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怪谈之鬼器+番外——北碗
北碗  发于:2015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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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涓道,“无妨。”他看看漏刻,知晓已入深夜,便提醒空桐嘉,“已经这么晚了,你可以去休息,不必在这里陪我熬着,费神。”

少年坚定地摇了摇头,“嘉想要陪着将军。”

“也罢……”庞涓不再强求,只是叹道,“难为你了。”心思敏锐的少年适时地问道,“将军有什么烦心事吗?”

庞涓从容地继续翻阅着手中的那些卷宗,语气也依旧淡淡的,“也说不上……只是如今方值隆冬,从魏国向这里转运粮草,实在困难。齐国人防得又十分严密,从他们手上也讨不来什么好处。战事已经被拖长,短期内怕是决不出胜负。可拖得越久,损耗就越大。”

言及此,他“啪”地一声合上手边的竹简,静静地盯着案几上因陈旧而裂开的木纹,薄唇微抿,慢慢吐出一句话,“你说,这一仗,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空桐嘉被他此时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庞涓从未有过如此动摇的时刻。

初见庞涓时,空桐嘉只有十二岁,彼时也正是庞涓得胜回朝,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在他的记忆中,有些过分年轻和俊美的三军主帅,神采飞扬之间,更是美得令人心惊。年幼的空桐嘉蓦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人天生就该战无不克攻无不取,天生就该所向披靡。

这种错觉无他,只是缘于他眉宇间那份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自信。

空桐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庞涓,熬夜敲定行军路线让他显得稍稍有些憔悴,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透着掩饰不掉的迷惘。

空桐嘉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何……要这么说?”

庞涓道,“如果要打持久战,拖得越久,我们的消耗就越大。况且有那个人在齐国,我也不一定会赢。”他叹了口气,眼神中那种空桐嘉从未见过的迷惘愈发深刻,“我觉得……倒是输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奇袭的优势,而持久战,却正是他擅长的。”

真的有那么可怕么,那个敌国的军师?竟让庞涓忌惮至斯?空桐嘉想着,可是还未及开口,庞涓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庞涓缓缓抬头看向他,执掌数万人生杀予夺的三军主帅,竟然问他,“我们退军吧……你觉得如何?”语气是真真切切的询问,好像真的在征询他的意见一样。

可是空桐嘉知道,无论他怎么回答,事实上都不会对庞涓的决定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影像,他急急开了口,“将军若要退军的话,还有一事……”

“什么事?”庞涓问。

空桐嘉道,“将军日前派出的奇袭兵一共三支,有两支败报已到,可是还有一支却没有消息。”

庞涓看着他,好像不为所动。

空桐嘉只好将话完全说开,“如果此时撤军的话……他们要怎么办?”

“自然是放弃。”庞涓已经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看着空桐嘉有些错愕的神情,他说,“虽然没有传出消息,我想你也能猜到,他们此时一定是凶多吉少。况且,为了一支队伍,就耽误全军的后撤,实在不智。”

“所以就……只能放弃了吗?”空桐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只能放弃。”庞涓一板一眼地开口,他知道战争的残酷,远远要超出这个出身书礼大族的孩子的想象。

空桐嘉低下头,不再说话。良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话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如果撤军,齐人乘胜追击的话……又怎么办?”

似乎很欣慰于他没有执着此事,庞涓扬起嘴角笑了笑,“他们不会。”顿了顿他又说,“我们退军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因为继续打下去没有好处,才要议和罢兵。我自会派人送书信给田忌。”

“即使……他们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伸手抚过案上的一卷竹简,庞涓的眼神变得微妙,“只要回到魏国,战线被拖长的,就是他们。他们若是有胆子追来,咱们便可以尽全力一战。”

“嗯。”空桐嘉应了一声,却好像心不在焉。

营帐外浓黑的夜已经完全没了声息,将近午夜。

庞涓道,“太晚了,先休息吧,明日指定路线,后日便拔营撤军。”

少年恭敬地行了礼退下,仍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庞涓知道他虽然勉强自己不说,可心中却终是放不下那些弃卒。

空桐嘉行礼的做派温雅十足,像极他的师兄。可是这个少年,却有着过分柔软的心。

如果是师兄的话,面对今日困境,他会怎么做呢?庞涓不禁去想,会不会也作出和自己相同的选择?

