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了步伐，仿佛走了一天后，终于到头了。而这隧道的尽头，真的是他一直在寻找的。

寒玉床上，白衣胜雪的季画之。

季疏呆愣着，仿佛不知该如何做了。好久后，才缓慢的走到季画之的身边，想触碰却不敢，一如当初孩童般的无措。

一直以为，季疏都是风流不要脸的，任人摆弄玩耍的小倌，但只有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了那些风骚恶心的做作，不再说着作呕的话，不再做他人身下娈玩，只想安静的躺在兄长的腿上，听那熟悉的声音讲着熟悉的故事，大街小巷里都有兄长的等待陪伴。

真的好想回去啊，兄长……

“疏儿，记得，剑要如人般，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是绝对不可以的。”当年，哥哥季画之仿佛天上的神般，留在他的记忆力，无人可睥睨。

“为什么？剑不过废铁，随便用而已。”小小年纪的自己不懂，说出了这样的话。

“胡说！”季画之微微动怒，“剑之品行，便是人之品行。你长大后，若想以此来保护自己，那么，身为剑的主人，就要先保护好自己手中的剑，不然，你将一事无成。”

“哥哥希望疏儿可以成为让哥哥自豪的孩子，而不是辜负了哥哥的教诲，变成混蛋小子。懂吗？”

“哦，疏儿一定会成为和哥哥一样的人，绝不会让哥哥伤心。这是疏儿的承诺。”

孩童的自己许下了自己的承诺，可惜，这一切都在那一天灰飞烟灭。而如今的自己，更是没有完成信诺，甚至变成了……真的让哥哥伤心的混蛋小子了。

季疏“哈”的一声，双膝跪地，“哥，对不起，疏儿没有完成承诺，变成了让你伤心的一事无成的混蛋小子了……”

没有悲伤，没有气愤，没有迷茫，唯留一股怅然飘然于世。

“画之不会怪你的，你当年才不过是个孩子，选择此路也是最快接近仇人的捷径，而且如今你也已经快要成功了，画之就算有怒气，看见你这么受苦，也不忍心在说什么了。”

季疏抬眸，消失的白九寒一步一步走到另一边，看向季画之的眼神里满是沉默。

“九寒，你什么时候找到哥哥的？”不是小白，不是白九寒，而是九寒，可见此二人早就认识，之前的一切不过逢场作戏给萧郁狂看罢了。而由此可以看出，白九寒口中季疏的仇人，便是萧郁狂。

白九寒知道季疏这是在转移话题，但此刻显然不是说好的好地方，只能简要的告诉他，这隧道的尽头是萧郁狂的房间，而发现这个隧道的是前来打扫房间的小康，非是他。随后告诉他，明天是前北宁王爷的生辰，萧郁狂一定会去，到那时候，自己会将季画之从萧郁狂的房间抬出带走，为了不引起萧郁狂的怀疑，留在隧道里的那个不过是个假象幻影罢了。

喝着酒，季疏安静的吃着饭菜，而他要做的，便是为白九寒把风，以方便他安全的带走哥哥的遗体。

只不过没有想到，今天还是萧郁狂萧曲丹爹娘的忌日，真是老天保佑啊。

第十二章

突然，身边响起熟悉的花香味道，吃饭的季疏瞬间精神了，放下碗筷，快步消失在殿御府里。而在其消失后，默突然出现在大厅内，闻着熟悉的花香，默抬手，凌空挥舞了几下后，再度消失不见。

一切平静如初。

北宁府，很少有这么多人围着，但哪天都可以不来，唯独今天不行，因为今天是北宁王爷的生辰。凡是没有到达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光排队就从白天排到了晚上，当萧郁狂晃晃悠悠的来到北宁府时，居然还有十几个人没有进去呢。可见北宁王爷虽然老年痴呆了，不理世事，光等死而且还是前王爷，但王爷的头衔、威严、功勋等等战功在那里立着，只要你不是瞎子，不想和北宁王爷对着干的话，你就得出场，你就将自己当成北宁王爷的孩子，到死，你都得出现啊。

萧郁狂边走边打哈欠，最后在一众人的眼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而那些人无不是诚惶诚恐，甚至连进屋的速度都变慢了。

“萧王爷来了……我还是慢点进吧。”

“慢点进，那北宁王爷怎么办？”

“真是要了老命了啊，两边都是王爷，两边还都不能得罪……”

“快进去吧，担惊受怕也比得罪王爷掉脑袋强啊。”

……

老王爷坐在最中间主位，看见萧郁狂后，竟然直接起身，晃悠悠的来到其身边，拉住对方的手就开始唠叨。

“小狂啊，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了，是不是烦我了啊。”老王爷只是记忆力退化，加上老眼昏花，而非老年痴呆，不过，众人都小声这样说。

萧郁狂摇头，黑眸里邪狂依旧，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坐在了北宁王爷主位旁的座位上，“没有没有。本王只是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来而已。您看，今天您的生辰，本王推了所有的事物，专门赶过来为您庆寿啊。”

