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亮到了香港已经是中午了，他在机场打了电话给他妈妈，然后打车去了他妈妈居住的小区附近的公园。

“亮子！”一个和袁亮长相相似，打扮很端庄的中年妇女向袁亮走来。

袁亮坐在长椅上冲妈妈勉强笑了笑，他一直不太习惯叫妈妈，因为叫的次数实在不多。

陈兰一听到儿子主动来香港看她，真是又惊又喜，“你来之前怎么没说一声？来来来，让妈好好看看你！”陈兰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袁亮看到陈兰眼角的皱纹比上次多了，似乎老了不少，心里有些酸涩。

“突然有了假，就来了。”

“儿子，你气色不太好啊，怎么了？”陈兰见袁亮看起来没精神，眼神也有些飘忽，身为一名职业家庭主妇，她一看袁亮就像生病了，摸了袁亮的额头，果然烧得烫手。

“你发烧了呀，你没觉得难受吗？”

“啊？我发烧了吗？呵呵，我就说怎么有些难受呢。”袁亮装糊涂。

“哎呀我的傻儿子，发烧了都不知道，走走，跟妈回家去。”说完就去拉袁亮的行李箱。

“妈，”袁亮按住陈兰的手，“我去你家有点不方便……还是住酒店吧。”

“傻儿子，当然不是这个家，是你外公外婆那里，你不想他们呀？”陈兰说完不由分说把袁亮的行礼全都拿上，两人打车去了袁亮外公外婆住的地方。

一进门，袁亮外婆就拉着袁亮的手说：“我的好外孙，快进来！我把床都给你铺好了，怎么发着烧不直接来这里呢，快进去先躺下！”

“妈，退烧药你这有吗？没有我出去买。”陈兰问。

“还用你说！你这当妈的真是没心，先别吃药，我准备了鸡汤，先喝一碗，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袁亮外婆一边唠叨一边把他带到卧室，还费力地蹲下身想帮他脱鞋，袁亮吓得一把扶住说：“外婆，我自己来，我真没事，就是感冒了，睡一觉就好了，真的！”

陈兰也说：“妈，你把孩子都吓着了，让袁亮把汤喝了，药吃了咱们就出去吧，等他病好了有的是时间聊。”

外婆鼻子里一哼说：“哼！你们大人造的孽！”说完转身出了门。

在袁亮的抚养问题上，袁亮外婆一直是希望母亲方抚养的，可是，一方面袁亮的爷爷奶奶想要抚养，另一方面，陈兰考虑到自己还需要二婚的问题，所以很犹豫。外婆只要在说起袁亮的问题上，总是会把气撒到陈兰身上，陈兰也一直内心有愧。

袁亮昏天黑地地睡到自然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身上的汗有些粘呼呼的，起床以后感觉头还是有些晕眩，但烧明显已经退了，身体轻松了不少。

他开门来到客厅，看到外公一个人坐在茶几旁边照着棋谱下围棋。见到袁亮出来立刻取下老花镜说道：

“亮子，你睡醒了？昨晚你妈一夜没睡照顾你，直到你退烧才放心回的家，等一会儿她就会来。”

外婆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说：“亮子，喝水吗？”

袁亮感觉喉咙很疼，沙哑着声音道：“外婆我自己倒吧。”

“我给你准备好了，苦瓜瘦肉汤清火明目，炖了很久了，现在喝正好，你等着我给你端出来。”

厨房里传出诱人的香味，外婆佝偻的身形在厨房里面忙进忙出的，袁亮心里一阵温暖，被亲人爱护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亮子！”外公的声音有时候像洪钟一样响亮，“棋技有进步吗？来和外公过一盘儿。”

袁亮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说：“没，一直没下，不是您的对手了。”

“嘿！我就知道！那个臭棋蒌子呢？他怎么样啊？”

外公说的“臭棋蒌子”是指袁亮爷爷。他们这两位亲家，以前在北京成天一起下棋，两家离婚了之后，两个人也偶尔凑一起下棋，俩人就跟小孩子似的，谁也不服谁。

“爷爷在家也常下棋。”

“我不是问你他下棋不下棋。”

袁亮没反应过来外公想问什么，他外婆端着汤走出来说道：“你外公问你爷爷奶奶身体好不好。”

“哦，他们身体都挺好的。”

“那就好啊，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呀。”

“外公想见面一张机票就搞定了，您来北京我去接你。”袁亮安慰。

“嗯，我将来肯定得回北京的。你赶紧喝完汤来陪外公下一盘儿。”

第二十四章

卫云涵买完药回来发现袁亮不见了。

电话打不通，四下一看，发现袁亮的行礼箱不见了，知道他八成是离开了北京。

立刻打电话找迪文，询问之下，迪文并不知道袁亮的下落，心里才稍微好受些。这才去袁亮公司找金晓钰，除了问金晓钰以外，他把所有人都问过了，全都不知道袁亮的下落。

找不到袁亮，卫云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昨天发生的事真是太让他遭心了。现在袁亮还带着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难受得真想大哭一场。

