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亮腿上麻药还没过，终究敌不过睡意，沉沉睡着了。

半夜他被尿憋醒了，迷糊了好半天才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动了一下，感觉被什么压着，扭头才发现卫云涵同自己挤在病床上抱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记得非典时自己发烧，卫云涵也是在他那张单人床上抱着自己，他忍不住翻身对着卫云涵的脸。可是他忘记自己的腿受了伤，这么一动作就牵扯到小腿的伤，疼得就是一抽气。

卫云涵被他的动静吵醒，睁开眼，黑暗中，两人四目相交，眸子被走廊的灯光反射，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袁亮突然露出森白的牙齿，笑着说：“我尿急！”

“我扶你。”卫云涵起身穿好鞋。

袁亮刚才一动，才把受伤小腿的知觉找回来，伤口麻药已经过了，现在腿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又涨又疼，努力移动双腿想要下床，面部表情已经无比扭曲。

卫云涵见状，干脆打横把袁亮直接就抱了起来。

袁亮惊呼：“喂，干嘛！让人看到！”

“放心吧，医生早下班了，就剩一个值班的在值班室，你只要别把其他人吵醒，就没有人看得到。”卫云涵抱着袁亮向医院走廊尽头的公厕走去。

把袁亮放在厕所，卫云涵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扶着我，撕～还真疼啊。”站起来的时候，血液下涌，小腿感觉更疼了。

“现在知道疼了？下午不是在金小姐跟前挺有种的吗？”卫云涵想起下午袁亮一个劲对金晓钰说不疼，装得一副血性男儿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爽。

“我那是怕她晕血，你没见她胆子小得都吓哭了吗？要是她昏倒了，我还要反过来照顾她。”

袁亮根本没有在意金晓钰那煽情的眼泪，还以为她是胆小哭的，卫云涵见袁亮这二百五的样儿，知道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放心了不少，他也绝对不可能告诉袁亮金晓钰喜欢他的事。

“晚上的时候，她打过电话给你，不过我告诉她你睡着了。”

“她说什么了？”

“问你受伤的情况。”

“嘿嘿，我这秘书真没白请，挺尽职尽责，对吧。”袁亮尿完拉上拉链，伸手去勾卫云涵的肩。

“是呀，特别是对你这个袁总，相当尽责。哎，你往哪儿摸？先洗手！”卫云涵躲开袁亮的手，架起他两边的胳膊移到洗手台。

“切～就是瞎讲究！吃饭前洗手、上完厕所洗手，和我做那个的时候还必须戴套，好像老子有传染病似的。”袁亮草草洗了两下。

“这是卫生习惯。”

“你是心理洁癖，哪有男人总喜欢戴套做的？我们都同居多久了？老子尿你一身的时候也没见你恶心啊。”

卫云涵和袁亮做ai必须戴套，袁亮以前觉得他这习惯挺好，对大家健康负责。和卫云涵同居了好几个月，他这个习惯仍然坚持，这就让袁亮有点不爽了。一般有了长期性伴侣之后，就可以不用戴套了，袁亮以为卫云涵不放心，公司体检的时候，还把体检报告给他看了，可是卫云涵还是雷打不动地坚持戴套。袁亮最后只能总结为卫云涵有心理洁癖。

卫云涵不说话，他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和袁亮争执，何况现在说话的地方也不适合讨论这类问题。

他仍然把袁亮抱回病床上，合衣一同躺下，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单人病床必须抱得比较紧才行。

袁亮靠着卫云涵的胸膛打了个哈欠说：“明天记得提醒我给晓钰打个电话。”

“干什么？”

“交待工作，我这几天估计得在家办公。”

“好吧，困了就再睡会儿，快天亮了。”

卫云涵心里默念：晓钰？什么时候这么亲切？

第十八章

那两张网上扒来的图片居然东窗事发了。

原来，图片是一家专业的素材网站上的图，这家公司虽然经营素材使用的收费业务，但其实最挣钱的却是与盗用了他公司图片的公司打商业版权官司，以此得到高额赔偿金。他们公司有一批专门打版权官司的精英律师。这次遇到袁亮这种有赔偿能力却没有版权官司经验的公司，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只肥羊，于是坚持要求赔偿500万。

这件事的直接责任人，蓝天和余波有些坐不住了。两人跑到楼顶天台上说话。

余波问蓝天：“现在这事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跟那家公司打关司了。”蓝天回答。

“我是说我们两个怎么办？这件事如果让总公司知道我们是直接责任人，那你打算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蓝天皱眉反问道：“你想怎么负责任？”

“蓝总，我这不是问你意见吗。这件事虽然说起来是我们两的责任，但是当时也是得到袁总同意才做的嘛，要说真有责任……”余波仔细观察着蓝天的表情。

蓝天突然抬眼看着余波，他从余波的神情和语气中猜到，他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事到如今，让袁亮承担责任，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总公司会在明年的计划任务中把这笔钱也加进去。但要是让自己担责任，那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何况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也会毁于一旦，他丢不起这脸。