“是这样啊，那可不能太过劳累了，不然失去了你，国家将失去国之根本啊。记住啊，国事为重，老头子我身体撑得住，没事不用担心我。”

“你是……你是小狂吧，你怎么来了，事情都做的怎么样啊，别让别人为你操心知道不。”这记忆力也是够了。

然而，萧郁狂却像是个孝子似的，安静的听着北宁王爷的嘱咐，竟是十分乖巧。

“小狂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什么时候成亲啊，要不要老头子为你寻觅几个啊。”北宁王爷也是有心了，记忆力都这样了还打算为人家娶媳妇呢，也不怕一会就把说出去的话忘到脑后去。

萧郁狂扶着老王爷坐在位置上后，邪笑道，“本王的确老大不小的了，也确实该成家了，毕竟不能只立业不是。”摇晃着酒杯，打断了老王爷要说的话 ，示意今日是其生辰，底下还有宾客，先开始庆寿再说吧。

老王爷记忆力不好，想说的话过一会便忘记了，砸吧砸吧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多谢各位的前来，今天不说什么公事，大家敞开了怀高兴啊。”说着拿起装有淡酒的酒杯，先干为敬。

别看老王爷身体不好，记忆力退化，但是想当年，其喝酒可谓千杯不醉。现在虽然老了，喝上了淡酒，但也不足为提。

而下面的宾客也纷纷仰头而尽，略有少数的人前来敬酒外，大多数的都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小曲看舞蹈，毕竟萧郁狂萧王爷在此，何人敢做多余的动作啊。

萧郁狂看着底下无声的众人，眼底闪过不屑，侧眸和老王爷道，“老王爷，本王要是成亲，您会来吗？”声音上扬，显得很期待，但更多的则是调侃。

好在萧郁狂说话的声音够大，不然老王爷还真不一定能听见呢。只见老王爷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后，仿佛在脑内过了一边萧郁狂说的话后，才大声回答道，“哦，小狂的大婚老头子是一定要去的啊。”拍了拍萧郁狂的手，老王爷的脸上满是疼惜，“你的父母走的早啊，丢下你们兄弟俩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身为你们在世的唯一的亲人，老头子我有愧啊。”

萧郁狂眯着眼，听着老王爷吐着苦水，这话他都说了八百遍了，只可惜老王爷的记忆不好，他自己记不住罢了。

“想当年，你们萧家功高震主，皇太后怕萧家有逆反之心，便屠杀了萧家。害的你们的父母惨死，而你们兄弟俩流落在外，直到被老头子我发现，可也只带回了小狂你啊，而你的弟弟小丹，则……流落天涯。……老头子我真是对不起你们啊，要是我能早点到达的话，你们……绝不会受苦的……”

萧郁狂食指点着桌子，俊美的容颜上满是邪气，他没有说话，因为……只要他来，老头子就一定会说这些无用的往事，就好像……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笑着道，“您不用如此自责，本王的父母走的早，那是不用再受苦了。而本王如今活的好好的，自也是不用担心的。”安慰着老王爷，萧郁狂不受半分影响。

老王爷揉着眼睛，边叹气边询问道，“小丹呢，最近可回来了？”

“回来了，最近风流快活呢。”

“哦，那就好啊，年少不风流枉人世啊，对了，要让他注意身体啊。”

“嗯。不说了，来，今日是您的大寿之日，可别扫了众人的兴致啊。”萧郁狂抽回手，端起酒杯，冲着众人开口道，“今日是老王爷的生辰，大家别光顾着自己啊，来，让我们共同祝福老王爷福寿安康，长命百岁。”随后先干为敬。

而底下的众人纷纷喝彩，共同祝福，好话如水般飞出。

“祝老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老王爷多福多寿，多福多寿……”

“祝福老王爷寿与天齐，福泰安康……”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听得好话也被转移了视线的老王爷笑的开心，“哈哈哈，好好好，今天大家随便吃喝，不必拘束……”并吩咐下人，赠送每一个人一件小物什。

得到物什的众人都纷纷谢恩，而老王爷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萧郁狂在一旁边吃边和老王爷谈话，气氛竟是十分的好。

“皇上到。”突然响起的声音，叫热闹的大厅猛然安静了下来。随后，伴随着一道明黄色龙纹的男子迈入大厅后，万岁的声音随即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泽轻声道，“众人平身。今日是老王爷的生辰，不必在意孤。”在众人起身时，启泽已经来到了老王爷的身边，为其庆寿，“孤祝老王爷长命百岁，寿与天齐。”随后下人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启泽端过来，亲自为老王爷夹面，“孤不送那些俗礼，一碗长寿面，望老王爷福寿绵延。”

被阻止跪拜的老王爷张口便将面条吃了下去，直到一碗长寿面全部吃完，启泽才缓慢落座，“继续吧。”

而老王爷则笑的更开心了，毕竟能集结萧郁狂和皇上还有这么大的场面很不容易的。“皇上来，怎么没有告诉老头子呢，要是早告诉，老头子还能都备点好酒好菜，免得怠慢了陛下啊。”