晚上，在卫云涵常去的那家酒吧，酒保给迪文打电话让他来领人。

迪文看到在酒吧里烂醉的卫云涵，本想把他弄走，可是卫云涵抬起朦胧的眼睛看他一眼，然后大声嚷嚷说：

“滚开！你来干什么！抢我的袁亮……袁亮……袁亮是我的！你把他还给我……”

迪文无奈得摊摊手，然后拨通杨娟娟的电话，让杨娟娟来帮他弄一下人。

杨娟娟像哄孩子似的，又哄又骗，才和迪文合力把卫云涵弄到出租车上。迪文想把人接到自己家去，可卫云涵发着酒疯吵道：“我有家！我不去你那……里！”

两人只好无奈地把卫云涵送到别墅，杨娟娟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老大，迪文把人丢到客厅沙发上之后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杨娟娟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瞳孔放射出兴奋的光芒！

“这就是传说中两个男人同居的住所吗！！！！”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八卦！八卦！到处都是八卦！他终于可以一探两个同居男人不为人知的隐私了！

她激动地掏出一个卡片相机，开始对一切看似“不太正常”的物体拍照。

鞋柜，嗯嗯，两种不同尺码的男式鞋；冰箱，嗯嗯，啤酒饮料比较多；电视，哇塞！打开以后是播放的男男毛片！太劲爆了！……在楼下拍了一圈，最后上到三楼，一进屋，我靠！地上那是什么？这么多避孕套！润滑油！还有这透明的内裤……有……有个洞！还有猫耳朵……我的天，好色情！老大真是太开放、太有情趣了！！！！咔嚓，咔嚓……

杨娟娟喜欢八卦别人的隐私，但她并不喜欢四处传播，而纯粹是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卫云涵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头昏脑胀地醒来，突然听到厨房传来声音，立刻翻身下地，跑向厨房叫到：“袁亮！”

杨娟娟转身，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看着卫云涵。

卫云涵失望地叹口气：“是你啊。”然后懒懒地靠在厨房门边。

“老大，你陷入情网了哦！”杨娟娟坏笑地说。

“胡说什么！”

“嘴上不承认可以，就是别在心里骗自己！”杨娟娟举起锅铲继续煎蛋。

卫云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事到如今再不承认自己喜欢袁亮，那就真是自己骗自己了：

“承认也没用，他讨厌我，只想和我分手。而且他还和迪文去旅行……”

杨娟娟转头看了眼低着头的卫云涵：“你没有认真追过谁吧？”

“好像……没有。”

“袁亮和迪文的事，事后我仔细想过，我当时的判断有误。”

卫云涵抬头看着她：“为什么？”

“你和迪文都不可能是被袁亮随便玩弄的人，迪文如果真和袁亮好上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而不是偷偷摸摸带着袁亮去旅行。”

卫云涵偏头想想，似乎有些道理，杨娟娟心里默默流汗，恋爱中的人智商果然不是一般低呀。

杨娟娟关掉火转身对卫云涵说：“老大啊，捆绑是没用的，你想让他回心转意就得软点儿，再不然就死缠烂打，最好让他觉得抛弃你都会良心不安。”

“那……要怎么做？”

“洗脸吃饭吧，吃完我帮你想。”

“嗯，你刚刚说什么捆绑？”

“嘿嘿，你楼上卧室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杨娟娟坏笑起来。

袁亮和外公正下棋，他妈妈打来电话：“儿子，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了，你昨晚没好好睡觉，别急着过来。”

“我不过来，你过来！”

“哪里？”

“海洋公园，你现在就过来，我等你。”

袁亮匆匆换了衣服，到了海洋公园。

陈兰穿得很休闲，拿着一个气球递给袁亮说：“给你买的。”

袁亮觉得好笑：“妈，我都多大了？你给我买这个。”

“再大也是我的孩子，你能大过你妈吗？”

“你一个人来的啊？我还以为你会带弟弟、妹妹来玩。”

“我今天是特地带你来玩的，我还记得你有一次在电话里问过我，海洋公园是不是有摩天轮，虽然你后来没说什么，可是我一直记得。”

蓝天高考结束后和父母去香港海洋公园玩了以后，回来给他秀坐摩天轮的照片。他当时那个羡慕啊，想到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和父母一起坐摩天轮，真是嫉妒死了。

“我就随便问问，您别想太多。”袁亮发自内心不想去提那些与父母有关的事情。

“妈妈和你外公外婆都看出来了，你有心事。不想和妈妈说说什么吗？”

“您带我出来就为这个啊？妈，您多心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袁亮从来没有和妈妈说心事的经验。

