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个人爱你——千江明月
千江明月  发于:2015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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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想找个人陪我吃饭。」

因为这句话,唐仕泽把David领了回家,让他占了客房,也渐渐地占了他的心房。

1、想要有人陪我吃饭

唐仕泽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国小的陆桥下,距今快要十年。

彼此半夜十二点多,他跟街友蹲在大马路旁,大啖超商便当。

街友是辖区登记在册的老陈,四十几岁,沧桑添了他白发,刻深他的皱纹,说他近六十都有人相信。

而他,干干净净的,眉目俊秀,年纪看起来像大学生,笑起来还有虎牙,衣着简单却时尚。

他们就像黑与白,极其强烈的对比。就算他不是警察,路过时也会多注意两眼。

唐仕泽直觉奇怪,准备在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时,上前关切。等了几分钟后,发现他吃完便当,把空盒绑起来,就跟街友挥挥手,笑着离开。

什么都没发生。

他也不晓得是放松还是失落,没有下文,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发誓,他真的是爱好和平的警察。

过了几天,他又在同一处看见他跟街友蹲在路边吃饭,时间一样深夜,画面一样突兀。

同样的,他吃完就离开。

不过他的笑容,没有前几天的灿烂,肩上像背负着什么压力,望着街灯,睛神稍显空洞。

又过了两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

他把车停在对街,望着陆桥下,这次他吃完便当没有马上离开,蹲在路旁,两手伸直搁在膝盖上,侧头看向老陈,像在问他话。

唐仕泽见状,打了临停灯,穿过街道来至两人面前。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近有不少诈骗集团都会借用街友的名义开设人头账户。然而在未有切确证据前,总不好先将人定罪,唐仕泽依旧客客气气地开场。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需要帮忙吗?」

寻常人见到警察问话,难免紧张,总会瞬间僵硬,他也不例外。

「不、不用,谢谢。」

唐仕泽直视他的眼睛,又问:「我看到你跟老陈在这里吃便当,请问你是老陈的朋友吗?」

画面像在他身上停格,足足愣了有十几分,看了看老陈,又看了看他。

老陈抓搔耳朵,急忙摇头,两颊还被食物塞的鼓鼓的。

他笑出虎牙,带着苦涩地对唐仕泽说:「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吃饭而己,需要到警局说明吗?」

2、我家有空房

唐仕泽再次见到他,不是在陆桥底下,而是在公园外的木造长椅。他盘腿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哼着歌,一边吸鼻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身边放了两件行李,一件后背,一件手提,看起来像要远行的样子。

如果他要搭夜车,应该是在客运站,而不是在几百公尺外的公园旁。仔细一眼,他盘起的腿上还放了个枕头。

唐仕泽眼角一抽,属于警员的直觉又开始嗡嗡作响。

「先生,请问需要帮忙吗?」他上前问,就见青年抬头,眯了眯眼。

「我认得你。」他笑开,尔后又吸了吸鼻子,看起来颇蠢。「你们在路上看到落单的人都会问吗?啊,还有跟街友吃饭的人?」

他弹指,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唐仕泽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谁让警察盯着不发毛的?

「呃……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他搔了搔头,手足无措。

唐仕泽再次走近,离青年不过剩三步距离,迫使青年必需后仰才能看见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唐仕泽问。

「David。」

「你不是台湾人?」

「……是呀。」他的外观跟口音跟这片土地合不起来吗?David表情囧囧的。

「你没有中文名字吗?」

直接问他中文名字就好了呀!David想翻白眼。

不是台湾人什么的好有种族歧视的意味,警察更要避免这种容易被曲解的话吧?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兼避嫌?是没有被投诉过吗?

