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间阁楼,一段往事。
张宇空和许戈,相遇相知,却不知是否能够相守。
冷淡腹黑攻X热情软萌受
——圣光忽悠着你,打伞的鱼,合着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破镜重圆
主角:张宇空,许戈┃配角:余季连,马佳佳
1.楔子
水色的棉袜踏上阁楼斑驳的木梯,久违的重量压得木料咯吱咯吱作响。开锁,推门,淡淡的霉味夹杂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阁楼中的一切映入眼帘。柜子矗立墙角,桌子横亘窗下,书卷凌乱,一如当年。只是多了一层薄灰。灰尘被开门的风带起,在明亮的光线里肆意飞舞。
那一刻,张宇空仿佛透过晶亮的尘埃,看到了许戈的笑脸。
暌违十年,他终于再一次推开这扇门,再一次踏进这间阁楼。
张宇空慢慢走到桌前,午后的阳光很亮,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拂过一本倒扣着的书。灰尘的滞涩感从指尖传到心底,带起如潮往事,把他的脑海填得满满当当。
张宇空一度以为,这么久过去,该忘记的早已忘记,不该忘记的也早已模糊。唯一清晰的,不过愈发尖锐的执念而已。然而此刻,他方才明白,一切只是掩藏,从未遗忘。
十年后,他第一次纵容自己如此回想许戈,微微上挑的眼角,清秀纤细的眉峰,微厚的下唇,原本以为模糊的脸纤毫毕现,甚至似乎数得清每一根睫毛。仿佛许戈仍旧窝在椅中,两条腿跷在桌子上,闲闲的翻着书,听见动静,转过脸来冲他一笑,眼角弯起,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小白牙。
恍如昨日。
这间阁楼属于一间有些年头的大房子,在临江市远郊,是张宇空祖父留下的产业。张宇空还是学生那会,每逢暑假,总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十七年前,张宇空高一,那一年,他遇到了许戈。
2.张宇空
高一暑假,张宇空一如往年回到老宅过暑假,用他父亲的话来说,是让他回去忆苦思甜,修心养性。不过这房子虽然不光鲜,却也算不得差,在四面的低矮瓦房里,两层带阁楼小楼格外鹤立鸡群。修心养性尚可,忆苦思甜却实在谈不上。——若说苦,多半也是苦在不得不自个儿打扫整个二层小楼——于是张宇空一度怀疑,忆苦思甜云云不过托词,自家老头子不过专程派他回来打扫罢了。
张家隔壁是一个小院,摇摇欲坠的砖墙围起两间黯淡肮脏的低矮瓦房,似是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多半就是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张宇空第一次见到许戈时,正是个下雨天,他闲来无事,站在阁楼上观雨景,准备借景抒情,写一篇暑假日记,名字已取好,便叫:《萧萧雨落如华年》。
狂风卷过,大雨初落。张宇空站在窗前,正构思到第二自然段时,邻居家的门开了。
一个瘦猴儿般的身影,在噼里啪啦的雨幕里极其敏捷的窜过小院,钻进了院角搭来做厨房的棚子。过了一会儿,这瘦猴儿又钻了出来,怀里抱着满满当当一堆菜盆饭碗,胳膊下还夹着一只水瓢。这个时节去搬这些东西,张宇空稍稍一想,就明白一定是屋内需要抗洪抢险。只见那猴儿抱着一堆东西窜回去,半道儿水瓢没夹住掉了下来,砸在泥水里,他转头看看,伸手去捡,结果一个没拿稳,抱着的盆盆罐罐哗啦啦滚了一地。
张宇空看着那小猴儿在大雨里团团转了几圈,把自己转成了个泥猴儿,方才拖泥带水的把一堆滚满了泥浆的盆盆罐罐搬进了屋子。
张宇空不禁笑出声来,构思好的开头早已飞走,他背着手看着邻家小院,边踱步琢磨着那小猴儿的身份。
邻居家是一对三十余岁的中年夫妇,打从张宇空记事起就住在张家隔壁,膝下只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这小猴儿看起来十多岁,大约趁暑假过来走亲戚的。
“有趣。”张宇空想,“扔到动物园猴山上,差不多也能以假乱真了。”