启泽对着老王爷笑道，“孤很早就想来了，但是为了给您一个惊喜，便没有提前告知。不过，孤也没有来晚，还能和老王爷您叙旧很久的。”待看见老王爷旁边，对他摆出鬼脸的萧郁狂时，启泽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但因为老王爷的话而压抑了下去。

“陛下，您要保重身体，莫要累着，国家需要你啊。”老头子虽不问世事了，但是看样子还是很为国家着想的。

启泽听话点头，“孤知晓。”

“齐国一直都在边境虎视眈眈，万不可轻言大意啊。”这老头子过的，齐国在三年前便已是盟友了，还虎视眈眈呢。看样子记忆力退化的极其厉害，都混乱了。

启泽一愣，无奈笑着。而一旁的萧郁狂也笑出声了，半阖着眼睛望向门外，明月正好，凉爽宜人。

在某处郊外的小屋内，点点烛火照射着屋内的情况。床上安静的季画之，一如当初般温文儒雅，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没有一点当年受苦的模样。

白九寒站在旁边，眼睛盯着沉睡的季画之，不肯放过一眼。

“画之，我……你终于回来了。”

“我很怀念我们以前的生活，游山玩水，谈笑风生，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自在逍遥。那时候，我们何等潇洒。那时候，我们又何曾会料到，日后的我们，会阴阳相隔。”

“……画之，我一定会帮你报仇并完成我们共同的理想。只是这一切，都要等萧郁狂死后，了却我此生唯一的仇后，我将立于不败之地。画之，到那时候你会为我高兴吗？”

“画之……黄泉路上，你一定要等我。”

声声呢喃，述说着往日的悔恨和思念，可惜，仍然唤不回已经逝去的人。

在不远处的季疏也是一脸悲戚，看着白九寒握着季画之的手，述说着曾经，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哥，我让你失望了，对吗。我一直希望你能以我为荣，却不想，在家族大祸临头的时候，最先离开的人，竟是让你失望的小弟，而如今的他，更是让人心寒。

可是，哥啊，如果可以，这一切我都愿意担下来，只要……你们还认我。还认我这个人，这个孩子，那么……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承受的了。

季疏望着面容沉静的季画之，仿佛当年鲜活陪伴他的哥哥，不曾远去。

哥，报完仇后，你们会等我吗。

不要留我一人，在这茫茫红尘流浪。

“十天后，是我和萧郁狂的成亲之日，而皇上的命令是十日之后的第二天，要全部收网。”季疏告诉了白九寒后续的动作。

屋内的白九寒为季画之整理容装后，点头了然，“皇上给我的密令是十日之后的第二天，要亲眼看到萧郁狂的尸体，当然其中还包括……秦扬和前北宁王爷的。”

季疏望着明月，仿佛看到了萧郁狂那张令人作呕的脸，那一抹邪气，嚣狂，其中也令他想到了那段萧郁狂成为他的客人的日子，真是……享受啊。

“按计划行事。”季疏最后看了一眼季画之，迈步离开。“我哥的去处，你要安排好，莫要再让他回到萧郁狂的身边。”

白九寒点头，“若计划成功后，你打算去哪里？”

远去的季疏停顿了一下，侧眸道，“若有命能活到那时候的话，浪迹天涯，或者继续工作，一切随缘吧。”

那声音里，恍惚有着笑意。

“白大将军，一起加油吧。”

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

萧郁狂，这场戏，你必死无疑。

第十三章

无人知晓的悬崖下，篝火依旧，某人的起居也依旧。

煮着野菜汤，吃着山中果实，烤着肉的小康已经没有了表情，麻木的照顾着受伤的溯。而溯则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一直以为，爱情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可以让人变得不再是自己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触碰情爱之类的东西。当自己看到王爷天天摸着腰间的骨雕，睹物思人时，是这样；在看到那个名叫季疏的男子，并入住殿御府时，也是这样；在知晓萧郁狂心仪之人是季疏时，看着萧郁狂演戏装无知对待季疏时，同样是这样。只是他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陷入这样的情爱中无法脱身。

溯看着为自己做饭的小康，忽然觉得，萧郁狂将小康交给自己，他是知道的，而且……他真的要谢谢王爷，让他可以带小康远离是非，保他一命。

“你看够没？过来吃饭了。看人能顶饿吗，真是的……”受不了的小康，很难得的没有过去喂饭，而是让溯自己走过来吃。

溯也难得没有磨叽，一瘸一拐的来到小康的身边，接过饭菜后，吃了起来。

看着很乖没有和自己犟嘴的溯，小康将心中那抹莫名的害羞收起，边吃边问道，“公子他们不会出事吧，……而且，他们怎么不来找我们呢？”瞅了眼一旁的溯，小康又收回了视线。

而被瞅了眼的溯将饭咽下后，开口道，“他们事物多忙，担心我们也没有用，不过指定会派人来找我们。你安心照顾我，我伤好了，就可以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知道吗？”其实不会有人来找他们的，这里离京城隔了几座山，是他早就选好的地方，无人能知晓，就是为了王爷的机会和小康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