David心里活动层级十分丰富,但他不会傻傻地跟对方说,反而乖乖地报上自己的三字大名。

「李大伟。」

唐仕泽深吸一口气。「先生,我想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你开玩笑的意思,可否请你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认真呀。」说他不认真真的是大大地冤枉他。「你等我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翻出身分证。

「我真的叫李大伟。」天地良心,他没有骗警察大人。

他像只小狗,睁着无辜的双眼,唐仕泽拿着证件比对本人,眉心又皱了起来

不是长的不像,而是本人跟名字上的落差,李大伟很瘦,感觉风吹了就跑,跌倒了脚就折断的那种瘦。

「哎哟,物极必反嘛。」李大伟收回证件,表情讪讪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回想他证件后方的户藉地,在辖区外,要送他回家很麻烦。

「无家可归呀。」李大伟长吁短叹。「套房周租到期了,我现金有限,只好滚出来啦。本来想找老陈收留我的,结果他看到我跑得跟飞得一样。」

唐仕泽头有点痛。「老陈自己都没有固定的落脚处了,怎么收留你?」

「找个地方让我窝十天半个月的就行啦,我对住的地方又不挑,等我领薪水就好了嘛。」李大伟嘟嘟嚷嚷的。「古人不是说一饭之恩吗?我对老陈起码也有三饭吧?」

「古人还说施恩不望报呢。」唐仕泽忍不住吐槽。「你户籍地又不远,是不能住人了?还是只是占个户口?你朋友呢?没一个能收留你的吗?」

如果只是几天的话。

李大伟抬头看他,神情有一刹空白,但很快就恢复了,如果唐仕泽不够敏感或机警,根本补捉不到。

「我一朝为恶,众叛亲离,流离失所,无以为家。」他像念段子似的,抑扬顿挫,婉转曲折,未了还眨了眨眼。「警官,有家,谁不回?」

他就是没有家了呀,一个人,两只包。

唐仕泽想起他找老陈吃饭的理由,不禁心里一揪。

他才几岁?算一算不过大学刚毕业,年华正茂,跟家人有龃龉,不至于连个朋友都没有吧?

看他这样子,应该流浪不久,也是最迷惘的时候,但是在他身上看不出迷惘,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唐仕泽沉着脸问。

「先渡过今天晚上。」李大伟打了个呵欠。「然后找个地方寄放行李,去上班。」

「你做什么工作?」

「加油站。」

「同事没办法收留你?」

李大伟想翻白眼。「我才去不到一个月,人只熟到皮,还没熟到心。」

不见他连行李都不敢扛过去吗?谁敢请一个居无定所的人?说来就不来?多大的损失?万一是通缉要犯更惨。

以他的年纪,基本上是考虑不到这些问题,天大地大,还没摔过就不怕,可偏偏他就是摔过的那个。

在天堂自己折翼,落到凡间,因为种族不同,常常被人痛踩一脚,即便有好心人见他可怜,也因为不想被排挤,违背良心打他一巴掌。

这就是他所在的人间,不到炼狱,却让他一夕成长。

唐仕泽见他眼神倏暗,像只剩几抹零星火光的灰烬般,不由得脑门一热,脱口而出:「不如你到我家来吧。」

李大伟像看鬼一样看他。

唐仕泽摸了摸鼻子,清醒了些,不过话都出口了,也不好意思收回来,再者他对自己的举动是震惊比较多,并没有后悔。

「不过就是住个几天,我那里有客房,空着没用。」

李大伟还是像看鬼一样看他。

「你有什么想法好歹也吱个声。」唐仕泽恼怒。这什么眼神?

「……我又不是老鼠吱个屁呀。」李大伟吓到脑中空白,毫无防备地把心里话倒了出来。「我又不是猫呀狗的,我是人耶,你家是收容所吗?不知情不知底的就随随便便捡个人回家,你还好吗你?警察的压力有这么大?」

「你都敢找老陈收留你了?我还有警察编号你怕什么?」居然被个刚出社会的小毛头骂,唐仕泽脸色铁青,到也没有打消主意的想法。

他像一抹游魂,漫无目的地飘荡,无处可去,对于现状没有不满,也没有能力不满,只是淡然地接受,默默地将错误归究到自己身上,走一步是一步。

他才几岁,就有流浪了三十年的无奈与荒凉。

李大伟挑眉。「你在同情我?」

他没有否认。

「别同情我,是我作人失败。」连路过的警察都同情他到分客房给他了,他看起来真的像纸箱里的小狗吗?