帐外北风正紧,凄厉地呼号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庞涓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第三日一早便果然起行,至田忌接到战报时,庞涓全军上下早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真是……好快的动作。”田忌面对着空荡荡的敌营,颇有些哑口无言。庞涓的行事风格,孙膑自然谙熟,故而只是微笑不语。

“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田忌问。

“不可。”孙膑出言阻止,“我们根本就没有胜,何来乘胜追击?贸然去追,拉长了战线,恐怕得不偿失。”

“那么烽火台里那一支孤军……怎么处置?”

孙膑想了想,答道,“招降吧。”他说,“如今他们已成弃子,杀伤再多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招降较为妥当。”

“不过……还有一事。”孙膑望向田忌,“日前赵国派人传书,说魏军屡次吞并其地,他们有意一战。不知将军心中,可有计较?”

44、战火不休

“嗯,那书信我早已看过了。”田忌道。他是三军主帅,军中无论什么消息,当然都是第一时间传到他的耳朵里。

“嗯。”孙膑沉吟一下,“那将军……怎么想?”

田忌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孙膑,“先生以为呢?赵国能否胜过魏国?”

明知故问。

孙膑也不戳穿他,只是淡淡地叙述事实,“魏武卒四海之内难逢敌手,又有庞涓提领三军,兵势正盛,即使他们有廉颇这样年轻有为的干将,要想得胜,恐怕也不太容易。”

“若是他们不能胜,必定会向我齐国求援……”田忌此时亦陷入深思,“若到了那时候,先生说,我们是救还是不救?”

战争还尚未打响,这两个人便已经在思索战后的局势。

“诶?”孙膑看着田忌,低声笑了起来,“这种事情么……”他说,“我们哪里做得了主,自然是要听君上的。”

“也是。”田忌和他对视,亦笑道,“先生,天太冷了,只怕这几日又要下雪的。”矜傲的眼神扫过面前的弃营,他说,“既然庞涓不打了,我们耗在这里也太没意思,不如一并撤了吧。”

“嗯。”孙膑点点头,田忌走过来,欠身侧坐,亲自为他驾车。孙膑本想推辞,可他的动作却是一气呵成的自然,孙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车轮碾过雪地,发出令人愉悦的轻响。

孙膑听见田忌的声音从前方悠悠地传过来,“我说,先生。要是赵国真的来求援的话,我觉得邹忌八成又会反对。”

声音里掺进些许不悦,“可表兄就是喜欢听他的。”

孙膑无声地轻笑,他简直可以想象田忌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带着一点不甘和孩子一般的斗气。

他稍敛了笑,开口,“将军也不必这样想,我相信,君上一定会仔细考量,然后做一个适合的决定。”

“先生以后不要叫我将军了,可好?”田忌显然也没有真的动气,出乎孙膑的意料,他毫无征兆地换上了另一个话题。

“嗯?”纵是聪明如孙膑,也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怎么……”

“这样称呼……总觉得生疏不少呢……”田忌笑叹,“先生以后唤我子期,可好?”他顿了一下,又特意强调了一遍,“我字子期。”

“好。”孙膑眼中笑意逐渐加深,依样开口轻声念道,“子期。”

“这样便舒服多了。”田忌扬起手中长鞭,催促马车前行。雪地晴朗,阳光如金。

另一边,庞涓所帅的军队,也在数天后回到了安邑城中。

衣不解甲,他便先去了魏王宫中。依旧是老样子,魏罃只在内室见他。

轻轻叩响了古木色的门扉,听见里面有低沉的男声响起,“进来。”没有太多犹豫,庞涓推开门走了进去。

内宫一如往常的阴暗,把表情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你回来了。”

“是。”庞涓恭敬地垂下头,“末将未能取胜,十分惭愧。”他语调一转,一双沉黑的眸子里却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不过,末将还请求君上,给我半年的时间去准备。末将保证,半年之后,定灭齐国!”

语调凛冽,如同在人的心上投下了一块冰。

魏罃不禁吃惊于他几乎有些过分坚定的决心,他低笑了两声,“你竟这样着急吗?……”他敏锐地感觉到,庞涓这一次回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那日自己将出征的命令交到他手上的时候,那张精致的面孔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是平静地应下,却终是提不起劲头的模样。

彼时魏罃知他仍在心中对自己无法释怀,故而也并不介意。可是,那个对待自己命令,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人,现在却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半年之内必灭齐国。

魏罃静默一阵,狭长锐利的眼睛扫向庞涓,表情似笑非笑,“莫非你改变了主意,又想要全心全意地效忠于寡人了吗?”

