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修真)——沧海一禾
沧海一禾  发于:2015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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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年来,是如何度过这些茕然一人的日子,他已记不得了。可是他再不想回到那样的时光,纵使安然不再,也无法放手。爱的起因可能有千万种,对他来说,唯一方式却只有陪伴。可能任何一人的陪伴皆能驱除寂寞,但只有特定的那个人的陪伴才有意义。

对他来说,没有言奕也并非就活不下去,只是有了这个人,千百年的活着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而他,贪恋这样的感觉。

长久以来压抑的感情在此时忽然汹涌而至,长夜寂寂,这人便醉在自己怀中不知人事,这样的氛围,不能不诱惑到他。

柏鸿停了下来,眯着眼搂着怀里的人,脸庞温暖柔滑的触感在手下游走,他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孔,没了调笑嚣张,没了顽劣不羁,薄唇微微抿起,只剩下骨子里透出的倔强。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就长成了这副模样,继承着白虎一族的倔强,骄傲,还有适当的任性。不知是否是因为父母从小不在身边,渐渐养成了疏离的性格。不是他不能亲近别人,只是永远隔着段距离,就连他,也无法轻易触碰他脆弱的底线。

这人大部分的性格是适应周围人而表现的,只有倔强是不肯藏起来的真实,所以才显得那么任性。而他,爱这样的任性,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的独一无二。

或许爱一个人,就希望自己成为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而宣称着不抱着希望的人,都是毫无希望的沉沦者。这个世界,不去争取的人只有两种,一是不屑争,二是争不到。

而自己以前想,不能连希望都磨灭掉,所以只能做个哑巴,至少还保留着争的机会。

柏鸿低下头,轻轻触上言奕的唇,一瞬间有些失神,隐隐的酒气从他唇间传来,轻易可以将他醉倒。

柏鸿捏捏手下人的脸,看着言奕水色潋滟的唇,他的唇是人间常说的薄情唇,可是白虎一族又是最为专情的上古神族,多么矛盾,可是放在这人身上又那么合情合理顺理成章。柏鸿想起言奕说为他赴汤蹈火的模样,说不离不弃的模样,可那人从不知道,他要的不离不弃,不是依赖,不是责任,不是亲情,只是独属于他的喜欢。

柏鸿在夜色里轻笑起来,揽着言奕,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地在他耳边磨蹭道:“奕儿,你不会爱人,我便教你,你试着接受我,试着给我一点说出来的机会。”

万般寂寂,无人应答。

7、八荒与洞庭

言奕醒来,瞅见身旁躺着的柏鸿尚在梦乡,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张熟睡中的脸,越瞧越觉得柏鸿长得实在不错,言真说过,长得太过令人惊艳的人看久了自然会感觉没有初见的漂亮,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就连他这么一个挑剔的人都觉着还是好看,想来当初被这张脸骗来还是有些相当的道理的。

言奕不着边际地想了一通,再看了会儿柏鸿的脸,实在无聊得很,便对柏鸿动手动脚起来,一会儿拉拉头发,一会儿扯扯脸皮,不亦乐乎地骚扰着抱着自己的人。

“唔……”柏鸿倦意浓浓地捉住言奕捣乱的手,略一翻身,将言奕压在身下,脸也顺势埋进某人脖颈间,道:“你醒了?”

言奕挣了挣,却没挣动,只好乖乖答道:“我早就醒了,你今天倒是起得晚。”他觉得有些奇怪,柏鸿这般模样倒是千年难见一回,被人压在身下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也觉不出哪里不大对。

“呵呵……”柏鸿闷声轻笑,温暖的气体轻扫在脖子上让言奕缩了缩脖子,声音里带着戏谑的意味,“我当然起得晚,前晚帮某人送了渡鬼,昨日又忙着某人交代的事情,今晨好不容易才睡下,哪里比得上一个睡了两天的人起得早。”

“什么?我睡了两天?!”言奕熟练地无视柏鸿话中的调侃,装出一副惊诧的样子来转移话题。

“两个人就喝去了一坛子冬藏,你就是想着找个理由光明正大地不做事吧。”柏鸿抬起眼来,笑着捏了捏言奕的脸。

言奕气道:“我的酒量才没有那么差!况且我便是没有理由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做事!”

柏鸿失笑道:“那可是藏了两百年的老酒,你当和平日里喝的是一样的么。我倒不知道你现在竟能不必做事了,嗯?”

“八荒的事情那么少,阿杞他们足够了,我若是插手,他们没有事情可做岂不是很可怜。”言奕理直气壮,忽然想到那天的青年,抬眼问道,“那日同我一起喝酒的人呢?你有把那个傻子送到渡鬼那儿,交代好了么?”