李大伟掐了掐下巴,挤了挤鼻子,看起来蠢死了。

「谢谢你啦,警官。」至少关心他收到了。李大伟笑出虎牙,整个人看起来很无害,像没有烦恼似的。

他的处境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唐仕泽不禁皱眉。

「老陈跟我说睡在地下道会被警察赶,太醒目的地方也不行,不过我想执法不外乎情理,你有口袋名单或是比较隐密,不会被抓的地方,可以让我窝几个晚上吗?」男人方便,在公厕接桶水就能洗澡了,他身上有旅游随身包。

唐仕泽像要把他瞪穿一样,给了他第一手建议。「我家。」

「……」李大伟像看鬼一样看他。「波丽士大人,别开玩笑了好吗?」

「我不会明知不好笑还连开三次同样的玩笑。」他的人生没那么无聊。「你就当我想找个人陪我吃饭吧。」

李大伟看着他,甚至可以说是瞪着他,像要在他身上看穿两个洞似的。

「怕我意图不轨?」唐仕泽双手环胸,审视他的凌厉眼神彷佛在惦量他身上有多少肉般。「你的处境还能再糟吗?」

「能呀。」李大伟扳指头,还真的当面算了起来。「被骗、被抓去当车手、卖器官、凌虐,证件被盗用,信用破产,出车祸,再衰一点吃便当都会噎死,被警察吓死——」

「我记得你的户籍地,跨区是麻烦了点,不过还是可以送你回去。」唐仕泽不光是说,还伸手想提他的行囊。

李大伟吓死了。「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

唐仕泽眯眼看他,李大伟像抱着皇上大腿的太监,谄媚的很。

「还请波丽士大人收留我,让我陪你吃饭。先说好,我身上只剩两仟多,你最多只能收一半。」

「……」他好像捡了朵奇葩。

唐仕泽忽略了一件事,会在路上捡人回家的,本身就是奇葩。

物以类聚,天道定律。

3、分租客房

警察这份工作包山包海,内容繁杂,工作时数偏长,早出晚归,晚出还不一定早归。

每每回到家,唐仕泽都累得像条狗一样,如果当天还遇上让人倒胃口的案子,他几乎回家就马上洗澡,把自己摔到床上,狠狠睡一大觉。

做这一行,几年内就可以看尽何谓人间伦理丧失。为了钱、为了房子,夫妻反目,兄弟成仇的多的事。也有疼狗庝得要死,美容一次五百花得下,父母亲想吃个鸡腿便当却被嫌浪费钱。

还有车祸、斗殴、吸毒、卖氵壬、杂交派对什么的,更别说一堆光怪陆离的事,像嫌狗叫的太大声,报警处理排除;嫌巡逻车太吵破坏夜间安宁,要求警察夜间不要前往;当兵男友放假狠做了一夜,隔天女方报案性侵,也有人失纵,最后寻获说是被外星人带走,关公把他救回来的。

总之,每天上班都要做好有新考验的准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事外有事。

唐仕泽拖着疲备的身体步上三楼,想好好休息睡个觉,却意外在自家门口对上了一抹哀怨的眼神。

「你终于回来了。」坐靠在大门前的李大伟彷佛从地狱爬出来般,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还带长音。

唐仕泽吓到。「你怎么不进去?」

「我没有钥匙呀!」要不是他的家当都锁在里面,何苦窝在这里等他?

「抱歉。」他还真的忘了。唐仕泽拿出钥匙开门,把等到脸色苍白,穿着加油店制服的李大伟带了进来。「都忘了我跟你们不一样,警察是十二小时一班制的。你吃饭了吗?」

「吃了。」李大伟有气无力。

「吃什么?」

「面包。」超市卖不掉的特价品,适合他现在这种穷人。

不过一个真的不顶饱。他脸皱了起来。

唐仕泽反手又把他往门外带。「走吧,我请你吃饭。」

「不要。」李大伟拒绝,整个人看起来快倒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地洗个澡然后睡觉,一点也不想出门。」

「好吧,你去洗澡,我煮面给你吃。」他看起来又冷又累又饿,唐仕泽不可能放他空肚子睡觉,太难受了。

而且是他粗心,只送他上班,没有留家里钥匙给他,亏他还知道路回来。

小狗吧这是?