庞涓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敛住眼中神多余神色,“庞涓只是有个非常重要的故人,现在齐国。庞涓不想与他为敌,若齐国灭,庞涓便可心想事成。仅此而已。”

魏罃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个先不提。”他冷冷地,将一卷书信掷给庞涓,“在灭齐国之前,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庞涓默默地拾起来,看了一遍,又重新原样卷好。

那是赵国的战书。

“赵国,赵国……”庞涓低声念了两遍,“赵奢吗?”他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出使赵国曾见过的人,一点也不像个公卿大夫,却像是燕赵之地的游侠。

只有他抬起头,颇有些狡黠地冲自己微笑的时候,才能看出庙堂沉浮的影子来。

那时候,他对自己说,“我有没有做过什么,我劝将军还是不要在这里弄清楚。”那句话响在耳畔,可彼时他竟然无计可施。

“甚好。”庞涓形状优美的唇略略上扬,绽出的笑意却让旁观的魏偃都莫名觉得寒冷,“我正有一笔账在赵国,还未清算。”

“你准备何时出征?”魏罃问。

“兵贵神速。”庞涓收起笑意,表情重归冷淡,“君上可择日答复书信,说庞涓两个月后便启程。”

然后,两个人便再无一句话可说,室内的气氛尴尬到极点。

尴尬的气氛只维持了一会儿,庞涓从容起身向外走去,“君上如无要事的话,容涓告退了。”

“等等。”魏罃也起身,一手扣上他的肩膀,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在齐国的人……是不是你的师兄?”

庞涓又向前走了一步,挣脱魏罃的手,依旧没有转过头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说话的语气似有轻嘲,“君上欲灭齐国,庞涓亦欲灭齐国,理由是什么,就那么要紧吗?”

魏罃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庞涓再没有片刻犹豫,推开门静静走了出去。

45、番外:片场风波

“墨翟。”一直静默着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嗯,我在。”墨翟回应,不意外地听到那人的问题,问话的语气迷惘无助,“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能……再活两千年,怎么办?”

“太久了,我怕我撑不下去。”他看过来的眼神惶惑得让人心疼。

墨翟看着他,两人良久不语。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墨翟突然一抬头,尴尬的表情出现在脸上,“抱歉,提词本给我看一下……”众人绝倒。

手忙脚乱地接过场务递来的台词,墨翟一边毛毛躁躁地翻看一边向坐在一边的鬼谷道歉,“抱歉啊子申,浪费你感情了。”

鬼谷微笑,却并没心思责怪他,甚至还幽了一默调节气氛,“没事,我感情充沛得很。”

“话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式开拍啊,总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对台词吧。”长相可爱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充作道具的小刀,却被一旁站着的男人适时地从手中取下。

“危险。”男人话不多,眼中满满都是抹不去的宠溺。

“知道啦!”魏偃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墨翟笑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还关心什么时候开拍?”“晚上有他一场戏。”鬼谷想了想,告诉墨翟。

“是吗?我明明记得都拍完了啊?”墨翟显然不愿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没错,是还有我和老师的最后一场戏。”少年轻盈地从道具箱上跳下来,“所以才要问什么时候开拍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早拍完早回家嘛。”

他几步转到墨翟面前,摇摇头发出遗憾的叹息,“和某人就不一样咯……明明不是主角,还要一直在这儿待到最后……”

墨翟被戳了痛处,明智地直接换了个话题,他也问鬼谷,“子申,到底为什么还不开拍啊?”鬼谷笑笑,并不戳穿他,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导演不在,谁也没法拍啊。”

“导演呢?她去哪儿了?”墨翟问道。

鬼谷沉吟一下,“好像说……是到投资方那儿去抗议了。”

“抗议?”一直默不作声的令缃也走过来,参加了这场关于“导演去哪儿了”的全员大讨论,“为什么要抗议?”

“难道是投资方没给她钱?债务纠纷?”墨翟按照通常的习惯猜测。

“不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最晚到的庞涓也已经从化妆车中钻了出来,只是他生性怕冷,身上除了冗赘的长袍之外还裹了条毛毯,浊世佳公子的形象顿时就被品味恶俗的花哨毛毯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墨翟丝毫不给面子地爆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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