“袁亮确实是在电话里同意的，而且我也发过邮件给他。”蓝天镇定地说。

“那就对了，”余波装出松口气的样子说：“我们是按袁总的指示办的，幸好蓝总你提醒我，这我就安心多了。”

两人就这么商量好，趁这段时间袁亮在家办公，先不让他知道，等两个人向总公司的股东们解释清楚以后，事情板上钉钉了，再让总公司的人出面告诉袁亮，他们两个就算撇清关系了。

袁亮在家休息了一周，卫云涵因为培训基地那边这两周有课程安排，不得不去。每天下课从宋庄开车回到家实在太晚了，袁亮就让卫云涵在那边住不用来回折腾。

袁亮这两天一直感觉心神不宁，他同时启动的两个新项目都不太顺利，上次新上线的页游收入也比预期低很多，眼看第四季度的任务就要压下来了，他很需要总公司股东的支持让他抗过这三个月，否则他启动的新项目很有可能被迫砍掉。

这天，总公司股东们都到桃园科技开第四季度计划会议，另外就是对版权盗用的案子进行核实。金晓钰看到股东都来了，却没有人通知袁亮，她感觉有点蹊跷，袁亮没有不参会的理由。所以她偷偷打电话问袁亮是不是忘了。

“怎么提前开了呢？我的计划报告还没写完呢。”袁亮奇怪。

“要不你来看看？这两天你不在，蓝总和余总老往总公司跑，你不知道吗？”

袁亮想了想说，“你先别告诉任何人，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匆匆换了衣服开了那辆宝马出门了。袁亮是左腿受伤，不影响开自动挡的车。

卫云涵今天课程有变动，一早就离开培训基地，去了公司，心想下午早点下班去超市，晚上为袁亮做顿丰盛的晚餐。

他在网页上搜索图片，突然看到袁亮新游戏的宣传图，下面有条版权纠纷的新闻。他打开看了一眼素材公司的名字，这才想起来那家公司，他听说过那家公司的传闻，看来袁亮是遇到麻烦了。他看到过蓝天发给袁亮那封邮件，知道蓝天更清楚情况，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个朋友在那家公司上班，觉得这件事先到对面找蓝天了解一下情况比较方便些。

卫云涵找到蓝天说起版权纠纷和那封邮件的事，蓝天紧张地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

“那两张图片纠纷我们公司现在还在处理中，你来问这个干嘛？”蓝天想知道卫云涵都知道些什么。

“那家公司打版权官司很有名，你不应该随意使用没有授权的图片，我是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你忙的。”

“怎么是我随意使用呢，你说这话可得负责，是袁亮同意我使用的。”蓝天一改以往礼貌的态度。现在股东们快到齐了，要是听到卫云涵这么说，他怕有什么变卦。

“你们当时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邮件我也看到过，你如果想把责任全部推卸到袁亮身上，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卫云涵没想到蓝天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蓝天心里有些害怕和着急，他脑子飞速转动，股东来了，要是今天卫云涵把袁亮叫来一起对质，他的计划不仅会泡汤，还会让自己变得非常被动，卫云涵为什么都知道？可见他和袁亮关系确实不一般，以这层关系，卫云涵一定会帮袁亮，但是……他想到他还有张牌可以出，就是卫云涵对他过去的那段感情。

想到这里，蓝天换了一种表情和语气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急了，没有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这件事其实挺复杂，你不太了解情况，事实上袁亮确实是点了头我们才做的，但我也不是没有责任，只不过袁亮的责任比起我们大很多，所以与其我们全部都下水，不如他一个人把责任担了，我们从旁边帮他，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不认为这对袁亮有什么好处。”卫云涵心想，这是什么狗屁办法。

“云涵～”蓝天双手搭住卫云涵肩膀说：“你应该理解我现在的处境，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管，就算帮帮我不行吗？毕竟你对我有九年的感情啊！”

“这和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关系。”

“难道你就忍心看我倒霉吗？你就一定要帮袁亮不帮我吗？你把我的名字刻在你身上，你为了我才留在中国，你刻骨铭心地爱了我九年，你对我的心意，都忘了吗？～”蓝天动容的说道。

“哎，我是爱你……”

“袁总你来了，你的伤好些了吗？你怎么站这里？袁总，袁总？”卫云涵的话被门外金晓钰的声音打断。

事情就这样毫无悬念地发生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蓝天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虽然办公室是磨砂玻璃隔的，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袁亮就站在门外，袁亮听到了他最无法接受的事实，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一个是他的爱人，这两个人原来……

卫云涵听到门外的声音，猛地向门口看去，门开着一条缝，他的心立刻就是一紧，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他多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希望门外站着的不是袁亮啊。

第十九章

门被拉开，两人四目相对。

袁亮握紧拳头，红着眼睛，用发疯的眼神看着卫云涵，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姓卫的，你他妈对得起我！”