柏鸿盯着言奕看了一眼道:“奕儿,你要知道,今日你为他做的这些可能会毁掉他下一世的机缘。”

言奕也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可是我同那个傻子投缘得很,既然陪我喝了一壶清酒,也算得上半个酒友,他既想潇洒地活一辈子,那我便成全他一世心愿。我能帮他,便成全他一个小小的心愿也不碍事,我也见不得这样的挣扎。”

他看着柏鸿沉吟的模样,道:“柏鸿,若是你可舍得我受他那样的委屈?若是我,我断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柏鸿默默地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好罢。我已同月老说了,也在冥王那里改了他的命格。但是你同他喝的那些酒不知会对他下一世有没有什么影响。现下他尚未能轮回,好像有什么术法禁住了他的魂魄,冬藏酒性太烈,他还没醒过来。”

言奕眨了眨眼,打个哈欠:“缘尽于此。”

柏鸿满意地笑笑,抚了抚言奕的头。身为上神本就不应随意打乱凡人的命格,人各有命,因果循环,凡人的死生际遇皆有定数,皆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以成天命。所谓天命,不过是自己选择的必然。而神魔,说到底不过是另一种生命罢了,哪里能随意擅改天命。

真正让柏鸿无奈的是言奕,不过一次偶遇,便交上一个可以让他去帮忙改动命格的朋友,他太好了,他的好好像无穷无尽,可以随意分发,那他给自己的好又是什么?他知道言奕应允的事情拼命也会做到,但是那样出于责任的做到,不是他要的。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好,那么多人都会被他吸引,而自己不过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有什么特别呢?

柏鸿在心中叹了口气,言域,凰锦,到时候我会向你们赔罪,这次我决定放肆。

“上神,公子,你们可醒了?”阿杞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醒了便可以起来了吧,洞庭水君派人送了请帖过来。”

“好——”言奕推推柏鸿,翻身起来,套起衣衫,“不知洞庭那儿派人过来是要做什么,不会又是喜宴吧?”

柏鸿起来懒懒道:“喜宴倒不是,只是上次在白帝山我答应了洞庭水君要为他解毒,虽说那毒不会伤及性命,但此番也该去瞧瞧了,总这么拖着有损我英明的形象。”

言奕想起来那个要对柏鸿以身相许的华欣,扑上床去压在柏鸿身上,哼道:“是那个华欣公主的要求嘛,我知道你看见美人就怜香惜玉的习惯,但是我不喜欢她,她长得不好看,而且总是哭哭啼啼的,若不是什么奇毒可以去找别人来救,我不想看到她。”

“你总共也就见了人家一面,她也并未哭哭啼啼。”柏鸿纠正他,又解释道,“虽说洞庭水君中的毒不致命,但是能让水君毒入肺腑的也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毒,上次我救了华欣公主是因为她中毒尚浅,可是水君不同。况且,你还从他那里强要了几尾锦鲤……”

言奕面色不豫:“我哪里是强要他的鱼!明明是你同他要来的,他不也同意了么……”

他瞅着柏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禁恼羞成怒地哼哼:“你爱去便去,我管你什么。”

“这可不行,上次谁还当着洞庭公主的面说我负心来着,若是不带上你家里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我哪里敢背着你去见什么美人,我既同你说了不离不弃,哪里舍得骗你负你。”柏鸿笑道,“家中有这样的人,模样好脾性好,哪里看得见外头有什么美人呢。”

言奕大窘:“我说这番话是同你闹着玩的!我又不是女人!”

“我晓得,我也是闹着玩的。”柏鸿安抚的拍拍小孩的头,起来更衣,又道,“只是随意说几句,怎么这样当真。不过,奕儿,我记得你最是怜惜女孩子的,华欣其实无甚过分。她虽对我存了些情意,可提出要到八荒来毕竟也有报恩的考虑。你不是向来很欣赏这样重恩义的人的么?可你如今为何这样讨厌华欣?”

言奕登时心中一沉,直觉却阻止他深入探究柏鸿话中的意思,他只是怔怔的瞪着柏鸿。柏鸿穿好衣服,看他戒备的表情,微微一笑:“好罢,不管你喜欢与否,都先用了早膳再说吧。”

言奕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坦荡模样,心中困惑。今日的柏鸿好像不同往日,却又说不清哪里变化了,只是自己摸不清这样的柏鸿,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待到早膳,阿杞在一旁道:“上神此次去洞庭何时回来?您说式辰上神要来八荒,若是那时候您还未回来怎么办?”

“若是无甚急事就让他自便吧,若他住下来便好生招待着,若是他走了便拿上几坛子冬藏给他。”

言奕敲着碗嚷道:“式辰上神竟会到八荒来?他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性子竟也会无聊么?”

“他不出来是因为活得太久了,对于一个什么都见过的人来说,无论繁华还是寂寞都是一样的,何必再出来。这次出来应当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八成是呆在天宫也太过无聊。”柏鸿又向阿杞道:“阿杞,这几日奕儿同我去洞庭,八荒有什么事情就靠你和出月多照应些了。”

阿杞点头应道:“是。公子同您去洞庭了,八荒也没多少事情了,我和出月倒是做得过来。”

言奕涨红了脸,怒道:“阿杞,你好没良心!我出去的时候还替你们带东西呢,现在竟说我是你们的麻烦!让出月出来,我要让出月来评评理!”

“唔……”阿杞和出月虽说是言奕捡回来的小妖怪,但常年同言奕闹腾惯了的,也不怕他,只凑到他耳边轻声嘀咕,“公子,你好好想想你给我们带的东西可是些什么?”