第二天一早,张宇空吃早饭时,大门响了。轻轻的三下,再三下,听起来有些犹豫。
张宇空拉开门,就看到一个营养不良的小萝卜头站在自家门口。大大的脑袋,纤细的身子,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好似一把灰扑扑的高粱杆,只有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闪发光。
小萝卜头眼神闪烁了几下,低下头,有些不自在的问:“那个,我叔叔说你家有梯子,能不能……”
张宇空有些迷茫,过了一会恍然大悟——这八成是昨天邻居家那只小猴子,昨天抗洪抢险,今天天晴了,来借梯子补房顶了。
他忙让小猴子进门,小猴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顶出两个破洞的鞋子,摇了摇头。张宇空也不坚持,去后院储藏室找出梯子,顺手关了大门,跟着小猴子去了邻居家。
邻居家大叔姓沈,名贵,他媳妇叫杜春,这小猴子叫许戈,今年十一岁,是杜春表姐家的孩子,却不是来走亲戚的。许戈自幼失怙失恃,在亲戚间辗转数年,上个月才到了这里。
张宇空原本一边帮邻居扶着梯子,一边逗弄搬了个小凳子窝在旁边写作业的许戈,一边听杜春说着些家常琐事,听到许戈的来历后,他愣了一愣神,摆弄许戈头发的手停顿了半刻,一时居然摆不出一个合适的关切表情。
杜春长吁短叹,转眼从许戈那短命的爹娘说到猪肉又贵了,张宇空却是听而不闻,过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许戈,去我家写作业吧。”
许戈诧异的抬头,眼睛瞪得滚圆,显得格外大。
张宇空露出一脸诱拐犯的笑容:“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小猴子就这么上了诱拐犯的贼船。
最初许戈很拘谨,脱了鞋子小心翼翼的踩在木地板上,地板咯吱响一下都要手足无措,紧张的看着张宇空的脸色。熟了以后,许戈就大大咧咧的把张家阁楼据为己有,桌上地上堆满了张宇空“小时候剩下的”全新的课本参考书和乱七八糟的“闲书”,每天过了中午就溜到张家,吃过晚饭才回去。
张宇空邀请许戈来自己家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事后想起,其实是有些后悔的。许戈一开始那点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他也不大看得上眼。然而熟了以后,他不由庆幸自己那一时冲动——这小子足够有趣,虽然养小孩比较烦心,好在不会无聊。而且许戈有一样好处——爱笑,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不怎么整齐的小白牙,看上去就想揉上一揉。
暑假匆匆而过,张宇空离开时,许戈搓着衣角跟在他后头送出老远,满脸的依依不舍。张宇空觉得好笑,捏着他的腮帮子扯了又扯,打趣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丧着脸干什么?知道的人明白你是送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送殡呢。”
他本是开个玩笑,却不料许戈听到这话,身子顿时僵在了当场,本来就哭丧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一双大眼睛显得更加幽深,黑漆漆的看不出一丝情绪。这些日子见许戈天天说说笑笑的闹腾,张宇空几乎都想不起来许戈其实是被收养的。
杜春的话快速闪过:“这孩子从小就没爹没娘,哎,他爹入土那天,我见他端着瓦盆跟在棺材后头,那么小一个人,没了魂似的,就眼睛里还剩点活气,啧啧啧,看着那个心疼哟……”
大概是想起过世的父母了吧。张宇空咳嗽一声,拐着弯的岔开话,逗着许戈。
许戈沉默。
过了一会,许戈抬起头来,黑黑的眼睛盯着张宇空,轻声说:“这种话不能乱说,我什么都没听见。”
3.许戈
张宇空走了。