举起拳头照卫云涵面门就是一拳，卫云涵本能地侧身一躲，避开了。袁亮却没有收住力道，向前面扑去。卫云涵回身想拉，已经来不及了，袁亮左腿有伤受不住力，一下扑倒在地上，手在空中无意识抓了一下，把前面的椅子拉倒在地，椅子翻过来压到袁亮身上。

所有人都听到蓝天办公室乒碰几声响，接着就传来金晓钰的叫声：“哎呀！袁总！袁总！你怎么样……”

蓝天离袁亮最近，他把椅子推开，伸手去扶袁亮，袁亮被摔得头昏眼花，左腿好像扭到的感觉，见蓝天伸手过来，立刻向蓝天扑过去。

蓝天被袁亮扑倒，他掐着蓝天脖子愤怒地吼道：“蓝天！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你他妈想害我？你做梦！你个傻逼！……”袁亮头很昏，只是愤怒地把蓝天的脖子越掐越紧。

蓝天本不想和袁亮打，可是被掐得喘不过气，实在不能不还手。他一把推开袁亮，翻身把袁亮压到身下，给了袁亮不轻不重的一拳，说到：“你他妈疯了吗？”

袁亮朝蓝天脸上结实来了一拳，蓝天吃痛被袁亮从身上推开，袁亮正要再次扑上去，卫云涵从后面一把抱住袁亮，说道：“袁亮，你冷静点，这件事有误会！”

蓝天被打得狠了，一摸嘴角发现流血了，这时袁亮还在一边咒骂一边挣扎，他走过去照着袁亮肚子就是一记重拳，袁亮被卫云涵抱着让蓝天这一拳打得闷哼一声，腿一软捂着肚子跪到地上。卫云涵见蓝天趁袁亮被控制住的当口打了他，立刻生气地狠推了蓝天一把，蓝天被推撞到身后的墙上。

袁亮跪地上半天说不出话，卫云涵想扶，袁亮恶狠狠地瞪了卫云涵一眼，想再出手打他。这时门口想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住手！蓝天、袁亮，你们在做什么？”

那个男人见到室内一片狼藉，脸色非常难看。袁亮和蓝天见屋内陆续站着几个总公司的股东，只能住了手。

袁亮一屁股坐地上，大口喘气，蓝天动了动下颚，从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那个中年男人问：“蓝天，你来说，怎么回事？”

蓝天说：“没什么，就是意见不合，结果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袁亮立刻说道：“你他妈还真是两面三刀，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当影帝的潜质？”

卫云涵想把袁亮扶起来，袁亮甩手推开，这时蔡朋岩从人群挤进来，见袁亮坐地上，立刻去扶：“亮子，怎么坐地上？你腿上还有伤，快起来！”

蔡朋岩把袁亮扶到椅子上坐下，小声问：“怎么了？”

袁亮大声说：“你去问那狼心狗肺的蓝大总经理，丫是怎么把版权纠纷责任往老子头上推的！”

蓝天立刻冲那个中年男人解释说：“康总，这事今天我们正准备给各位解释清楚，袁总在这事上比较难接受，所以才激动了。”蓝天和余波前几天就已经和这个康总达成了共识，他和余波半真半假地向康总说了事情的经过，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现在如果袁亮当面闹起来，事情或许会穿帮。

“你他妈说什么屁话！……”袁亮正要往下说，卫云涵突然开口说：“蓝天，这事我也在场，事实是你那天……”

蓝天一听就知道卫云涵想说什么，他脑子一转，立刻打断他说：“卫云涵，你不用为袁亮说话，以你目前和袁亮的特殊关系，你当然会站在他那边帮他说话。”他故意把“特殊关系”几个字着重强调了。

“什么？特殊关系？”蔡朋岩站袁亮旁边随口问了一句。

蓝天知道，事到如今只有把袁亮和卫云涵的关系抖出来才能制胜，于是硬着头皮说：“这位卫云涵先生和袁亮是情侣关系，我没有说错吧，卫云涵？”

蓝天其实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他就是打算赌一把，显然他赌赢了，这话一出口，卫云涵和袁亮都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围在办公室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瞬间，矛盾的中心就从版权纠纷责任转移到袁总是同性恋的事情上来了。

袁亮转头看向卫云涵，卫云涵也尴尬地愣在原地，他再转头看向周围，在他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就像无数激光束一样，每一双激光都把他穿透，他感到无比刺痛，他今天已经狼狈得无法想象，从没有过的孤立无援的感觉向他袭来，最好的朋友背叛自己，最爱的人一边爱着自己的好朋友一边和自己上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感到自己坐在这里无所盾行，他怀疑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袁亮冷笑道：“蓝总、卫总，你们赢了，哈哈，今天真是谢谢你们给我袁亮上了一课！”说完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出人群。他必须要离开这里，他害怕这里，害怕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

卫云涵追出去时，袁亮已经关上电梯下去了。

当办公室的人逐渐散去后，只有两个人站在原地一直没动，一个是办公室里的蔡朋岩，一个是办公室外的金晓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