「面?」李大伟警戒地看着嘴角突然莫名上扬的唐仕泽。「你家有这么高级的东西吗?」

「我家再简单,还是有几包泡面。」唐仕泽揉了揉他的头发,锁好门,往厨房走去。

李大伟在他身后吡牙裂嘴的,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慢悠悠地进门。

昨晚一时脑热跟他回家,甫进门就很想跪着问他大哥,你是还没退伍吗?不到家壁四壁,但也只剩基本功能了。

没有装饰,也没有弃之可惜,留着又不晓得干什么用的杂物,甚至连电视机跟市内电话都没有,要不是有台桌上型计算机跟健身器材,都要怀疑他是活过来的,不闷吗?

李大伟走进客房,取了衣服洗澡,等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客厅桌上已经摆了两碗香喷喷的肉燥面了,还各加了一颗蛋。

他满心欢喜地盘坐到地板上,也不跟唐仕泽客气了。

「头发吹干再吃。」唐仕泽皱眉,替他取来浴巾跟吹风机。

「不要,吹完头发面都烂了,我讨厌吃闷烂的面。」他塞了一嘴面条,笑着接过唐仕泽递来的浴巾,披在湿发上。「谢谢,警官人真好。」

「老了偏头痛你就知道。」唐仕泽端起他那份,吃相比李大伟优雅且有规矩多了。

李大伟皮皮地笑了下。「那等我老了再后悔就好啦。」

唐仕泽想打他,不过见他吃的心满意足,双手捧碗,仰头把汤喝光,就舍不得下手了。

虽然只是碗简单的泡面,好歹也是他亲自下厨煮的,有人捧场,他当然觉得开心。

「爽!」李大伟搁下碗,意犹未尽地舔嘴。「我以前去网咖包台,没有钱吃午餐,看别人点泡面都觉得很羡慕,可是长大了,不会去网咖,自己煮却没有当时的味道,吃完只会觉得空虚,但是你这碗不一样,是我记忆里的味道,你怎么煮的?还是牌子不一样?」

唐仕泽嗤笑了声。「你只是肚子饿了。」

「是这样吗?可是我之前也是肚子饿的时候才煮的呀。」李大伟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需要花时间纠结,很快的他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面,捧起碗筷要往厨房去。

「放着吧,等等我一并洗。」唐仕泽发话,不用劳动的李大伟当然开开心心地把碗放回去,人也坐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

「唐警官,你可以认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唐仕泽挑眉看他。

「就……你为什么会收留我?又可以说,你为什么敢收留我?」就算他是警察,比寻常人多几分不怕的本钱,也不至于会在路边随便捡人回家吧?要也是捡到社服单位。

是说以他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像需要帮助的弱势团体,难道吃得瘦一点就有这种福利吗?

唐仕泽放下筷子,双手环胸,搁在桌上,侧头看向局促的李大伟,

「你打得赢我吗?」

李大伟双眼圆睁,哇靠他是什么意思?有肌肉了不起吗?高个子了不起吗?警察了不起吗?就算矮了他半颗头,好歹他也有一七三,在平均线了好吗?

「我——」他握拳,举到唐仕泽面前,怒气冲冲地说:「打不赢。」

后面这句气势完全弱掉。

「呵。」唐仕泽笑了,不仅如此,还把眼睛笑成两道迷人的弯月,卧蚕更为明显。「我问过老陈了,你大概每隔几天就买便当去找他,聊个几句,吃完就走,我才相信你是真的想找人陪你吃饭。」

不过一开始他是以为他有些话不敢告诉家人朋友,或者是他必需在熟悉的人面前扮演另一个李大伟,才会找老陈吃饭,透透气,换个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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