怎么调整，就是觉得不满意，看来要等模特儿站到里面才知道风格对不对。

「我洗好了。」向来速战速决不浪费时间浪费水的唐仕泽，十分钟就搞定全身上下了，擦着头发，打了赤膊走出来。

李大伟差点喷鼻血。

「你干嘛不穿衣服？不冷吗？」这道久违的风景险些让他的心跳停摆。

「这样穿脱方便，而且今天温度还好。」这种天气他还可以穿短袖在外面走动，只是制服他没得选择一定得按照规定穿。

他取出吹风机，背对李大伟，站在角落吹干头发。

结实的身躯、流畅的线条、未干的水珠，在在都是诱惑，李大伟都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好。

吹风机的声音就跟他的脑波一样，轰轰轰，轰轰轰的。

「我需要化妆或做造型吗？」唐仕泽刚吹干的头发非常蓬松，显得年轻些，看起来挺无害的。

如果主题不是衣服，这才是李大伟最想拍的画面呀！天然的最好！

「你先坐着等我。」李大伟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背《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来压抑小小伟的魔性。

他昨天就把衣服按风格分类好，先把冷酷、帅劲类型的衣服抱了出来，先让唐仕泽试一件，再帮他修眉、化妆、抓发型。

李大伟拿着修眉刀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他技术不佳，而是因为离唐仕泽太近。

这种甜蜜的折磨怎么跟尿急的频率有点像？

修出大致的眉型后，李大伟开始替唐仕泽上妆。

虽然他脸上没什么痘痘、粉刺，皮肤触感还是不太好，不过这种风吹雨淋太阳晒的职业没把他摧老，也没让他增细皱，这样的皮肤状态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为了他的皮肤着想，李大伟帮他做了基础保养后，拿出了男士面膜。

「……」唐仕泽如临大敌。「你从哪来的东西？」

「网络团购呀，超便宜的，又很好用。」李大伟不理会他像踩到屎的表情，帮他摊开面膜，就要往他脸上罩。「不要躲啦！你以为男人不用保养吗？」

「……」唐仕泽不予置评，打从内心反感这种娘炮的东西。

李大伟拿着面膜，伫在原地看他，像开通了第三只眼，在他脸上读到了「敷面膜，毋宁死」的表情，只好默默地把面膜贴到自己脸上。

不识货的家伙。

「噗嗤——」唐仕泽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为什么李大伟的反应总在他的意料之外？

「唔唔唔！」笑根毛呀笑！

李大伟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惜敷上面膜的样子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唐仕泽照样笑他的，而且越笑越夸张！

李大伟鼻翼附近的面膜都在翕飞了。

他又拿出另外一块面膜，眯着眼看他。唐仕泽马上鸣金收兵，不敢造次，但是从他紧抿的唇角不难看出他忍得很辛苦。

憋死他算了。李大伟气呼呼地咀咒他。

上好妆，抓好头发，李大伟操作唐仕泽放在客厅的计算机，点出他早先存好的模特儿照片，要他参考姿势。

「依样画葫芦，像不像总有三分样。」李大伟早就拿下面膜，举着跟他革命多年的单眼相机，蹲跪在地上准备拍照。「好了就站到中间。」

「你会的东西真多。」唐仕泽不由得感叹。

从彩绘安全帽开始，他几乎每周一惊喜，原本还个不起眼又无处可去的青年，转眼就变得如此耀目了。

「不多怎么混口饭吃？我只差没上少林或武当而已。」执意要念美术系时，就已经被家族亲戚通嫌了一遍，翻来覆去都是念美术系出来可以干什么？有什么出息？找得到工作吗？不学点怎么行？

只是还没拿出成绩，他就跟家里决裂了，现在不管做得多好都没用了吧？反正就是让家里的人蒙羞了，在邻居亲戚前抬不起头了。

他边调整相机参数边笑，轻轻的笑声像抚过草叶尖的微风，唐仕泽好像感受到了其中那点淡淡的无奈，心没来由地颤了下。

站到布景中间，唐仕泽试着摆出模特儿的动作，无奈他没有经验，虽然警方有意推出警察年历，属意他入镜，也没有叫他搔首弄姿到腰要扭伤的境界。

别说像不像还有三分样，他根本不伦不类。

隔行如隔山，他彷佛来到了玉山山脚。

「下巴再抬高一点，脸微微朝向我——转太多了，再回去一点。肩膀放松，不要用力。」李大伟拉长下巴，娑了娑，直接上前帮他调整姿势。「你关节用力就好，其他部位放松，尤其是肌肉，小心明天酸到动不了。」

他退后了两步，想看看唐仕泽的动作能不能抓出好的角度来，一个不小心却绊到茶几，整个人往后倒。

「小心！」唐仕泽眼明手快地圈住他的腰，揽向他的胸膛。

李大伟担心摔到相机，上身像鲤鱼打挺般立了起来，好巧不巧就与弯下腰来拯救他的唐仕泽四唇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