言奕想了想自己上次给阿杞带的是从苏墨隐那里要的胭脂,洛殊还夸了的,愈发理直气壮:“我给你带的可是东海的胭脂!你不是很喜欢么?”

柏鸿被言奕的话吸引过来,笑着问道:“哦?上次奕儿回来给阿杞带了礼物?”

“我在东海看到一些女孩子们在选胭脂,苏大哥说那些胭脂不错,我便想着带回来给阿杞。她还说好看呢!”

“哦?那怎么只有阿杞有东西?”柏鸿看看阿杞。

“没啊,我都带了东西回来的。”言奕抿了口茶,“我不是给你带回来一盒桃酥么?”

阿杞心中一颤,干笑道:“呵呵,我想起来出月方才让我帮他买些东西去的,我现在便去吧……”心道,公子忘性倒是大,一会儿上神问起他买给出月的那些东西,免不了又是一顿闹腾。

柏鸿淡淡瞟了一眼阿杞窜出的身影,笑眯眯继续道:“那你给出月带了什么?”

言奕想了想,瞟到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书,蓝皮珍本,猛地想起那天给出月带的好像是孤本春宫……言奕头皮一阵发麻,看着柏鸿呵呵道:“我、我也忘了……”

“唔,忘了。”柏鸿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书,冲着言奕扬了扬,“奕儿可知这是什么?”

言奕冷汗直下:“这是什么?哈哈,总不会是春宫图册吧?”

柏鸿挑眉道:“你成天在想些什么,这是洞庭送来的古籍孤本。这些天,你同我去洞庭无事可做,便好好看看这些孤本,也好将手上的史料整理整理,咱们的秘史考也好早日写完不是?”

言奕松了口气,道:“怎么这几日还要看史料,咱们写的不是秘史么?史料就不必一笔一笔地算了罢,再说不是你要写下以前那些上神的家事情史么?这还用得上史料?”

“是啊。”柏鸿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道,“没有那些史料我想不起来他们的糗事。”

言奕额上青筋跳了跳,正想说些什么时,阿杞进来,道:“上神,公子,洞庭的三皇子和华欣公主求见,说要来迎接上神。”

言奕看向柏鸿,默默道:“你的排场还真大……无数剧本与事实给我们证明,所有的千里相迎,要么是阴谋,要么是女干情。”

柏鸿点点头:“曾经有过蠢蠢欲动,但是时机不对,被我家的那位看见了,女干情被扼杀在恩情的摇篮里。所以至今情感经历一片空白,只能靠着家里的美人施舍度日。”

言奕心中泪流不止,今日不知撞了什么邪,三番几次撞上痛处。只得干笑道:“我想那个三皇子就很不错,或许可以缝补你受伤的情史。”

“我想你就很好,人老了身体不好,太多人我也吃不消。”柏鸿笑眯眯,言奕默默低头。当一个人不要脸到这样的地步,通常就走上了独孤求败的道路。作为修为不够的一般人,若是硬要杠上,只能死得千疮百孔。

柏鸿摸摸言奕的头,满意地走了出去。

半晌,言奕突然抬起头对阿杞忿忿道:“阿杞,他不要脸!”

阿杞同情地点点头:“公子,同您说话,脸有什么重要的,人争一口气啊!”

言奕默了默,幽幽道:“你们总这样不要脸,所以画皮画得这样好,难怪我给你们带回来的胭脂总不够用。”

言奕看着阿杞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在咬牙切齿的目光下慢慢地踱出了房门。果然欺负别人能让自己心情舒畅。

“上神之恩洞庭上下感激不尽……”

言奕走进去,正看到上次那位公主坐在一旁看着柏鸿,另一个长得同华欣七分像的男子正站着向柏鸿拱手表述心迹,咳,不,是表述谢意。言奕心道这场景怎的有几分下聘的意味,屋里几人突然静了下来看向他,他只得笑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只是一个路人。”

“……”

他本想就近坐下,看到柏鸿欲说还休、情意满满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的华欣公主,只好慢慢踱到柏鸿身边坐下。心中长叹一声,作孽啊,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今天做下这等棒打鸳鸯的事情,简直有损阴德,幸而自己不必转世投胎,当真是出生在个好人家啊。

“咳,既然时间急,那现在便走罢。”柏鸿看向言奕,“这几日我们去洞庭,少生事端,别麻烦了水君,可记住了?”又对着那洞庭的三皇子道:“这位上神同我一齐去洞庭。只能多多麻烦你们了。”

洞庭那两位面色略显古怪,八成未想到这个枕边人竟也是个上神,那三皇子朝言奕恭敬行礼:“华晟向上神请礼,有幸得两位上神莅临洞庭,救我父君,洞庭上下不胜荣幸。”

“今次三皇子与公主亲自到八荒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言奕不才,以后要蒙洞庭照顾,暂且道谢则个。”言奕同那三皇子客气客气,倒让那三皇子惶恐不已。又是几番恭敬客套下来,一旁瞧热闹的柏鸿才慢慢道:“两位何必如此客气,闲暇已不早了,我们便出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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