许戈站在原地,望着大巴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日落十分,许戈回到沈家,就着十瓦的灯泡窝在床上翻着书。床在客厅的角落里,床前挂着条破破烂烂的帘子,算是不至于一览无余;书是张宇空借给他的,昏暗的灯光映出封皮上四个大字:《笑傲江湖》。许戈很喜欢这本书,羡慕令狐冲一手恣意的剑法和洒脱的态度,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长成那样的人物。他想起张宇空,斯斯文文,说话老气横秋,像谁呢?左思右想,忽然“噗”的笑了出来——岳不群——这家伙唯一能让他对号入座的,居然是岳不群。
笑着笑着,许戈沉默了。
他开始想念张宇空,张家哥哥对他很好,几乎纵容,让人不由自主得寸进尺。许戈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依稀记得,父亲还在时,似乎也是这般的温暖。
许戈父母早已过世,母亲病逝得早,七岁时,父亲干活的时候掉进一口机井,捞上来时早没了呼吸。
从那时起,许戈在亲戚间被推搡了四年。四年间,他从一开始的沉默变得爱笑。他知道自己笑起来会多讨人喜欢一些,大人们会多给他一口饭,娃娃们会让他多碰一会儿玩具。
十一岁那年,他来到沈家,一个多月后,遇见张宇空。
张宇空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城里人”,第一次敲开张家大门的时候,那个戴眼镜的哥哥邀他进去坐坐,他瞄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木地板,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破了两个大洞的布鞋,摇了摇头。
张家哥哥对他很好,会教他念书,会带他钓鱼,还会做饭给他吃,好到仿佛又回到记忆里父亲还在的年月。
可是,张宇空走了,回到那座遥不可及的城市里去了。大巴车开走时,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手中的书很久没有翻动过,许戈才看了一半,他目光落在“岳不群”三个字上,想起张宇空一副行端坐正的老师相,活脱脱一个“君子剑”。
以后还能见到张哥哥吗?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许戈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无比渴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城里人”,能够在临江市上学,上中学,甚至上大学。这样,也许和张哥哥的距离,就会更近一些。
开学第一天,放学铃声想起的时候,许戈犹豫了一会,抓着书包追上了刚刚离开教室的数学老师。他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老师身后,想问的话在心头翻滚了好多遍,但直到老师发现这条尾巴时,他还是没勇气喊住老师。
数学老师姓叶,三十来岁,是个白净的女老师,看起来还算和善。她问许戈是不是有什么事,许戈吞吞吐吐半天,直到快耗光叶老师的耐心时才说出口。原来是打听怎么才能去临江市上学。
叶老师好笑之余也倍感欣慰——这年头这么有理想的孩子可不多。
叶老师讲了五六分钟,许戈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临江市的初中是按学区收学生,他只能上镇上的初中,只有考高中才有希望考到市里去。上一年镇初中考过去的学生,只有五个。他期期艾艾的问:“那,上高中要多少钱?”
听了钱数后,许戈一腔热情彻底熄灭了。
许戈成绩不算拔尖,小学转学数次,目前在班里也就勉强挤进前十。想考上临江市的高中,着实有些艰难。
退一步说,就算许戈真的考上了,又真能如愿吗?阿姨和叔叔虽然比先前的人家条件好些,但高中学费加上吃穿,那是个许戈想都没想过的天文数字,且不说阿姨家拿不拿得出这笔钱,就算拿得出——又有哪家人会花这么多钱供自己表外甥上学?