陈兰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儿子，对这个儿子，她亏欠得实在太多了：

“你对妈就是太客气，你什么时候能跟妈发发脾气也好呀。哎……我和你爸爸离婚却给你带来了最大的不幸。你虽然从来没对我抱怨过，但是我心里知道，你应该恨妈妈的，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说着，陈兰鼻子一酸，眼睛泛红起来。

袁亮一看这情景，有点不知所措。他确实恨过自己的父母，可是对他来说，恨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学会原谅父母能让他内心轻松很多。他本能地抬手想拍拍陈兰的背安慰一下，不过又将手停在空中，这是一个很柔弱的妇女，似乎用这种和哥们儿之间打交道的方式有些不妥。

想了想，袁亮抬手将陈兰眼角的泪珠擦掉说：“好了，您不是要带我坐摩天轮吗？听说坐摩天轮得吃棉花糖，给我买一个吧。”

陈兰破涕为笑说：“你就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袁亮左手举着棉花糖、右手拉着气球的绳子，这种造型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两母子排队上了摩天轮，门关上之后，轮子缓慢转动，袁亮看着窗外。所有的人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小得像蚂蚁一样。原来从上向下看的感觉是这样的！以前看着很大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那么渺小！

人的经历也许和摩天轮一样，时高时低，现在自己转到低谷，可是只要自己努力，就会慢慢转到最上面！他抬头看向天空，天上有鸟在飞翔，不过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到鸟，似乎也离得特别近。

第二十五章

袁亮在香港住了几天就回了北京乡下老家。

他在家继续制作手机平台软件，因为这个软件他已经耗费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而且这个软件只要能成功启动，达到他预期的流水额，他就可以推动公司上市的计划，他实在太想摆脱总公司对自己的巨大束缚了。至于蓝天和自己的恩怨，他不想再过多计较，目前和蓝天搞得两败俱伤，对双方、对公司都没有什么好处。以过去的经验，蓝天就算和自己打得再厉害，最多也就冷战个把月，他不相信蓝天会真的和自己断交。

在家待了两个月，袁亮把软件的原型重新完善了一遍，底层的框架也已经搭建好，服务器这边的协议也和蔡鹏岩沟通好了。这时，刚好财务总监吴希文给他来了个电话，让他着手准备公司员工和项目的年终考评。

袁亮问：“赔偿案现在怎么样？”

“公司因为这个案子受到很大影响，损失了好多忠实用户，所以不想再扩大影响，就直接申请仲裁了，最后达成协议，赔偿300万元。”吴希文对这次的赔付非常头疼。

袁亮到了公司以后，虽然还是会有一些奇怪的眼神看他，但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大家该吐槽的已经吐完了，更何况现在正是年终考核的关键时期，得罪袁亮就是跟自己的年终奖过不去呀。

几个负责人和部门经理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把公司的年终考评全部弄完。又继续和总公司的几个老总考评今年的几个大项目。

袁亮主要就是为这个来的，他把这段时间弄的手机平台软件给总公司的大领导看，并且对这个软件的前景做了很详细的预估分细，包括明年的项目预算表也做得很全面。

等到他滔滔不绝地一个人对着PPT讲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非常安静，并没有人询问关于他这个项目的问题。

“如果各位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会解答的。”袁亮见没有人说话。

又安静了一会儿，那个总公司的康总开口说：“袁亮啊，你的资料很详细，刚才为我们讲述得也非常清楚，这个软件的前景我们也看到了，可是我们对这个项目最后的评定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

康总转向吴希文说：“小吴，你把最近的财务状况向袁总汇报一下。”

原来，袁亮不在公司这段时间，是由蓝天和市场总监余波代理职务。公司到了年底正是用钱的时候，居然一次性赔付出这么大一笔流动资金。本来，如果年末之前，市场那边能快速催收资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偏偏余波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觉得这次要是让袁亮仅仅只是休息几个月就复职，那他的日子八成就难过了。以袁亮和蓝天的关系，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儿，和好的可能性很大，最后矛头一定会指向他一个人。所以他干脆不去催收款，人家主动打款，他还故意拖拖拉拉慢慢办理手续。这些背地里的小动作他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这就让吴希文日子不好过了，公司竟然在快年底的时候破天荒第一次延迟了公司员工的工资发放。眼看着年终考评就来了，考评完就得把员工的工资和奖金一起发放，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公司在这节骨眼上拖延工资，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不少员工或直接、或间接地找他打听情况，还有好多员工有跳槽的意向。吴希文被搞得相当头痛，不断向总公司反应情况，总公司也立刻派了人下来支援。

袁亮却被瞒着这些事，连金晓钰也被派到外地，和人事一起去各大院校招实习生了。

吴希文把公司目前财务紧张、人员不稳定的问题叙述了一遍：“现在虽然总公司抽出一笔资金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公司现在也是有所危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