许戈天天照常上学放学,回到家写完作业就帮着叔叔阿姨做些家务——在人家家过活,多做些事总是没错的。他渐渐不再想念张宇空,毕竟,人家记不记得他都很难说。
直到过了年开春,他收到张宇空的信。
信一共三封,是他帮沈贵去村委会办公室送东西的时候,在角落里看到的,上面落满了灰。
他拿了信紧张的问妇女主任,她皱了皱眉,好半天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村委会陆续收到这几封信,收件人写着许戈。许戈来这村子不久,村委会也没人把许戈同沈家收养的那个娃娃对上号。只当是寄错了的,扔在了角落。
许戈兴奋地攥着信跑回家,用铅笔刀小心的拆开,又把信封展平,压在书里,这才开始读信。
张宇空的来信内容寥寥,不过关心一下许戈,说两句自己近况,再叮嘱叮嘱许戈专心学习好好孝敬叔叔阿姨之类,只在最后一封信内提了一句,说是没有收到许戈的回信。
许戈原本已经熄灭的心死灰复燃了,对张宇空的想念从心里每一条缝隙里冒出来,去临江市上学的念头如雨后杂草般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一片蠢蠢欲动的草原。
他乐观的想着:别人能考上,我也能;叔叔阿姨没钱,我自己攒。他快活起来,满脑子充满了对城市的憧憬。许戈幻想着自己背着书包,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去上课;幻想自己坐在教室里,老师正在发试卷,读到自己的分数时,同学对自己投来羡慕的视线;幻想着城市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大街上都是车,自己出门再也不用跑断腿;还幻想着自己考上了大学,张宇空送他去上学,对他说:许戈呀,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
许戈从作业本上小心的拆掉正中两张纸,摊开成一页,垫上一本书,铺在床上的木板上。之后,他拿出老师奖励给他的英雄牌钢笔,趴在床边,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下回信。
信写完了,许戈趁周末,在河边下了鱼篓,捉了点鱼,揣着信,挑着鱼走了两里路来到镇上。他把早已断气的鱼卖了出去,去了唯一一家邮政所,满怀希冀的把信寄了出去。
4.张宇空
张宇空告别许戈,回到家后,开始自己忙碌的生活。
张父对他要求十分严格,除了学业,还要上两个兴趣班,他自己多多少少还有些交际,再抽空看点喜欢的书,每日起早贪黑,忙得像一只陀螺。
那时候乡下电话还没有普及,他偶尔会写上一封信寄给许戈,却从未收到回信。起初他多少有点不高兴,觉得白投喂了一个多月。直到半年多后,他收到许戈的来信。
信皱皱巴巴的,贴着一张端端正正的五角邮票。信纸是从普通的作业本上拆下来的,上面许戈的字端端正正,极少涂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两张纸。看到许戈在信里信誓旦旦的写着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考上临江市高中来找张宇空哥哥时,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看来这小子没白养。
尽管望子成龙心切,但张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暑假时总会坚持让他回老宅呆着,张宇空乐得清闲,现在又多了许戈一个牵念,越发盼着暑假到来。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十分短暂,张宇空学校只给了他们半个月假。
再次见到许戈时,许戈已经长高不少,从小猴子长成了大猴子,脸上也有了些肉——看来沈贵夫妇对他还不错。许戈见了他,双眼一亮,脸上也焕发出光彩来,他大呼小叫的扑过来抱住张宇空,脑袋埋在他胸前。张宇空摸摸他的脑袋,又捏了捏他的脸蛋,满意的想:“恩,果然,自己喂大的就是亲热。”
第二次和许戈相处,彼此熟稔得多,许戈几乎搬进了张家。张宇空白天带着他四处游荡,晚上窝在阁楼里奋斗那堆积如山的作业,许戈就在旁边看看书。如果时间晚了,许戈从阁楼窗户探出头来,冲着沈家喊一嗓子,就留了下来。张宇空带着他睡在一张床上,盖一条薄被,讲讲闲话,讲着讲着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张宇空对此很满意,他是独子,从小不知羡慕了多少次有弟弟妹妹的同学,只是他父母都是公职人员,他的期待不得不落空。如今这个愿望倒是以另一种方式如愿——不错,自己养的弟弟就是好,比亲生的还亲。
短短半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张宇空就要回学校了。
临别前一晚,张宇空和许戈并排躺在阁楼地板上,星光透过窗洒在他俩身上。夏日的星空拥挤而幽深,张宇空没有戴眼镜,模模糊糊的盯着夜空中朦胧的月亮。这时,许戈的声音响起,他说:“张哥哥,你快要考大学了?”